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廷汉以“易”为道的思想_儒家论文

吴廷汉以“易”为道的思想_儒家论文

吴廷翰论道以《易》为宗的思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思想论文,吴廷翰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2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0139(2008)04-0093-06

吴廷翰(1491-1559),明代哲学家。字崧柏,号苏原。南直隶无为州(今安徽无为)人。因他不甘心于官场苟且为人,故年四十余,即辞官归里,隐居家乡从事教育与著述,凡三十余年。吴廷翰平生综览博洽,学识宏富,于经史子集、政治、经济、军事、地理、佛老,乃至风土人情都曾用心研究,尤对儒学潜心探赜,对宋明理学各派学说进行了认真的批判总结,以图修正程朱陆王之弊,重振孔学。吴廷翰的著作流传到日本,对日本思想家伊藤仁斋(1627-1705)等人的思想产生了影响。

吴廷翰经学思想的最大特点是以《易》为宗,以孔子之言为准,以此来论道论气,提出“气即道,道即气”的思想,认为道气一体,而以气为天地万物之本原。继承并发展了自张载、王廷相以来的气学思想,批驳程朱以阴阳为气,以道为理的理本论思想,提倡气本论。强调论道以《易》为本,因《易》书中提出“一阴一阳之谓道”,就是以阴阳为道。与此相关,在宇宙观上,吴廷翰持气一元论观点,提出气“为天地万物之祖”的命题。认为天地之初,一气而已,气之混沌,为天地万物之祖。气之上并无所谓的道或理的存在,这与程朱理学的理本论、理先气后的观点划清了界限。认为理即是气之条理,把理看成自然界的规律、秩序,所谓理不过是气的运动变化的客观规律。并以《易》为宗,以孔子之言为准,对《河图》、《洛书》、《先天图》、《太极图》等《易》图加以辨析,批评朱熹等宋儒的易学观点,体现了其论道以孔子《易传》为依据的思想。

一、“论道之书,以《易》为宗”

与朱熹及大多数宋学学者以“四书”为经典诠释的主要文本不同,吴廷翰以“六经”中的《周易》为其经学诠释的主要文本和依据。具体说来,就是以《周易》之《易传》为依据来论道、求道,并认为《系辞》等《易传》篇目,乃孔子所言,故应以孔子之言为准,来解读经书以求道,以此作为思想理论的依据和经典诠释的准则。由此他提出气本论哲学,并在此基础上,提出有关宇宙论及太极、性命、理气之说,形成自己的思想特点。这表明,吴廷翰的学术思想,是以《易》为宗,以《易传》之言为依据,在经学之易学的基础上提出和展开,并以此对程朱、邵雍等提出批评,从而产生了一定的重要影响,值得认真的研究和探讨。

吴廷翰以气论道,根据《易·系辞上》所言:“一阴一阳之谓道”,而提出“气即道,道即气”的思想,认为道气一体,然以气为主。他说:

何谓道?“一阴一阳之谓道”。何谓气?一阴一阳之谓气。然则阴阳何物乎?曰气。然则何以谓道?曰:气即道,道即气。天地之初,一气而已矣,非有所谓道者别为一物,以并出乎其间也。……夫论道之书,以《易》为宗,而言以孔子为准,反而求之以吾心自信者为实。①

指出论道之书,应以《易》为宗,而言应以孔子所说为准。在这里吴廷翰是以孔子作《易传》来立论的,他认为《易传》所载,即是孔子之言。其根据是司马迁在《史记·孔子世家》称:“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2]认为孔子治《易》,用功甚勤,《易传》即为孔子所作。《汉书·艺文志》亦云:“孔氏为之《彖》、《象》、《系辞》、《文言》、《序卦》之属十篇。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圣,世历三古。”[3]亦是说孔子作《易传》。这种说法汉唐儒者未曾怀疑。自北宋欧阳修始疑,然朱熹仍持孔子作《易传》的观点,吴廷翰亦持此说。虽然孔子时《易传》未必成书,但孔子对《易》十分重视,晚而喜《易》,用功甚勤,以致韦编三绝。并对以往作为卜筮之书的《周易》加以整理,引哲理解之。其后《易传》的成书,乃孔门弟子及后学依据孔子的思想整理阐述出来,这无疑受到孔子思想的重要影响。吴廷翰突出《易》在儒家经学中的地位,强调论道之书,应以《易》为宗,而孔子在《易传》中所言,应成为论道和立论的根据。具体就是通过对《易传·系辞》“一阴一阳之谓道”的解读,来阐发其“气即道,道即气”的思想,认为气就是道,道就是气,两者为一物。在天地万物产生之初,气是唯一的存在。因此,如果说还有道存在,那么道只能是气,而不是另外的与气并存之物。他说:“道者,以此气之为天地人物所由以出而言也,非有二也。”[4]并说:“阴阳既分,两仪、四象、五行、四时、万化、万事皆由此出,故谓之道。”[5]在本体意义上,道即是气,乃天地万物之本原,道气非二,万事万物皆由此出。然吴廷翰所谓的道,还具有规律的涵义。他说:“天为阴阳,则地为刚柔,人为仁义,本一气也。阴阳则得天之理,柔刚则得地之理,仁义则得人之理,故皆曰道。道者,理之可由者也;统而言之曰气,分而言之曰阴阳、柔刚、仁义。以得其理谓之理,以由其理谓之道。”[6]道是天地人的法则,即天之道为阴与阳,地之道为柔与刚,人之道为仁与义。这些也是天地人之理,是天地人各自所遵循的规律,所以称之为道。就吴廷翰所言天地人之道“本一气也”而言,道本于气,是气的属性,是气运动变化的规律。

二、气为天地万物之祖

吴廷翰认为,天地万物均由气产生,因而气是宇宙的本体。他说:“气之混沦,为天地万物之祖。至尊而无上,至极而无以加,则谓之太极。”[7]在天地万物形成之前,只有气存在,因此,天地万物只能由气产生。气化流行而生天地人物,成为天地万物的始祖。就气的至尊无上,至极而无以加而言,又称之为太极。

吴廷翰依据《易传》的思想,阐述了气产生天地人物的过程。这个过程是:气有阴阳,阴阳生天地,天地生四象,四象生四时,四时成四物,四物生万物。“盖太极始生阴阳,阳轻清而上浮为天,阴重浊而下凝为地,是为两仪,盖一气之所分也。”[8]气的动静为阴阳之气,阳气轻清构成天,阴气重浊凝成地,天地便产生了。“阴阳既分为天地,天地又各自为阴阳。”[9]阴阳又分为四象,四象造化天地万物,而不须附以五行之说。其具体表现是:

天以阳为主,天之阳合地之阴,曰少阳;合地之阳,曰太阳;地以阴为主,地之阴从天之阳,曰少阴;从天之阴,曰太阴;是谓四象,盖二气之所分也。四者流布,进退消长,温凉寒暑,以渐而变,是为四时。其类则少阳为春,太阳为夏,少阴为秋,太阴为冬,乃其自然之序。四者变合交感,凝聚极盛,乃成其类,则少阳为木,太阳为火,少阴为金,太阴为水,乃其自然之化。则此四物,是亦四象之所为,而与人物并生,同化于天地者。岂有水火金木既生之后,质具于地而气行于天,四时乃反待之以行,人物乃始感之以生乎?无是理也。若曰未有此质之先,原有此气,以致四物化生,其后生人生物,亦借此气,故举而归之,非必待其质具而后气行也。然气未成质,不过阴阳二者,名以四象,犹为指气而言。其曰水、火、金、木,则皆物已成质之名。乃复据质而追本其气乎?窃谓圣人两仪四象之说,为得造化至理,不必附以五行而后足也。[10]

认为圣人作《易》,是以太极(气)生阴阳两仪,两仪生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四象;四象流布,少阳为春,太阳为夏,少阴为秋,太阴为冬,如此进退消长,温凉寒暑,周而复始,循环变化,形成春夏秋冬四时;四时变合交感,凝聚极盛,其质始具,少阳为木,太阳为火,少阴为金,太阴为水,四象形成有形质的木、火、金、水四物;木、火、金、水四物化生,其后生人生物。即气生阴阳,阴阳生四象,此为气未成形质的阶段,而水、火、金、木及由此而生的动植人物,则是已成形质的阶段。天地万物形成之后,其运动变化仍受气之阴阳变化规律的支配,而寒暑交替、雷雨风雪,都是气化流行的结果。“盖一气之流行消长,则温凉寒暑而有分别,而为春、为夏、为秋、为冬。”[11]“夫雷风雨,皆天地之变化,气之所为也。”[12]吴廷翰这一宇宙发生模式,是他气一元论思想的展开和贯彻。由此他对周敦颐《太极图说》在阴阳之后加入五行,而不言四象提出质疑。他说:“若太极两仪之后,必待五行,乃成四时,而生人物。厥惟妙理,则圣人作《易》,何不取象于五,而遂自四而八乎?若以四象当之,则缺其一;若以八卦当之,则余其三。《太极图说》本以明《易》,两仪之后,辄入五行,而不言四象,何也?”[13]指出圣人作《易》,乃太极(气)、两仪、四象、八卦之次序,而周敦颐则擅改为二气五行之次序,与圣人所言不同,故对其提出疑问。

三、批评以阴阳为气,以道为理的理本论

从《易传》“一阴一阳之谓道”的命题出发,吴廷翰强调,《易》本身就是以阴阳为道,道即气,气即道,两者同一,以气为本,不承认在气之上还有一个所以阴阳的本体。由此他批评程朱的理本论与《易》的本旨不符。他说:“先儒以阴阳为气,以道为理,是去‘一阴一阳之谓道’之义而他求之过也。”[14]这里所谓的“先儒”即指程朱,他批评程朱“以阴阳为气,以道为理”的理本论哲学,认为程朱的思想违背了《易传》“一阴一阳之谓道”之义,而做出了不合其本义的它解。并引程朱之言,对照《易传》所说,以批程朱。他说:

“一阴一阳之谓道”。程子谓:“离了阴阳便无道,所以阴阳是道也。”又曰:“道非阴阳也,所以一阴一阳者道也。”朱子谓:“一阴一阳之谓道,当离合看。”又曰:“阴阳是气不是道,所以为阴阳者乃道也。”又曰:“阴阳只是阴阳,道便是太极。”据是数说,虽不能离阴阳以言道,然其曰“所以为阴阳”,终是有一物以为阴阳先也。其曰“道便是太极”,“太极生阴阳”,终是有道而后有阴阳也。其曰“离了阴阳便无道”,其下以形影喻之,似又先有阴阳而后有道也。其曰“当离合看”,夫可离可合,终是道自道,阴阳自阴阳也。反复求之,不惟义有未明,而其为说亦自有不相合者。若其不立己见,只据圣人之言,以阴阳为道,则太极、性命、理气等名义,皆可一贯而无疑矣。[15]

认为程朱对《易传》“一阴一阳之谓道”的解释,虽然尚没有离开阴阳而言道,但其曰“所以为阴阳”,终究是将道或理放在阴阳之先,作为所以阴阳的本体。朱熹所说的“道便是太极”,“太极生阴阳”,也是主张先有道而后有阴阳,这都不合《易》之本旨。朱熹所言应把阴阳与道离合看,吴廷翰则认为,这终究是道自道,阴阳自阴阳,把道与阴阳割裂开来。并指出,如果程朱不立己见,只据《易》中的圣人之言立论,以阴阳为道,那么,太极、性命、理气等名义,皆可一以贯之而无疑。可见吴廷翰论道以《易》为宗,以孔子之言为准的思想,是其整个学术思想的基础,从对《易》的诠释中得出的气本论思想贯穿在他的太极论、性命说、理气论等学术思想的各个方面。吴廷翰通过对《易传》原文的解释,批评程朱将道、理视为所以阴阳的本体的思想,表明他与程朱对《易》的解释确有不同,体现出经典诠释的不同方法和视域,亦是吴廷翰经学与气学相结合思想的体现。

吴廷翰的思想也有一些局限性,比如他认定《易传》为孔子之言,并以此为标准来论道、论气。其实尽管《易传》的思想虽受到孔子解《易》的影响,但却未必是孔子亲作。

四、对《易》图的辨析

在研治经学的过程中,吴廷翰以《易》为宗,以孔子之言为准,对当时流行的《易》图加以辨析,目的在于修正朱熹等宋儒以图解《易》之偏差,以复古《易》之原貌,去其宋儒所增添的先天、太极之图说,以及龙马神龟,授羲锡禹,方圆、九十等说,回到孔子解《易》的道路上来,体现了其论道以孔子《易传》为依据的思想。这成为吴廷翰易学及经学思想的重要内容。

1.关于《河图》、《洛书》

所谓《河图》、《洛书》,原指天赐的祥瑞。《尚书·顾命》云:“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初次提到了河图。《管子·小匡》亦云:“昔人之受命者,龙龟假,河出图,洛出书,地出乘黄。今三祥未见有者。”虽提到河出图,洛出书等,但称对于三祥未有见。《论语·子罕》载:“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朱熹注云:“河图,河中龙马负图,伏羲时出。”[16]《易·系辞上》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汉人以《河图》、《洛书》来解释《周易》八卦和《尚书·洪范》的来源,认为伏羲时有龙马出于河,伏羲取法于其身上的花纹而画八卦。夏禹时有神龟出于洛,禹根据其身上的文字而作《洪范》九畴。[17]至宋代刘牧推崇《河图》、《洛书》,以讲河洛之学闻名。后有人认为《河图》、《洛书》均为伏羲作《易》之根据。如朱熹认为,《河图》、《洛书》,经书言之,故有其根据。并且,《河图》与《易传》中天一至地十,天地之数五十有五的记载相同,这是“夫子所以发明《河图》之数也”[18]。即认为孔子在《易传》中发明《河图》之数。而《洛书》则与《洪范》的初一至次九所具九畴之数相合,禹因之而作《洪范》九畴。《河图》、《洛书》在《易传·系辞》里只是含糊地提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孔安国对此有一个较详细的描述,朱熹在《易学启蒙·本图书》里加以引用:“孔安国云:《河图》者,伏羲氏王天下,龙马出河,遂则其文,以画八卦;《洛书》者,禹治水时,神龟负文而列于背,有数至九,禹遂因而第之,以成九类。”在朱熹看来,《河图》乃圣人作《易》时,仰观俯察,近取远取中的一事,圣人受其启发而作《易》,由此《河图》为《易》之所出的来源。

朱熹吸取陈抟、周敦颐,以及邵雍以图解《易》的治《易》方法,并受到道教、方士的一定影响,在治易学的过程中,将图书与《易》联系起来。又证之以《尚书·顾命》、《论语》和《系辞》等经书,以《河图》、《洛书》、《太极图》、伏羲先天四图等解释《周易》,将图书视为象数的来源,“圣人作《易》之本”;并据《易传·系辞》“《易》有太极”和伏羲观象作八卦之语,以图释之,阐发太极说,将其作为“易学纲领,开卷第一义”,从而把图书学与太极说所包含的义理联系起来。朱熹对《河图》、《洛书》表示相信,将其列在他的易学代表著作《周易本义》卷首所载九图的前两图和《易学启蒙》的篇首,可见其对《河》、《洛》的重视。

吴廷翰则对《河图》、《洛书》之说提出质疑,并对其加以辨析。他说:

《河图》、《洛书》之说纷纷于后世,愚独明其不然。夫以圣人作《易》由于《图》、《书》,其数与位一一皆合。果若后世之论,则《图》、《书》乃圣人所独取之以作《易》者也。伏羲未言,文王独不言之;文王不言,周公独不言之乎?至孔子言之,不过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如是而已,未尝分其形之方圆,与数之九十也。亦未尝言《图》出于羲,《书》出于禹,马负图、龟载书也。后人何从而知之?但据是两言而推其义,盖以圣人作《易》,兼有取于《图》、《书》,非谓一切本之《图》、《书》也。[19]

指出孔子只是在《系辞》里简单地提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并未分其形之方圆,与数之九十,也未曾言及《河图》出于伏羲,《洛书》出于夏禹,以及马负图、龟载书一类事情。而后世之人却说《河图》、《洛书》是圣人伏羲作《易》时独取之物,实在令人生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伏羲未言,文王不言,周公也不言及此事?以此,吴廷翰对后人所谓伏羲作《易》,一切本之《图》、《书》的说法持否定态度,他认为圣人作《易》,《河图》、《洛书》只是其兼取之一事,并非全部。他说:“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也,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也,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也,亦皆圣人之所则也,而亦不止《图》、《书》也。《图》、《书》者,圣人取则以作《易》之一事耳,而岂独在于是哉?”[20]尽管吴廷翰对《河图》、《洛书》之说不完全否定,而是持一定的承认态度,原因是孔子在《系辞》简略地言及,但他对《河》、《洛》的数和图仍未相信,这是他与朱熹的不同之处。他说:

或谓:“《易》天一至地十之数,与《河图》合;九畴之数,与《书》合,何也?”

曰:“此后人以《图》、《书》而追合《易》、《书》之数,非《易》、《书》之作,求与《图》、《书》合也。盖《图》、《书》数说,出于孔、刘二子。其后虽传,尚未有图。图之有,始出于陈持。夫孔子言《图》、《书》之后,千余年而后人言其数;孔安国、刘歆言图书之数后,又千余年而后人出其图,六经无考也,义理无取也,则又何必追论而深信之乎?”[21]

针对朱熹所说孔子在《易传》中所以发明《河图》之数,以及对世传《河图》、《洛书》“不敢不信”,是因为“以其义理不悖,而证验不差尔”,吴廷翰指出,这是后人以《图》、《书》来追合《易传》和《尚书·洪范》之数,而不是《易传》、《尚书·洪范》之作,来求与《图》、《书》相合,即是以《易》、《书》为本,而《河》、《洛》不过是迎合《易》、《书》罢了。并且,吴廷翰亦指出,《河》、《洛》之说虽经孔安国、刘歆而传,但并未有图,图是到了千余年之后,才始出于陈抟;而其数,也是到千余年之后,才有人言其数。他认为《河》、《洛》之数和图均于“六经无考也,义理无取也”,那何必要相信呢?这是对朱熹之说的批评。他说:“《河图》、《洛书》之说,纷纷不同。龙马神龟,固不足信,而授羲锡禹,方圆、九十,亦未足凭。大抵只以《易》孔子之言为准耳。”[22]即除了《易传》的“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之外,其他的都是“不足信”、“未足凭”的。“谓《图》、《书》之类与《图》为伏羲之旧,作《易》之本,则吾不敢以为然也。”[23]这与朱熹等宋儒之说形成对照。

2.关于《先天图》

所谓《先天图》,是指邵雍为讲先天象数学而发明的先天图式,以《周易》六十四卦的推衍,说明天地万物产生之前即已存在的先天图式,以先天学来源于先天图,把宇宙万物的生成过程归结为象、数的演化过程。与河、洛之说相关,朱熹不仅以《河图》、《洛书》代表天地自然之易,而且以伏羲之图为圣人作《易》之本。朱熹认为,自孔子在《易传》里发明《河图》之数,使伏羲因《河图》之数以画八卦之说得以流传,但“孔子而后,千载不传,至康节先生始得其说”[24]。即邵雍据李之才所传之陈抟的《先天图》,作伏羲先天四图,也就是《伏羲八卦次序图》、《伏羲八卦方位图》、《伏羲六十四卦次序图》、《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图》。朱熹将四图列入其《周易本义》卷首所载九图之中,并称:“右伏羲四图,其说皆出邵氏。盖邵氏得之李之才挺之,挺之得之穆修伯长,伯长得之华山希夷先生陈抟图南者,所谓先天之学也。”所谓先天之学及《先天图》,相对于文王的后天之学和文王的后天二图而言,邵雍阐扬的先天之学即指其所发挥的伏羲之易学及伏羲先天四图。邵氏的先天易学为朱熹所吸取,并将所谓伏羲《先天图》视为圣人作《易》之本。他在论及先天易学的传授及失传时说:“此非熹之说,乃康节之说;非康节之说,乃希夷之说;非希夷之说,乃孔子之说。但当日诸儒既失其传,而方外之流阴相付受,以为丹灶之术,至于希夷、康节乃反之于《易》,而后其说始得复明于世。”[25]把方外之流借用《周易》的框架结构阐述其炼丹之术的解《易》之说作为先天易学发展的环节,虽然方士用以修炼,但《先天图》为伏羲所作,仍是圣人的遗教。由此,朱熹据邵雍的先天学加以发挥,以图解《易》,重视伏羲所画之《先天图》在易学发展中的本原地位,不仅象数寓于此,而且文王之《易》、孔子之《传》也皆以其为根源,其目的就是为了通过考伏羲之画来探求圣人作《易》之本。

然而吴廷翰却对《先天图》产生怀疑,认为《先天图》非古图,不是伏羲所作。他说:

《河图》、《洛书》之名,古已有之。先天等图,则出自邵子而自名之耳,疑非古图也。使羲、文果有是图,乃作《易》根本,何故不著之卦画之前?周公、孔子不言,数千年无一人言,汉儒传《易》者数家亦不言。谓其论,于方外至希夷而始,则方外之士,前此亦未有言者,何也?且此图既义理渊源,谈《易》之家,何故不闻,而乃使方技得之乎?决无是理![26]

怀疑先天四图并非古图,而是出自邵雍而自名之。吴廷翰指出,如果说伏羲真有此《先天图》,又被称之为是作《易》的根本的话,那么为何不著于卦画之前?并且周公、孔子不言,数千年来均无一人言之,汉儒传《易》者亦不言。又被说成是方外流传,到了陈抟才提及,但陈抟以前的方外之士却无人言及。既然此《先天图》被说成是义理渊源,那为何谈《易》之家未曾闻之,而仅方外之人得之。吴廷翰认为,决无此理。可见他对《先天图》的怀疑否定程度更超过了河、洛之图。

吴廷翰对《先天图》的怀疑是直接指向朱熹的易学观点。他引朱熹的言论并加以驳斥:

朱子谓:“《先天图》真是精微,不起于邵子,希夷以前原有,只是秘而不传,次第是方士辈相授。……。”然黄氏瑞节以为“《先天》与《太极图》同时而出,周邵二子不相闻。”陈茔中云:“司马公与康节同时,而未尝言及先天之学,予以此疑之,岂此等图既有传授来历,为伏羲之旧,《易》之祖宗,而二程、司马乃不一论之乎?”朱子发谓“《太极图》亦出希夷”,而今明其为周子自作,则《先天》之造于近世,亦此类也夫!

朱子曰:“《先天》乃伏羲本图,非康节所自作。”又谓:“《先天》等图非某之说,乃康节、希夷之说;非康节、希夷之说,乃孔子之说。但当时诸儒既失其传,而外方之流,私相传授,以为丹灶之术。至于希夷、康节乃反之于《易》,而后其说始得复明于世。”予以二程与康节同时而且甚密。加一倍法,明道盖尝面语而后云已忘。《伊川易传》亦不见取其法,则其不以邵学为然,可见。使邵学而果为《先天》,出于伏羲,则程子有不尊信而传之者乎?[27]

针对朱熹所说《先天图》不起于邵雍,陈抟以前原有,只是秘而不传,由方士相授的言论,吴廷翰引黄瑞节、陈茔中等人的话加以辨析,指出黄瑞节认为《先天图》与《太极图》同时而出,但周敦颐和邵雍两人却不相闻。陈茔中也说,司马光与邵雍同时,但却没有言及先天之学,由此,吴廷翰产生怀疑,既然你朱熹说《先天图》有传授来历,为伏羲之旧、《易》学的祖宗,那为何二程和司马光都不曾有一论提及于此?并引朱震所说“《太极图》亦出希夷”,然而如今明白了《太极图》为周敦颐所自作,可见朱震之言不实。以此吴廷翰认为《先天图》亦是类似的情况,它“造于近世”,而非为伏羲之旧。又针对朱熹所言:《先天图》乃伏羲本图,不是邵雍所自作。《先天》等图也不是我朱熹所说,乃是邵雍、陈抟之说;不是邵雍、陈抟之说,而是孔子之说。但当时诸儒失其传,而儒门之外的方士之流,私相传授,以为炼丹之术。传至陈抟、邵雍乃反归之于《易》,在这之后,其《先天》之说才得以复明于世等言论,吴廷翰驳斥说,二程与邵雍同时,且关系密切,“加一倍法”就是明道先生程颢对邵雍之学的概括,其后则已忘。而程颐著《伊川易传》亦不见取法于邵氏,可见其不以邵雍的先天象数学为然。如果邵学之《先天》果真出于伏羲,那二程为何不尊信而传其学呢?表明对朱熹及邵雍易学以《先天图》解《易》的怀疑和不信。

吴廷翰疑辨、批驳朱熹、邵雍的《先天图》之说亦是受到了王廷相易学思想的影响。他说:

邵子之学与圣人异,亦自可见。故居洛时,二程虽重之,而未尝与讲学,若张子然也。伯子虽尝一问其数,旋为忘之,则其不为所取可知。独精于其数,而乾坤垢复消长之际,有前人所未发者,朱子遂深取之。但先天授受,决非羲皇本图,元会运世,由章蔀纪元,变其说而无所稽,故今世稍稍不信其说。而王浚川遂极论之,盖亦有见。但以其人与马融等比,而欲黜从祀,则过矣。[28]

指出邵雍之学与圣人相异,然其精于数,而为朱熹所取。但所谓先天授受之图,却决非伏羲本图,今世之人已有不信其说者,如王廷相就批评朱熹所相信的邵雍之《先天图》,极有所见。吴廷翰亦受到了王廷相的影响,对此展开进一步的疑辨和批评。

3.关于《太极图》

所谓《太极图》,是指周敦颐所作关于天地万物生成的图式。并以此图解《易传》之太极说,著《太极图说》。虽然《太极图说》仅250余字,但它提出了系统的宇宙生成论和一系列哲学范畴,并以儒为主,又借鉴了道家的无极概念,对宋代理学和朱熹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

作为明中叶的学者,吴廷翰认为,《太极图》乃周敦颐所自作,并认同朱熹的观点。他专撰《太极图》一文,对此加以辨析:

《宋史·朱震传》之述其所著《易解》曰:“陈抟以《先天图》传种放,放传穆修,修传李之才,之才传邵雍。放以《河图》、《洛书》传李溉,溉传许坚,坚传范谔昌,昌传刘牧。穆修以《太极图》传周敦颐,颐传程颢、程颐。”其论图书授受源委如此,盖莫知其所自。今考陈抟及穆修、李之才、种放等传,皆无有言及图书传授者,而周子传则明言《太极图》乃其自作,而朱子亦云,且以誌文,甚为分晓。震之言,似无据也。[29]

吴廷翰引《宋史·朱震传》所记述的朱震《易解》关于图书授受源委的材料,分别涉及《先天图》、《河》《洛》之图和《太极图》。其中《太极图》的传授,朱震认为是经过陈抟、种放、穆修、周敦颐,程颢、程颐这样一个传授过程。然而吴廷翰经过考辨,不知朱震所言的根据是什么?他考查了陈抟、穆修、李之才、种放等人的传,均未言及图书传授的情况,而周敦颐传则明言《太极图》乃其自作。并且,朱熹根据与周敦颐同时代的潘兴嗣所作《周敦颐墓誌铭》,得知《太极图》为周敦颐所自作。鉴于此,吴廷翰认为《太极图》实乃周敦颐所自作,并指出朱震关于《太极图》传授的言论,“似无据也”。即对朱震的观点持否定态度。

从以上吴廷翰对《河图》、《洛书》、《先天图》、《太极图》等流行的《易》图的辨析可以看出,他基本上是以《易》为宗,以孔子之言为准来考察《易》图的真实程度及所适用的范围。他对朱熹所持的关于《河图》、《洛书》的见解基本表示反对;认为《先天图》非古图,不是伏羲所作,疑辨、批驳朱熹、邵雍的《先天图》之说;认为《太极图》乃周敦颐所自作,不同意朱震关于《太极图》是经过陈抟、种放、穆修,而传授给周敦颐的观点。由此体现出吴廷翰对朱熹等宋儒易学观点的修正,以及他独立思考,不盲从旧权威的治易方法论原则。亦是他论道以孔子《易传》为依据思想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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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廷汉以“易”为道的思想_儒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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