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中国散文漫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年中论文,散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02年的散文园地,虽无大轰大烈的场景出现,却也草长莺飞,热闹非凡。4月,由北京大学主办、中国散文学会协办、著名散文作家、学者、文学理论和文学史专家共同出场的北大散文论坛,在2002年灿烂的春季是一个好的开篇。五月,《散文选刊》在登封嵩山举办了第六届中国当代散文创作研讨会,到会的作家、评论家和学者有40人之多。六月,《美文》杂志和华北油田文联联合举办了转型期散文创作座谈会,有二十几位专家出席。8月,《随笔》杂志又联合北海市作协,在广西北海召开了第二届全国散文期刊联席会。全国8家散文期刊在一起交流了办刊经验,探讨了市场走向及散文发展方向。10月,《散文》、《散文海外版》在山东淄博举办了新世纪散文研讨会。而在2002年散文界更有影响力的一次活动,是全国首届冰心散文奖的颁奖盛会。阎纲、贾平凹、王充闾、叶文玲等20余位作家获奖。这些活动的开展,无疑为中国散文的发展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下面具体地谈一谈。
一、散文理论方面
在北大讲坛,散文作家作为主讲人,谈了他们创作中的追求,遇到的问题和困惑,艰苦跋涉过程中的酸甜苦辣。评点人针对主讲人演讲中涉及的问题,从文学史发展的长河和当下宏观文化背景的大视野加以翔实的评点,并发表了个人的独到见解,许多意见颇具启发性。听众也提出了各自不同的问题。在这种交流过程中,人们体验着精神上相互点燃、相互激发的愉悦。论题涉及了散文的沉与浮,散文的大与小,散文的现实关怀和终极追求,散文的书斋化写作和生命激情等,其中“说理与说事”的观点较为引人:在散文的变革中,政治概念性的散文少了,带有思想与哲理的散文多了。但是在阅读当中,更多的读者乐意看到带有“事”的作品,这个“事”就是要写出生活的原汁、生活的实感。在事实中写出自己的看法。现在有的作品空虚无“事”,概念化的东西成堆;而有的作品则把“事”写得很繁杂,而缺少思想。因而强调二者的统一是必要的。这一观点与另一观点“有意思的和有意义的”有些相通之处。任何作品都有一个秘结,有的是在回忆,有的是在追思、有的是在怀念。历史上伟大的作品都有它的“秘结”。正因为有很多秘结的东西在里面,才会有真情,有了真情,作品中才有诗意。贾平凹即是发现了这种“意思”来自于作家的情感“秘结”。这也就是我们平常看一篇散文一开始就能抓住人的原因所在,那不是因为某种意义,而确实是因为它让人感到有意思,也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意思和有意义可以说是并列并存的,也可以是分列的,一般来说,也正是因为有了“意思”,才产生出了意义,处在当前的社会转型期中,人们会遇到许多生活中的、文化中的问题和困惑,单单追求“有意义的”文章不足以说服人们,而将有意思的东西引入散文,恰就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感染力。另一个较为引人的问题是,早在前些年散文界就提出了走出书斋化写作的误区,到生活中去、到社会实践中去,因而出现了“黄河系列”、“长江系列”、“新疆系列”、“云南系列”、“西藏系列”等等的散文丛书出现,使广大的读者更多的是从散文方面了解了中国西部的人文景观和作家们的心态体验,但是,没有激情的书斋化写作,依然充斥于报纸杂志中,这也是大量的地方报纸的扩版所带来的负面效应。许多人正是由于缺少当代生活的体验和观察,才缺少写作的激情及凸现在作品中的个性,尽管他们在作品中列举了古今中外的一些事例,并以这些事例说明了某些道理,但都不能遮蔽那种掉书袋的感觉。
“中国当代散文创作研讨会”就当代散文在创作理念、选材、形式、篇幅和语言等方面的问题进行了探讨。有专家谈到当代中国文学创作的重心由诗歌到小说到散文的嬗变过程,说明了读者的欣赏口味由虚到实的变化,散文的内容也应由虚到实作出调整;在东西方文化冲突的背景中,针对文化的后殖民现象,强调散文创作应当坚持中国立场,反对当前社会严重的文化自虐和自毁现象。在谈到散文创作的具体问题时,有专家提出了“当代散文与当代不对称”的说法,说这些年经济、科技包括文化方面的美术和音乐等领域都发生了很大变化,而散文二十年来变化不大,写当代、写生活的作品当代意识不强并缺乏当代美学品位。也有人提出当前的散文创作关注农村的少了,一些写乡村的散文,在“乡村语言”的运用中也显贫乏。
我们说,我们正处在一个全面的、全新的发展的社会变革之中,似乎也可以说处在一个新的转型期的时代生活之中。按照这种思路,我们可以看到,各种门类都在主动地或被动地进行着或接受着某种转型。这种转型的行为有时左右着思想与观念,而思想观念反向又支配了转型的行为。那么,社会生活的转型,促使了人们的生活观念和文化需求的转型,也必将对散文这种文体有了更高更多的要求。当代散文的位置不再是报纸、杂志中的边角料,而成为一种主打的文学形式,报纸副刊的散文化及大量电视散文的出现,都说明了这一点,散文书籍的热卖,并不亚于走红的小说。此外,人们对传统散文和现代散文的认识也发生了变化,散文不再是以往百花园里一成不变的小花小草,其大量的引种和移植,已使这个园地万花盛开,丛林茂长。另一个散文转型的标志是具有新姿态的作家和作品的出现,这些作家同八十年代活跃文坛的散文作家相比,无论从思想观念上还是创作手法上都有着显著的不同,也许正因为如此,那批作家在找不着感觉的情况下,悄然退伍或转业了。这种现象相对于小说界来说,是值得研究的。
二、散文创作方面
在创作方面,2002年有了李存葆的《东方之神》、卞毓方的《独秀的另类“文存”》、贾平凹的《通渭人家》、冯骥才的《巴黎的艺术家们》、林非的《散文二题》、铁凝的《怀念孙犁先生》、史铁生的《想念地坛》、朱增泉的《我惦记着两位西部士兵》、刘心武的《拼贴北京》、余秋雨的《苍老的河湾》等散文名篇,也使我们有了硕果累累的感觉。《东方之神》巧妙地糅以社会学、哲学、历史学、文化学等相关科学知识与内容,写出了一个由史实而传说而文学而艺术“图腾”的东方之神关云长。一篇散文的容量,不亚于一部传奇小说或一部史学研究,不仅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而且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李存葆近些年一直以系列的大散文为主攻方向,他的《鲸殇》、《大河遗梦》、《祖槐》、《沂蒙匪事》、《飘逝的绝唱》等都深为读者所喜爱。卞毓方接连写出了一批众所周知的文化名人,可为一篇一个视角,一篇一个炉灶,让人眼界开阔,品味不烦。对这种既不能违背生活真实,又不能囿于历史史料的写作。卞毓方的散文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供参照的文本。余秋雨是以写文化散文而被广大读者看好的散文家,他在写域外观感的同时,今年有一篇《苍老的河湾》,与他以往的创作有所不同,他以深厚的情感,引入自己过去的生活,实则揭示了十年文革期间,他所经历的事件和所受到的委屈,可谓是对前一段他所受“攻击”的一种不带锋芒的反击。作品写得真实、生活而感人。军人出身的朱增泉以一篇《我惦记着两位西部士兵》,在军旅散文中受到瞩目,作者在自然的叙述中,渐渐让人感到真挚的情感,善良的关怀,也让人看到军旅中那种特有的情谊。在被称为学者散文的作家中,北大教授王岳川把对《三国演义》、《红楼梦》、《西游记》的阅读做了一番研究性的随想,在《经典闲读》中,他的观点离奇、好笑,又似合情理,让人觉出另一种阅读的味道。何向阳的《长河行》,写毛泽东与黄河的一个公众的梦,两个私己的梦。写得洒脱酣畅、大气磅薄。王宗仁戍边多年的经历,使他一直摆脱不掉西部情结,《五道梁落雪五道梁天晴》是作者的一部长篇散文,写出了唐古拉山的风雪以及这风雪中充满人性色彩的故事,独特而神奇。这一类的好散文还有李元洛的“绝句之旅”系列、张抗抗的《难以缄默》、刘长春的《消失的原野》、李木生的《李白当年生活的好吗?》、雒青之的《也说王道士》、周同宾的《历史的乡野》、赵致真的《追寻永乐大钟》等。
这一类的所谓“大散文”给我们有三点提示:一是关于散文的构建,散文这种曾被认为是文学中的闲庭小院、野径小道的东西,可以拆迁改造,筑成高楼大厦,可以铺展高架桥、高速公路,其含量不亚于一部中长篇小说或报告文学。其二是关于散文队伍的建制,专事散文的,讲工求整的未必能写出好作品,而外界(小说、诗歌、理论等)打入的则竖了大旗,当了将帅,成了主力军。其三是散文该如何发展,散文是精短美文好,还是大散文好?争议中出现的上述散文,让人看出了包容性。我们曾对这类散文进行过删节,可说是大散文中容精美章节。截取一段即是精短散文,像一片园地,即可欣赏人性的花草,又能欣赏思想的林木、语言的雨露。
相对这些“大散文”的,是一些作家精美的散文随笔,是散文界另一处风景。林非先生是始终坚持艺术散文创作的理论家和散文家,其许多作品都是读者耳熟能详的精篇短制。《说老年》、《面对着车祸的思索》又一次表明了作者的这种坚持,生活中的点滴小事,看似平常的叙说,实则在表达作者善美的心质,细心研读,让人叹服。王充闾的《一夜芳邻》,写与勃朗特三姊妹故居为邻相居的心灵的撞击,情志的交感,“觉得那里跃动着不灭的诗魂,鲜活人物呼之欲出,因而牵肠挂肚,意驻神萦,留下了绵绵无尽的遐思”。王本道的《月满西楼》写当代生活中的一次偶遇,抑扬感伤的音乐、凄楚可人的女孩的目光和作家的执迷牵挂,泛浮于字里行间。在贾平凹数量不多的散文中,《通渭人家》写出了他到甘肃一个小县走访的故事,这个县虽然贫困落后,对文化的认知和渴求却不落后,作品中文字的机诡、诙谐,让人读得有滋有味。梁衡的《追寻那遥远的美丽》是写王洛宾和他的歌,在作者的笔下,人和歌合在了一起,精气一般,飘遥于人们的怀想中。冯骥才近年来致力于文化遗产的保护,一系列关于文化视角的作品,颇受读者关注。今年,一组《巴黎的艺术家们》又让人叫好,在作品中他不仅揭示了艺术的特质,而且也写出了当前一些伪艺术家对真正艺术的亵渎。2002年7月10日,文坛巨匠孙犁先生逝世,很多作家写了缅怀的文章。其中,铁凝的《怀念孙犁先生》,写得气质温婉,细微清馨。近几年许多作家以散文的笔调,走访有着悠久历史的老城,文字配以画面,很有意味。刘心武的《拼贴北京》虽不是长篇巨制,却也显得厚实深沉,老北京和新北京拼贴叠印,有着清晰的画面感。多少年前,史铁生的一篇《我与地坛》成为散文界的精典之作,2002年作者又写出了《想念地坛》,“与”与“想念”是不同的概念了,“与”是融合,“想念”是回望。地坛那原本的与世隔离的安静与荒旷,已经越来越远去了,它如今只成为了作者心神中的一块圣地和净土。文章自然沉静,透出些许超然中的失落。余光中是大家熟悉的散文高手,其文笔流畅自然,诙谐幽默。《山东甘旅》以多篇散文构成,写出了其愉悦而充实的山东之行,观望与感喟凝结于笔端,组成情景相交的阅读效果。从中也见出作家渊博的文史知识。《山东甘旅》,甘甜润口。于坚的《何谓日常生活》,写自己在昆明不同时期的日常生活的比照,看似平凡的、无所谓是或非的、毫无意义的日常生活,实质上是检验人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存质量。筱敏的《捕蝶者》细致地描写了一个专业捕蝶者的工作,在对蝴蝶这种美丽的物种的捕杀过程中,让我们看到了悲伤的美丽和为了保存这美丽所必然承受的无奈的折磨。这类散文还有李国文的《山永远在》、高洪波的《竹思》、刘元举的《藏北高原》、刘上洋的《停滞的繁华》、余志刚的《中国瓷器》、穆涛的《经历以及记忆》、正雨的《陕北的月亮》、高建群的《西地平线上的落日》、巴音博罗的《岫玉畅想》、唐韵的《回归之路》、熊育群的《仙居》等。
一批青年作家的出现,让人感觉像一种草,渐渐地绿,绿成一片气候了,才让人猛一惊灵。近几年,季栋梁就很让人瞩目,在《走进西海固》这组散文中,他以深切的人文关怀忧思北海固缺水的生活现状,写得苍凉而悲壮。王开岭是青年散文家中思想的耕耘者,他的一系列的关于真理、精神、命运的散文随笔,不断受到各类报刊的关注和读者的欢迎。《精神明亮的人》以福楼拜每天早晨按时看日出的故事,感召出一种生存姿态,它是生命健康、精神明亮的标志。而在当今社会中,浮躁、压力、争抢、拥挤等等已使人们缺少了这种孩子般的好奇与纯真,缺少了对事物中神奇与美丽的注视。少数民族作家阿拉旦·淖尔的《萨日朗》,以清新的笔调,回忆了自己的童年时光,写出了草原女子成长中的快乐与忧伤。在一些普通生活作品中,庞余亮的《半个父亲在疼》让我们感动,他毫不隐晦地写出了自己的父亲与母亲之间,父亲与我和大哥之间,以及父亲与情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让人看出普通人家的普通生活,写得真切、细腻,让人的眼泪在最后的阅读中悄然而出。
三、如何面对散文的繁荣
从文学上说,中国是一个散文大国,在每年所发表的无以数计的散文作品中,必会有许多上品出现,前面所举只是少量的篇什。那么,面对散文的繁荣,是否就可以说,当前的散文创作取得了全面性的成功呢?回答是不尽然的,冷静而全面的思考会发现一些创作中存在的问题。
大的方面来说,一些作家在语言叙述上及创作手法上,都可以说是成熟了,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写出自己对历史、对生活、对事件的感悟和道理,从单个来讲,他们是成功者,但是在整个散文创作的大势上来看,会发现这些作家的作品大都存在着“靠色”和“追风”问题,就其自己而言,也存在着摆脱不掉的重复问题,而缺少新的个性特征。
细的方面来看:一、政治散文的说教性(尤其是语言词语上的“绝对化”运用);二、文化散文的论文性(沉溺于自以为众多不知的历史资料,而少见个人的心性关照);三、叙事散文的小说性(在讲说中让人感觉出故玩情节的虚构色彩);四、抒情散文的诗歌性(语言可以强调诗的特色,但全文不能让人感出诗的精作来,而显现出雕琢的刻意);五、游记散文的过程性(总怕讲不清楚,总想替人做一番解说员的工作);六、生活散文的无序性(事无巨细,皆入篮中)。另外一点,散文评论的滞后:不能站在一个高度总览散文的发展,而仍将某个浪花当做散文的潮头莺歌燕舞,这在某些学府中尤为可怕。有些评论,要么一片大好,不是小好,要么一片黑暗,不见光明。有些评论家,则喜欢标新立异,乱起名号。
要想保持散文的繁荣,使散文沿着健康的轨道发展,首先应该认识到散文到底是什么,它的最本质的是什么?散文应是自由的、真情的、人性的、精神的。散文应是充满温软的、灵性的、朦胧的、质感的,它带给人的力量应是内部发出的,而不是表面的。如果我们能够从一篇散文中感受到心灵的关照,感受到温热的性情,感受到语言的张力与弹性,感受到从中溢放出的睿智、机诡、幽默、真实、洒脱……那么,这即是我们追寻与认同的好散文。
2002年12月30日于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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