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世界经济的“美元化”趋势，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世界经济论文,趋势论文,美元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1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549(2001)06-0023-05
一、关于“美元化”的种种观点
“美元化”是指一个国家将美元作为部分或所有法定货币的进程，可以分为“正式美元化”(Official Dollarization)和“非正式美元化”(UnOfficialDollarization)两种。前者指外国货币的使用是得到政府正式承认的；后者则是指本国居民非正式地使用一种美元货币，这种使用没有得到政府的正式承认。
对于“美元化”问题，国外学术界历来有两种不同的看法。持赞同观点的人认为，“美元化”能带来好处：一是由于本国货币与美元之间的汇率不复存在，可以消除货币风险或爆发货币危机的可能性，使以本国货币计值的贷款与以美元计值的贷款之间的利率差消失；二是它能降低货币贬值的可能性，从而避免利率上升，最终导致经济增长速度加快，据估计，阿根廷在实现“美元化”后，由于利率降低，经济增长提高了2个百分点，高于铸币税的损失对经济增长率产生消极影响的0.22个百分点；（注：Steve H.Hanke (1999):Three cheers for Dollarization,Euro money,March 1999.）三是它为长期融资提供了保障，例如，巴拿巴是惟一实现“美元化”的拉美国家（始于1904年），也是惟一能够提供为期30年固定利率抵押贷款的拉美国家；四是“美元化”能改善政府的财政状况，尤其在通货膨胀和利率均居高不下的国家，这一优势更为明显；五是“美元化”能够避免投机者对货币的攻击，也能减少外部冲击的不良影响；六是在本国货币疲软的情况下，通货膨胀对富有者阶层的影响小于对穷人的影响，而“美元化”就能避免这一点，因而能够改善收入分配。正是因为实行“美元化”有这么多的好处，所以早在1972年时，诺贝尔奖获得者弗里德曼就建议发展中国家抛弃中央银行，通过建立一种正统的货币局制度这一途径来使本国的货币与一种强硬的货币联合，或实现正式的“美元化”。
“美元化”的反对者则认为，“美元化”具有多方面的弊端：一是会损失大量的铸币税，包括存量损失(Stock Cost)和流量损失(Flow Cost)，即最初用外国货币替代本币后带来的铸币税损失及实现美元化后逐年出现的铸币税损失；二是彻底实现“美元化”的国家，由于本币的不复存在，实际上把货币政策的决策权转让给了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美国的中央银行就成为实行“美元化”国家的中央银行，而美国政府在制定货币政策时，只会考虑本国的利益，不会考虑外国的利益；三是实现“美元化”后，本国政府就失去货币政策和汇率政策的灵活性，政府无法在需要的时候用增加货币供应量的方法来弥补财政赤字或进行货币贬值，这就实际上把部分决策主权让给了美国；四是实现“美元化”后，本国的经济周期就要受到美国的影响，就会出现美国经济感冒，实行“美元化”国家的经济就会发烧的后果，一旦美国的经济发生危机，本国的经济就要跟着发生危机。
二、“美元区”逐渐成为现实
无论如何，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全世界180多个国家180多种货币的局面最终会打破，货币的种类最终会减少。早在欧元出现之前，世界上实际上就存在着一个“美元化经济”。到2000年1月，世界上已经有30个国家正式实行了以一种外币当作国内合法流通的货币的美元化经济，人口达到近1300万，尽管国家都很小，很多只是岛国，如基里巴斯、马绍尔群岛、密克罗尼西亚、帕劳、巴拿马、圣马力诺等。其中最著名的是巴拿马。有些国家实行双重货币制，尽管美元不是唯一的合法流通货币，但却在该国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如巴哈巴、海地、波斯尼亚、纳米比亚、莱索托和利比里亚等。
欧元启动后，北美货币联盟的建立就更加迫切，“美元区”的形成就更加快了步伐。从经济方面来说，加拿大与美国的经济融合最为深刻。自从1989年签订自由贸易协议以来，两国经济飞速实现融合。目前，加拿大人向美国出口的商品比销售给外省加拿大人的商品还要多。每天，跨边界的商品和服务流动的价值超过10亿美元。在边界两侧，各公司定期组织生产、发送和销售，仿佛存在着一个单一的、浑然一体的市场。在曾经气度不凡的多伦多股票交易所上市的300家公司中，有2/3目前在美国的交易所上市，1/4用美元申报财政结算。加拿大将他们的积蓄倾入美国的股市。美国的公司兼并了大批加拿大公司，以至加拿大目前具有一种令人困惑的特点，即它所控制的生产力少于其他工业化国家，仅为70%。随着加元对美元的比价跌至1加元兑换67美分，民意测验表显示，大多数加拿大人如今预计，他们将在20年内放弃加元而改用美元。美国和加拿大需要以一种共同的超级货币与欧元分庭抗礼，加元与美元的联合加快了步伐。目前的加元和美元之间实行的浮动汇率体制不能很好地反映两个经济实体之间的紧密联系，因为汇率的变化无常，使得拥有一个很大的资源部门的加拿大经济无法享受到应得的利益，世界上的大型跨国公司也很难在加拿大设厂办企业。而经济上体戚与共的美国和加拿大，在政治上也是亲密的盟友。
一项提议拉丁美洲国家将美元作为它们国家货币的激进建议，即“美元化”，更突出地表现出了“美元区”的呼之欲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的政策制定者提议在西半球建立美元集团，NAFTA的贸易伙伴们在许多贸易中，已经大量使用了美元。墨西哥国内废除比索使用美元的情绪日益高涨，据墨西哥《金融报》报道，墨西哥一家电台所作的民意测验表明，绝大多数墨西哥人赞同把美元作为本国的货币。尽管目前巴西仍然青睐于提高雷亚尔的利率来抵御金融危机，但阿根廷建议其最大贸易伙伴巴西将雷亚尔直接与美元挂钩。1999年1月14日，阿根廷总统梅内姆在内阁会议上，首次表述了在阿根廷废除本国货币比索，彻底实现整个经济“美元化”的打算。受阿根廷总统梅内姆的委托，汉克与经济学家舒勒(Kurt Schuler)与1999年2月10日向阿根廷政府提交了实施“美元化”计划的报告，题为《阿根廷实施“美元化”的计划》(A Dollarization Blucprint for Argentina)。阿根廷中央银行行长甚至公开主张取消本国货币比索，消除兑换风险，与美国达成协议，把美元作为阿根廷货币，即实行“法律上的美元化”，而不是通过兑换制将比索与美元挂钩。1999年9月，阿根廷总统梅内姆也公开宣布准备放弃比索并把美元作为合法流通货币，其理由是没有自己的货币，阿根廷就不会受制于毫无根据的贬值谣言。厄瓜多尔总统为该国“经济美元化”战略清除了几乎所有法律上的障碍，企业和消费者都对“美元化”的战略表示支持。萨尔瓦多对美元化也颇感兴趣，在美洲开发银行1999年3月的巴黎年会上，萨尔瓦多财政部长海因兹说：“我们必须有一种（衡量）价值的标准尺度。拉美人早已有了这样一种尺度，那就是美元”。他认为浮动汇率对拉美国家来说是一种“祸害”，贬值是一种近似于“截肢”的行为。（注：Inter-American Development Bank (1999):The IDB,May-June,1999,pp.23.）有些国家甚至提出将美元作为南方共同市场这一贸易集团的共同货币。如果正如自由贸易倡导者所希望的那样扩大北美自由贸易区的话，那么全美洲“美元化”就可以紧随其后了。
美洲国家出于各自的利益，从内心里说，几乎都不准备加入单一的货币体系。但如果欧元使得欧洲获得了竞争优势，北美自由贸易区“美元化”的出现在所难免。“美元化”的浪潮在进入21世纪后，从拉美流行到了欧洲、亚洲。东帝汶和厄瓜多尔等最近宣布正式实行“美元化”表明，“美元化”大有发展之势。这些更加速了直接的、正式的“美元区”的建立。因此，诸如欧元一样的货币联盟和货币区域，不但是必要的，而且是可行的。“美元区”将成为一种比“欧元区”范围更大、影响更广的货币“一体化”集团。
三、金融“自由化”实际上是“美元化”
所谓金融的自由化，并不是我们理解中的利率、汇率的自由化，现实中的金融自由化的内容广泛得多，它的本质是货币投机的自由化、金融交易逃避政府管理和监督的自由化以及货币兑换的自由化。如果本币不是国际货币，那就是本币的“美元化”。美国利用美元独一无二的国际地位，为它谋求全球霸主地位提供了物质基础。1945年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的建立，使美国获得了世界银行家的身份，美元宣告了英镑国际领导权的终结，随之成为事实上的世界货币。到1998年底，美元在国际贸易结算、外汇交易、国际债券净额、国际银行存款、发展中国家债务和官方外汇储备中分别占到48%、42%、40%、46%、50.2%和65%。（注：戴相龙：《关于金融全球化问题》，《金融研究》1999年第1期）这就意味着，世界需要美国通过其国际收支逆差以输出美元，来为世界提供交易手段或清偿能力，世界上的其他国家为了得到以美元表示的硬通货而近乎无偿地为美国提供商品、服务或是贷款。
不仅如此，美国还利用在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这两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国际金融组织中的支配地位，在全球推行美国金融模式，确保对受援国的主导与控制地位，为美国的全球经济利益服务。这样，美国就可以利用美元独一无二的特殊地位，随心所欲地享受如下好处：一是从几乎无成本的发行美元这种国际货币中获得了大量的利润，即“铸币税”。据估计，掌握在世界各国居民及财团手中的美元，可使美国每年得到100亿至150亿美元的好处。二是世界需要美国通过国际收支逆差以输出美元来为世界提供交易手段或清偿能力。美国可以采用法国经济学家雅克—吕夫所说的“无泪赤字”的办法，拿着源源不绝的用印刷机印出来的美元到世界各地进行采购，扩大国内的预算赤字和贸易赤字，被大大高估了的美元价值使得美国不但将广大发展中国家生产的最优良的商品集中于美国，而且从中获取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剥削广大发展中国家。三是美国政府利用美元的特殊地位，可以通过将美元贬值的方法，使它事实上免除大量债务。四是美元的独特地位使得美国事实上成为各国中央银行和汇率的决策部门，无形中将美元作为一种武器，窃取他国的部分经济主权，干涉他国内政。美国的GDP只占世界GDP的24%，但美元储备却占世界外汇储备的55%，并担负全球贸易3/4的结算职能，（注：见张宇燕、马杰著：《共享繁荣》第72-73页，上海远东出版社1998年1月版）这种不合理的状况，显然是得益于美元的特殊地位。
不仅如此，全球金融“自由化”的规则也是按照美元模式来推行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国际金融组织的各种规则、制度，基本上是美国等发达国家长期实行的金融管理规则的翻版。虽然规则建立起来以后是一视同仁，机会均等，但这种表面上的平等掩盖了实际上的不平等。因为对这套规则一无所知的广大发展中国家和完全适应了规则的发达国家同时竞争，发展中国家势必屡屡违规操作而受到惩罚。这就是金融危机为什么只发生在发展中国家的原因。包括美国学者在内的许多学者，一针见血地指出金融“自由化”的后果。日本学者西部迈发表了一篇《照搬美国模式将使亚洲走向衰亡》的文章，文中援引美国前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费尔德斯坦的话说，导致印度尼西亚和韩国经济崩溃的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该组织中盛行的照搬美国模式的全球主义。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实际上是美国在国际金融领域的发言人，其大宗融资需要得到美国议会的批准。“单是看看这种机制就不难明白，本质上受制于美国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建议，在任何时候都不过是为了保护美国财政的一张处方而已。”（注：〔日〕石原慎一郎：《新亚洲攘夷论》，《文艺春秋》月刊1998年8月号）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为推行美国模式的“全球化”、“一体化”不遗余力。照国际货币金融组织的看法，美国模式是具有普遍性的全球主义者，因此在亚洲国家经济处于危难之际，他们借援助之机，把过火的甚至连西欧国家都不适用的改革强加给亚洲国家，甚至连亚洲开发银行这样一个处于日本大藏省管辖下的组织，也依然效仿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做法，从来不干美国不喜欢的事情。实际上，一些著名的美国学者早已对许多国家照搬美国模式的做法提出了批评，经济学家塞缪尔森和克莱因就警告说，机械、武断而又过分照搬美国的金融体系导致了亚洲金融危机。宾夕法尼亚大学政治学教授、布鲁金斯学会研究员约翰·伊肯伯里发表文章认为，美国的目的是采取“建设性接触”或者说“开明的战略”，用“促使开放”、“加以约束”和“联为一体”的方式，逐步把中国、俄罗斯、北朝鲜等国家，纳入名副其实的民主资本主义秩序的经济和体制结构中来。（注：〔美〕《洛杉矶时报》1998年7月12日）现实确实如此，俄罗斯1998年发生金融危机以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26亿美元援助的条件就是卢布的“美元化”，俄罗斯的经济发展必须按照美元的标准来运行，一句话，就是要符合名义上的“全球经济一体化”，实际上的“美国化”。
四、美元在世界经济发展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
“美元化”的发展趋势，使得美元在世界经济发展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1997年席卷世界的金融危机以后，一些货币受到金融危机冲击的国家一直在考虑采取一种简单的一次性解决方法。特别是一些小的国家和经济比较落后的国家，它们的人们不相信本国的货币能够保值，所以他们囤积美元和使用美元。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估计，5500亿美钞大约有2/3由外国人保存。从事国际事务咨询的新市场公司总裁戴维·罗思科普夫说，在当今全球经济中，小国货币的日子可能屈指可数了。他说：“在市场交易量如此之大的世界经济中，这些货币还有在世界上存在的理由吗？……答案是没有。”因为“美元化”有它的必然逻辑：一是美元通常不会出现大幅度浮动，使得有关国家的公民获得稳定，对前途充满信心，从而导致经济稳定。二是有利于控制通货膨胀。由于美元化的这些国家不再发行自己的货币，它将再也不能按照自己的需求随心所欲地来印刷货币，就可能避免通货膨胀的爆发。三是交易费用将会大幅度降低。美元化后，美元与当地货币之间的反复兑换的麻烦和费用将会消失，经济效率将会再次提高。因此，总的来说，美元化将对美元有利，因为美元化往往使这些国家的经济同美国经济和美国公司紧紧地连接在一起。对那些具有合适的基本政策并适合实行美元化的国家来说，美元化可以帮助消除短期的混乱，并且逐渐刺激经济繁荣。但我们同样要注意到，美元化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一是实行美元化将大大削弱民族国家的主权，使得当地人失去作出重要决策的权力。同时实行美元化的国家不再设立监督货币的中央银行，它不能确立利率，利率的高低实际上在华盛顿确定，取决于美国利率的高低，这样就使得保证经济健康发展的货币政策失去作用。二是民族自豪感可能受到伤害。在多数国家，钞票是重要的特性象征，上面印着重要的国家标志或民族独立英雄的头像。由于美元化，这种体现民族尊严的象征失去了。三是国家失去了“最后贷款人”的地位，丧失了“铸币税”收入。发行货币能够获得利润，即货币铸造利差的收益。由于实行美元化，这一切都失去了，甚至于在本国经济发生危机时，中央银行向濒于倒闭的本国金融机构发放本国货币贷款的机会都失去了。四是弱化了国家管理。实行了“美元化”的国家，可能错误地认为找到了一个解决根深蒂固的经济问题的无痛办法，再也不实行平衡预算，关闭亏损的银行。这样就导致政府放松宏观管理，从而引发经济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