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原创文化”的对话——对文化创造之源的关怀与探求——闲话原创文化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文化论文,闲话论文,之源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什么是“原创文化研究”?我想用一个最简要的概念来表示它也就可以了,这就是:求文化创造之原。或者说,是一种对文化创造的“求原”活动。
首先要说的是“求原”。人类按其本性都要求原,各种知识与学术的灵魂就在于求原。对于文化创造的求原只是人的各种求原活动中的一种,但因关乎全局和根本而有其特殊性。它特有的意义和困难与此有关。
与之相关要说的是“原”。“原”的汉字来自岩下泉源象形,是“源”的本字,故原、源相通。在西文经典和学术中,最具关键性的一个词是来自希腊文的arche,意为a beginning,first cause,origin,相当于中文中的“最初”、“本原/第一原因”和“起源”这些词的含义。所以汉字“原”与西文arche含义接近,可以通译。在中西语文里这两个词都有丰富的含义和极多的运用,在学术中尤其得到了关注①。最常用的重要词义有:(1)起源、来源、源头等。江河有源,历史有源,凡事物都有起源或来源,中西以及所有民族都熟悉这个“原”的含义。中国人经常爱用的“本”、“元”、“根”等字词也有相近的含义,许多时候便可以通用。同样在西文中,也有许多相当重头的词语能表达arche的这类含义。(2)原来、原本、原貌、原汁原味等。与“原”的最初、起源含义相通。(3)原因。在西文,表示原因的词是cause,与arche的“本原”(principle)或“第一因”(first cause)含义虽然相关,却有层次之别。这同希腊和西方文化与学术划分有关。因为各种学术都要探求事物的原因,但并非都要追溯到最高最初。哲学和宗教神学才关注最高最初的原因,而表示这神圣的原因用古老的词arche就最合适了。亚里斯多德开始用四种原因来讲arche。因为他系统研究了人类认识和学术由低到高的发展,认为根本线索就是“求原因”的不断提升直至找到“第一原因”的过程。这样就把原因(causes)同arche联结起来了,并对此过程作了严密的逻辑线索说明。这种求原方式是希腊和西方的特长。在中文里,“原因”一词的好处是能兼顾不同层次,不足处是没有西方那么层次清晰和讲究逻辑。中国文化与学术的特殊长处是关注历史,特别注重历史之“源”的探讨。
最后再说在原创文化研究中“求原”的特殊意义,包括文化创造之“原”究竟是什么,我们为什么需要特别关怀这种探求,应该怎样探求,等等。不必说这些看法不免有不当之处,何况只是闲谈。谨供讨论,谨请批评。
让我从一个例子讲起。《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新近一期②有一个题为“饮水必思源——人类对大河源头的渴求”专栏,讲述了三江(长江、黄河、澜沧江)的探源故事。撰稿人是亲历了科考探险的作家、探险家和科学家。文章引用图片数据丰富准确,其感受和思考也非常生动活泼。更有特色的是,还涉及许多理论和概念的思考和争论。它吸引了我,使我得到了好多启发。
长江到底有多长?这个凡有点文化的国人都想知道、更为当代科学家必答的课题,答案只在一个“原”或“源”字。江河自然有源,但这个自在之物我若不知,对我来说就等于零,等于还没有存在。人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探求才能发现源在何处,把它变成为我之物。所以发现长江之源,对我们来说必是一个漫长的探求与历险的故事。
中国自古重治水兴水利,大禹治水传说和眼前仍在的都江堰工程就是明证,于是才有以讲水系为主干的华夏九州地理知识典籍《尚书·禹贡》出现。其中“岷山导江”之说,便是中国人最初关于长江来源的认识。此说延续相传,直至明代徐霞客才有新说。这位大探险家、科学家、文学家通过实地考察,发现比岷江更长的金沙江才适合看作长江之源。到清乾隆年间,对长江源的水系有了全面描述,但还不能正确划分主支流,不能指出源头。民国年间中国地理学界认为“长江源于青海巴颜喀拉山南麓”,依然混乱谬误。直到1976年由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长办”)和中科院地理所等多家共同组织的大规模科学考察之后,才有了决定性的突破。我们终于知道,“长江源头不在巴颜喀拉山南麓,而是在唐古拉山脉主峰格拉丹东雪山西南侧的沱沱河;长江全长不止5800公里,而是6300公里。”
说到这里,科学性质的长江探源才刚正式起步。在此之前,还谈不上“江源”的科学研究,还没有达到有关概念和理论的争论。后者才是几篇论文的主题。
以长江源而论,1976年-1978年有在三源中如何确定“正源”的讨论。唐古拉长江源区“江源如帚”,楚玛尔河、沱沱河与当曲都是,哪个是正源?长办认为应以沱沱河为正源,按此计算长江长度就是6397公里。但按当曲则为6403公里,岂不更为正确?这是一大争论。还有,发源于雪山冰川的源头,它最初融化出来的第一滴水又在何处?冰川和冰舌都在不断变化,将永远无法确定。
在黄河与澜沧江的探源问题上,还有更多的争论和未解之谜。据科学家刘少创说,对如何确定河流的正源,国内外学术界目前还没有共识。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种:(1)河源唯远,即以河流最长者为主流,以距离入海口最远的出水地为源头;(2)水量唯大,即以河流水量最大者为主流,对河流补水最多、贡献最大的出水地为源头;(3)历史习惯,即尊重人们长期形成的习惯,不轻易改变历史上既定的正源;(4)与主流方向一致,即以上游诸河流中与下游干流流向较为一致者为源。同时满足上述标准的河源事实上是不存在的,因此就需要有所侧重与选择。争论是必然的。作者一一分析了上述几种观点的由来论据,加以比较,论证了以“河源唯远”为标准相对说来最为恰当可行的意见。而这也还要继续加以检验讨论。
所谓“正源”及其判定标准的讨论,已是科学及其概念、理论和方法的层次了。我们看到在这里争论没有结束,而且正是这些争论标志着江河探源进到了新阶段。
不仅如此。正是有了这些争议,才会有最后写在专栏卷首语中的惊人之语:“大河本无源”。
作者说,在读了许多探源的故事之后,我困惑了。直到有一天,苏珊·桑塔格的话忽然在我耳边响起:人类永无救赎地留在柏拉图的洞穴里,老习惯未改……我忽然顿悟了:大河的寻源和量长无非是人类的老习惯未改,把思想当做现实的又一幕喜剧在上演。其实河流是没有什么源头的,源头是人自己构造出来的概念,这个概念应该源于欧几里得几何学的基本概念:点。寻找河源的人们坚持要找到这样的点,一代代的探险家和国家机构一次又一次地出发了,去找那个点,河源,并为此而争论不休。“我看到了人类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现实的尴尬。”
应当承认这篇文思俱佳的卷首语,把江河之源问题的思考又提高了一大档次。作者把探源故事中的追求和困惑争论,都归于“人的永无救赎的本性”,用“顿悟”对“思想与现实”这个大问题提出了自己超越性的诗意解答,显然是进到了谈哲理的层次了。只是他可能还没想到,他的“顿悟”恐怕也未能跳出纷争。因为就是在哲理层面,也依然不能终止争论,不过是把探源问题上升到一个更高程度的新战场上来罢了。
上面说的只是无数人类求原故事中的一个很小的事例,一只麻雀。但由小可以见大,启发我们思考普遍的问题:究竟什么是“原”和“求原”。
必须承认,“求原”是人类的普遍特点和活动,是人性本然。其实普通人日常生活也要求原。譬如人都来自父母,这就是每个人的来源,那是他必须知道应该知道的,进而他还要知道自己的祖先,更远的源。又如人要做成任何产品都必须有原料装备、蓝图、工艺和生产者人本身,等等,这些也是产品的原因③,若不知道或缺少了就无法生产。不过在这些日常行为里人们通常不会郑重地谈论什么“原”或“求原”的字眼罢了。而在跨出日常生活进到科学活动领域时,“求原”就成为必须突出加以关注的事情了。因为科学之所以是科学,就在于它要探求事物普遍和必然的原因。自觉“求原”是科学的任务和本质。江河探源如此,正在进行的探月活动如此,所有的科学概莫能外。
在这方面,人和一切其他动物不同。牛羊也会追逐水草之源,但动物只有感觉没有思想,所以没有自觉的求原。只有人类才会用思想求原,并把这种自觉求原得来的知识用于现实。亚里士多德早就说过这个意思。他认为所有人按其本性都乐于求知,而求知是从感觉、经验到思想,从认知个别到普遍,从技艺到学术探究的过程。这一过程最关键的推动力就是求原,人不满足于所看到的事物表面现象,要问这是“为什么”。只有知道了“为什么”,我们才能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从“实事”中“求”到“是”,才叫知识。可见,与求知相关,思想和运用思想的“求原”也是人的本性,并且更是人类优于动物的特有本性。所以,说探源、求原是“人类老习惯未改”并没有错,人的本性如此,所以想摆脱是不可能的。顿悟在这里无用,因为顿悟本身也是一种“思想”。人如何能跳出他固有的人性,做到没有思想,没有追求?
人和人的思想怎么可能不犯错误?中国人总是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而西方人更认为人不是神,必定有错误和罪恶。连先知摩西都没有资格进入上帝应许之地。在认识和实践中思想同现实原本就是对立物,怎能没有矛盾?即使最正确的概念也只能表现事物中的普遍和必然,即叫做本质的东西。它是舍弃了事物的个性和偶然性所得的抽象。因此它也不能完全表现对象。所以有了正确的思想,运用时也要小心,否则就会出差错,甚至犯简单化和粗暴的大错。但是话说到这里,我们能否因此就认为思想概念是原罪,应当放弃?我想答案只能是否定的。
这是因为只要人还在生活和创造,就不能没有思想和概念。思想终归是人的本性和胜过动物的优点。我们不能因噎废食,把思想本身视为原罪。也正因为人有思想,他会从谬误和罪恶得教训,学会分辨善恶是非美丑,学会悔改和纠正错误,向着求真求善求美的路不断探索前进。这情形也正如亚里士多德论述的那样,当人们有了某种原因的知识时,总会发现它还是未能使我们满意,或不足以解答疑难,于是我们就要继续前进,询问和探求其更深层的原因。这样就推动人走上了爱智慧之路。他承认人不是神,其求知求原与爱智慧也终究只是人的“窥测天机”的行为。但他却没有认为这是虚妄。相反,他批评诗人所谓人不宜上窥天机之语,或说这是超乎人类的能力的意见,坚定地宣称爱智慧的求知求原是一门光荣的学术,最神圣的事业④。
对江河探源感到困惑的朋友说,他悟到困惑是由于人要追求一个用自己构造出来的“源头”概念引起的。这个概念应该源于欧几里得几何学的基本概念:点。这样的“点”只是个思想概念,在现实中并不存在。这就涉及心物关系的哲学老问题,我不想在这里多说。但他说到欧几里得几何学的“点”,倒让我真想说几句话。他不赞成用概念的“点”看源头,似乎和他喜爱江河源流的天然之美有关,因而觉得为了追求一个“原点”式的源头还争论困惑不休,还不如“顿悟”出来为好。所以他文章末尾会说,“人永远不可能精确地,而只能是诗意地对待世界”。
我很爱山河自然美,所以对他的话有亲切感。但是我也非常喜爱思想之美。那些能启我深思促我感奋的概念,我不仅喜爱,还会有深深的激动。甚至看来相当枯燥的逻辑,也会给我以美感。这两种美我都喜欢,但是可能对思想之美我会更加珍视。因为它更加来之不易,又是和我同类的人的活生生情感思维的创造,凝结着对真理、善良和美感的追求。每个这样的思想后面都有一连串艰难劳作甚至满含血泪激情的历史故事。为什么我愿意来做对于文化创造之原的探求,不能否认和这种深深的喜爱有关。我相信“卷首语”的作者其实也会有这类喜爱,如果他再多想想,说不定也能同意我的意见,改变一下他对那个“原点”的看法。
这里只能说一点有关那个“点”的故事。在欧几里得几何学开头就定义了“点:点不可以再分割为部分”。这个定义似乎极其简单,因为它是一个高度的抽象物。我至今还记得幼年时刚接触到这个点概念时的感受,那就是震撼。一个没有长度、宽度也没有体积的点,我从未见过想过。但是有了它,再去看一切空间位置关系,其清晰和确定也没有任何其他说法可比。而在有了这个点,加上没有宽度的线,等等,再有些清楚明白的公设公理,作为原初出发点之后,不管你是谁,只要循序渐进地按照严格的推理步骤方法,都一定能获得一系列重要知识,包括那么多的定理,还有与做习题那样能解出各种难题的能力。这里不仅有真知也有美和神圣。据说毕达戈拉在证明了那个著名的“毕达戈拉定理”后,就举行了百牢大祭以庆祝这个神圣的发现和创造。后来我还知道泰勒斯已经对等腰三角形有研究了,而他正是希腊“爱智慧”第一人。再后来研学古希腊历史,我还知道了希腊人是从埃及和巴比伦那里学到各种天文和地理测量计算知识,但是他们并不满意,才创造出这种以思想和概念为灵魂的理论几何学的。它经历了至少四百年的求原和探索的思想劳动历程。若从最初的思想创造活动直至欧几里得时代,至少已经历了四百年。
我们还知道,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也是从设定“原子”和“虚空”开始的,这“原子”的本义也是“不可以再分割为部分”,与欧几里得的“原点”定义一模一样,只是前者用于宇宙的物质存在结构,后者用于宇宙的数学空间结构而已。而这个“不可分割的存在”概念又都来自巴门尼德。这个“存在”概念,就是在当时的希腊也引起了极大震动。在此之前,希腊哲学家从以水为“本原”开始,就进入了对本原不断探求和争论的历程。有用气、火和四根的,有用“有规定者”和“无规定者”和数的“一”和“多”的,在这种种探求争论和难解的困惑之后,终于出现了巴门尼德的“存在”本原概念。他认为惟有用一个单一的不可再分割的存在概念,才能牢牢抓住“存在本身”,只有这个“存在本身”才配作为世界的本原。这是希腊思想中的一个极大转折和突破,一个空前的创造。尽管这个概念看起来几乎完全违背了世界的现实,如果没有它就根本不可能有后来的希腊古典哲学和科学,也没有严格的逻辑思维的产生发展。事实上,德谟克利特、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都是从巴门尼德的“存在”为原点的发展。可见,欧几里得的“点”,还包含着一个更深刻和久远的哲学故事。
还没有完,在它背后还有一个更深厚久远的关于人和文化的故事。大家知道,古埃及、巴比伦早就积累了可观的天文观测和地理测量知识,那倒是比较切近实际的。但是希腊人学了之后还不满意,他们不满足于人能看见摸着的点、线、面、体的知识。因为它只能告诉人其“然”而非“所以然”。知其然者能模仿,但不能创造新事物。可是希腊人需要一种新的生活,一个新的世界,需要创新。所以就不满足仅知其“然”的知识了。这个事物的“所以然”,就是“原”。于是希腊人就开始了自己求原的创造活动。所以要真地讲述那个“原点”概念由来,还要追溯古希腊人如何追求和创造他们的新生活、新文化、新思想的精彩的全部历史故事。
因此这个“原点”虽是人创造的概念,却是人类追求真实的创造性活动的结晶。它不是单纯地反映世界,而是为了改变世界。就像初民的石斧不再是纯自然的石块石片,在红山文化中发掘出来的玉环不再是一块单纯的玉石那样,我们看它就需要有眼力,看到其中包含着的初民的智慧。因为它凝结着人类的愿望和所追求的真善美。所以我想,素朴自然的江源固然美,而在探求江河之源的探险家和诗人的眼中和心中所能感受到的江源一定更美。
谈过“求原”之后回到本文的主题上来,什么是“原创文化研究”?我想只要点出几点就可以了。
它也是求原的学术活动,特点只在它是关于“文化创造”的求原学术活动。
文化有如长江大河源远流长,关心和探源的人和著作比比皆是,为什么我们还要特别提出“文化创造”的求原问题加以探讨呢?
其一,提出探求文化创新之原问题的动力,首先是对当代中国文化复兴的关怀。中国人觉悟到自己的文化需要有一番全盘重大改造,至少可从五四算起,已近百年。改革开放从经济入手启动,接着就要进入政治和其他各个方面,是一次更加全面深刻的文化转型与创新。我们在为成就高兴的同时,更为摆在面前的诸多难题和挑战而担忧。为了寻求科学闯关之路,我们需要探求文化创造之原。
其二,当代中国文化复兴的最大特点,是在现代化和全球化背景和挑战下引发的重大转型和文化再创造,因此特别需要有一种全新的视野。另外当今全球各民族也都不同程度地面临着各自的文化改造。“求文化创造之原”作为一种学术研究活动,不仅能为我们重新审视中国自家文化,也为重新审视西方和其他重要的文化之源,有分析地取长补短进行新的整合,提供一个新的思考高度和讨论平台。
现在兴起的文化比较潮流,也是为了适应新形势需要的一种学术活动。但比较可以是各种各样的,差异较大的沟通更难,往往因找不到共同语言无果而终。原创文化研究也做比较研究。由于我们所说的求原有一种人类文化的关怀和视野,有追寻其原因直至本原的高度,我们设想这样也就能为比较提供帮助,甚至能为它开辟一种新的思路和方法。
其三,文化有源流之分,文化的创造便有原创——传承——再创造的过程。在创新或再创造时,只关注传统是绝对不够的。因为对创新来说,最重要的恰恰是突破传统使之得到更新。在这个时候,更需关注的就应该是原创。传统虽然来自原创,但它也会遮蔽原创。所以我想只颂扬传统文化而很少分析并不恰当,对今天中国文化的转型和创新不利。这并非对传统的轻视。强调研究原创或“源头活水”,恰是为了给传承重新注入活力,使它能获得更新。
在文化创造的求原中,“原”的含义也有了深化。(1)既指探求文化的历史之“源”即“原创文化”;(2)也指探求文化创造的奥秘即“原因”。并且(3)由于人才是一切文化创造的主体或原动力,其目的是为了人,因此人才是文化创造的中心之原。因此求文化创造之原的更高层次就是研究人自身,“认识你自己”。最后,(4)由于人终究源于自然,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性也就是人的自然,所以当我们的探求必须追溯到最初最高起源或原因时,求原就到了最高的层次,亦即探求终极本原,叫做“自然”或“天”,或如用神话方式表示的“天主”、“上帝”了。
最后,对于原创文化研究今后可选的研究课题稍微谈点想法。
我认为中西文化创造虽然都和求原相关,却有重要差异。在希腊和西方文化中,最具创造性的努力都在探求事物的“原因”。因此产生了严格的逻辑理性思维,和运用逻辑思维发展起来的科学和哲学。与之异趣,中国文化思想的重点在求“源”,因此特别发展了历史理性的思维,中国人的智慧特色在“以史为鉴”,便有“经”“史”密不可分的学术形式。这两种各有特点的求原方式,成为各自文化的创造基因,不仅在过去创造出了两种伟大辉煌的文化成就,至今仍然活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为了今天的中国文化复兴大业,我想对二者再加审视和分析比较是特别重要的。
中国自古重史,但历史也不是自在之物,我们所能知道的历史都是由人用一定的思想即历史观写出来的。它是否真的符合现实也就一直有争论。近现代以来,中国人从西方学到了许多新的历史观,如引进了近代欧美追求自由民主的历史观,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使中国人思想发生了巨大变化。这才有维新运动、辛亥革命和新中国的诞生。可见中西历史观在实践中已经有了比较和吸取,不过思想学术的深入研讨似乎还远远未能跟上。当代中国以至世界都处在一个巨大的历史转折点上。中国和世界将走向何方?我们该如何创造未来?这些已成为最重大的关切和疑问。所以,我想,对于历史观或历史架构该如何重新审视和探原,也许应该成为原创文化研究下一个最该关心的重要课题。
注释:
①如学人都知道朱熹有做学问必须关注“源头活水”的话。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卷五中就有专门分析“原和因/原因”词义的论说。
②《中国国家地理》2009年第3期,总第581期。
③亚里士多德讲原因有四种,质料因、形式因、动力因、目的因。他经常用雕像为例,青铜、形象或蓝图、某一工匠或艺术家、供人观看欣赏,就是这种技艺活动和某一雕像产品所必须有的四因。
④见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卷A,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