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工商界职业教育的兴起及其办学特色，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工商界论文,职业教育论文,近代论文,办学特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719.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7518(2007)21—0061—04
职业教育是近代工商业发展的产物，随着中国近代工商实业的发展，创办推广职业教育逐渐成为社会普遍关注的问题。在实施推广职业教育的主体中，除政府、教育界人士外，处身于激烈的商业竞争中的工商界人士更深刻感受到新式职业人才的重要性与迫切性，为适应实业运行与发展的需要，工商界一些有识之士十分重视开展职业教育，培养实业发展所需的职业人才。
一、近代工商界自办职业教育的动因
甲午战争后，西方列强通过《马关条约》与《辛丑条约》获得了更多的特权，其对华经济扩展的规模迅速扩大，汹涌而来的西方商品和资本，对中国传统工商业提出了严重的挑战，也使中外商务交流竞争更加激烈频繁。在与外商的竞争和贸易中，许多华商或遭失败，或处于被动的地位。他们总结自己失败的原因，深切地体会到传统的商人也不能适应时代发展的需要，“闭关时代，商业只观察一面，而交通时代之商业宜周察各方面；闭关时代之商情只观本国，而交通时代之商情宜纵览世界；闭关时代之商人只取法于既法，而交通时代之商人宜远测未来，明乎此者庶可立于万国交通之市场矣。”①
从商者必须学习新的知识才能适应时代发展的要求，新知识的获得必须依靠工商教育，所谓商战，实质为学战。“虽然各国之争也以商战，实则以学战。学而后能智，智而后能谋，智周谋远。”② 西方诸国深谙于此，积极推行商业教育，“教商无异于教士，商之于士皆同出于学，此人所以多才，商业所以盛也。”③ 通过工商学堂培养出来的西方商人，“不独通文义、算术、历史、舆地、制造见长也，且能周知各国之情势，故所见者广，不屑以招徕接待为能，鸡虫得失自私也，实能保护己国之权利，故所争者大。”④
仿效西方，创设工商实业学堂，培养新式工商人才是中国工商业应对国际竞争、谋求自身转型发展的迫切需要，但晚清政府举办的实业教育远远不能满足工商实业界对适用人才的需求。据学者统计，19世纪90年代以前的民用工矿、航运及新式金融企业近400家⑤，而洋务学堂的数量和种类，据不完全统计，从清同治元年至光绪24年(1862—1898)兴办的洋务学堂仅有34所，其中科技学堂12所，这12所科技学堂相对于数百家企业简直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与科技学堂相比，晚清时期的商业学堂数量更少。如1905年，号称北洋巨埠的天津，农工两项学堂“业已开办数年，独商学尚付阙如。”⑥ 在晚清学部于1907、1908、1909年公布的实业学堂数据中，商业学堂各项指标都是最低的。
有限的工商业学堂无法满足晚清近代工商业发展与竞争的需要，大量的从商者仍然是通过传统的学徒制来培养。在学徒制下，雇主或师傅“之授其徒弟者，不过引以入门，而示之以路。至一切点缀变化、布置行为等，”却须徒弟“自省自悟，自揣自摩，遇事多，习业广，为日久，乃能出类拔萃，而为领袖之人。”⑦ 在传统学徒制下成长的中国商人，“其幼而学者，系口耳传习之书籍，博奥精深鲜知其义，一行服贾，文字便废。故商场书算熟课程且不备及，况切于商者舆图之学、生物之学、制造之学、预决算之学。夫察世情，明时变。保全本业，抵制外人，彼商人亦何自而知，何自而能哉？”⑧ 苏州商务总会在章程中也指出，我之商人与西方商人竞争，实“以无学识之人与有学识者遇，其胜负可立决矣。”⑨
正是基于这种严峻的竞争形势与深刻的反思，一些有远见的工商业人士开始创办新式工商教育，培养实业发展需要的新式职业人才。
二、近代工商界职业教育的兴起
晚清时期，一些有远见之工商人士开始在本企业积极开展职业教育。如素有“商雄”之称的宁波旅沪商帮领袖人物叶澄衷(1840—1899)在主持经营的老德记五金行内，就曾以组织夜学的方式每晚“延西师，聚少年之子弟，课以语言文字并商学税关各窾窍”。⑩ 商务印书馆为增进营业效率，为本公司养成各种相当之人才，于宣统元年也开办商业补习学校，招收有中学毕业程度之学生，专修商学，分科教授，一年或三个月毕业，毕业后派往总务处，及编译、印刷、发行三所实习，由各科主任加以指导，期满授职定薪，与职员同等待遇。(11)
20世纪初，中国开始建立自己的商会组织，并出现全国性的商业联合会。商会的出现，为工商界实施兴商学开商智提供了组织条件，也使他们的促办商学活动从个人转向集体。如天津商会成立的第二年，就在商部和袁世凯的鼓励下，与直隶学务处配合，开始规划实施实业教育。1907年，磁州彭城镇商务分会创办商业夜学堂，教授农工子弟，由商会酌派会董，充为义务教员。高阳商务分会成立不久，也设立了商业夜学，1908年改为初等商业学校，1910年复改为中等商业学校，学校额定学生100名，分三班，“以授商业所必须之智识艺能，使将来实能从事商学为宗旨”。(12)
民国成立后，随着工商实业的快速发展，中国工商界对创办推广实业教育重要性的认识日益加深。商会常常召集工商界人士商谈兴商学开商智问题，并以集体的名义向政府提出发展实业教育的要求和建议。如1912年10月，在北京政府工商部主持召开的全国临时工商会议上。江苏下关商会代表周锦祥、黄琨提出《普及工商业教育案》。该提案认为，中国商战所以失败，“人才问题尤为原因中之一大原因也，……欲事挽回之法，舍宏造商业人才外，固无别项良策，而宏造商业人才，又非实行商业教育普及法”不可。提案受到与会代表的普遍重视，经过广泛讨论，会议议决三项普及商业教育的办法：一是设立专门学校以养成工商业人才，二是设立讲习所，使凡经营工商业者均有应用必要之知识，第三就是设立补习学校，使凡商业徒弟及工场职工得受同等之教育，其办法是，由工商部咨请教育部规定补习学校制度，通令各省教育司斟酌办理，由此形成一种官办与民办相结合的普及工商业教育的途径，使不同层次的工商业者都能得到相应的专业文化教育和训练。(13)
1912年11月中华全国商会联合会在北京成立，联合会一直将兴商学、开商智列为历届会议的重要议题，并先后提出了多项议案。如在1914年第一次大会上即要求：各省商会联合会应设法筹款，“多派商家子弟出洋留学工商，或入本国学堂，精求实业”；“学成归国，崇其学位，不入仕途”；各商会、各行业拟“组织商业专科学校”，设立商品陈列所、商业研究所；待工商教育逐渐普及之后，各工商企业收用学徒“先从学堂毕业录用”；各商会职员“非由学堂毕业者不得充选”。(14) 1916年，为了推进和普及实业教育，中华全国商会联合会还筹办了函授学校，该校面向全国工商业者和从业职工，“凡有一定营业，不分店东、帮伙、经理、学徒及年龄老幼”，只要能识别文义均可入学，数额“愈多愈善”。(15) 每期一年，免收学费，只收讲义费和邮费。所授课程有：商业大义，法学通论，经济学大意、商业簿记、商业算术、商法通论、世界商业史、银行学、货币论、银行簿记等10种，(16) 1917年又开始招收商业预、本二科学员。
据1922年的初步统计，全国各地商会及其所属行业所办的实业学校共有27所。
商会除自己创办实业学校外，也与其他社会团体合作创办实业学校。如1922年上海商务总会与中华职业教育社、上海商科大学合作创办了上海商业补习学校，这所学校的创办切合了当时上海商业企业内从业人员的知识结构的实际，很受商界欢迎，据统计，1922年学校初办时录取学生94人，到1923年下学期录取新生时增至221人，1926年再增至321人，成为当时全国规模最大的商业补习学校。(17)
三、近代工商界职业教育的办学特点
工商界自办职业教育首先是为了满足自身的人才需求，适应实业竞争与发展的需要，在办学宗旨与教育内容形式上与政府、教育界举办的职业教育存在区别，正因如此，工商界职业教育具有自己的特点。
1.教育目的明确，培养适合本单位或行业需要的实用人才。工商界自办职业教育源自实业发展对实用人才的迫切需求，他们办学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为本企业发展服务，培养适合本单位需要的专门人才。如商务印书馆早在晚清宣统元年就创办了商业补习学校，“招收有中学毕业程度之学生，专修商学，分科教授，一年或三个月毕业，毕业后派往总务处，及编译、印刷、发行三所实习，由各科主任加以指导，期满授职定薪，与职员同等待遇。”(18) 民国成立后，又陆续创办了仪器标本实习所与艺徒学校。前者开办于1924年1月，因公司“兼营仪器标本等专门工作，常感工作之人不明学理，明理之人不能工作为苦，为造就是项实务人才”而特设，“一面讲授，一面工作，四个月毕业后，由本公司制造部，及总务处、发行所、编译所各择其相当者，派往任事。”后者是因为所属学徒不少，“苟非学习有年，于工作不无耗损”而设，招收高等小学毕业或曾在初级中学一两年者，授以公司有关系之工业智识，及必需之普通学科，日间在厂实习，每晚授课两小时，供给图画书用品及膳宿外，再给津贴若干，三年为期，期满后，授以相当之职务。”(19)
2.生源以本单位或行业生徒为主。受为本机构与行业服务这一办学宗旨的影响，工商界办学机构的招生对象主要限止在本机构或行业中的学徒与子弟。如苏州经纬业补习班，“专收本业子弟、各店学徒，隔日轮流到校受课，若有空余名额，亦准别业学徒入学。”(20) 重庆总商会职业学校商业夜课班，“专收服务商号者，由各商号保送。”(21) 上海商务总会商业补习学校最初“不过为养成本会事务员而设”，即以总商会内部办事人员为培养对象，后因“商界青年子弟闻风而至要求加入者络绎不绝”才把招生面向整个上海工商界。(22)
3.根据实际需要开设课程。工商界职业教育机构的课程设置以实际需要为原则，根据工作需要设置相应的课程。如北京交通银行总处开办行员补习班，“补习科目各依其地理上之适宜与应用之必要，先选择一种外国文字，或某种有关银行之科学，一科补习完毕，再及他科，补习期限，各自酌定。”(23) 重庆总商会职业学校商业夜课班，“开学后复以商场之需要，特开初级英文算术专修班，每日午后五时至六时上课。”(24)
4.严格要求，注重实效。工商实业创办职业教育机构旨在提高所属单位或行业从业人员的职业知识与技能，以适应事业运行与发展的需要，因此，举办者十分注重教育实效，要求也相当严格重视。如云南官印局规定凡在本局工作之人，均有入学之义务，肄业二年，考察成绩及格者，准予毕业，否则留校补习。(25) 北京交通银行总处要求，“凡行员非高等专门以上学校毕业者，一律须令补习，补习成绩，即备办事考成之参考。”(26)
5.施教多在夜间或业余时间进行。工商界职业教育以从业人员为主，为了不妨碍学员正常工作，施教多在夜间或业余时间进行，不少学校或班级就是以夜校或夜班形式出现的，即使是日班，也多在业余时间进行，以不妨碍学员工作为原则。如上海商业补习日校，“专为商店伙友，谋就学便利之计，并设半日班二级，分别上午下午，皆任读者自便，另设预科一级，以备初学者之补习，尚有银行、交易所、簿记等三专修科，专收研究专门学术之士。”(27)
6.师资以职业人士为主。工商界职业教育机构师资主要以职业界资深人士为主。如磁州彭城镇商务分会商业夜学堂，教授农工子弟，由商会酌派会董，充为义务教员。(28) 北京交通银行总处，“师资以行员中具有教授资格者充之，如无此项人才，在行员较多之行库，另行聘请，在行员较少之行库，与当地同业联合组织。”(29) 在上海商务总会商业补习学校，高级广告学教师是商务印书馆经济编辑林振彬，英文兼商业学教师是商务印书馆西书编辑陆品芹，英文兼速记、簿记课程教师是大中华纺织公司总理处英文秘书张毓良，国文兼簿记课程教师是上海商务总会文牍股股长于楚卿。(30)
工商界自办职业教育，目的明确，注重实效，为近代工商实业的运行与发展培养了大量的职业技术人才，很多企业员工都是通过这种途径培养出来的，以至于有教育界人士抱怨企业界只相信自己培养的人才，而不相信职业学校培养的人才，这正从反面说明了工商界职业教育的成功，值得我们职业教育界人士深思与学习。
注释：
① 申报[N].1909-11-6.
② 申报[N].1904-10-31.
③ 申报[N].1904-10-31.
④ 章开沅．苏州商会档案丛编[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1):30.
⑤ 杜恂诚．民族资本主义与旧中国政府(1840-1937)[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1:29-30.
⑥ 直隶教育杂志[J].1905,(12).
⑦ 徐鼎新．中国近代企业的科技力量与科技效应[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5:7
⑧ 申报[N].1904-10-31.
⑨ 章开沅．苏州商会档案丛编[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1):30.
⑩ 徐鼎新．中国近代企业的科技力量与科技效应[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5:7.
(11) 出版家自办职业教育．教育与职业[J].1926(80).
(12) 天津市档案馆．天津商会档案汇编(上)[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9:94.
(13) 工商部．工商会议报告录[M].1913:72-74,473-481.
(14) 虞和平．商会与中国早期现代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234.
(15) 中华全国商会联合会第二次大会报告书[M].1916:113
(16) 天津市档案馆．天津商会档案汇编(上)[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9:231—236.
(17) 上海商业补习教育会简章·商业夜校．上海总商会月报[J],1924,(6):24,1926,(10):12.
(18) 出版家自办职业教育，教育与职业[J].1926,(12).
(19) 出版家自办职业教育，教育与职业[J].1926,(12).
(20) 章开沅．苏州商会档案丛编[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1):744-746.
(21) 重庆总商会创设职业学校，教育与职业[J].1925,(11).
(22) 徐可升．商业夜校·弁言，上海总商会月报[J].1924,(10).
(23) 实业界之自办职业补习教育者，教育与职业[J].1925,(10).
(24) 重庆总商会创设职业学校，教育与职业[J].1925,(11).
(25) 滇南之职工教育，教育与职业[J].1922,(3).
(26) 实业界之自办职业补习教育者，教育与职业[J].1925,(10).
(27) 上海商界创设商业补习学校，教育与职业[J].1921,(11).
(28) 阎广芬．经商与办学[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286.
(29) 实业界之自办职业补习教育者，教育与职业[J].1925,(10).
(30) 徐可升．商业夜校·弁言，上海总商会月报[J].192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