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办法是推进改革”——专访苏格兰皇家银行董事会主席菲利普#183;汉普顿，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菲利普论文,苏格兰论文,皇家论文,专访论文,普顿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改善公共财政、推动结构性改革从而打开市场、提高竞争和生产力，以及对金融机构进行必要修复——改革各项措施的具体进展都应得到来自欧洲央行的支持。
对于爱好帆船运动的苏格兰皇家银行（RBS）董事会主席菲利普·汉普顿爵士（Sir Philip Hampton）来说，掌舵一家大型全球银行的难度，不亚于在大海中航行。从2009年2月至今，他出任苏格兰皇家银行董事会主席已逾三年。
危机中受命却不辱使命。这家在金融危机中一度受英国政府援助而被“国有化”的银行，如今资产质量已明显提升，“有毒资产”处置完成四分之三，在经历了一系列业务调整后，经营主业亦逐步明晰。
虽然挺过了2008年金融危机，但随之而来的欧债危机，却让包括RBS在内的全球银行依旧面临复杂的经营环境。作为最有发言权的危机亲历者，菲利普·汉普顿爵士带领处于风暴漩涡中的RBS艰难前行，面对欧债危机，他始终观察并思考着对策。
近期，他在北京接受了记者专访，在70分钟的时间里，他谈欧债危机、谈RBS改造、谈跨国兼并收购应注意的问题、谈RBS在中国的下一步。
长期解决方案最重要
记者：你曾对欧元区债务危机迟迟不见解决方案而感到沮丧。现在能够看到危机解决的希望吗？
菲利普·汉普顿：欧元区各大经济体状况迥异，但又处于同一个货币联盟内，如果没有某种形式干预的话，货币联盟就无以为继。这种干预需要央行去实施，但央行要实施干预，需要获得政治支持。最终，经济问题只能通过政治决策过程予以解决，但政客们的反应要么无处可觅，要么缓慢低效，这让每个人都感到沮丧。
不过，现在有了进展。最近，欧洲央行的干预措施显然得到了市场肯定。一些德国政治家对干预最终会点头同意，但并不会强烈支持。我认为，他们在干预和不干预问题上的态度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记者：考虑到经济和政策层面的进展，欧债危机还是您最大的担扰吗？
菲利普·汉普顿：是的。欧元区债务危机问题所导致的不确定性，对经济增长产生了影响。各国政府要减少支出、降低借贷来应对，但这会造成经济增长减速。解决问题需要数年时间，这涉及深层次的结构性问题和财政问题。
当然，如果采取了正确措施，问题最终会得到解决，但这个过程不会很快。因此，对于世界经济而言，针对欧洲提高竞争力和改善经济治理拿出长期解决方案很可能是最重要的。
记者：最近，欧洲稳定机制（European Stability Mechanism，ESM）投入运行，这将在多大程度上给区域经济带来稳定因素？
菲利普·汉普顿：我认为ESM仅是更广泛的一揽子政策应对的一部分。ESM本身为各种形式的支持措施提供了可能性——从对主权国家的灵活的信贷额度到银行资本重组。此间最重要的可能是，ESM给一个国家被纳入一个正式计划提供了入口，为来自欧洲央行的救援打开了大门。各国必须进入计划，然后再履行计划。
记者：在机制完善的同时，欧洲经济出现了复苏迹象，比如，意大利、葡萄牙甚至希腊的出口都实现了增长，这是否意味着一个稳固的复苏正在眼前？欧洲国家如何才能跳脱“衰退、债务、财政紧缩”的循环？
菲利普·汉普顿：我不认为有望立即看到复苏，前方仍是障碍重重：信贷紧缩、经济形势不确定甚至可能进一步恶化。然而，我们认为，决策者在为未来几年打基础。出口形势的好转是个可喜的信号，表明各国开始了再平衡。
各国摆脱危机的唯一办法是推进必要的改革——改善公共财政、推动结构性改革从而打开市场、提高竞争和生产力，以及对金融机构进行必要修复——改革各项措施的具体进展都应得到欧洲央行的支持。在欧盟层面，重要的是向协同一致的经济联盟及货币联盟推进，而不要陷入停滞。
记者：欧元区问题“久拖不决”对RBS将产生什么影响？我们知道，RBS旗下的爱尔兰阿尔斯特银行（Ulster Bank of Ireland）已经获得流动性注入。这样的救助会不会继续发生？
菲利普·汉普顿：爱尔兰是RBS在欧元区最大的直接风险敞口，因为我们在爱尔兰的银行业务规模位列第三，这给我们造成了巨大问题。爱尔兰国家不大，但我们在爱尔兰的贷款损失拨备目前已经达到约200亿美元，其中主要针对的是房地产贷款，这意味着巨大的贷款损失。
从净值看，我们在欧元区其他国家的风险敞口实际上是相当小的。在希腊、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这些问题更严重的欧元区经济体，我们有风险敞口，但是相当小。但在爱尔兰的风险敞口非常大，并可能给我们带来很大的损失。
记者：RBS有没有可能出售爱尔兰阿尔斯特银行？
菲利普·汉普顿：不可能。如果某项资产价值不明确，几乎是不可能出得了手的，而在目前，这家银行的资产价值是不清晰的。我们必须解决掉内部的所有问题。和欧洲其他一些国家不同的是，爱尔兰在应对危机方面其实做得很好，爱尔兰对经济进行了必要的根本性调整，采取了大幅削减公务员工资以及社保支出等措施。而欧洲南部国家，特别是希腊的进展则一直很缓慢。
“银行要确保资产负债表无碍”
记者：经过一系列调整，RBS经营业绩逐步好转，您是在2009年加入RBS的，任职期间最困难是什么时候，如何克服的？
菲利普·汉普顿：我加入苏格兰皇家银行那天股价已经跌至10美分。这对每个人都是个非常焦虑的困难时期，特别是RBS员工、股东和消费者。然而在英国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我们在过去四年来取得了巨大进步，将RBS打造成了更安全、健康的银行。我们的战略行之有效，尽管面临充满挑战的经济和监管环境，我们正在创造合适的条件，以便政府着手减持股份，从而令纳税人和股东能从投资中获取回报。
记者：您曾对媒体表示，RBS对有毒资产的处置已经完成“一半”。接下来有怎样的计划和策略？
菲利普·汉普顿：我们其实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目前进度已经加快。对于任何一家处于困难时期的银行而言，首先要确保资产负债表无碍。如果把银行比作一家制造业企业，资产负债表就是厂房。
我们已经对资产负债表进行了重大调整，处置了金融危机期间遗留下来的部分有毒资产。我们当时有2600亿英镑的有毒资产，约合4000亿美元，经过努力现在已经下降到约600亿英镑，这意味着我们在处置有毒资产方面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的任务。考虑到RBS的规模，目前的有毒资产水平几乎总是会存在的，无法避免地会持有一些我们不希望持有的资产。
现在我们的资本充足率水平很健康，不需要依赖短期批发融资，资金基本上都是来自存款，有超过2000亿美元的流动性。在资产负债表、资本水平和资金状况方面，已非常稳健。我们还退出了没有长期优势的业务，专注于优势业务。
至于RBS未来的规划，我们将在英国、爱尔兰和北美继续壮大优势的零售业务。在北美，我们将通过旗下公民银行（Citizens Bank）开展零售业务。在美国、整个欧洲、中东以及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大部分地区，RBS正在壮大作为全球性债务和批发银行的实力。
记者：在经历国有化之后，RBS认为何时比较适合考虑回报私人投资者，以重新完成“私有化”？
菲利普·汉普顿：简单地说，我想是尽早。英国政府控制本行82%的股权，是最大的股东，他们没有兴趣长期持有股份，之所以让RBS维持上市公司身份，主要是希望能够尽早出售所持股份。
在过去两三年要出售RBS股份是很难的，部分原因是我们一直在设法解决本行面临的问题。不过，现在已经取得很大进展了。另一部分原因是欧元区债务危机，在欧元区内有大量业务的所有银行都受到了欧元区未来不确定性的影响。目前，欧元区银行股股价都处于相对较低水平。我想，只有欧元区推出一些更果断的政策措施消除风险，银行股股价才可能复苏。
记者：这个问题是否与贵行股票价格具有一定相关性？
菲利普·汉普顿：据我了解，政府投资RBS时，其收购价大约为目前股价的两倍。也就是说，目前英国政府的这笔投资账面上是损失的。至于他们是否会在亏损状况下出售股份，或者他们是否想要赚取一定利润，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最终必须要拿出决定，但我认为目前状况下很难出售大量股份，因为欧元区面临着太多不确定性。
记者：也就是说，这在很大程度上是政府的决定，银行没法做主？
菲利普·汉普顿：这完全是政府的决定。他们持有股份，可以决定何时以何种方式向谁出售本行股票。
出售中行股票时机错误
记者：RBS入股中国银行是一个无法逃避的话题。在三年的禁售期到期后，贵行在2009年出售了所持中国银行的全部股份，这让人觉得更像是财务投资者，而非战略投资者。我们理解苏格兰皇家银行当时有流动性需求，但对于双方来说，除了卖股，是否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在与中资国有银行打交道上，你们有什么经验教训？
菲利普·汉普顿：我没有跟踪中国银行的股价，但我认为，几乎可以肯定RBS出售中国银行股票的时机是错误的。实际上，在我到RBS就任前，所持有的中国银行股份就已经被卖掉了，不管怎么说，出售时机是错误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的这一举动算不上是出色的财务投资者所为。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仍然与中国银行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有很多合作，还在彼此做生意。尽管不再持有股权，但是这种业务关系一直在持续。这是一条经验：有时持股是重要的，但要与其他组织建立有效的合作关系并不一定非要持股。如果合作符合双方利益的话，这种关系就会得以维持。
记者：RBS在中国的业务开展如何定位？
菲利普·汉普顿：在不远的未来，中国会成为世界头号经济体。如果我们想要成为与世界各大央行和中央政府打交道的全球性批发银行，显然要在中国有一定规模的业务。
就中国而言，我们希望成为离岸人民币市场的领先开发商之一。目前，我们是离岸人民币市场开发的三个主要参与者之一。
从历史上看，这是苏格兰皇家银行在全球范围内做得最出色的事情之一。大约30年前，我们是开拓欧洲美元（Eurodollar）市场的领导者。我们预见到在这一领域RBS绝对有获得成功的很大可能性。
此外，我们的外汇管理业务也是全球领先的。从历史上看，RBS是一家主要在纽约和伦敦开展业务的银行，但如今已日益成为一家全球性的公司。中国外汇业务很重要，我们要继续扩大。
RBS在贸易融资和现金管理领域实力雄厚。对于中国而言，欧美贸易服务是我们可以为中国客户所提供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尤其是对于进入中国的欧洲或美国投资者，我们能够提供出色的服务。这方面业务都是围绕全球化和国际贸易的。作为一家全球性的金融机构，我们期待持续地参与全球化进程。
记者：在金融危机发生之前，RBS通过兼并收购，迅速从一家区域性银行发展成一家全球银行，但这种快速扩张也带来了问题，并最终导致了英国政府出手援助。回溯这段历史，RBS获得了什么样的教训？未来开展并购时，你们会考虑哪些因素？
菲利普·汉普顿：你对RBS历史的描述是正确的，当时RBS扩张速度的确非常快。我们收购的一些银行非常出色。但最近一次大型收购做得很糟糕，主要是因为时机不对：在金融危机爆发时收购了荷兰银行（ABN AMRO）。
从中获得的教训是，在作决定时，需要非常谨慎。如果打算展开大规模的战略性收购，要确保万无一失，时机、价格以及收购标的业务都应该是合适的。否则，就不应出手。
我认为，欧美银行之间可能出现大型并购案的鼎盛时期已经结束了，至少未来数年不会再有。原因主要是监管部门和股东的担忧。监管部门担心一些银行“大而不能倒”，股东则怕一些银行变得过于复杂而难以管理。
但这种判断不适用于中资银行，未来五年至十年，随着规模的增长，中资银行可能会展开海外并购。
记者：在开展海外收购时，以你的经验，中国的银行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菲利普·汉普顿：小心谨慎！中资银行进行海外扩张最安全的形式是有机扩张，即设立分公司、招募员工、壮大业务，我敢肯定中资银行会这么做，它们目前正在这么做，将来也会继续这么做。唯一的问题是，有机扩张的进展目前相当缓慢。到某一阶段，中国的一些银行肯定会开展一些大型收购和投资，必须审慎地审视投资方向与标的。
（实习生Ryan Gaulke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