当代世界美学的基本走向及其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美学论文,当代世界论文,走向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整个20世纪西方美学的发展过程中,曾出现过许多流派。并且,我们所谓的西方,也包括欧洲、北美,以及其他一些众多的国家和地区。这些国家之间,由于各自有着不同的文化传统,从而有着不同的发展线索,呈现着纷繁复杂的图景。然而,正像我在一些文章中也一再提到的,20世纪的西方美学,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心理学转向,第二阶段是语言学转向,而第三个阶段是文化学转向。
发生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那个世纪之交,一直发展到20世纪中叶的美学主潮是心理学美学。在当时,美学界的一个重大任务是摆脱19世纪的一些大的哲学体系,倡导一种“自下而上”的美学。这种思想上的努力,在哲学史上被称为“走出形而上学”。人们不再追求一个包罗万象的,从一些虚设的概念引申出来的关于世界或关于心灵的大体系,并从它出发,对世间一切作出一些大而无当地解释。
这时的主要代表人物有意大利的克罗齐。克罗齐仍在试图建立哲学上的大体系,但他已经将体系作了大大地简化。他的“直觉即表现”的公式显示许多过渡时期的特征。桑塔耶那将美视为客观化的快感,从而将解决审美问题的思路指向对人的情感的解释。在当时,还有几位重要的心理学家提出了重要的美学学说,这就是以立普斯为代表的“移情说”和以爱德华·布洛为代表的“心理距离说”。这些心理学美学的学说强化一种从19世纪就有的关于“审美态度”的理论,即对象的美依赖于主体对它的态度,在20世纪前期的西方美学界形成了巨大的影响。心理学的方法直到20世纪中期仍有两个重要的代表,这就是鲁道夫·阿恩海姆和恩斯特·贡布里希。阿恩海姆主要运用格式塔心理学派的方法,论证人的视觉的整体性特征,而贡布里希则从大量的艺术史材料出发,论艺术风格的历史与人的视觉的主动性的关系。
美学的心理学转向是以科学主义追求为背景的。当时的研究者希望能从对人的心理学研究来探究美的秘密。这种研究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是,就心理学在当时,甚至在今天的发展水平而言,要想对审美与艺术的课题给出一个彻底的回答,是相当困难的。人为什么从一个对象获得一种审美感受,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心理学远远不能给予这个问题以准确的回答。因此,心理学处于两难境地。一方面,一些内省心理学能给予审美问题提供一些启示,但它不科学;而科学的实验心理学,由于排斥内省的方法,在审美问题上则无能为力。
在心理学美学处于困境之时,20世纪中叶的西方学术界现了一个新的美学趋向,这就是美学的语言学转向。美学的语言学转向,包括的内容是非常广泛的。它根源于20世纪初的一些语言学研究和哲学研究的新进展,但等到它在美学上占据主流地位,却已经是20世纪中叶了。美学上的语言学转向的表现,有以形式主义和结构主义为代表的,对文学作品的结构分析。例如,把对语言学对语言的词法,句法的分析扩展到段落、篇章分析,扩展的对叙事性作品的人物类型(丰富性、发展性等),也有叙事视点(第一、第二、第三人称,以及三种人称的相互切换)等等,也有更为复杂的人物原型理论,等等。再如,对诗歌语言使用,比喻象征手法的使用等。然而,在西方美学界影响更为深远,一度时期占据着统治地位的是分析美学,它来源于维特根斯坦的语义分析理论。这种思想过去由于中国美学界的偏见,很少被介绍到中国来,对之研究不够。实际上,作为一种工具性的研究,分析美学对于我们澄清一些概念,是很有帮助的。这种美学的基本方法是,将美学定义为“元批评”,或批评的批评。它提出,建筑在我们对文学艺术的经验之上,有着文学和艺术的批评。这种批评阐释我们对文艺作品的经验,并作出判断。过去我们认为,这些批评、阐释和判断都是依据某些固定的理论模式作出的,分析美学则认为,文艺批评决不是这种理论模式的实际运用,而是来自我们对作品的经验。我们在文艺批评中,必然会使用一些语词、概念、范畴。例如,我们对什么是艺术、什么是艺术品、什么是表现、什么是再现等等一些平常认为很简单的问题,并没有深思熟虑过。我们只是认为理所当然地运用一些概念,而不清楚这些概念使用中的混乱状况。分析美学所要从事的,就是这种概念澄清工作。也就是说,在当时,美学家们努力要弄清,我们在使用这些词时,有没有自相矛盾之处。例如,我们说一件物品是艺术品,我们是在给予一个评价,还是作出一个分类?我们是根据其功能,还是根据其制作程序来作出这种分类?从这些看似平易的问题出发,他们发现了其中的复杂性。分析美学家们一般保持一种间接性,也就是说,他们只分析概念,不试图给予具体的艺术品,艺术流派和艺术风格以确定的评价。他们不回答一部作品是不是好的问题,将这件工作交给批评家去做。然而,从总的倾向上看,这一美学流派对先锋派的艺术持亲和的态度。他们对艺术定义的研究,有利于对先锋派作品的艺术地位的承认。
分析美学是在西方从20世纪50年代直到80年代影响最为广泛的一个美学流派,在欧美的一些大学里占据着统治地位。只是到了90年代,走出分析美学的呼声才越来越高。在90年代后期召开的两次世界美学大会,即1995年的拉赫底大会和1998年的卢布尔雅那大会,出现了挑战分析美学的强烈呼声。这些对分析美学的挑战,来源于不同的思想渊源,具有不同的特点,但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即超越一种纯语言分析,超越分析的方法所造成的美学的间接性,使美学走向生活、走向社会、走向文化,从这些方面寻找研究的立足点。从这些特点看来,一个美学的文化学转向正在出现。
世纪之交和新世纪之初的西方美学用最概括的语言说,具有四个倾向。第一个倾向是后分析美学。面对着一个分析美学的大传统,许多研究者寻求从其本来就具有的理论框架中走出分析美学。他们对原来分析美学的方法不满,指出分析美学具有间接性,不能对艺术的创作和欣赏起着规范作用。对于美学家来说,重要的问题不应是“什么是美学?”,而是“美学能做什么?”。他们所采用的基本方法仍然是采用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和一些后期笔记中的思想。这时,他们不再仅仅重视日常语言分析,维特根斯坦关于语言背后的人的生活的思想得到了强调。于是,一些被人们抛弃了的命题,又重新得到了重视。例如,他们重新开始关注“审美态度”,研究“审美态度”形成的条件;他们回到对“审美经验”的研究上来,等等。
第二个倾向是多元文化主义。对“第三世界”,对“东方”思想的关注,特别是人人都在谈论全球化的今天,这是一个大问题。1995年的芬兰拉赫底会议,首创了东方美学专题。1998年的斯洛文尼亚会议,对这个专题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此后,2001年的世界美学大会在日本东京召开,2004年的世界美学大会在巴西的里约热内卢召开,2007年的世界美学大会在土耳其的安卡拉召开。2010年的世界美学大会,即将于今年8月在北京召开。也许,这一系列的会议,特别是一些欧洲以外的国家所召开的会议,标志着世界美学界由西方美学一统天下局面的结束。21世纪的美学应是世界的美学,而不再是以西方为中心的美学。当然,如果美学上要有什么全球化的话,它决不应该像在经济上那样,由西方强国制定游戏规则,用一个模式铸造世界,而是意味着交流、对话、相互尊重、相互吸收,使来自不同文化传统和不同的社会条件下的不同的美学,能够共同发展。
第三个倾向是马克思主义以及文化批评。在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当然并不是从20世纪90年代才开始。这是一个自从马克思主义形成以来就不断有人研究,有人发展的课题。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随着马克思的一些手稿被整理出版,苏联、东欧,以及中国等当时的社会主义阵营,有着强大的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的队伍,而在西方,法国和德国也有很多人研究,而到了80年代以后,在美国,马克思主义美学也在一些大学里有了长足的发展。在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的研究者们一般持这样的一些立场:一、反对艺术的商业化倾向;二、反对“为艺术而艺术”倾向;三、艺术起社会批判功能。
第四个倾向,是实用主义美学。实用主义美学创始于20世纪之初,但后来在与分析美学的竞争中,它处于下风。20世纪后期,随着分析美学逐渐衰弱,实用主义美学重新抬头。实用主义美学主张从经验出发而不是从艺术品出发来进行美学研究,从而整理出一个从经验到审美经验,经艺术和艺术品,再到社会改造的研究线索;实用主义美学还主张从艺术与生活的连续性而不是它们之间的区分来考察艺术的本质,从而指出艺术的本质不能像过去人们所常常做的那样,从公认的、不同门类的艺术品之间的共同特征中寻找,而要看艺术在生活中所起的作用。
实用主义美学的大本营,当然是在美国。美国哲学家们将它看成是一种美国本土哲学。他们弘扬实用主义,当然有在欧洲哲学占据统治地位,也统治着美国大学之时,以此来彰显民族身份的目的,然而,这种美学对于当代的许多有关艺术的理论问题的解决,有着重要的启发意义。这也是近年来,包括中国在内的许多国家的研究者对这个流派感兴趣的原因。
实用主义美学与一些后现代主义的重要思想家在许多问题的见解上是一致的。例如,冲破“审美无利害”和“艺术自律”的康德传统,打破主客二分的二元论思维方式,确立以人的经验和活动为中心来研究美学的思路,从而建立一种新的研究美学的方式,等等。这些思路,都符合当代哲学的主流。但是,以杜威为代表的实用主义,却避免一些极端的提法。例如,实用主义不以自己划线,宣布过去的哲学都是错误的,宣称自己建立一种全新的哲学,相反,实用主义主张建立一个新的思想框架,并在此基础上尽可能接纳既有的思想成果。再如,实用主义美学,特别是在经过舒斯特曼改造以后的实用主义美学,倡导对通俗流行文化持宽容的态度,避免一种艺术上的精英主义立场,主张美学与现代生活的结合,与身体感受的结合。还有,实用主义美学不采用“艺术的终结”一类惊世骇俗的命题,而是主张,在未来的社会里,艺术会更加繁荣,主张艺术的繁盛是文明的尺度。
这四个流派,与其它众多的美学流派一道,构成了巨大的世纪末和新世纪之初美学上的文化学转向。一般说来,出现于世纪之交的这四个流派,更多的考虑到了艺术的复杂性,而不是仅仅关注西方社会里的“精英艺术”。这些流派关注第三世界的艺术,关注科学技术、市场经济、文化产业的发展、通俗大众艺术的兴盛、全球化带来的文化个性危机等等对艺术提出的新的问题。这些流派的出现也证明,在新世纪之初人类文明在面对诸多挑战之时,美学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对于中国文学界、艺术界和美学界来说,我们同样面临着文学艺术在生活中定位的变化,经济社会发展给文学艺术所提出的问题,包括信息技术、互联网、图像世界的扩张,全球化带来的国内国际市场和融合,现代生活需求的变化等等所带来的挑战,也面临着理论界在建立民族文化身分与理论现代化之间的冲突。我曾经提出过一个命题:从“美学在中国”到“中国美学”。这个命题受到来自两方面的误解:强调“美学在中国”,就被当成了西洋派;强调“中国美学”就被当成了传统派。我过去介绍过一些欧洲美学,这里着重介绍实用主义,表明我对“他山之石”,还是珍视的。还是那句老话,只有充分吸收各国的美学理论营养,才能建立既是现代的,也是中国的美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