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悲壮的呐喊——新时期以来东北话剧作家的艺术扫描,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剧作家论文,悲壮论文,新时期论文,黑土地论文,艺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本世纪80年代以来,是中国话剧艺术相当繁盛的时期。仅就东北地区来说,我们可以如数家珍地说出一连串剧作家的名字及其优秀剧目。如赵国庆的《救救她》演遍了全国的各省、市、自治区;崔德志的《报春花》更是独领风骚;李杰的《高梁红了》、《田野又是青纱帐》、《古塔街》连续获得曹禺戏剧文学奖,不仅搬上了舞台,而且搬上了银屏;郝国忱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榆树屯风情》、《扎龙屯》也连续获得曹禺戏剧文学奖;杨利民的《黑色的石头》、《地质师》几乎无人不晓。当话剧艺术以蹒跚的步履走过90年代的时候,我们有必要沉静下来,总结话剧艺术的成败得失,探究这些优秀剧目的魅力所在。是怎样的文化背景造就了话剧艺术的繁盛?这些剧作家的艺术共性与个性是什么?本文试图就以上话题与同行们商榷。
一、关注时代
关注时代,是中国话剧的优秀传统,每当历史发生巨大变革的时期,话剧总是不辱使命地充当催人奋进的号角。新时期也毫不例外。东北的话剧作家在刚刚打倒“四人帮”不久,顺应时代的要求,连续推出了赵国庆的《救救她》,崔德志的《报春花》,李杰的《父子恨》、《海》等。这些剧目对“四人帮”中世纪般的统治予以深刻的批判,压抑过久的关东汉子愤怒地发出了挣脱镣铐的呐喊。这些伤痕戏剧,对“四人帮”留在人们心中的伤痕进行精神抚慰,把在政治高压下扭曲的人际关系重新匡正。人们的愤懑、泪水,借助剧作家的笔端,借助演员如泣如诉的表演,得到了极大的释放与宽慰。此刻,时代的变迁、观众的情绪与剧作家的批判现实主义,达到了十分默契的程度。伤痕戏剧的批判力量推动着思想解放的热潮,其艺术影响也在中国话剧史上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时间到了80年代中后期,伴随着文化热、寻根热的升温,剧作家们有了新的思索,为什么“四人帮”会有长达十年的残酷统治,为什么人们敢怒不敢言,有的还十分麻木?他们追根溯源,发现几千年的封建文化是导致人们愚昧、狭隘、卑琐的主要根源。剧作家们已不满足于愤怒的呐喊,而是冷静地从文化的视角去考察人们的心理,特别是农民的心理。于是李杰的《田野又是青纱帐》、《古塔街》,郝国忱的《榆树屯风情》、《扎龙屯》便应运而生。这些剧作,对几代农民、市民命运的展示,无不浓缩着中国社会的历史变迁,他们心灵的波动,也无不显示着时代大潮的跃动。剧作家对农民给予了深切的同情,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中,浸透着剧作家崇高的使命感。90年代以来,东北的话剧界比较沉寂。话剧作家有的在补充生活,有的涉足电视领域,有的则进行苦苦的思索:在新旧世纪交替的历史阶段,话剧如何反映生活?特别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人们应该有怎样的生存价值?对“四人帮”的批判使我们仅仅找回了做人的感觉,对几千年文化的反思也只是找到了社会发展滞后的病因,但没有找到人生理想价值的真正参照。于是杨利民的话剧《地质师》应运而生。话剧以现代人的观念,通过60年代至90年代一代知识分子献身我国石油事业的崇高精神和悲壮的命运,阐释了人格、理想、事业的伟大意义,揭示了不同的政治背景、不同的时代对知识分子生命意义的影响。在改革开放的今天,人们获得了极大的心灵自由,怎样活着才更有意义?这正是当代许多人思考的问题。而杨利民的《地质师》适时地把握了当代人的审美意趣,形象地回答了人们所思、所想的问题
。因此,该剧获得了极大的成功。总之,东北的话剧作家不作低吟小唱,而是以如虹的气势、求索的心态,揽时代风云于笔端,悲壮地前行。
二、关注生活
一个严肃的剧作家,总是把对生活的体验与理解作为艺术生命的一部分,总是不断地在生活中汲取诗情与灵感。东北的话剧作家,便是这样的一群人。赵国庆在创作《救救她》的时候,几乎有两年的时间泡在少管所里,熟悉少年犯的心理,了解他们的家庭背景以及犯罪的社会背景。据说,崔德志能创作出《报春花》也是长期与工人打交道的结果。杨利民则瞄准了大庆油田,长期与那里的工人、知识分子打交道,和他们一起摸爬滚打,同呼吸共命运,把自己融入石油工人之中,十分熟悉他们的生活。因此,他创作起来如鱼得水,塑造的人物呼之欲出。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的大部分剧作都是反映大庆石油工人、知识分子生活的。都说杨利民是个写作起来不要命的人,但纵然是拼命三郎,如果没有丰厚的生活,也只能是竭泽网鱼、水中捞月。我们每看杨利民的作品,总能感受到生活的扎实、厚重,仿佛置身于荒漠的井架之下、滚滚的油海中。他热爱生活的结果,是生活给予了他珍贵的艺术。李杰、郝国忱本来就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他们都是在不惑之年以后才调到城里的。即使来到省城,李杰也常常去家乡的农村住上一段,不断去了解他儿时的左邻右舍、叔叔大伯。因此其作品具有浪漫风格的李杰,在运用农民语言上也是相当纯熟的,土话、方言、歇后语信手拈来。郝国忱不但热爱农村生活,而且他的言谈举止也像个朴实的农民。他虽然调到城里,但对农村的节庆风俗、生活习俗、绿油油的庄稼、湛蓝的天空、牛羊鸡鸭的鸣叫,都有难以割舍的眷恋之情。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自幼便酷爱庄稼院的生活。我爱车、爱马、爱土地、爱庄稼。在父亲的逼迫下,我才很不情愿地读到大学,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农村,正是这种恋乡情结成就了我的戏剧事业。农民的向往、农民的期望、农民的幸福感、农家生活的韵致,这些我是凭着心灵体验到的。”调到省城后,他有两次到农村乡镇兼职深入生活。每当省剧协组织剧作家深入生活,他总是第一个报名。回去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虚此行”。我们看郝国忱的几部农村话剧,生活气息扑面而来,那种细致的描绘、独到的细节选择,没有生活是做不到的。
三、关注人物
关注生活,是为了塑造人物。生活的原型经过剧作家的综合,才能成为艺术。生活中的人物经过艺术的再塑,才能成为艺术典型。优秀作品中的典型人物,总是长久的留在民众的心中。如鲁迅笔下的孔乙己、阿Q,人们可能会忘记作品的名目,但忘不了作品的人物。东北剧作家所塑造的人物也都给观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李晓霞、郑亦军、七老爷子、老土改、吴老铁、七魔症、洛明、罗大生等等。这些人物代表着中国社会不同历史时期人们的苦辣酸甜,是人们命运的缩影。封建思想桎梏着一代又一代鲜活的生命。“四人帮”的淫威不过是“红色”封建思想的延续。中国人民几千年的抗争,归根结底就是反封建的斗争。在改革开放的今天,无论李晓霞救救自己的呼唤,还是老土改力图挣脱封建羁绊的孱弱求救,以及洛明科学治国理想的惨遭厄运,都表明着黑土地奔涌着无尽的地下岩浆。他们将呐喊着冲破坚硬的封闭外壳,悲壮地向春天走去。东北话剧的形象感召力正唤醒着一代农民的创造力,感染着一代知识分子的报国情怀。报国无门的慨叹会随着旧体制的瓦解而成为过去。《地质师》中洛明那种百折不挠、忍辱负重的骆驼精神,那种不计个人恩怨的广阔胸怀,那种向命运抗争坚韧不拔的钻研科学的精神,不正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楷模吗?而罗大生的典型意义在于揭示了一些从政知识分子的心态。他们一方面要完成作为领导的本职工作,同时又非常眷恋自己曾从事的业务工作。因为他年轻时的热情已全部交给了那份所学所用的学术工作,而现在已到天命之年,每天数不清的应酬、数不清的会议,已搞得身心疲惫,拿不起笔,看不进书。而工作在科研第一线的老同学成果频出,声名远播,不断刺激着自己那份眷恋学术的情结,但怎奈既不能脱身,又感觉智力退化,只好仰天长叹,逝者如斯夫!这种心态典型地浓缩了一些无所作为的知识分子的共性特征。他们苦闷、自责,渴望在懒惰中奋起,力图摆脱安逸,重塑自我。他们已经认识到,中国缺的不是一般的领导,而是缺优秀的领导,更缺通攀高峰的科研人才。这种对人生价值的深刻反省,极大地触动了知识分子的自我世界。因此,罗大生的形象产生了不可低估的警世作用。由此可见,东北话剧作家对人物形象的把握与理解,对人物历史与情感的揭示,已进入了艺术的自由王国。
四、关注风格
一个成熟的剧作家,都自然地流溢着自己的艺术风格,并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变成自觉的艺术色彩。东北的话剧作家,有着地域形成的共同风格,即豪迈、乐观、悲壮、厚重、壮美、爽达等等,但又因为剧作家生活经历、学识水平、艺术修养的不同而形成各自不同的风格。李杰往往以浪漫的笔触,透过广褒星空下无尽的关东大地,表现几代农民的苦涩生存,以及时代给予农民的躁动、希冀。李杰善于以中括号中优美的文字来标示剧作的文化景观以及历史断层,以相当辛辣、灵动的笔触展示笔下人物的善恶美丑,在同情农民的贫困中不乏对其劣根性的善意批评。在嘲讽丑恶、同情弱善的过程中,他那高远、幽默、洒脱、阳刚的关东风格充溢在每一部作品里。郝国忱在写作中善于捕扑捉细节,他往往以自然主义或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描绘出一幅幅关东农村的风俗画,婚丧嫁娶、杀猪宰羊……在他的笔下都变成了优美的抒情诗。他一方面批判农村的落后意识,呼唤现代文明的春风;另一方面,他又在生动刻划人物中,对传统的农村风俗抒发无尽的恋情。郝国忱剧作的整体风格是厚重、平实,但也因为平实往往失却了对生活的提炼。杨利民的风格是质朴,这主要体现在他剧作的表现手段上。在结构上他多采取传统的三一律;在语言上,都是非常朴实、生动的生活语言。但《地质师》表明了他是一位不仅创作态度严谨,而且艺术手段极为高明的剧作家。在矛盾冲突中,他不用大喊大叫的语言。写石油工人的生活,不把故事的发生场面放在井架下,在铺排情节中,多用叙述,少用表现,恰到好处地拣拾着戏剧的必须场面。在朴实无华的剧作里,又无处不充盈着激情,浸透着悲壮,流溢着美好。艺术家风格的形成是与生活环境直接关联的。东北剧作家风格的形成,源于东北人的性格特征,源于大自然的造化。东北广袤的原野、涌动的青纱帐、泛油的黑土地、高耸的井架、苍莽的大森林、凛冽的飞雪……无不进入剧作家的视野。纯朴、豪爽、强悍的人民托起了一批才华横溢的剧作家,造就了东北话剧率真、凝重、阳刚、壮美的艺术品格。东北话剧不求形式的花俏,只求内容的翔实。只讲吃得好,不讲穿得漂亮,朴实是值得信赖的一种美。
生活的昨天会成为历史,今天也会成为历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精神家园的重组,人文品格的确立,新价值体系的形成,还将付出惨烈的代价,现代文明将泣血前行,东北剧作家将以凝重的艺术精神同血性的关东汉子一道,悲壮地走向历史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