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雍正“叹息流涕”,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雍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田文镜是雍正时代的能臣。雍正六年九月八日,他在向雍正汇报自己出任河东总督几个月来整顿山东官场的情况时,说了这样一段话:“虽有自爱之州县,初登仕籍,正思发抒其幼时之所学,以致君泽民,而临以贪得无厌、分厘不饶之上司,不得不改廉易节,大丧其平生之所守,唯唯以从命也。”
这段话翻译成现在的意思,是说有一些洁身自爱的州县官员,他们刚刚踏上工作岗位,正想有一番作为,以实现报效皇恩、泽及百姓的理想,却遇到了贪得无厌,送礼少一分一厘都不行的上司,因此不得不改变廉洁奉公的志向,丧失平生志愿和操守立场,唯上司的话是从。
雍正在看到田文镜的奏折后,在其中“不得不改廉易节”几个字的旁边画了红圈,并写了朱批:“言及此,实可谓叹息流涕者!”
雍正君臣在这里谈论的,其实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突出的社会现象,即许多读书人在年少时怀有“致君泽民”的远大志向,想着如果自己当官就要做廉洁奉公的清官、为民请命的好官,可一旦进入仕途,却“不得不改廉易节”,完全与年少时的志向相违背,最后不是成了因贪被抓的贪官,就是成了同流合污的庸官。
这种从理想青年到贪官污吏的演变,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按照田文镜的分析,基层官员的腐败,主要是由于他们遇到了“贪得无厌、分厘不饶”的上司。也就是说,基层官员的贪污是被上司逼出来的。
田文镜的说法也有同时代人的经历作印证。雍正元年,监察御史王培宗曾以当过州县官员的亲身经历总结说:“总之,小臣之不廉,由于大臣之不法。”由于州县官员为了应付上司需要花很多钱,比如为了给上司创造良好的办公环境,诸如“铺垫公堂、修理衙署”等,下级都得出钱,逢年过节,需要送礼;“拜贺生辰并父母妻室,人参、貂皮、锦屏、彩灯,百物索取而未尝餍其欲”;还有更过分的,居然为儿子捐官的钱也要派到州县官员头上。州县官员不可能自己出那么多钱,只好挪用国家税银,售卖国库里的粮食,“或派撒民间,或明加火耗,或暗增秤头”。
除了来自上司的压力,基层官员难以清廉还有来自社会氛围的压力。乾隆、嘉庆年间的学者洪亮吉曾分析地方官员说:“其间即有稍知自爱及实能为民计者,十不能一二也。此一二人者,又常被七八人者笑,以为迂,以为拙,以为不善自为谋。而大吏之视一二人者,亦觉其不合时宜,不中程度。”所谓十官九贪,当十个官员之中只有一两个清廉时,他们就面临被同僚讥笑、被上司看作不合时宜的巨大压力,而一般人很难承受这样的压力。
此外,基层官员不能清廉自守,自身的名利计算也是重要原因。曾国藩的同乡兼朋友刘蓉,同治年间官至陕西巡抚,他在给一位当官的朋友的信中写道:“今州县之中,稍有洁己自好者,不惟白首下僚,无望夫官阶之转,而参劾且随之;而贪污者流,既以肥身家,乐妻子,而升擢之荣,岁且数至。彼此相形,利害悬绝。彼廉吏者,名既未成,利亦弗就,而独舍天下之所甚利,犯当世之所甚忌,此岂其情也哉!宜乎竞通私贿,煽起贪风,虽或负初心、亏素守,然犹每顾而不悔也。”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当清官没有实际好处还难以升迁,当贪官不仅肥了自己,高兴了老婆孩子,还升迁有望,两相比较,结果可知。
总的来说,当清官不仅需要看轻物质利益,还要不惧怕上司的压力,也不怕社会风气的压力,因此需要特别坚硬的内心支撑,而这样的人注定是少数,所以历史上清官总是不多见的,他们只能作为特例而存在。
在清代皇帝中,雍正性格最为苛严,整肃吏治也最下重手。不过,对基层官员的“改廉易节”,看来雍正也想不出对付的办法,只能“叹息流涕”。田文镜很受雍正信任,作为山东的“一把手”,在山东官场搞了一场大整顿,最终还是无功而罢。这样看来,即便是像雍正这样的“明君”、田文镜这样的“能臣”,仍然改变不了基层官员“改廉易节”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