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北宋官府对道教书籍的校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道教论文,官府论文,北宋论文,书籍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北宋九朝素以“崇儒尚文”著称,其中央政府在校勘道教书籍方面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然迄今为止,诸如北宋馆阁究竟校理过几次道教书籍?从道经发展史的角度观察,这些校勘有什么重大意义?又是哪些原因促使北宋在校理道经方面取得空前成就?这一系列问题,尚未见有文章专门论述之(注:论述《道藏》的有几部专著,如陈国符的《道藏源流考》、日本吉风义丰的《道教经典史论》、朱越利的《道经总论》等,然诸书主旨均在《道藏》之发展,故皆未回答上述问题。)。本文即为对这些问题的初步探研。
本文题目中之“官府”,主要指北宋馆阁(即集贤馆、昭文馆、史馆和秘阁),因此本文所论,不涉及私家校雠及地方政府的校理。
(一)
据笔者考察,北宋官府校勘道经共计10次,其第一次即为对道家经典的全面校正:
“初,太宗尝访道经,得七千余卷,命散骑常侍徐铉、知制诰王禹偁校正,删去重复,写演送入宫观,止三千三百三十七卷。”(注:《混元圣纪》卷9,引自《道藏》(1926年上海涵芬楼据明正统本影印,下同)第553册。)
《文献通考》和《玉海》的记载更为详细:
“唐开元中,列其书(指道教之书)为藏目,曰《三洞琼纲》,总三千七百四十四卷。厥后乱离,或至亡缺。宋朝再遣官校定,事具《道释志》。尝求其书,得七千余卷,命徐铉等雠校,去其重复,裁得三千七百三十七卷。”(注:《文献通考》(中华书局1986年9月版,下同)卷224《经籍考》。此处所载卷数3737卷,与《混元圣纪》不同,似得其实。)“分置上清、太一宫。”(注:《玉海》(江苏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7年12月版,下同)卷52“祥符《宝文统录》”。)
这次校勘前曾有对道教之书的专门搜求:“至雍熙二年,有诏悉索是经(指天台山桐柏宫的《道藏》),付余杭传本。”(注:大中祥符三年夏竦撰《重建道藏经记》,见《天台山志》,引自《道藏》第332册。)
第二次为校勘《道德经》:(真宗咸平)“六年四月,诏选官校勘《道德经》,命崇文院检讨、真秘阁杜镐、秘阁校理戚纶、直史馆刘锴同校勘,其年六月毕。”(注:《宋会要辑稿·崇儒》(以下简称《崇儒》,中华书局1957年11月版。下同)四之二。又见《玉海》卷43“景德校诸子”。)此次是真宗亲自下诏所为,因《道德经》篇幅不长,故历时两个月即毕。校后立即“并《释文》一卷送国子监刊板。”(注:《宋会要辑稿·崇儒》(以下简称《崇儒》,中华书局1957年11月版。下同)四之二。又见《玉海》卷43“景德校诸子”。)此处所言《释文》即唐代陆德明之《经典释文》,其中有《道德经》的《释文》一卷。
第三次是校《庄子》:“(真宗景德)二年二月,国子监直讲孙奭言:“诸子之书,《老》、《庄》称首……今诸经及《老子释文》共二十七卷已雕印颁行,唯阕《庄子释文》三卷,欲望雕印,冀备一家之学……。”诏可,仍命奭与龙图阁待制杜镐等同校定,刻板。”(注:《崇儒》四之三,其中“雕印”原文作“雕即”,据上下文义改。又见《麟台故事残本》(以下简称《麟台》,上海涵芬楼影印之《四部丛刊续编》本,卷2、《玉海》卷43“景德校诸子”。)至“大中祥符元年六月,崇文院检讨杜镐等校定《南华真经》摹刻板本毕,赐辅臣人各一本。”(注:《麟台》卷2。)《南华真经》即《庄子》的别名——唐天宝元年二月,号庄子为“南华真人”,其书亦得名《南华真经》。
这次校勘还包括在众家注本中选定郭象之注:“又《庄子》注本前后甚多,率皆一曲之才,妄窜奇说,唯郭象所注特会庄生之旨,亦请依《道德经》例差官校定、雕印。”(注:《崇儒》四之三。)《庄子》之《序》文亦为真宗亲定:“(杜)镐等以《庄子序》非郭象之文,因删去之。”(注:《崇儒》四之三,其中“因删去”原文作“因册去”,据上下文义改。)“大中祥符四年”(注:《麟台》卷2。),“真宗尝出《序》文谓宰臣曰:‘观其文理尚可,但传写讹舛耳。’乃命翰林学士李宗谔、杨亿、龙图阁直学士陈彭年等别加雠校,冠于首篇。”(注:《崇儒》四之三,其中“尝出”原文作“当出”,据上下文义改;文尾之“首篇”疑当作“篇首”。)
这次校勘自景德二年开始,至大中祥符元年正文校毕,历时三年有余;其《序》文则在大中祥符四年才开始校正,前后延续六年有余。值得注意的是:本次校勘的目的就是为了“雕印颁行”。
第四次是校《道藏》:“(大中祥符)二年己酉,诏左右街选道士十人校定《道藏》经典。至三年,又令于崇文院集馆阁官僚详校,命宰臣王钦若总领之。”(注:《混元圣记》卷9,引自《道藏》第553册。)其成书上进则在:“(大中祥符)九年二月己酉,王钦若上详定《道藏经》,凡三洞四辅、四千三百五十九卷。初,唐明皇撰《琼纲》,裁三千余卷……钦若总之。删一百二十卷,又求得七百二十七卷,总为目录,诏赐名,圣制序。”(注:《玉海》卷52“祥符《宝文统录》”,又见《宋史》(中华书局1977年11月版。下同)卷8《真宗纪》。《宋史》将上进时间系于大中祥符九年三月,然三月为丙子朔,无己酉日,故今从《玉海》。)“赐名曰《宝文统录》。”(注:《文献通考》卷224《经籍考》。)
这次校勘:“尽以秘阁道书、太清宝蕴出降于余杭郡,俾知郡、故枢密直学士戚纶,漕运使、今翰林学士陈尧佐选道士冲素大师朱益谦、冯德之等,专其修较,俾成藏而进之。”(注:《云笈七签·序》(《四部丛刊初编》本。下同)。)
可见本次校勘开始时仅有道士参加,后则由馆阁共同完成;且校勘前亦有搜求;前后历时七年之久,参加人数众多;在内容上有增有删,其成书之卷数则超过唐代的《三洞琼纲》六百余卷;而且编制了总目录;御赐名,真宗又亲为作序。
尽管如此,本次校勘仍不如人意:“然其纲条漶漫,部分参差,与《琼纲》、《玉纬》之目舛谬不同;岁月坐迁,科条未究。”(注:《云笈七签·序》。又据《辞源》,序文中的“修较”、“商较”之“较”皆通“校”。)即从全书的整体结构,到具体条目,都存在不少问题。此时“故相司徒王钦若总统其事,亦误以臣(即张君房)为可使之,又明年(指大中祥符六年)冬,就除臣著作佐郎,俾专其事。”(注:《云笈七签·序》。又据《辞源》,序文中的“修较”、“商较”之“较”皆通“校”。)由此又以张君房为具体负责人,开始新的校勘。
“臣于时尽得所降到道书,并续取到苏州旧道藏经本千余卷,越州、台州旧道藏经本亦各千余卷,及朝廷续降到福建等州道书、明使摩尼经等,与诸道士依三洞纲条、四部录略,品详科格,商较异同,以诠次之,仅能成藏,都卢四千五百六十五卷,起《千字文》‘天’字为函目,终于‘宫’字,号得四百六十六字,且题曰《大宋天宫宝藏》。”(注:《云笈七签·序》。又据《辞源》,序文中的“修较”、“商较”之“较”皆通“校”。)
可见本次校勘之前也有大规模的搜求,且在全书结构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并以《千字文》为函目,使之便于检索;卷数亦比《宝文统录》多206卷——其质量显然在《宝文统录》之上。上进的时间为:“距天禧三年春,写录成七藏以进之。”(注:《云笈七签·序》。又据《辞源》,序文中的“修较”、“商较”之“较”皆通“校”。)则前后五年有余。
第六次是大中祥符四年三月之校《冲虚真经》:“诏崇文院校勘到列子《冲虚真经》,仍如‘至德’之号。时真宗祀汾阴朝陵回,至中牟县幸列子观,因访所著书,命直史馆路振、崔遵度、直集贤院石中立校勘。至五年,校皆,镂板颁行。”(注:《崇儒》四之四。“列子观”原作“列子劝”,据上下文义改。又《麟台》卷2将真宗幸列子观、命官校书之事均系于“景德中”,然据《宋史》卷8《真宗纪》,谒诸陵、“幸列子庙”之事当在大中祥符四年三月,与《会要》同;且《玉海》卷43“景德校诸子”明载校《列子》的时间为四年三月,《麟台》显误,今不取。)是书作者列子,即战国时郑国的列御寇,其书本名《列子》,至唐封列子为“冲虚真人”,遂号其书为《冲虚真经》。至宋真宗时,又为列子加封“至德”之号(注:《玉海》卷53《列子》。),故其书亦名《冲虚至德真经》。此书的校勘显然完全出于“圣意”,校后也立即“镂板颁行”。
仁宗朝也曾校《道藏》:“天圣四年正月,玉清昭应宫使王曾请下三馆校《道藏》库经,从之。上因言:‘其书多载飞炼金石方药之事,岂若老氏《五千言》之约哉?’张知白曰:‘陛下留意于此,乃治国清静之道也。’”(注:宋彭耜:《道德真经集注·道德真经说序》,《道藏》第398册。)
又有:“仁宗皇帝天圣四年丙寅……帝曰:“《道藏》多说飞炼金修合方药,岂得皆如《才子五千言》!’宰臣张知白曰“‘《道德经》乃治清静之术,与诸道经不同。’帝曰:‘今搜访道经,当精细详校,乃入《道藏》。”(注:《混元圣纪》卷九,《道藏》第553册。其中“天圣”原文作“天佑”,显误。)
从上面两段史料的时间、对话人物和对话内容不难看出,两段所记为同一件事。这次校理亦有搜访于前,然对所校之卷数及持续时间则语焉不详。
第八次为徽宗朝之校《道藏》:“宋徽宗初,兴道教,诏天下搜访道家遗书,就书艺局令道士校定。”(注:《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五一,《道藏》第148册。)“我朝崇宁中,再校定《道藏》经典。(注:《道德真经集注杂说》卷上,《道藏》第403册。)道经的数量在此期间也有相当大的增长:“近世张君房所集道书,凡四千五百六十五卷。崇、观间,增至五千三百七十八卷,抑何多邪。”(注:《文献通考》卷224《经籍考》。)然这次校勘的过程则无从详考了。
第九次为政和年间再校《道藏》:“(三年)十月癸丑,诏天下访求道教仙经。”(注:《宋史》卷20《徽宗本纪》。)至六年校毕上进时,其书序云:“臣(即元妙宗)于前岁七月,被旨差人经局,详定访遗,及琼文藏经,开板符篆。因得窃览经箓,殆至周遍。”“近又……裒访仙经,补完遗阙,周于海寓,无不毕集。继用校雠密藏,将以刊镂,传诸无穷。”(注:《太上助国救民总真秘要·序》,《道藏》第986册。)
这次校勘,亦有大规模访求于前,并任用道士校《道藏》;且其规模宏大。更为重要的是:校勘后的“刊镂”,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次将全部《道藏》刻板,因此,在《道藏》发展史上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其“刊镂”之处为福建天宁万寿观,故名《万寿道藏》。
第十次为校《亢桑子》、《文子》:“政和七年八月一日,宣和殿大学士蔡攸言:‘……《亢桑子》、《文子》来闻颁行。乞取其书于秘书省,精加雠定,列于国子学之籍,与《庄》、《列》并行。’从之。”(注:《崇儒》四之十。)《亢桑子》又名《亢仓子》,“唐天宝元年,诏号《亢桑子》为《洞灵真经》”(注:《郡斋读书志》(《四库全书》本)卷三上。);《文子》又名《通玄真经》,二书于《四库总目》中皆入“子部·道家类”(见卷146),故此次校勘亦为校道家之书;而校勘的目的就是为了“颁行”。
(二)
从我国道经发展史的角度观察,北宋官府的校勘有如下几个方面值得注意。
首先是对道经的搜求。道经的发展,至唐玄宗时期达到第一个高峰,即玄宗时的《三洞琼纲》和《三洞玉纬》,据《文献通考》,《三洞琼纲》为3744卷;而《三洞玉纬》约为2000余卷(注:见朱越利:《道经总论》第139页,辽宁教育出版社1991年12月版(下同)。),二者合计当在6000卷以上。然而后来的安史之乱,使“两经秘藏,多遇焚烧”(注:《太上黄箓斋仪》卷52,《道藏》第276册。)。后又经五代时期的动荡,到北宋太宗时,仅有3737卷(见上文)。
而上述北宋的10次校勘中,有6次皆为访求于前(即第一、四、五、七、八、九次),且这6次都是全面校理道经。其效果十分显著,如第一次校勘前的“访道经”,就得“七千余卷”;第二次(即本文第四次)“又求得七百二十七卷”;第三次(即本文第五次)又得数千卷;最后一次,即校《万寿道藏》时,更是“(道经)无不毕集”,乃至成书后多达5481卷(注:陈国符:《道藏源流考》,第148页。中华书局1963年12月版(下同)。),比北宋初多出1744卷,即多了46.7%。在百余年间增长近一半,足见其搜访之勤(其中亦包括对此期新撰写道经的搜求)。
众所周知,搜访书籍是高质量校勘必不可少的前提条件;对于官府校勘来讲,访求书籍的力度往往是其组织者对校勘重视程度的重要标志之一。道经总数在北宋时期的大幅度增长,恰恰是这6次校理的组织者高度重视的生动写照。而北宋的搜求,又对后世《道藏》规模的形成,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其次是北宋的10次校勘中,共有6次对《道藏》的全面校理,其频率在中国历史上既为空前,又乃绝后(迄今为止)。
这6次即上述之第一、四、五、七、八、九次,其时间跨度为自太宗雍熙二年(985年),至徽宗政和六年(1116年),共约131年,平均约22年就校勘一次。
北宋以前曾先后出现过12部道经总集,其出现频率最高的朝代是唐代,即唐高宗年间的《玉纬经》,唐玄宗先天间的《一切道经》,开元年间的《三洞琼纲》及《三洞玉纬》,黄巢起义后,神隐子的《三洞经》,肃宗时期的“上元经箓”,哀宗天祐三年(906年)杜光庭的《三洞藏》(注:见朱越利:《道经总论》第134-142页。)。这六部总集,上起唐高宗年间(即650-683年),下迄906年,即使将开始之年算作680年,前后亦有226年,即平均37.7年出现一部——更何况这六部总集的编纂过程中,多数并无校理,故而若以校勘频率而论,唐代就更无法与北宋相提并论了。
而北宋以后直至明末的五百余年间,仅有四部《道藏》问世,其频率就更低了。其后出现频率最高的时期为“1977年以来,中日两国先后印刷发行了4种版本的精装影印《道藏》”。然仅最后一次“纠正错简17处”,其它三次均未进行校理(注:以上均参见朱越利:《道经总论》第150-162页。)。因此以校勘角度观之,北宋时期确为中国历史上对《道藏》校理最频繁的时段,其它任何朝代(或时期)都与之相差甚远。这些校理不但反映出当时统治者对道教的高度重视,更对道经高质量的流传功不可没。
第三是《万寿道藏》的“刊镂”对《道藏》的保存与流传起到重大作用。《万寿道藏》刊刻后,分藏于秘阁、天宁万寿观、建隆观等数十处道教宫观之中(注:陈国符:《道藏源流考》,第138-146页。);南宋孝宗时,下令将《万寿道藏》抄写数部,分置于南方各道观中,“其《道藏》因得到保存,而传至元代。”(注:陈国符:《道藏源流考》,第147页。)由此可见,正是由于北宋《万寿道藏》的“刊镂”,南宋孝宗时才得以抄写,《道藏》才得以流传至元代,否则很可能遭遇到与唐代《三洞琼纲》同样的命运。
第四,北宋对其余几种道经的校正,对这些书籍的流传同样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前述第二、三次皆为校《释文》。《经典释文》始校于“周显德中”,至北宋太祖朝继之(注:《玉海》卷43《开宝校释文》。),而《老子》、《庄子》的《释文》至真宗朝才毕其功。这些校理,对《经典释文》的流传产生了重大作用:今存之《经典释文》的《四部丛刊》本,书后有孙毓修所撰札记,记述了其流传过程,孙氏指出流传至清代的几种刻本,最初“似……皆出北宋本矣”,后经南宋的刊刻、明代的影写,才传至清代。换言之,我们今天能见到《老子释文》、《庄子释文》,正是由于北宋年间的校勘与“刻板”。
前述第六次所校之《列子》,今亦见于《四部丛刊》,其书后载清代著名藏书家叶昌炽之跋语,谈及版本曰:“此北宋椠本《列子》……《冲虚》善本,当以此为第一。”即今存之《列子》,北宋刻本乃其最佳者。
第十次所校之《亢仓之》、《文子》,今皆收入《四部丛刊三编》,二书前均有:“上海涵芬楼借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宋刊本景印”,即二书所据皆为宋代刻本。依行文惯例,仅言“宋刊”者多指北宋;而且据笔者考察,南宋并未校理过这两种书(注:参见拙作《南宋馆阁校勘述论》,《河北大学学报》2003年第一期。),因此这里即使是指南宋刻本,也仍是在北宋校刻的基础上再印的。
由此可见:前述其余4次所校的5种书,在其流传过程中,北宋的校勘和刻印都起到关键性作用。
第五为任用道士校理道经。任用专家校勘专门之书,始于西汉之刘向校理群书:“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数术,侍医李柱国校方技。”(注:见《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6月版)卷30《艺文志序》。)后遂成为我国校勘古籍的优良传统。前述的10次校勘中,有4次(即第四、五、八、九次)均特别提及选任道士校理道经,从而使这一优良传统得到发扬光大;尤为重要的是:这4次校皆为全部《道藏》,因此,这一举措从根本上保证了《道藏》校勘的高质量。
(三)
北宋校勘道经取得空前成就,其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是北宋政局稳定,经济高度发展,从而为文化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如所周知,宋太祖夺取政权未经过旷日持久的血腥战争;北宋政权建立后,宋太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使全国局势迅速稳定下来,社会生产力由此得以在原有基础上持续发展——对此许多专著、论文都有详细论述,本文不再言,而政局稳定、经济发达,恰是北宋图书校理事业发展必不可少的前提。
其次是印刷术的广泛使用,这是推动宋代校勘事业的空前发展的最直接原因。唐以前印刷术尚未问世,因而此前之多次校雠皆无条件付梓,至多不过是将儒家经典镌于石上,供人传抄而已。至唐代,印刷术虽已发明,然尚未普遍运用。五代时期印刷术的发展为宋代的刻书业奠定了良好基础。宋代已具备了大量刊印书籍的各种条件,而镂板之前自然希望尽量减少书籍中的错讹之处,由是校勘事业大为兴盛。
具体到道教书籍,上文所述的10次校勘中,有5次(即第二、三、六、九、十次)都是校勘之后立即“镂板颁行”,其中更有2次(即第三次、第十次)校勘的目的就是为了颁行。而未“刻板”的5次,所校皆为《道藏》,由于其卷帙浩繁,因此迟至第6次校勘之后方得“刊镂”,所以前5次的校勘,实质上也是为最终的刊刻作必要的铺垫。
由此可见,科学技术的发展,会对文化事业产生何等巨大的推动力。
其三是官方校勘事业在北宋空前发展,为校勘道家书籍创造了良好条件。
笔者对北宋馆阁校勘的状况进行了详细考察,并将其与前代相比,从而发现了许多问题。
从经部书看,我国的经部书在北宋得到了全面、系统的校勘,而且其认真程度、校勘规模、若干次的校勘时间,以及对经书注疏的校勘等诸方面,都远远超越了前代(注:参见拙文《北宋中后期官府校勘述论》,《中国史研究》2001年第一期。)。
从吏部书籍看,北宋馆阁的校勘,至少在校勘的频率、校勘的高度计划性、将校勘成果汇编为专书、复校、刊刻等五个方面,为前代所无法企及(注:参见拙文《论两宋馆阁之校勘史书》,《史学史研究》2001年第一期。)。
从子部书籍看,北宋中后期的馆阁校勘就达13次之多,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朝代(注:参见拙文《北宋中后期官府校勘述论》,《中国史研究》2000年第一期。)。
从综校四部书籍看,北宋亦多达9次,而且其参加人数之多、校勘时间之长等诸多方面,也是前代所无法与之相比的(注:参见拙文《北宋中后期官府校勘述论》,《中国史研究》2000年第一期。)。
北宋政府对四部书籍的广泛校勘,培养了大批校勘人材,健全了各种校勘机构,积累了丰富的校勘经验,这一切都为大规模校勘道家书籍创设了良好条件。
第四,帝王的重视也是北宋校勘高度发达不可忽视的因素。从上文所述来看,北宋的10次校勘中,有8次都是在真宗、徽宗二朝,而这两位皇帝恰是北宋诸帝中最尊崇道教者。
宋真宗时,曾多次庆贺“天书”降临,乃至将年号都改为天书之名“大中祥符”;又亲自组织了庞大阵容,从京师出发,到泰山举行极为隆重的封禅大典;还“钦定”了“天庆节”、“天祯节”、“天贶节”、“降圣节”等诸多道教节日,举国庆祝;又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各地建道宫、道观,如玉清昭应宫:“其宏大瑰丽,不可名似……所费巨亿万……阿房、建章,故虚语尔。”(注:《宋稗类钞》(《四库全书》本)卷二《奢汰》。)即议者认为其规模之宏大、耗费之惊人,均超过了秦代的阿房宫和汉代的建章宫。
宋徽宗对道教的尊崇比真宗更有过之,他不但像真宗那样多次斥巨资修建道教宫观,增设了真元节、天应节、天符节等道教节日,而且还有新举措:即依照政府官员的品秩,为道士设立道官、道职,政和元年“置道官二十六等,道职八等”,(注:《续资治通鉴》(中华书局1957年8月版。下同)卷93。)从而将道士的社会地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更为突出的是,到政和七年,徽宗本人也成为下凡的道教神仙:“朕乃昊天上帝元子,为大霄帝君……卿等可上表章,册朕为教主道君皇帝。’于是君臣及道录院表册之。”(注:《续资治通鉴》卷92。)
二帝对道教的尊崇,还表现在直接倡导校理道经。如前述第二、四、六次校勘皆为真宗亲下诏书,并为《宝文统录》作序、赐名;第八、九次则均为徽宗发起。正因为如此,北宋校勘书籍的活动才高度集中于这两朝。
由此可见,帝王的高度重视也是北宋道教书籍校勘事业空前繁荣的重要原因。
上述诸项原因,对于今天道教书籍的整理,乃至道教文化的发展,仍是颇具深意的。
明版《正统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