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沿江金话直译代词及其来源_指示代词论文

陕北晋语沿河方言的指示代词及其来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陕北论文,代词论文,沿河论文,方言论文,指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H1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283(2005)02-0048-09

一、沿河方言指示代词

本文的考察对象是陕北晋语黄河沿岸七县即府谷、神木、绥德、佳县、吴堡、清涧、延川方言,下文简称“沿河方言”。语料全部为笔者调查所得。文中标音时,调类用右上角的一位数字表示,它们代表的调类是:1阴平,2阳平,3上声/阴平上,4去声,5阴入/入声,6阳入,0轻声。调值用右上角的两位数字表示。同音代替字右上角加等号。

陕北晋语沿河方言大多有两套以上指示代词,两套之间不仅形式不同,意义和用法也有差异。语音上,各方言点又有不同的变异形式。见表1。

二、表人、物的指示代词

三、表处所的指示代词

1.用法。沿河方言表处所的指示代词有两套,一套是“这里/这儿”,“那里/那儿/兀里/兀儿”;一套是“这搭儿/搭儿(价)/搭搭”、“那搭儿/兀搭儿”。从形式看,第一套以“里”为后缀,第二套主要以“搭”为后缀,有的词中“搭”做了词根。从意义看,第一套表达的处所意义范围比较宽,有时比较模糊。第二套是指代具体地点、位置的,处所意义比较具体、清晰。两套合起来相当于北京话的“这儿”、“那儿”。吴堡话的发音人认为,“这搭儿/搭儿价”、“兀搭儿”所指范围小,“这儿”、“那儿/兀儿”所指范围大。清涧话发音人指出,“这搭儿”是具体指着介绍,比如两个人走在一起,甲指给乙说“这搭儿是招待所”,“那搭儿是粮站。”摆放东西时,说“这搭儿放电视,那搭儿放衣柜”就好操作,如果换用“这里”、“那里/兀里”,听话的人就会不得要领。请看神木话((1)(2))和绥德话((3)(4)):

(1)把书包搁在搭儿搭儿些儿。(位置)≠把书包搁在这里。(地方)

(2)那搭儿净灰尘,不能坐。(位置):那里风可大嘞,一满不好窚住。(地方)

(3)你则把镢头放在搭儿价。(具体位置)≠你则把镢头放在这里。(地方)

(4)我每(我们)娃娃常在搭儿价耍嘞。(具体地点)≠我每娃娃常在这里耍嘞。(地方)

2.语音变化和构词形式变化。从语音看,神木话“这搭儿”读。读舒声调时,清涧、延川话“里”、“搭儿”的调值属于一种特殊的“轻声不轻”的变调,如延川话读同阴平[314]。从构词看,“搭”在“这搭”、“那搭/兀搭”中应分析为词缀,可是在“搭儿”、“搭儿起/价”、“搭搭”中,由于“这”的省略已经定型,只能分析为词根。这就像佳县、吴堡话的“弭/每”,在“我弭/每”中是后缀,在充当领属代词时省略掉了前面的“我”,共时平面上只能分析为词根了。这是整个词的意义感染了词缀的结果,说明带“搭”、“弭”的词在这些方言(或其前身)中的历史已经很长了。

3.来源。在陕北晋语和中原官话关中片、秦陇片、汾河片等方言中,“搭”的使用频率极高。除了构成指示代词外,还和“一”组成“一搭”,义为“一块儿”、“一起”,作名词和副词。如“我们是一搭的”,“咱一搭走”。它的意义、用法与唐五代、宋元没有多大差别。现代汉语除了西北地区的方言,还有一部分吴语、粤语用“搭”的同源词。

“搭”指处所始于唐五代,最早义为“块”,用于“一搭”,表示较小的面积。如《祖堂集》卷4“丹霞和尚”:“师曰:‘佛殿前一搭草,明晨粥后划却。’”元杂剧中“这搭儿”、“那搭儿”已十分常用,表示地点。如:

恰分明这搭里,俺淘写相思。(《倩女离魂》3折)

道姑,敢问这搭儿是何处也?(《张生煮海》2折)

那搭儿别是一重天。((城南柳)3折)

下场处那答儿发付我。(《西厢记》2本3折)

上述方言的“一搭”,就是从唐五代表实义的数量组合“一搭”语法化而来,但其意义仍然是“一块儿”(一起),可以说它和另一些方言的“一块”经过了同步引申的历程。“这搭儿”、“那搭儿”以及“哪搭儿”则直接继承了元代的用法,可见其来历之古老。

四、表时间的指示代词

1.沿河方言表时间的指示代词也有两套,一套是“这阵儿”、“那阵儿/兀阵儿”和“这会儿/这昝会儿”、“那会儿/那昝会儿/兀会儿/兀昝会儿”,对应于北京话的“这会儿”、“那会儿”,义为“这时候”、“那时候”。第二套是“这向儿”、“那向儿/兀向儿”、“这辰子”、“那辰子”,对应于北京话的“这些天”、“那些天”。第一套表示距离说话时或近或远的、范围比较模糊一个时段,内部大同而有小异。如神木话,“这阵儿”和“这昝会儿”在表达“现在这个时代”时意义相同,但“这阵儿”倾向于表示距说话时很近的一个时段,“这昝会儿”也可表示这个意义,但多含强调时间晚的意味。“那阵儿”、“那昝会儿”都可以指那个时期、那个时代,如“刚解放那阵儿、刚解放那昝会儿”,“文化革命那阵儿、文化革命那昝会儿”。但“那阵儿”还经常表示较短的一个时段,“那昝会儿”不大这样用,如“那阵儿还好好儿地么,咋这阵儿肚疼起了”,不能说“那昝会儿还……这昝会儿……”。再如延川话,“这(那)阵儿”倾向于指很短的一个时段,“这(那)昝会儿”倾向于指“这(那)个时候”,而“这(那)向儿”指“这(那)段时间”,表达的时段较长。绥德话第一套有五组词,可以说是时间代词的集大成者,反映了它在陕北晋语中兼赅南北的特殊地位。试比较神木话:

(5)这孩伢儿那辰辰算术还好嘞,这辰辰又不行了。(×这孩伢儿那阵儿……)

(6)我妈的病这向儿差(轻)些儿了。≠我妈的病这阵儿差些儿了。

(7)这向儿(这些天)剪柳儿的(小偷)可多嘞。≠这阵儿(现在)剪柳儿的可多嘞。≠这昝会儿(这个时代)剪柳儿的可多嘞。

(8)那阵儿(刚才)还见来了么,这阵儿(现在)咋不见了?≠那向儿(那几天)还见来了么,这向儿(这几天)咋不见了?(×那昝会儿……,这昝会儿……)

延川话:

(9)那昝会儿光景不好。(=那阵儿人都穷。)

(10)这昝会儿这事不好说。

(11)这阵儿我正没事。(≠这昝会儿我正没事。)

(12)这一向儿闲得嘞。

2.府谷、绥德、清涧方言表时间和表处所的指示代词有互相兼用的现象。府谷话本来表时间的“这阵儿/这会儿”、“那阵儿/那会儿”兼表处所,例如:

(13)你就搁在这阵儿吧。

(14)我去二女子那会儿去来来。

清涧话本用于表处所的“这搭儿”兼表“现在”,且使用频率高于表处所。例如:

(15)这搭儿起,你再不能给我胡捣鬼了昂。

(16)今儿就拉(聊)到这搭儿吧,你也熬(累)了。

这种现象反映了处所和时间在认知上的相通性,在普通话和其他方言中也存在。

五、表性状、方式的指示代词

1.沿河方言表性状、方式的指示代词可分两套,如神木话,“这么”、“那么”使用范围大,兼表性状和方式,既可修饰形容词,又可修饰动词;“这么价(个)”、“那么价(个)”使用范围小,能修饰动词或充当谓语,但不能修饰形容词。神木话也有“这”、“那”,是表大量的,用如副词,用于边比画边形容某物的外部特征,如“这大”、“那粗”。分得更清楚的是南部的几个方言,如吴堡话“底个”只能做谓语,比如问“而着=是作摩个嘞?”回答是“就底个”;“这底价/个”、“兀底价/个”只能做状语,比如“这底价做”、“兀底价做”。清涧、延川话用“这价”、“那价/兀价”作谓语或修饰动词,如“这价走”、“那/兀价跑”。还有“这的个”、“那的个”,与“这价”、“那价”同义,如“这的个说,不是那的个说”。延川话“这个子”、“那个子”表动作状态,作谓语,如“你爸爸忽儿这个子,忽儿那个子,老没主意。”再如边示范边说:“不是这个子,是那个子。”“这个子你还不会?”清涧、延川“这来”、“那来/兀来”主要修饰形容词,如“这来大”、“那来大”、“兀来难(考)”,但也可以修饰动词,如“这来费钱”、“那来价挑挑拣拣”。

从后缀看,表性状的指示代词也有很大差异,可以大别为三派。府谷、神木、绥德用“么”(可再加后缀“价、个”);中部的佳县(及神木南乡)、吴堡用“/底”,“/底”也可以做词根,带后缀“价”;南端的清涧、延川用“价”和“来”。

2.关于“来”。清涧、延川话在”这”、“那/兀”后加上“来”指示性状和方式,表程度高、数量大等,如“这来多”、“这来红”、“这来调皮”、“那来粗”、“那来硬”、“那来窝囊”、“兀来高”、“兀来好”。神木高家堡话“兀”不单用,但有一个程度副词“兀来”,修饰形容词时语义限制同上。同时,这个“来”还有下列用法:第一,放在表度量衡的数量组合和形容词之间,意思是“大约……A”,如“一丈来高”、“三斤来重”、“一尺来厚的墙”。第二,放在名词和形容词之间,充当表修饰关系的结构助词,整个组合义为“像N一样A”,如“天来大”、“房来高”、“碗来粗的一条蛇”,第三,陕北晋语还有一个使用频率极高的程度副词“海来”,本义应当是“像海那样……”,如“海来大嘞”、“海来厉害嘞”。

我们认为,“来”的上述用法是从其表约量的用法语法化而来的,表约量如“十来里”、“二十来斤”、“三十来个”。具体过程如下:第一,在“数量词+来+形容词”中,“来”的意义仍然是“约量”(即上述第一种用法)。第二,数量词和名词同属体词,因此,由这个格式很容易类推出“名词+来+形容词”的组合,并且形成副词“海来”。不过,在这个组合中,“来”的意义已经由“约量”演变为“比况”(即上述用法第二,第三)。第三,更进一步,用指代词“这”、“那/兀”替换名词,就得到了“指示代词+来+形容词”的组合。因此,“这来”、“那来/兀来”的“来”也可以分析为加在指示代词和形容词之间的结构助词。

前人和时贤已经指出,概数词“来”是由“以来”缩略而成的。在日本高僧圆仁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即有多例表概数的“来”。江蓝生指出:“宋元时期,在名词后面加‘来’,再加形容词(名+来+形)的用法很盛……”[1](P11),“来”的用法的历时演化过程恰好印证了我们对第一种用法和第二、第三种用法的语法化过程的推断。

六、“那”和“兀”的关系问题

佳县、吴堡、清涧、延川表远指的代词,除了“那”还有“兀”。这是不是表明上述方言的指示代词有三分倾向呢?回答是否定的。首先,“那”和“兀”同属于表远指的代词是毫无疑问的。其次,在方言之间和同一方言内表人物、处所、时间、性状方式的代词之间,“那”和“兀”是否相同存在着差异。其中指别人物和处所时,大部分方言有差异。如佳县话,“兀儿”感觉比“那儿”更远,问“家庄稼种在哪里了”,如果比较远,要用拖长的声音回答“在兀儿嘞!黑=着(很)远嘞。”清涧话“那里”和“兀里”有区别,如问“那个东西在哪里放着哩”,要回答“在那里哩”,不能说“在兀里哩”。祈使句“你到兀里去一下”不能说“你到那里去一下”。发音人认为,“兀里”是泛指,范围广一点,“那里”是确指一个地方。“那摞书”和“兀摞书”相比,前者能看得见,后者不在眼前,看不见。在“那阵儿”和“兀阵儿”之间,前者较确切,后者则含混一些。吴堡话“那个=兀个”,“那儿=兀儿”。《延川县方言志》作者张崇先生告诉笔者,延川话“兀个”与“那个”相比,不确定性强一些。如:

(17)那个/兀个人说话不算数。

(18)那个/兀个事你不要说了。

因此,“那”和“兀”的区别应当放在远指代词内部来看,而不能与“这”并列为三分关系。

顺便补充一句,府谷、神木有一个程度副词“兀些”,只能表大量,如“兀些高”、“兀些大”、“兀些长”等。

七、“底/”,“这底”,“那底/兀底”及其来源

1.关于“底”。吴堡话可用“底”作词根,构成“底价”、“底个”两个表近指的代词。并以“底”为后缀,构成“这底”、“兀底”等词。清涧、延川话的“这的个”、“那的个”应当与吴堡话同源,只不过“的”读促声罢了。[2](P172-173)佳县和神木万镇用充当表人物的近指代词,并且用作表性状指示代词的后缀。这样,沿河方言中有五个县使用“底”类指代词。

除了陕北晋语,山西晋语并州片、吕梁片的太原、清徐、太谷、平遥、文水、孝义、离石、临县、石楼也用“这底”、“兀底/那底”或其同源词表“这样”、“那样”。但是没有报道用“底”或同源词直接表示“这”的。[3](P278-279)沿河方言分别属于晋语五台片、吕梁片和志延片。可见,用“底”作为表性状、方式的指示代词后缀是并州片、吕梁片、志延片方言的共同特征。

这几个方言的“底”等都是对近代汉语“底”、“这底”、“兀底/那底”的继承。

“底”从唐代开始用作指代词,表示称代和指示。冯春田[4](P452-453)举了唐代和北宋文献的4例:

怜底众生病,餐尝略不厌。(《寒山子诗》,9088页)

仿佛中圣日,希夷来大庭。眼前须底物,座右任他铭。(元稹《神酒曲》)

会得底人意,须知月色晚。(《五灯会元·郓州四禅禅师》,325页)

梵钵提长吐舌,底事分明向谁说?(《五灯会元·南华知昺禅师》,1303页)

吕叔湘指出:“早期近代汉语里除这个和那个外,又有这底和那底(底又作的),用于直接称代,且以指事物为主。”[5](P227)下面转引6例。前4例指事物,后两例指人。

问:‘如何免得生死?’……师云:‘遮底不生死。’(灯录6.9)

这底只是我怕你们不知。(甲寅通和162.10)

那底甚般礼道?不成为新妻便把旧妻忘了?(刘知远12)

那的是良工绝妙,厚薄相称,周旋无偏。(太平9.38)

这的是楚昭王嫡子亲妻。(元杂6.4.5)

那的是急煎煎心痒难揉。(元杂11.2.2)

再如:

当路一棵麻,下雨开花,刮风结子。这的是伞。一个长大汉撒大鞋,白日去,黑夜来。这的是灯台。(《朴通事》)[6](P304)

那的之后,锣锅安了者。(《原本老乞大》32右04)[7]

元代文献中,“这的”大多用于在一定的位置中指别对象或直接指称处所,也可见疑问词“那的(哪的)”表处所例,例如:

这的不是窑?(《杀狗劝夫》第二折)[6](P194)

这的是酒淹衫袖湿。(《杀狗劝夫》第二折)[6](P188)

那的是添茶添酒的枯干井?那的是填肉填食的没底坑?你觑当着便噤声。(《杀狗劝夫》第三折)[6](P197)

说得他儿女妻夫,似水如鱼,撇得我鳏寡孤独,那的是撮合山养身处?(《诈妮子调风月》第四折)[6](P112)

《朴通事》中,“那的”的使用特点与“这的”相同。例如:

那的有四个小车儿,一车两担价推将去。[6](P298)

我说与你,那的有甚么话说?几时来去?[6](P312)

“兀底”称代事物见于宋元文献。如:

鹊相庞儿谁有,兀底便笔描不就。(《南湖诗余》7)[5](P240-241)

却交两个外人搬弄着,兀的又吃的醉也。(《杀狗劝夫》第一折)[6](P183)

嫂嫂也,(唱)兀的是我历背的你来家呵,为落得的。(《杀狗劝夫》第二折)[6](P192)

在元杂剧和《原本老乞大》中,“兀的”指事物时,侧重于指给别人某个东西,与前述“这的”等相同。如《原本老乞大》:

别个菜都无,兀的有盐瓜儿与客人吃。(12右03)

兀的东壁上有个稍房子空着里。你看去。(19右08)

便将到市上也则兀的是。(22右07)

兀的二两半钞,贴五钱来。(18左02)

总之,“这的”、”那的”、“兀的”使用时,都倾向于指示对象的位置。正是这个特点,使它们在方言中有可能逐渐演化出表性状的功能来。

在府谷、神木高家堡、佳县、吴堡,递东西给人时,常用“这的”。指给别人某物的位置时,则常用“这的嘞”、“那的嘞”、“兀的嘞”,如神木高家堡:

(19)这的,给你钱,则不应嚎了!

(20)这的(你)爹爹的脑!(递东西给人时骂人的话)

(21)甲:那本儿书嘞?乙:这的嘞。

(22)甲:你把调和瓶瓶放在哪搭儿了?乙:那的嘞。

这些用法正是对元明时代“这底”、“那底/兀底”表指代时的特点的直接继承,比较《原本老乞大》:

这的忒细,这的却又粗笨。(28右10)

有什么病?兀的鼻子里摆脓有。(26右08)

下面三例中,“这的”、“兀的”正处在由表事物向表性状过渡的阶段:

比似他时,再相逢也,这的般愁,兀的般闷,终做话儿说。(《董西厢》卷6)

觑了他兀的模样,这般身分,若脱过这好郎君,交人道眼里无珍一世贫。(《诈妮子调风月》第一折)

这弓你却是强褒弹。兀的弓,你更嫌甚么?(《原本老乞大》28右03)[7]

“这的般愁,兀的般闷”翻译成现代文,最恰当的译法是“这样愁,那样闷”。龙潜庵《宋元语言词典》将”这的”直接解释成“这样”。因为后头有表性状的“般”,所以“这的”、“兀的”本身仍是指事物的,但从这种用法很容易引申出表性状的用法,从而进一步语法化为表性状的指代词。《诈妮子调风月》中“兀的”和“这般”对举,《原本老乞大》中“兀的”直接修饰名词“弓”,就只能分析为“那样”了。在《朴通事》中,一方面有“这的”、“那的”、“兀的”表事物的例子,另一方面,用“这的”来指示性状的也不少,例如:

这的大红绣五爪蟒龙,经纬合线结织,上用缎子,不是诸王缎子,也不是常行的,不着十二两银子,买不得他的。[6](P299)

这的时,有甚么话说?[6](P301)

这的真善智识那里寻去,咱也随喜去来。[6](P311)

买人的文契只这的是,更待怎的?[6](P314)

第四例中,“这的”用在判断动词“是”前面,后面用“更待怎的”来反问,“这的”与“怎的”相对,而不是与“甚么”相对,说明前者显然是表示“这样”的。

上面所列,正是方言中“这的”、“兀的”表性状用法的直接来源。

由唐代往前推,“底”有可能来源于南朝的口语词“阿堵”。吕叔湘指出:“堵在《广韵》两见:一为上声姥韵,当古切;一为上声马韵,章也切,与者同音。阿堵的堵很可能是后一个音,后来随着堵字音变为底,就写成阿底,再后又写成兀底。宋元时代的阿底和兀底就是晋宋时代的阿堵,宋人早已看到这一点……”[5]p241值得注意的是,佳县、神木南乡以及石楼、岚县的“”声母合于《广韵》的“章也切”的早期读音(声母同端母,比较知组的“爹”和佳县“这”的)。韵母也合于“章也切”,只是主元音已经高化了,声调也发生了变化,读为阳平。吴堡话“底”跟假摄三等精组白读二同韵[e],那么,“章也切”的“者”在知组声母未从端组分化出来以前,也有可能曾与“底”同音。[8](P38)这些事实正是对吕先生“阿堵”的“堵”可能读“章也切”的推测的证明。

总之,从方言的共时状况和历史文献来看,近代汉语表称代、指示的“底”应当和“阿堵”的“堵”同源,佳县、神木南乡的“”、吴堡的“底”表指代应当直接来自“底”指代事物的用法,“兀底”则是在“底”前加上另一个表远指的代词“兀”,“这底”是在“底”前加上表近指的“这”。“那底”是由“这底”和“兀底”类推形成的,所以在近代汉语中出现略晚,在这一带方言中也不如“兀底”常用。这几个词当初都是指代事物的,在部分陕北晋语和山西晋语中,“底”和“这底”、“兀底/那底”加上后缀“个”、“价”后,语法化为表性状的指示代词。除了佳县、吴堡等少数方言外,其他使用“这底价/个”、“兀底价/个”、“那底价/个”的方言,均由“这”、“兀/那”承担了指代事物的功能。

2.关于“兀”。“兀”是晋语、西北官话中极其普遍的指代词。它的来源是一个饶有趣味的问题。张相认为“兀”是词头,作用是加强语气。杨天戈《说“兀”》进一步明确认为宋元时期的“兀”字就是“阿”字,是用于代词之前的词缀。“另外一种解释是这个词缀在宋元之际实际上存在两种读音。如‘阿的’又可作‘窝的’……证明‘阿’又读如‘窝’……”“‘兀自、骨自、古自’这几种写法,证明这一前缀又有另一种读法,其音值大约是[ku]或[u],或者由[ku]逐渐变化为[u]。”[9](P365)事实上,今方言中[u]、[uo]、、[uai]、[uei]都是“兀字”(或其合音词)很常见的读音。吕叔湘[5](P241)、杨天戈[9](P365)认为,“兀底”是“阿堵”、“阿底”的音变形式。我们认为,“兀底”、“阿底”更可能是同一个词在不同方言中的语音差异及其在同一方言中所形成的同源异流叠置的反映。证据之一是,一些文献中“兀”和“阿”可以混用,如《原本老乞大》:

阿的涯十年也坏不得。(11左03)

别个菜都无,兀的有盐瓜儿与客人吃。(12右03)

阿的般钞使不得。兀的一个一两半。(18左07)

阿的不李舍来也?(20左09)

张维佳将关中方言的“兀”分作两个。一个是读[u]的,认为它是由衬音字发展而来的,用于代词前加强语气,相当于现代方言中的“阿”。而读的,则是“个”字。[10](P226-227)张惠英在进行了大范围的方言比较和古今比较后认为:“早期白话作品中‘兀底’、‘兀那’的‘兀’本是指示词,今山西许多地方仍用‘兀’作远指词,而‘兀’则是兼作量词、指示词的‘个’脱落声母[k]而成。从构词上看,由于‘底、那’也是指示词,所以‘兀底、兀那’就是同义词的重合,……”[11](P164)在另一篇论文中,张惠英认为,词头“阿”也来源于量词“个”。[11](P207-221)这就把吕叔湘和杨天戈的论断又向前推了一步。

我们认为方言的等应当是一个词,或这个词和“个”、“一”的合音形式,因为在各个方言中,它们都存在明显的联系,并且和“这”、“那”的音变形式平行。而将“兀”看做词头或前缀,难以解释《水浒全传》及明代以后文献中常用的“兀自”和“兀是”(杨天戈的解释显然是勉强的),也难以说明为什么它在今山西、陕西和其他西北方言中普遍单用为指示代词的事实。张惠英的观点则非常有启发性,在语义和功能的演变方面,在音理上都完全说得通。这个观点可以很自然地解释“兀自”、“兀是”等单用“兀”的情况。但有一点疑问:在近代汉语文献中,有同一材料中既用“兀底”又用“个”的。例如《张协状元》:

兀底一间小屋,四扇旧门。(第四出)[12](P511)

个丫头到官司,直是会供状。(第十二出)[12](P535)

不过,这种混用可以解释为:“个”和“兀”那时已经形成不同层次的叠置,或者是不同方言的成分在同一文献中的杂糅[13]。考虑到“兀”和“阿”同源而有“兀底”、“阿底”在同一文献中的混用,这不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说,“兀”、“阿”、“个”很可能是同源的成分,但因时代、方言不同而发生了语音上的变异。事实上,同一个语法词可能在范围不大的几个方言之间因语音变异而变得面目全非。[14]。

收稿日期:2003-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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