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是空间和时间的统一，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时间论文,空间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物质运动和空间、时间的关系极为密切，其原因就在于它们是互相说明的，离开了运动，就无法说明空间和时间；同样，离开了空间和时间，也就不知道什么是运动。然而，在现行的哲学教科书中，对这种关系的阐述不能说已经是充分的。如果说对这一关系的前一部分，即离开运动无法说明空间和时间，阐述得还算比较详尽，那么对这一关系的后一部分，即离开空间和时间无法说明运动，其阐述则似乎还有待于更进一步深化。因为，这一阐述基本上还停留于这一关系的外在方面。
关于空间、时间和运动的关系，现行教科书是用这样一个公式表述的：“时间和空间是运动着的物质的存在形式。”①这一公式是恩格斯的“一切存在的基本形式是空间和时间”②和列宁的“运动着的物质只有在空间和时间之内才能运动”③这两个著名论断的综合概括。现在的问题是：恩格斯和列宁的论断是否意在说明空间、时间和物质运动的辩证关系？笔者认为不是的，恩格斯和列宁的这两个论断主要是说明时空的客观性，即它的物质性，这是空间、时间和物质运动关系的一个方面，如果用这一论断再去说明空间、时间和物质运动联系的另一方面，即它们之间的辩证关系，也就是说，把这一只是唯物主义的时空观当作辩证唯物主义时空观，就不可能深入揭示空间、时间和物质运动的内在的本质的关系。
为什么说恩格斯和列宁的论断主要是说明时空的客观性呢？
恩格斯的论断见之于《反杜林论》第五章，是在批判杜林的既是唯心的又是形而上学的时空观时提出的。杜林认为时间有开端，在这个开端之前是自身等同的、不变的状态中的世界，“由于在这种状态中没有任何相继发生的变化，所以比较特殊的时间概念也变成比较一般的存在观念。”④大家知道，杜林的“存在”是带有浓厚的唯心主义色彩的。在此，恩格斯提出了“一切存在的基本形式是空间和时间，时间以外的存在和空间以外的存在，同样是非常荒诞的”⑤著名论断。紧接着，恩格斯批判杜林时空观的唯心性质，因为杜林认为“因为这种时间本身不是由各个现实的部分组成，而仅仅是由我们的悟性任意划分的”⑥。这种“悟性任意划分”使杜林得出了“空洞的持续性的积累”的“根本不可思议”的时间，这样的时间与物质、运动相脱离，是“纯粹的、不受任何外来物的混入所影响的时间”⑥，杜林就这样从唯心主义滑向了形而上学。
列宁的论断见之于《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第三章第五节，这一节几乎全部是针对经验批判主义的唯心时空观的。本节一开始，列宁就说：“唯物主义客观实在即运动着的物质不依赖于我们的意识而存在，也就必然要承认时间和空间的客观实在性。”⑦在引述了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时空观之后，列宁提出了他的著名论断。接着，列宁详细地论述了恩格斯对杜林的批判，他认为恩格斯批判的着重点是杜林时空观的唯心性质：“恩格斯在揭发不彻底的糊涂的唯心主义者杜林时，抓住他的地方是他只谈时间概念的变化，躲躲闪闪地不明确地回答下面的问题：空间或时间是实在的还是观念的？”⑧
因此，恩格斯和列宁的论断强调的是时空的客观性，这是没有疑义的，转而用它来说明空间、时间与物质运动的辩证关系，就不可能正确地完整地表述辩证唯物主义的时空观。这表现在下面三个问题上：第一，“时间和空间是物质运动的存在形式”这一公式不容易与旧唯物主义时空观划清界限。旧唯物主义的最高代表费尔巴哈说：“空间和时间是一切实体的存在形式。”⑨又说：“空间和时间并不是单纯的现象形式，而是本质条件。”⑩他的观点除了字句上的差别，其实质与恩格斯和列宁的论断并无不同。旧唯物主义必然导致形而上学的时空观，这就是以牛顿为代表的机械的绝对的时空观。“存在形式”、“本质条件”与绝对时空观的“框子”、“容积”并无本质区别，时空似乎为运动提供了一个框子、容积，或形式、条件，而运动就在其中发生。这样，无论作为框子和形式的时空与运动多么紧密，它们仍然是外在的结合，人们从思维中很容易把它们分离开，从而走上绝对时空观。第二，由此，这一公式也就不能很好地说明时空的相对性和绝对性的关系，特别是不能很好地说明其相对性。既是外在的结合，所谓相对性也就不过是绝对时空的部分占有，或绝对时空在具体运动中的更换。相对性若没有自身特有的本质规定性，就与绝对性无甚区别，从而也就无法说明相对性与绝对性的关系。第三，进而，这一公式也不能很好地说明时空的有限性和无限性的关系，特别是不能很好地说明其有限性。因为，如果相对性是绝对性，那么同样，由于有限性总是相对的，因而有限性也就是无限时空的部分占有，或是无限时空在具体运动中的更替。有限若没有自身特有的本质规定，就与无限无甚区别，从而也就无法说明有限与无限的关系。
用强调时空客观性的公式去说明时空的辩证关系之所以在以上三个问题遇到疑难，是因为这种说明必然导致单向的论证方法，即只用运动来说明时空，而没有同时或事先用时空来说明运动。这种单向说明，恩格斯是反对的，他说：“按照杜林先生的说法，时间仅仅由于变化才存在，不是变化存在于时间之中并由于时间而存在。”(11)运动和时空本来是互相说明的，只截取这一双向论证的前一部分，就无法说明运动中空间和时间的矛盾实质，从而也就无法反过来说明由这种矛盾关系决定着的运动中空间和时间的辩证本性。因此，问题的症结在于如何用空间、时间去说明运动，从而揭示出空间、时间和运动的内在的本质的关系，而这一揭示，就首先要从运动的内在矛盾谈起。
关于运动的内在矛盾，恩格斯作了卓越的论述：“运动本身就是矛盾，甚至简单的机械的位移之所以能够实现，也只是因为物体在同一瞬间既在一个地方又在另一个地方，既在同一个地方又不在同一个地方。这种矛盾的连续产生和同时解决正好就是运动。”(12)列宁则把这一论断简要地概括为“运动就是（时间和空间的）不间断性和（时间和空间的）间断性的对立统一”(13)。那么，这种连续性和间断性与空间和时间是什么关系呢？弄清了这一关系我们也就明白了时间、空间与物质运动的内在的本质的关系。
恩格斯关于“运动本身就是矛盾”的论断来源于对黑格尔的运动思想的批判继承，因此，运动中连续性和间断性与空间和时间的关系的论述，就存在于黑格尔哲学里。黑格尔的这一论述是在《哲学史讲演录》中驳斥芝诺关于运动不真实的四个悖论、特别是第一个悖论即“二分法”时作出的。
芝诺“二分法”的运动悖论是建立在“空间无限可分”的基础上的，芝诺“予先假定了空间的连续性。运动者必须达到某一目的地，这一过程是一个全体。为了要走完这全部过程，运动者首先必须走完一半。现在这一半过程的终点就是他的目的地。但这一半又是一个全体，这一段空间也还是有它的一半，因此这运动者首先又须达到这一半的一半，如此递进，以至无穷。……每一个量——每一时间和空间总是有量的——又可以分割为两半，这种一半是必须走过的，并且无论我们假定怎样小的空间，总也逃不了这种关系。运动将会是走过这种无穷的时点，没有终极，因此运动者不能达到他的目的地。”(14)芝诺就这样用空间的无限分割反对空间的连续性，从而证明运动者永远到达不了目的地，证明了运动的不可能。而在他的“飞矢不动”的悖论里。这一点表现得更明显：“飞矢不动”，“这是因为‘那自身运动的东西永远在’自身同一的‘此刻’，在自身同一的‘此处’，是在‘不可区分的东西内’。它是在此处、此处、此处。所以我们说，它永远是一样的；但我们不把这叫运动，而叫做静止；凡是永远在此处在此刻的东西就是静止的。”(15)这样，芝诺就用空间的无限可分割性证明了运动就是静止，运动是没有的。对芝诺的悖论，黑格尔首先认为这是一种纯现象的坏的无限。(16)其本质就在于：“即在它的纯自身同一和纯否定性的区别——在它的点的区别里，与连续性相反对。”(17)这就是说，芝诺悖论的实质是割裂了点的连续性，然后，黑格尔一针见血地指出，芝诺悖论提出了运动中的矛盾，这种矛盾就是空间和时间的矛盾，“因此，空间和时间就有了矛盾。首先要揭示运动中的矛盾，运动正是时间和空间的本质和实在性，并且由于时空的实在性表现出来了，被建立了，则同样那表现的矛盾也被建立了。”(18)
为什么说运动的矛盾就是空间和时间的矛盾呢？黑格尔接着论述道：“那被分割的空间并不是绝对的点积性（非连续性），而那纯粹的连续性也不是未被分割的和不可分割的：同样时间也是普遍的东西，不是纯粹的否定性、点积性，而也是连续性。两者皆表现在运动里：纯否定性表现为时间，连续性表现为空间。运动本身正是这对立中的实际的统一。”(19)
黑格尔的这段关于运动和空间、时间的关系的卓越论述，包含了两层含义。
第一，在运动中空间和时间不但具有点积性（非连续性），而且同时具有连续性（非点积性），二者都是点积性和连续性的统一。在论及芝诺的第二悖论即“阿基里斯”时，黑格尔的表述更加明确：“运动的意思是说：在这个地点而同时又不在这个地点；这就是空间和时间的连续性，——并且这才是使得运动可能的条件。”(20)这一思想直接被恩格斯继承下来。
第二，不但如此，在运动中，纯否定性（点积性）表现为时间，连续性表现为空间。这是一个更为重要的同时也是被我们忽略了的思想。针对芝诺片面强调空间的点积性从而否定运动，黑格尔关于“连续表现为空间”作了充分说明。他说：“我们必须说：没有一半一半的空间，空间是连续的；一本书，一块木头，我们可以把它劈成两半，但对于空间我们却不能这样做，——因为空间只存在于运动中。”(21)在运动中，空间只表现为连续性，它的点积性，即处于连续性的空间的某一点，只是暂时的，只是一环节，它必然要超越这一点，而表现为连续性。理解这一点，只有理解并承认“空间只存在于运动中”才有可能。如果认为空间可以存在于运动之外，那就必然走到芝诺的悖论上。因此，黑格尔进一步肯定说：“不承认有连续性，也就没有运动。”(22)“运动就是联系”。而这种连续性和联系就是空间的特性，或者说就是运动中的空间。关于“纯否定性（点积性）表现为时间”，黑格尔在论及亚里斯多德的时间观时作了说明。他与亚里斯多德一样，认为时间之所以有点积性，是因为时间有“现在”这个特点。他先是赞赏亚里斯多德下列的观点：“时间正是可分的东西，”(23)“当我们在运动里面注意到前前后后时，我们就说有时间；因为它这样显示自己，使得我们总把它当作另外一个又另外个……用‘现在’来加以规定，并且被视为根据的，我们就称为时间。”(24)“时间是由‘现在’而有联接（连续性）和区别（分离性）的。”(25)“‘现在’是时间的连续性，并且是它的分割，或者说先后两个环节的划分。”(26)然后，黑格尔作出概括说：“时间是运动的环节，是运动的纯粹否定性。”(27)根据黑格尔的上述思想，关于“纯否定性（点积性）表现为时间，“我们就可以这样认为：对运动的点积性或非连续性的认识和区分，是通过时间来进行的，也就是说，运动状态只是相对于运动某一阶段（时间）来说的，我们只能说某一时间运动处于某一状态，而不能说运动的某一状态处于某一时间，因此，虽然时间本质上是连续性的，但作为我们对运动的认识，则体现了运动中的点积性或非连续性。如果把这两方面联系起来表述，那就是：运动通过点积性的时间区分着连续性的空间，从而显示出运动的不同时期的不同状态，同时，运动又通过连续性的空间连接着点积性的时间，从而接连不断地运动下去。”(28)
基于这样的分析，黑格尔最后直截了当地得出结论说：“时间和空间的本质就是运动，”“运动是作为时空对立统一的无限者。”(29)黑格尔的这一结论，鲜明地体现了运动和空间、时间的内在的本质的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不但合理地用运动说明了空间、时间，更重要地是用空间、时间说明了运动，运动是什么？运动就是空间和时间的矛盾，连续性的空间和点积性的时间的矛盾就是运动本身，运动就是空间和时间的对立统一。
用“时间和空间的本质就是运动”和“运动是作为时空对立之统一的无限者”的辩证观点去衡量形而上学的绝对时空观，这种时空观就不攻自破了。因为运动本身就是时间和空间的矛盾关系，因此就不存在时空为运动提供框子、容积或形式、条件的可能了；时空不是外在于运动而与运动结合，而是运动自身矛盾的体现者和承担者，没有时空就没有运动。同样，没有运动也就没有时空，因而，与运动无关的不受运动制约的绝对的均匀流逝的时间和空间就不复存在了。
由此，这样的观点也可以较好地说明时空的相对性。因为每一具体的物质运动必然由其内部具体的空间和时间加以体现，运动由于其载体即物质的性质不同可有多种形式，因而各种运动中固有的时空关系也含有不同的形式，从而表现出具体运动中时空的相对性。正是这些无数运动中具体的时间和空间，构成了时间和空间的绝对性，而这种绝对性就不是脱离相对的纯粹的绝对了。相对是无数不同形式的具体的时空，绝对则是这种无数相对的综合和概括，绝对中有相对，相对中有绝对，从而达到时空相对性和绝对性的真实的辩证的统一。
进而，这样的观点也可以较好地说明时空的有限性。时间和空间构成物质运动的本质，每一物质运动总要转化为另一种物质运动，从而体现这一物质运动的矛盾关系的时间和空间也就过渡到另一种物质运动中去。因为前后两种物质运动的性质不同，这两种运动中的时间和空间的性质也就不同，相对于后一种运动的空间和时间，那一种运动的空间和时间就终结了，因而是有限的，然而由于空间的连续性，它又连接着点积性的时间，因而空间和时间就随着不同性质的物质运动连续地过渡着，不断地以新的形式体现着运动的矛盾。正是这种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无数有限时空构成了无限时空，每一有限时空转化为无限时空的一个个过渡环节，无限时空也就不是一个空洞的单纯的时空假设了。这样，有限中有无限，无限中有有限，就达到了时空有限性和无限性的辩证的统一。
马克思说过：“辩证法在黑格尔手中神秘化了，但这决不妨碍他第一个全面地有意识地叙述了辩证法的一般运动形式。”(30)关于空间、时间和运动的关系，无疑也是黑格尔辩证法的成果之一，这一卓越的思想也应由我们继承下来，经过唯物主义改造后纳入我们的哲学教科书中。笔者一开始就说，“时间和空间是物质运动的存在形式”这一公式只表述了辩证唯物主义时空观的唯物的一面，因而在阐发时间、空间和运动的辩证关系即辩证唯物主义时空观的辩证的一面时就显得不很充分，因此，为了弥补这一不足，笔者建议是否可以把这一公式补充修改为“时间和空间是物质运动的存在和表现形式”，其中“存在”一词表示时空的客观性，而新增加的“表现”一词则表示时空的辩证关系，然后再展开叙述“表现”的具体内容，即“运动是时间和空间的统一”。这一公式或许比较完整地表达了辩证唯物主义时空观的基本含义。
（文稿收到日期：1995-04-12）
注释：
①肖前，李秀林，汪永祥主编，《辩证唯物主义原理》第77页
韩树英主编，《马克思主义哲学纲要》第38页
②④⑤⑥(11)(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91，91，91，91，91，160页
③⑦⑧《列宁选集》第2卷，第177，176，177页
⑨⑩《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第109，175页
(13)《列宁全集》第38卷，第283页
(14)(15)(16)(17)(18)(19)(20)(21)(22)(29)《哲学史讲演录》第1卷，第282，290，283，285，289，287，286页
(23)(24)(25)(26)(27)(28)《哲学史讲演录》第2卷，第324，325，326，325，326页
(3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