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焦点干扰效应的句法分析_疑问句论文

汉语焦点干涉效应的句法分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语论文,句法论文,效应论文,焦点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引言

在汉语的特指疑问句中,当一个焦点成分出现在疑问代词之前时,整个疑问句就会变得不合语法,这种现象我们称之为“焦点干涉效应”(focus intervention effects)。Kim(2006)发现,一个被焦点敏感助词如“是”、“只有”标记的焦点短语可以作为焦点干涉成分,请比较例(1)a和例(1)b:①

(1)a.*只有/是李丽看过哪本书呢?

b.哪本书,只有/是李丽看过呢?

在例(1)a中,焦点主语出现在疑问代词之前,疑问句不合语法。而在例(1)b中,疑问代词跨过焦点主语前置于句首,疑问句就没有问题了。另一方面,Soh(2005)认为焦点敏感助词本身也可以导致焦点干涉效应的出现,如例(2)所示:

(2)*张三是/只怎么买了这本书呢?

Yang(2008)注意到单独一个焦点敏感助词并不一定会导致焦点干涉效应出现。例如:

(3)张三是/只买了什么呢?

由此看来,文献中对焦点干涉效应出现的原因尚存一些争议。本文的主旨是透过对汉语特指疑问句中焦点干涉效应的详细考察来回答这样一个问题:焦点敏感助词究竟在什么情况下会引起焦点干涉效应,又在什么情况下不会引起焦点干涉效应?在前人分析的基础上,本文将在生成语法最简方案的理论框架下解释焦点干涉效应产生的原因。

2 焦点干涉效应

2.1 焦点敏感助词的焦点关联

在正式探讨焦点干涉效应之前,有必要对汉语焦点敏感助词的特征做一些介绍。本文的讨论只包括“是”、“只”、“只有”这三个焦点敏感助词,因为它们标记焦点的功能在文献中争议较少。②根据前人的研究(Zhu 1997;Zhang 1997,2000;Xu 2004;Cheung 2008;徐烈炯2002;蔡维天2004),这三个焦点敏感助词都要和对比焦点相关联。一般来说,如果焦点敏感助词所关联的焦点是在动词之前,它们必须紧跟于焦点敏感助词之后,如例(4)a—c所示。然而,焦点敏感助词也可以跨过动词和焦点宾语相关联,如例(4)d所示(在本文所用例句中,焦点一律加下划线标示,而焦点敏感助词则以粗体标示)。

另外,Aoun & Li(1993)指出焦点敏感助词必须要成分统制它所关联的焦点,正如例(4)a—d所示。如果焦点不被焦点敏感助词成分统制,那么后者将无法与前者相关联,如例(5)a—b所示。

在例(5)a中,焦点敏感助词不可能和超出它成分统制域的主语焦点相关联;在例(5)b中,焦点宾语经过了话题化,焦点敏感助词也不可能再和它关联。

焦点敏感助词的焦点关联现象是焦点干涉效应产生的一个重要因素,我们将在以下两节详细论述。

2.2 名词特指疑问句中的焦点干涉效应

根据Tsai(1994)的观察,汉语的疑问代词按照词性可以分为名词性疑问代词,如“什么”、“谁”、“哪里”,和副词性疑问代词,如“怎么”和“为什么”。我们把含有前者的特指疑问句称为“名词特指疑问句”,含有后者的称为“副词特指疑问句”。③我们将在这一节和下一节分别对这两类特指疑问句中的焦点干涉效应进行讨论。

在名词特指疑问句中,单独一个焦点敏感助词出现在疑问代词前并不能导致焦点干涉效应的出现。例如:

在这些句子里,焦点敏感助词实际上是和疑问代词相关联的。和焦点敏感助词相关联的词项,如果在动词前,就必须紧跟在焦点敏感助词之后;如果在动词后,则可以跨过动词和焦点敏感助词关联。在例(6)这些句子里,疑问代词正好都出现在和焦点敏感助词相关联的位置上。④

然而,一旦例(6)中的焦点敏感助词所关联的不再是疑问代词时,焦点干涉效应就会出现并导致疑问句不合语法。例如:

很明显,在例(7)这些疑问句中,焦点敏感助词能关联到的位置上出现的都不是疑问代词,而是一个非疑问性质的焦点短语。

比较例(6)和例(7)中的句子,我们可以得到这样一个初步的结论:在名词特指疑问句中:1)如果疑问代词前的焦点敏感助词和疑问代词相关联,焦点于涉效应不会出现;2)如果疑问代词前的焦点敏感助词和一个非疑问焦点相关联,焦点干涉效应就会出现。这一结论可以用句法结构表示如下:

在例(8)a—b的两个结构式中,“”代表疑问标句词(Interrogative Complementizer),⑤“CP”代表标句词短语,而“XP”代表非疑问短语。

2.3 副词特指疑问句中的焦点干涉效应

一般来说,汉语副词性疑问代词“怎么”和“为什么”都有两解。根据蔡维天(2007)和Tsai(2008)的观察,副词性疑问代词和模态动词的相对位置,可以区分前者的不同解释。“怎么”出现在模态动词之前一般是询问原因,如例(9)a所示;出现在模态动词之后则询问方式,并且可以写成“怎么样”的形式,如例(9)b所示。相应地,“为什么”在模态动词之前是询问原因,如例(10)a所示;在模态动词之后则询问目的,而此时,“为什么”其实是短语“为了什么”的缩合形式,如例(10)b所示。

(9)a.李白怎么会去西安呢?(问原因)b.李白会怎么(样)去西安呢?(问方式)

(10)a.李白为什么会去西安呢?(问原因)b.李白会为(了)什么去西安呢?(问目的)

有趣的是,副词性疑问代词作不同的解释时,与之相关的焦点干涉效应有所不同。如果副词特指疑问句包含的是问方式的“怎么(样)”和问目的的“为(了)什么”,当焦点敏感助词和疑问代词相关联时,焦点于涉效应不会出现,如例(11)a—b所示;只有当焦点敏感助词和非疑问焦点相关联,焦点干涉效应才会出现,如例(12)a—b所示。

如果副词特指疑问句包含的是问原因的“怎么”和“为什么”,焦点干涉效应的情况就有些不同了。即使焦点敏感助词和疑问代词相关联,焦点干涉效应一样会出现,如例(13)a—b所示;当焦点敏感助词和一个非疑问焦点相关联时,焦点干涉效应也会出现,如例(14)a—b所示。

2.4 小结

通过以上的讨论可以看到例(8)a—b中两个结构和例(15)a—b中两个结构的形式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对于名词特指疑问句和包含问方式的“怎么(样)”或问目的的“为(了)什么”的副词特指疑问句来说,如果疑问代词前的焦点敏感助词和疑问代词相关联,则焦点干涉效应不会出现;如果疑问代词前的焦点敏感助词和非疑问焦点相关联,则焦点干涉效应出现。于是我们将名词性疑问代词和问方式的“怎么(样)”以及问目的的“为(了)什么”归为“Ⅰ类疑问代词”,⑥并分别将例(8)a—b的两个结构和例(16)a—b的两个结构合并为如例(17)a—b所示的两个概括性更高的句法结构。

相对于“Ⅰ类疑问代词”,我们将问原因的“为什么”和“怎么”归为“Ⅱ类疑问代词”。在含有这一类疑问代词的特指疑问句中,不管焦点敏感助词与疑问代词相关联,还是与非疑问焦点相关联,焦点干涉效应都会出现。我们将例(16)a—b的两个结构重写如下:

根据例(17)a—b和例(18)a—b中的结构,我们认为汉语的焦点干涉效应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涉及“Ⅰ类疑问代词”,另一类涉及“Ⅱ类疑问代词”。同时,我们可以对本文开篇中所提的问题,即“焦点敏感助词究竟在什么情况下会引起焦点干涉效应,又在什么情况下不会引起焦点干涉效应”做如下回答:

(19)在特指疑问句中:

a.当一个焦点敏感助词出现在“Ⅰ类疑问代词”之前时,

i.如果这个焦点敏感助词和一个非疑问焦点相关联,它会引起焦点干涉效应;

ii.如果这个焦点敏感助词和“Ⅰ类疑问代词”相关联,它不会引起焦点于涉效应;

b.当一个焦点敏感助词出现在“Ⅱ类疑问代词”之前时,无论它和“Ⅱ类疑问代词”关联还是和一个非疑问焦点关联,焦点干涉效应都会出现。

3 焦点干涉效应的句法分析

3.1 前人的句法分析

在澄清汉语焦点干涉效应的基本事实之后,我们需要对其加以解释。Shi(1994)、Soh(2005)、Kim(2006)以及Yang(2008)对汉语的焦点关联和焦点干涉效应已进行了非常有意义的探讨,并提出了富有见地的解释。⑦但他们的研究并不能完全涵盖我们在上一节所描写的语言事实。

Kim(2006)和Yang(2008)的研究是直接针对焦点干涉效应的。Kim(2006)用生成语法上的“一致操作”(Agree operation,参见Chomsky 2000,2001)来解释焦点干涉效应。⑧她重新定义了汉语疑问代词的特征集合(feature bundle),认为汉语疑问代词具有一个“不可解释的疑问特征”(uninterpretable[Q]-feature,简称为[-Q]-特征)和一个“不可解释的焦点特征”(uninterpretable[F]-feature,简称为[-F]-特征),它们在句法中必须和疑问标句词所包含的“可解释的疑问特征”(interpretable[Q]-feature,简称为[+Q]-特征)和“可解释的焦点特征”(interpretable[F]-feature,简称为[+F]-特征)⑨一起经历一致操作,从而得到核查并且被删除,如例(20)所示:

当一个焦点敏感助词出现在疑问标句词和疑问代词之间时,这种一致操作就被阻隔了,如例(21)所示。⑩

但Kim的分析很难解释句法结构(17)a的合语法。在(17)a中,焦点敏感助词也出现在疑问标句词和疑问代词之间,按照Kim的分析,它也会阻隔疑问标句词和疑问代词之间的一致操作,但疑问句并没有因此而不合语法。

Yang(2008)则认为焦点干涉效应的出现源于焦点算子(Focus operator,简称为F-算子)和疑问算子(Question operator,简称为Q-算子)竞争同一个句法位置。基于Tsai(1994)的研究,Yang认为疑问代词被位于疑问标句词位置上的Q-算子所约束。而一个焦点敏感助词则会在句法结构中引入一个F-算子,而且这个F-算子必需成分统制焦点敏感助词。当焦点敏感助词出现在句首的时候,它所引入的F-算子就出现在疑问标句词的位置上以成分统制焦点敏感助词,如例(22)所示。这样一来,F-算子就会和Q-算子竞争同一个句法位置,导致整个结构不合语法。

相反,如果焦点敏感助词出现在动词短语VP之前,它所引入的F-算子将出现在离焦点敏感助词最近一个焦点投射(focus projection,简称为FP)上,如(23)所示。因为这个F-算子没有被引入到疑问标句词的位置,所以F-算子和Q-算子之间不存在竞争。于是,整个结构合语法。

然而,Yang的分析无法预测例(24)a的合语法和例(24)b的不合语法。根据他的分析,在例(24)a中,焦点敏感助词出现在句首,应该会引入一个F-算子到疑问标句词的位置和Q-算子竞争,导致句子不合语法。但这与语言事实不符。在例(24)b中,焦点敏感助词出现在句中,它所引入的F-算子不会和疑问标句词上的Q-算子竞争,所以句子应该合语法。但这也与语言事实不符。

另一方面,虽然Shi(1994)和Soh(2005)的分析并不是直接针对焦点干涉效应的,但他们的分析对于焦点干涉效应也有一定的解释力。(11)Shi(1994)认为一个单句中只能出现一个焦点,若多于一个,则焦点之间会互相冲突,以致句子不合语法。按他的想法,例(25)a—b中出现焦点干涉效应的原因应该是两个焦点在一个单句里出现以致互相冲突。(12)

Shi和Kim(2006)一样认为汉语疑问代词就是特指疑问句的焦点。这样一来,如果有另外一个和焦点敏感助词相关联的焦点出现,就会导致在一个句子中出现两个焦点,以致句子不合语法。

但其实汉语是允许两个焦点短语在一个单句里共现的,如例(26)a—b所示:

在这些单句中,既有疑问代词也有和焦点敏感助词相关联的焦点,也就是说有两个焦点出现在一个单句中。根据Shi的分析,这些句子应该是不合语法的。这显然与语言事实相悖。

Soh(2005)认为Pesetsky(2000)所定义的“特征移位”(feature movement)和“隐性短语移位”(covert phrasal movement)两种移位操作分别适用于汉语的副词性疑问代词和名词性疑问代词。在Soh的研究中,汉语疑问代词都具有疑问特征(Question feature,简称为[Q]-特征),而这个特征必须要移动到疑问标句词的指定语(Specifier)上才能得到核查(参见Chomsky 1995)。副词性疑问代词经历“特征移位”,即只有[Q]-特征移动到疑问标句词的指定语位置,如例(28)a所示;而名词性疑问代词则要经历“隐性短语移位”,即[Q]-特征带动整个疑问代词向疑问标句词的指定语位置隐性移动(在LF层面上移动),如例(28)b所示。

如果在疑问标句词和疑问代词之间出现了一个焦点敏感助词,那么在例(28)a中的[Q]-特征和留在原位的疑问代词就被焦点敏感助词隔开了,如例(29)a所示;但例(28)b则没有这样的问题,因为[Q]-特征连同疑问代词本身都被移动了,如例(29)b所示。

根据Pesetsky(2000)的研究,具有量化性的[Q]-特征与疑问代词本身不能被另一个量化成分所隔开。因为焦点敏感助词也是量化成分的一种(参见Rooth 1992;Beck 2006),所以结构(29)a是不合语法的。相反,结构(29)b是合语法的,因为焦点敏感助词没有将名词性疑问代词和它的[Q]-特征隔开。这一分析可以成功解释例(30)a中副词特指疑问句的不合语法和例(30)b中名词特指疑问句的合语法。

(30)a.*李白只为什么会去西安呢?

b.李白只会买什么呢?

Soh的分析有一定解释力,但她并不能解释我们观察到的所有现象。在她看来,焦点干涉效应不可能出现在名词特指疑问句中。然而,正如我们在第2.4节中所总结的那样,焦点敏感助词只有在与名词性疑问代词相关联的时候才不会引起焦点干涉效应,一旦它与一个非疑问焦点关联,焦点干涉效应就会出现。

3.2 本文分析

通过上一节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到前人的分析并不能充分解释汉语的焦点干涉效应。在第2节里,我们将焦点干涉效应分为两类:一类涉及“Ⅰ类疑问代词”,另一类涉及“Ⅱ类疑问代词”。我们在生成语法最简方案的理论框架下对这两类焦点干涉效应提出相应的分析。

3.2.1 涉及“Ⅱ类疑问代词”的焦点干涉效应

我们先从涉及“Ⅱ类疑问代词”的焦点干涉效应谈起。根据我们在第2.4节的总结,在含有“Ⅱ类疑问代词”(问原因的“为什么”和“怎么”)的特指疑问句中,一旦焦点敏感助词出现在疑问代词之前,焦点干涉效应就会出现。相关的句法结构复述如下:

Tsai(2008)认为副词性疑问代词的语义解释与它的句法位置紧密相连:问原因的“怎么”和“为什么”生成在疑问标句词位置上,句法位置较高;(13)而问方式的“怎么(样)”和问目的的“为(了)什么”都作为修饰语附接于动词短语之上,句法位置较低。它们的位置在句法结构上表达如下:

在这个结构里,CP是标句词短语,IP是屈折语短语,VP是动词短语。根据蔡维天(2010)对模态助动词句法位置的研究,“会”作为一个模态动词出现在疑问标句词之下但在VP之上。因此,正如我们在第2.3节所提到的,模态动词“会”可以区分这两类副词性疑问代词:在“会”之后的一般都是做动词短语修饰语的“怎么(样)”和“为(了)什么”;而“会”之前的一般都是疑问标句词上的“怎么”和“为什么”。这可以从语言事实上得到印证,如例(33)—(34)所示:

(33)a.李白怎么会去西安呢?(问原因)b.李白会怎么(样)去西安呢?(问方式)

(34)a.李白为什么会去西安呢?(问原因)b.李白会为(了)什么去西安呢?(问目的)

焦点敏感助词的句法位置一般都不会高于疑问标句词。根据shu(2006)和Tsai(2009)对内外焦点投射的研究,焦点敏感助词一般置于VP和IP之间的内焦点投射(inner focus projection,简称为IFP)上,或者CP和IP之间的外焦点投射(outer focus projection,简称为OFP)上,如例(35)所示。

当焦点敏感助词处于IFP上时,它们可以与VP内的宾语相关联,或者与状语修饰语相关联。而当焦点敏感助词处于OFP上时,它们可以与IP内的主语相关联。

因为焦点敏感助词的句法位置不会高于标句词位置,所以位于疑问标句词位置上的“Ⅱ类疑问代词”就不可能出现在焦点敏感助词之下。这就是例(31)a—b中的两个句法结构不合语法的原因。

支持这一分析的一项证据,是焦点敏感助词和模态动词一样可以把问原因的“为什么”和“怎么”跟问目的的“为(了)什么”和问方式的“怎么(样)”区分开来。不管焦点敏感助词出现在IFP上,还是OFP上,它都高于VP,且低于疑问标句词,如见例(35)。因此,我们可以预测,出现在焦点敏感助词之下的副词性疑问代词只能是做动词短语修饰语的“为(了)什么”和“怎么(样)”,而出现在焦点敏感助词之上的只能是问原因的“为什么”和“怎么”。这一点完全符合汉语的语言事实,如例(36)—(37)所示: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需要稍作说明。既然“Ⅱ类疑问代词”处于疑问标句词位置上,那么他们理应高于屈折语投射内的主语,这一点可以得到语言事实的印证,如例(38)所示:

(38)为什么/怎么李白会去西安?

但问题是,为什么在例(33)—(34)的句子中,主语看上去也可以出现在“Ⅱ类疑问代词”之前?根据Ko(2005)的分析,这是因为处于“Ⅱ类疑问代词”之前的主语其实都经历了一次话题化,从主语位置移动到了疑问标句词之前(15)。从而主语可以出现在“Ⅱ类疑问代词”之前或者之后。

3.2.2 涉及“Ⅰ类疑问代词”的焦点干涉效应

这一节,我们来讨论涉及“Ⅰ类疑问代词”(名词性疑问代词、问目的的“为(了)什么”和问方式的“怎么(样)”)的焦点干涉效应。根据我们在第2.4节的总结,只有当焦点敏感助词与一个非疑问焦点相关联时,焦点干涉效应才会出现。相关句法结构复述如下:

“Ⅰ类疑问代词”和“Ⅱ类疑问代词”不同,根据Tsai(2008)的研究,前者都是可以生成在IP或者VP之中的,所以他们的句法位置可以在焦点敏感助词之后,如例(40)a—c所示。

所以,例(39)b出现焦点干涉效应的原因并不是疑问代词不能出现在焦点敏感助词之下。

我们认为在第2.1节所谈到的焦点敏感助词与焦点相关联的现象其实是句法上一致操作的一种表现。我们假设焦点敏感助词具有一个不可解释的焦点特征([-F]-特征),而焦点短语具有一个可解释的焦点特征([+F]-特征)。这一假设可以从焦点的语义解释上得到印证。根据Rooth(1992)和Beck(2006)的研究,焦点敏感助词在语义解释上是一个焦点敏感算子,它需要一个焦点的焦点语义值作为计算对象。由此可见,焦点短语的焦点语义值必须要在语义接口上可以解释,否则焦点敏感助词就没有可计算的对象。我们的假设可以很好地在句法层面上体现这一语义关系:焦点敏感助词的[-F]-特征必须找到焦点的[+F]-特征,两者进行一致操作,这样[-F]-特征才能被核查并删除,如例(41)所示:

这种句法上的一致操作确保焦点敏感助词必须依靠焦点短语才能进行语义计算。同时,在一致操作中,不可解释特征必须在它的成分统制域内寻找一个匹配的可解释特征,这也符合我们在第2.1节里所提到的焦点关联的一个基本要求:焦点敏感助词只能和在它成分统制域内的一个焦点相关联。

我们再来讨论疑问代词和疑问标句词这两者的句法特征。疑问代词就是特指疑问句的焦点所在,这一点不仅在生成语法的研究中有广泛共识(Culicover & Rochemont 1983; Horvath 1986; Shi 1994; Zubizarreta1998),而且汉语传统语法研究中也有很多人持此论点(吕叔湘1985;林裕文1985)。所以,我们可以说疑问代词具有一个焦点特征。另外,Beck(2006)认为疑问代词也有一个和其他焦点一样的焦点语义值。相应地,她认为疑问标句词在语义接口上也是一种焦点敏感算子,需要疑问代词提供的焦点语义值作为计算对象。依照这一看法,疑问代词和疑问标句词之间的语义关系与焦点敏感助词和焦点之间的语义关系基本相似。据此,我们认为疑问代词具有一个[+F]-特征,而疑问标句词具有一个[-F]-特征。当然,除了焦点特征外,根据生成语法的一般看法(Chomsky 1995),疑问代词还具有一个可解释的疑问特征([+Q]-特征),而疑问标句词还具有一个不可解释的疑问特征([-Q]-特征)。这样一来,疑问标句词的[-Q]-特征和[-F]-特征必须找到疑问代词的[+Q]-特征和[+F]-特征,两者进行一致操作,疑问标句词的不可解释特征才能被核查并删除。这样才能保证句法推导在语义接口上可以被解释。整个一致操作,如(42)所示:

现在,我们来看例(39)a—b中两个句法结构所涉及的一致操作。在例(39)a中,焦点敏感助词先和疑问代词进行一致操作①,这样就可以核查并删除前者的[-F]-特征。但是,疑问代词[+F]-特征并不会因此而删除,所以它仍然在句法推导中可用。(16)于是,当疑问标句词和疑问代词进行一致操作②时,前者的[-F]-特征仍然可以被核查并删除。同时,疑问标句词的[-Q]-特征也可以被核查并删除。整个过程如例(43)所示:

在一致操作之后,所有的不可解释特征都被核查并删除了。因此,这个句法推导在语义接口上是可解释的,例(39)a是合语法的。

在例(39)b中,焦点短语XP距离焦点敏感助词最近,根据Chomsky(2000,2001)提出的“一致最近条件”(Locality Condition of Agree),(17)一致操作必须发生在距离最近的两个成分之间,所以焦点敏感助词会和XP进行一致操作①。这样,焦点敏感助词的[-F]-特征就可以被核查和删除了。同样,因为XP相较疑问代词离疑问标句词更近,根据“一致最近条件”,疑问标句词的[-F]-特征会引导疑问标句词和XP进行一致操作②。这样固然可以核查并删除[-F]-特征,但疑问标句词的[-Q]-特征却无法得到核查,因为XP并不包含[+Q]-特征。整个过程如例(44)所示:

…Ⅰ类疑问代词{[+Q],[+F]}]

在一致操作之后,例(44)还有一个[-Q]-特征没有被核查,也就不能被删除。结果,这个句法推导在语义接口上是不可解释的。例(39)b不合语法。我们的分析还可以正确预测,当疑问代词置于焦点敏感助词之前时,特指疑问句就会合乎语法,如例(45)a—c所示:

(45)a.李白在哪里只买了一本书呢?

b.谁只有书才会送给王维呢?

c.哪个人,李白是在这里见过呢?

在这些句子里,疑问代词出现在焦点敏感助词以及它所关联的焦点之前,此时距离疑问标句词最近的是疑问代词。于是,根据“一致最近条件”,疑问标句词必然和疑问代词进行一致操作。这样就确保了疑问标句词的[-Q]-特征和[-F]-特征都可以被核查并删除。整个过程如例(46)所示。

在例(46)所示的两个一致操作完成之后,所有的不可解释特征都被删除了。所以,这个句法推导在语义接口上是可解释的。例(45)a—c里的句子都是合语法的。

通过我们的论述可以看到涉及“Ⅰ类疑问代词”的焦点干涉效应出现的原因是由于“一致最近条件”导致疑问标句词与非疑问焦点进行了一致操作,以致疑问标句词的[-Q]-特征无法被核查和删除。

4 结语

本文在详细考察语言事实的基础上,提出汉语的焦点干涉效应按照所含疑问代词的类型可以分为两类:涉及“Ⅰ类疑问代词”(名词性疑问代词、问目的的“为(了)什么”和问方式的“怎么(样)”)的焦点干涉效应和涉及“Ⅱ类疑问代词”(问原因的“为什么”和“怎么”)的焦点干涉效应。对于前者来说,当焦点敏感助词和一个非疑问的焦点短语相关联且他们都出现在疑问代词之前时,焦点干涉效应才会出现;对于后者来说,一旦焦点敏感助词出现在疑问代词之前,焦点干涉效应就会出现。之后,本文在讨论前人研究不足的基础上,对两种焦点干涉效应做了新的句法解释:前者的产生是由于“一致最近条件”导致疑问标句词的[-Q]-特征不能被核查和删除;后者则是由于“Ⅱ类疑问代词”句法位置不可能低于焦点敏感助词所致。

感谢顾阳、黄正德、Richard Larson、李行德、李艳惠、罗振南、潘海华、杨中玉、张钦良等学者的建议与指正,感谢罗海琪和杨稼辉对本文初稿的阅读以及他们提出的宝贵修改意见,也感谢《语言科学》编辑部及匿名审稿人对本文提出的细致而中肯的修改建议。文中错漏,均由作者负责。

注释:

①汉语的“是”、“只”等词都对句子中的焦点成分敏感。也就是说,这些词都要求在句子中出现一个焦点成分与之相关联。这种焦点关联的现象将在下文中讨论。为了表达出这些词和焦点之间的关系,本文将其称为“焦点敏感助词”(参见李宝伦等2003)。

②汉语中其他的焦点敏感助词还有“连”、“就”、“才”等等。但根据Hole(2004)的研究,“就”和“才”的语义功能十分复杂,不仅可以与焦点相关联,还可以标示时间层级。“连”字的功能也不十分清楚,如刘丹青、徐烈炯(1998)就认为被“连”字所标记的成分还具有一些话题的性质。

③名词特指疑问句和副词特指疑问句在句法上最明显的区别之一,就是名词性疑问代词主要出现在动词或者介词的论元位置,而副词性疑问代词主要是作为状语修饰语出现。详细的论述可参考Tsai(1994)和蔡维天(2007)。

④在第2.1节里,我们已经谈到,焦点敏感助词要和其成分统制域内的一个焦点相关联。而疑问代词就是特指疑问句的焦点所在。

⑤在生成语法理论中,标句词(Complementizer)是标记句子种类的一类功能范畴,例如英文的“that”可以标记一个陈述性的从属子句,如“John thinks that Mary is a good student”。而疑问句则需要一个带有疑问特征的标句词来标记句子的种类。对于疑问标句词的详细介绍可参见伍雅清(1999)的文章。

⑥蔡维天(2007)和Tsai(2008)的研究发现问方式的“怎么(样)”和问目的的“为(了)什么”在语义上也具有名词的性质。“怎么(样)”在语义表达上是引入一个表达伴随者(concomitant)的论元,例如,特指疑问句“李白怎么(样)去西安?”在语义上可以理解为“李白去西安这件事所伴随的工具或途径为何?”。而“为(了)什么”本身就是一个含有名词性疑问代词“什么”的介词短语缩合形式。由此可见,“怎么(样)”和“为(了)什么”与名词性疑问代词一样都具有名词性,所以它们涉及焦点干涉效应的句法表现相似,进而可以被归为一类。

⑦比较早的对干涉效应所进行的研究有Beck(1996)以及Beck和Kim(1997)。他们认为干涉效应的出现主要是因为疑问代词在逻辑式上的移动被一个量化成分——如全称量词或者否定词——所阻挡。由于他们的研究主要以德语和韩语为基本语料,而且主要针对量化成分干涉效应(quantifier intervention effects),所以本文在此不作详细讨论。

⑧在最简方案的理论框架中,每个词项都包含着一组特征。这些特征可以分为可解释特征和不可解释特征两类。英语动词词缀“-s”只有和名词主语匹配“数、人称”的语法功能而没有任何语义功能,因此,动词的“数、人称”特征被视为一种不可解释特征。这类特征在句法结构的生成过程中一定要被删除,否则生成的句法结构无法在语义上被解释。而用来删除这些不可解释特征的就是“一致操作”。在一致操作中,带有不可解释特征的词项必须在它的成分统制域内找到一个带有相匹配(matching)的可解释特征的词项。所谓“匹配”就是指特征种类相同,例如英语动词的不可解释的“数、人称”特征必须找到一个名词的可解释的“数、人称”特征。一旦不可解释特征和可解释特征匹配,就会进行“一致操作”。可解释特征会把自己的语义值赋予不可解释特征,这可称为核查,进而不可解释特征被删除。对“一致操作”详细的论述请参见Chomsky(2000,2001)的文章。读者也可参考宁春岩(2002a,2002b)的文章以及吴刚(2006)的著作。

⑨本文对疑问代词和疑问标句词的特征集合有不同的定义。

⑩Kim(2006)认为焦点敏感助词也具有一个[+F]-特征,但没有[+Q]-特征,因此它的特征集合与疑问代词并不完全匹配,不可能与后者进行一致操作,以致疑问代词的不可解释特征无法被删除。最终导致句法结构在语义上不能被解释。

(11)Shi(1994)的研究主要是针对汉语“是”字的句法性质,而Soh(2005)则是用焦点干涉效应的现象来论证汉语疑问代词可以在LF上经历句法移位。

(12)感谢李行德提醒作者注意Shi(1994)的分析与焦点干涉效应有关。

(13)Tsai(2008)认为问原因的“为什么”不仅可以生成在疑问标句词的位置,还可以作为修饰语附接在屈折短语上。当“为什么”附接在IP上时,它还会经历一次隐性移动,移位到疑问标句词的位置。为了行文方便,我们在此暂时不讨论“为什么”做IP附接语的情况。

(14)母语者对例(37)a的语感判断存在一些差异。有些母语者觉得“李白为(了)什么只去了西安呢?”这句话还是可以接收的。这可能与方言差异有一定关系。一般以粤语为母方言的人会比较倾向于接受这个句子,但以北方方言为母方言的人基本认同“李白为什么只去了西安呢?”和“李白为(了)什么只去了西安呢?”这两句话之间有比较明显的差异,语感判断以前一句为好。至于这一差异如何从句法上解释,则需要更进一步的研究。

(15)Ko(2005)为这种主语的话题提升提出了一个测试方法:汉语的名词“王维”可以经历话题提升,而“很少人”则不行。如例(ⅰ)—(ⅱ)所示。

与此相同,“王维”可以出现在问原因的“为什么”和“怎么”之上,但“很少人”不能,如例(ⅲ)a—b所示:

(ⅲ)a.王维为什么/怎么会离开呢?

b.*很少人为什么/怎么会离开呢?

由此可见,出现在“为什么”和“怎么”之前的主语实际上都已经是话题了。

(16)当一次一致操作完成之后,不可解释特征会被删除,但是可解释特征不可能被删除。因为后者会在语义接口上承担语义解释的功能。于是,在句法上,可解释特征还可以进入下一次一致操作。详细请参见Chomsky(2000,2001)和Pesetsky & Torrego(2004)的文章。

(17)“一致最近条件”是指,当一个不可解释特征在它的成分统制域中寻找匹配的可解释特征时,如果匹配的可解释特征大于一个,不可解释特征只会与离它最近一个可解释特征进行一致操作。例如,在结构(ⅰ)中,X是一个含有不可解释特征的词项,Y和Z都含有匹配的可解释特征。由于Y离X更近,X只会与Y进行一致操作。

(ⅰ)[X{[+α]}[…Y{[-α]}…Z{[-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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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焦点干扰效应的句法分析_疑问句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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