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日本对朝政策浅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日本论文,政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小泉首相访问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已经一周年了。一年多来，日朝关系发生了人 们料想不到的巨大变化。被称为“破冰之旅”的小泉首相访朝，以及首脑会谈后发表的 双方谋求全面解决相互间各种悬案的《日朝平壤宣言》，曾使人们对日朝关系改善产生 无限遐想。然而，时隔不久，相继发生了日本人被“绑架”以及朝核危机等问题，又使 日朝关系回到小泉访朝以前的“原点”上来。2002年10月底，根据《日朝平壤宣言》规 定举行的第12次日朝邦交正常化谈判，也无果而终，至今尚无重新恢复谈判的迹象。导 致这样的结果，既有国际背景，也有双方政策上的原因。本文拟就日本对朝鲜政策的变 化，作一些探讨和分析。
战后日对朝政策演变简要回顾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快60年了，日朝仍未建立外交关系。究其原因，这与日本对朝鲜 半岛的基本政策及其基本战略考虑密切相关。
1945年战败投降后，日本在美国占领下度过了7年岁月。1952年《日美安全条约》生效 ，日本获得独立地位后，又被纳入美国的远东战略体系。出于追随美国和自身战略需要 ，自1965年日韩建交以后，日本对朝鲜半岛的政策，始终是对韩“一边倒”，从经济、 政治和外交等各个方面对韩国提供全面支持；而对朝鲜，则自朝鲜战争爆发以来，一直 视之为对自身安全的“威胁”，并同美国以及韩国一起，长期采取敌视和遏制政策。早 在20世纪60年代前期，即在日本重整军备取得明显进展以后，日本和美国曾以爆发第二 次朝鲜战争为“想定”，秘密制订过三个联合作战计划。这就是当年在日本国会和报刊 上被揭露出来的“三矢计划”、“奔牛计划”和“飞龙计划”。这些计划规定：一旦朝 鲜“南进”，再次爆发朝鲜战争，届时美国出兵作战，日本将提供各种后方和战斗支援 。1969年，尼克松出任美国总统后，为了逐步退出越南战争，提出“关岛主义”，要其 亚洲盟国承担起“自身防御的责任”，同时要求它们“分担”保卫盟国的更大责任。在 这种背景下，当年11月，日本首相佐滕荣作访美时，日美间确立了有名的“韩国条款” ，即“韩国的安全对日本自身的安全是极为重要的”。这意味着日本正式分担了美国对 付朝鲜、保卫韩国安全的责任。
冷战结束后，日美把朝鲜半岛视为亚太地区首要“不稳定因素”，日美联合遏制朝鲜 的意图更趋明显。自从1996年克林顿总统访问日本，双方发表《日美安全保障联合宣言 》以来，日本军政要员不止一次地宣称：加强日美军事合作，落实《日美防卫合作指针 》，其主要目标之一是针对朝鲜的(另一主要目标是为了应付未来可能发生的台海军事 冲突)。这表明，敌视和遏制政策是日本对朝政策的底线。
当然，日本对朝政策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出于自身利益和战略的考虑，在不同的历史 时期，随着国际和朝鲜半岛形势的变化，日本在坚持敌视和遏制政策的同时，也采取一 些积极步骤谋求缓和和改善对朝关系。早在上世纪70年代初期，当时尼克松访问中国和 苏联，中日邦交正常化，国际形势出现缓和，以及半岛南北关系松动，先后有17个国家 同朝鲜建交的背景下，田中内阁曾一度调整半岛政策，决定在维持和发展日韩关系的前 提下，本着“缓和紧张局势，扩大相互交流”的精神，谋求缓和日朝关系。70年代前期 日朝间扩大了人员来往和经济交流。80年代末期以来，在国际形势缓和、冷战结束，以 及南北关系改善和同时加入联合国的背景下，日本又三次谋求改善对朝关系，同朝方进 行了相应的建交谈判。1990年9月，在海部内阁授意下，已故前副总理金丸信和社会党 副委员长田边诚，分别率自民党和社会党代表团联袂访朝，同朝鲜劳动党发表《三党联 合宣言》，倡议“消除日朝两国间存在的不正常状态，尽快建立外交关系。”此后，双 方从1991年1月到1992年11月进行了8轮建交谈判，但谈判最终因日方提出被“绑架”的 “李恩惠问题”而破裂。1999年12月，在韩国金大中对朝实行“阳光政策”的影响下， 小渊惠三首相授意前首相村山富市率超党派代表团访朝，推动双方恢复了建交谈判。谈 判共进行了三轮，于2000年10月中断。(注：详见拙稿《新时期日本对朝鲜政策初探》 ，《日本学刊》2000年第6期)第12轮建交谈判是小泉首相访朝后，根据《日朝平壤宣言 》于2002年10月恢复的。此次谈判也由于同样原因而夭折。需要指出的是，尽管第12轮 建交谈判中断，但小泉首相对朝鲜的访问本身在战后日朝关系发展史上却是一起具有突 破意义的重大事件，值得肯定。第一，这是战后近60年来日本首相对一个被认为对其自 身安全构成“威胁”的敌性国家进行的首次访问；第二，此次访问是经过一年左右的秘 密磋商后实现的，日本只是在有关消息宣布前三天通报美国，引起了美国的不满，表明 日本在这个问题的处理上具有一定的自主性；第三，《日朝平壤宣言》对日朝间所有悬 案，如历史清算问题、经济补偿问题、核计划和导弹试验问题、“绑架”日本人问题， 以及旅日朝鲜人的法律地位问题等都有所涉及，并且确立了解决上述问题的大致框架。 就此而言，平壤宣言的发表，可以说为日朝邦交正常化奠定了一个良好基础。然而，小 泉访朝后的事态发展却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事后，日本国内舆论对“绑架问题”作出 了激烈反应，接着，美国又抛出朝鲜的所谓“核开发计划”。两盆冷水泼下，使小泉访 朝后一度出现的日朝改善关系的势头直线下落，两国关系再次陷入低谷。
“绑架问题”的来龙去脉
“绑架问题”由来以久。最早出现的是所谓“李恩惠问题”。1987年曾发生一起震惊 世界的“韩国民航机爆炸事件”。事后，实施该机爆炸的罪犯金贤姬被有关国家拘捕， 并被引渡到韩国。据称，金贤姬在韩国供认，她接受特种训练时，教她日语的一个名叫 “李恩惠”的女教师是被绑架到朝鲜的日本人。据此，1991年3月，日方在日朝第三轮 建交谈判中要求朝方对“李恩惠”的身份进行调查。对此，朝方称，这完全是韩国方面 的“捏造”，拒绝了日方的要求。1992年11月，日方在第8轮会谈中重提“李恩惠问题 ”。此举激怒了朝方，从而导致谈判破裂。(注：详见拙稿《新时期日本对朝鲜政策初 探》，《日本学刊》2000年第6期)由于“李恩惠问题”的暴露，使绑架日本人的问题公 开化。1997年5月，日本政府经过调查认定，被朝鲜绑架的日本人共有7起10人。为此， 自从1999年12月村山富市率超党派代表团访朝并恢复建交谈判以来，日方在谈判中都要 提出“绑架问题”。对此，朝方一概予以否认，从而使历次谈判不欢而散。“绑架问题 ”成为日朝建交谈判的主要障碍之一。
2002年9月，小泉首相访朝时，“绑架问题”成为双方首脑会谈的主要议题之一。鉴于 日方把该问题作为日朝邦交正常化的前提条件之一，会谈中金正日委员长一反过去朝方 所持的否认态度，承认事情是过去朝鲜“特殊机关”的工作人员所为，并“表示道歉” ，同时称：“将努力使今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注：日本时事社，2002年9月17日 )根据日朝双方确认的事实，“绑架事件”共有10起13人，其中8人死亡。首脑会谈后， 小泉在记者招待会上表示：希望尽快让他们同家属见面，“并根据本人意愿让他们回国 ”。事后，根据日朝外交事务当局的协商，朝方允许在世的5人在10月中旬回日本探亲 ，为期两周，待5人返回朝鲜后，双方再商谈5人及其家属回日本定居问题。
金正日委员长作为国家最高领导人在“绑架问题”上一反朝方过去所持的否认态度， 公开承认绑架的事实，并郑重道歉。看来，他对日朝关系正常化抱有很大诚意和期待。 然而，事与愿违。朝方公开承认绑架日本人的事实，不仅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反而在 日本激起轩然大波。尤其是5名被绑架的日本人10月中旬返回日本探亲后，日本各大报 刊、电视台大肆进行“煽动性”的报道和评论，纷纷指责朝鲜“践踏人权”，是所谓“ 杀人国家”，绑架别国国民是“国家犯罪”等等。媒体发动的这一攻势也波及那些从事 日朝谈判的外交官和为日朝关系正常化奔走的政治家、政党、组织和媒体，他们大多在 不同程度上遭到了漫骂和攻击。更有甚者，连旅日朝侨系统的朝鲜人学校也遭到种种骚 扰。值得一提的是，在上述对朝鲜的一片声讨声中，日本政府扮演的角色令人费解。首 先，它不顾先前日朝双方达成的5人探亲两周后返回朝鲜的协议，决定“不管本人的意 向如何”，要他们在日本“永住”，同时要求朝鲜令其家属“尽快回国”。(注：日《 朝日新闻》2002年10月24日)接着，它又通过各种方式和手段做当事人的工作，要他们 同意留在日本。如今，5人已经按照政府的安排，在日本定居就业。目前，日本当局又 把要求朝鲜允许其家属来日本定居置于对朝政策的首位，使日朝关系的改善进一步复杂 化。
诚然，“绑架问题”是一个非常不幸的事件，受害者的遭遇值得同情。正如《平壤宣 言》所言，该“问题是在朝日两国关系处于不正常情况下发生的”，因此，双方理应遵 循《平壤宣言》的精神，通过外交谈判和协商，求得妥善解决。然而，日本不仅单方面 强行把5名受害者留在日本，还在其家属回日本定居问题上对朝采取高压政策。笔者认 为，日本政府采取上述行动的背后隐藏着一些深层次问题。首先，从社会背景来看，对 朝鲜指责的背后有一种民族优越感在作崇。一个名为“救援会”的团体公开声称，其最 大目标是把那些“体内流着日本人高贵鲜血的绑架受害者家属”从“那个贫穷、肮脏的 朝鲜”争取回来，让他们在“地上乐园的日本”生活。日本一位教授一针见血地指出， 日本“进行舆论总动员，连日‘敲打朝鲜’，人们从中嗅到了一种蔑视朝鲜人的味道” 。(注：日《世界》杂志2003年第1期)其次，近年来，日本宣称对朝鲜采取“对话与压 力”相结合的政策。然而，在“绑架问题”上，却把施压放在政策的首位，力图利用朝 鲜的被动处境和经济上有求于日本的心态，迫使朝鲜吞下“绑架问题”的苦果。第三， 利用“绑架问题”宣传朝鲜是“恐怖国家”，借机煽动狭隘民族主义情绪，企图借此达 到“军事战略利用”的目的。(注：日《世界》杂志2003年第1期)
日本在朝核等问题上的政策与战略考虑
自1991年日朝开始建交谈判以来，朝鲜核问题，以及与此密切相关的朝鲜开发和试验 弹道导弹等问题，一直是双方谈判的又一个主要议题。同“绑架问题”一样，也是阻碍 建交谈判取得进展的一大障碍。小泉访朝时，在这个问题上取得明显进展，《平壤宣言 》确认：“为了一揽子解决朝鲜半岛核问题，应当遵守所有有关国际协议”，在“包括 核和导弹问题在内的保障安全方面……，促进有关国家之间的对话，以谋求解决问题。 ”然而，自从2002年10月中旬美国宣布，美国特使凯利访朝期间朝鲜承认拥有浓缩铀开 发计划，从而再次出现“朝核危机”以来，在核问题上日朝又出现新的龃龉，日本公开 指责朝鲜违背《日朝平壤宣言》。
朝鲜核问题发端于上世纪90年代初期。1985年朝鲜加入《核不扩散条约》。1990年前 后，美国、韩国和日本的情报机关发现朝鲜有开发研制核武器和弹道导弹等大规模杀伤 性武器的迹象，并公布于世，引起国际社会广泛关注。以此为开端，日本开始议论来自 朝鲜的“核威胁”。在这种背景下，1991年1月日朝举行第1轮建交谈判时，日本首次提 出朝鲜的核开发问题。与此同时，朝鲜和美国之间围绕核和其他双边问题进行多轮谈判 后，1992年1月朝鲜与国际原子能机构达成朝鲜接受核核查的协议，签署了《核安全协 定》。1994年10月，美朝经过4个月谈判后签署“核框架协议”，使朝核问题得到局部 解决。随后，日本参加帮助朝鲜建立轻水反应堆的“朝鲜半岛能源开发组织”，并承担 部分建设费用。接着，又派遣执政三党代表团访朝，谋求改善同朝鲜的关系。从此，日 朝关系的改善又时断时续，直到小泉首相访朝。
近几年来，朝鲜研发弹道导弹计划取得明显进展，尤其是1998年8月朝鲜试射的“大浦 洞”导弹飞越日本上空，引起日本严重关注。在日本看来，一旦朝鲜的中远程弹道导弹 试制成功，加上拥有核武器，日本领土将完全暴露在朝鲜核威胁之下。因此，为了确保 自身安全，迫使朝鲜取消核武器和弹道导弹开发计划，消除未来可能出现的朝鲜“核威 胁”，就成为日本对朝政策的另一重大外交课题。
日本为实现这一目标运用了所能应用的各种手段，其中主要包括政治、外交、经济手 段，以及相应的军事措施等。在外交上，迄今日本对朝鲜主要采取“对话和压力”相结 合的政策，以谋求朝鲜放弃核武器开发计划。谈判桌成为日本企图说服朝鲜放弃核武器 和导弹开发计划的渠道之一。与此同时，日本加强日美韩政策协调，并企图通过参加朝 核问题的6国会议，建立“国际包围网”对朝施加压力。经济上，日本认为，陷入严重 经济困难的朝鲜，非常希望获得日本的援助，因而把经济援助牌作为诱使朝鲜达成对日 本有利协议的手段。这一点在《日朝平壤宣言》中有明显体现。除此以外，日本还根据 政治需要，不时打出经济制裁牌，对朝鲜施压。军事上，日本以朝鲜军事威胁为借口， 近几年来连连取得防卫政策上的突破：1999年以来，以对付朝鲜军事威胁为幌子，先后 顺利制定《周边事态法》和《武力进攻事态对策法》；2003年5月，小泉首相访美后， 通过同美国磋商，在预防朝鲜导弹核威胁的名义下，决定从美国引进并将于2007年部署 陆基和海基两套导弹防御系统，全面加入美国的全球导弹防御体系。需要指出的是，日 本军事上采取上述措施，既有对付朝鲜的一面，也有趁机打造军事强国的一面。
日朝关系的前景展望
自上世纪70年代日本着手调整和改善对朝关系以来，尤其是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两国 关系改善的道路曲曲折折，进进退退。如今又因“绑架问题”和“朝核问题”再次陷入 低谷。展望未来，两国关系改善的前景仍然不容乐观。第一，如前所述，同美国一样， 日本至今对朝鲜基本上仍采取敌视和遏制政策。如果这种政策不加改变，两国很难实现 相互信任，双方关系的基础依然十分脆弱，易受各种内外因素的干扰。第二，当前，日 美韩三国在对朝政策上存在很大分歧。卢武铉总统执政后，对朝继续奉行“阳光政策” ，支持日本改善对朝关系。而布什政府则对朝鲜推行强硬政策，不希望日本越过美国改 善日朝关系。日本舆论普遍认为，小泉首相访朝不久，美国即抛出朝鲜的所谓浓缩铀开 发计划，目的“显然在于牵制日本”。(注：日《东京新闻》2002年10月21日)因此，在 美朝关系紧张的情况下，日朝改善关系难有作为。第三，日本统治集团内部一直存在着 强大的对朝外交强硬派，他们认为对朝外交只有持强硬态度才能迫使朝鲜屈服，达成有 利于日本的协议。迹象表明，小泉访朝后，这股势力在“绑架问题”上起主导作用，因 而出现今天的这种局面。第四，当前日本把解决“绑架问题”和朝鲜彻底放弃核开发计 划作为日朝关系正常化的先决条件，提高了日朝关系改善的“门槛”，(注：日《每日 新闻》2003年5月24日)因而增加了相互关系改善的难度。从以上几个方面来看，未来日 朝改善关系的道路仍将是漫长而曲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