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坑理论探析--以谢氏“水”描写为例_诗歌论文

谢康乐体论析——以谢诗中对“水”的描画为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为例论文,谢康论文,乐体论析论文,谢诗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518X(2009)06-0122-04

学界对谢灵运的研究很多,但是对“谢康乐体”的探讨则较为少见。谢灵运体在南齐时代是颇为流行的一种诗体,当时诗歌有三体,其中之一“出灵运而成”[1](P908)。到了梁代,有效康乐之风气[2](690)。王籍“为诗慕谢灵运”[3](P580),伏挺“为五言诗善效谢康乐体”[2](P719)。但谢康乐体在齐梁时代又被形容为“作体不辨有首尾”[1](P624)、“疏慢阐缓”[1](P908),皆指灵运诗歌结构冗长。此种弊病后人多有论述,本文不多涉笔。但是,当时或后人学此诗体,应不是因其冗长的特征,而是因为该诗体所具有的其他独特的性质。那么,谢康乐体的独有特征是什么?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本文结合齐梁时代的批评,综合考察历代对谢诗的评价,并在细析谢灵运诗歌的基础上,对谢康乐体的独特性进行了总结,认为其还表现在以下三方面。

一、外无遗物的景物描写

刘勰《文心雕龙·明诗》曰:“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4]刘宋文学与东晋文学相比,一个最大的变化就在于山水诗的大量崛起,而尤其表现为对山水景物细致入微的刻画。这一文学的新变,在谢灵运的山水诗中有生动的体现。正如清人王士祯说:“迨元嘉间,谢康乐出,始并为刻画山水之词,务穷幽极渺,抉山谷水泉之情状,昔人所云‘庄老告退,山水方滋’者也。宋、齐以下,率以康乐为宗。”[5]钟嵘在《诗品》中认为,谢灵运“兴多才高,寓目辄书,内无乏思,外无遗物”[6],正是指谢诗中山水景物愈益增多的现象。为了更加明晰地揭示谢康乐体的特征,本文将以谢诗中对水的刻画为例进行详细的分析。

谢灵运今存诗90多首,据笔者统计,其中共有40余首写到了水。在他之前,也有许多诗歌中出现了山水描写的诗句,如东晋《兰亭诗》中就已经有了完整的山水诗。但是,大量创作山水诗的第一人是谢灵运,是他开创了山水诗派。在谢灵运的笔下,各种各样的“水”呈现出多层面、多角度、立体化的形式。

谢诗中水的姿态丰富多彩。“涧委水屡迷”(《登永嘉绿嶂山》)写的是涧水的逶迤曲折之态;“连峰竞千仞,背流各百里”(《会吟行》)、“绝溜飞庭前,高林映窗里”(《石壁立招提精舍》)呈现了瀑布的奔流直下;“遡流触惊急,临圻阻参错”(《富春渚》)写的是河流受阻后急速地流转;“石浅水潺湲(《七里濑》)写的是溪流潺潺;“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登江中孤屿》)写的是直渡的横绝而流;“石横水分流,林密蹊绝踪”(《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写的是石横水流之态。有时水波荡漾:“澹潋结寒姿”(《登永嘉绿嶂山》);有时波澜不惊:“川后时安流,天吴静不发”(《游赤石进帆海》)、“沫江免风涛,涉清弄漪涟”(《发归濑三瀑布望两溪》)。

谢诗中所涉及的水的种类亦是多样。“日末涧增波”(《登上戍石鼓山》)写的是日落时激波增澜的山涧,“飞泉倒三山”(《发归濑三瀑布望两溪》)描摹的是从山间倾泻而下的瀑布,“近涧涓密石”(《过白岸亭》)写的是从细密的石子间涓涓流过的潺湲涧水,“溟涨无端倪”(《游赤石进帆海》)展示的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江山共开旷,云日相照媚”(《初往新安至桐庐口》)写的是落日中开阔空旷的江水。

水的周边亦走入诗人的眼睛。有初生春草或春事已歇的池塘:“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登池上楼》),“春事时已歇,池塘旷幽寻”(《读书斋》)。有白日映照下的美丽江岸:“远岩映兰薄,白日丽江皋”(《从游京口北固应诏》),也有旷野中寂静的沙岸:“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初去郡》)。有草木茂盛生有兰草的小洲:“苺苺兰渚急”(《石室山》),也有落日余晖中玲珑剔透的环洲:“环洲亦玲珑”(《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有壮观的万里长汀:“万里泻长汀”(《白石岩下径行田》),又有寂寥的海岸:“海岸常寥寥”(《游岭门山》)。

谢诗中还多次写到倾听波澜:“倾耳聆波澜”(《登池上楼》)、“仰聆大壑灇”(《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林深响易奔”(《石门新营所住四面高山,回溪石濑,茂林修竹》)。诗中流水的声音常用“汩”、“汩汩”、“活活”等象声词来形容,生动形象。

水的色彩也精彩纷呈。有碧绿的水流,“水碧缀流温”(《入彭蠡湖口》);也有红色的泉水,“石磴泻红泉”(《入华子岗是麻源第三谷五言》)。碧水红泉,皆澄澈光亮:“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登江中孤屿》)。

在谢诗中出现了大量的水中物产,既有水草、水鸟,也有呈现在水中的倒影,甚至有罕见的海味。最常出现的是各类水草,如始生的芙蓉:“芙蓉始发池”(《游南亭》);初叶的绿苹:“绿苹齐初叶”(《登上戍石鼓山》);新生的香蒲:“新蒲含紫茸”(《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还有菱角、稗草、茭白等。谢诗中的水草都充满了生命,“蒲稗相因依”(《石壁精舍还湖中作》),香蒲和稗草互相扶持偎依,“菰蒲冒清浅”(《从斤竹涧越岭溪行》),茭白香蒲也不时从清浅的水泽中冒出来。谢诗中还有出没水中的游鱼、掠过水面的白鹭:“拂鲦故出没,振鹭更澄鲜”(《舟向仙岩寻三皇井仙迹》),春日在海岸嬉戏的海鸥。谢诗中还写到了罕见的海味:“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游赤石进帆海》)。据顾绍柏注:石华为贝类,生于海崖石上。海月,也称窗贝,大如镜,白色正圆。

可见,谢灵运诗呈现了江南水的各种情状,据此可列表如下:

谢灵运常常寻幽探险,发现了空流淌了千载的水、空峥嵘了千年的山,并欲与长久韬隐的山水结成相互欣赏的知交。事实上诗人确实成为了江南山水的知音,正如清人叶燮所说:作游览诗作者需与山水默契神会,又须步步不可忘我是游山人,“然后山水之性情气象,种种状貌变态影响,皆从我目所见耳所闻足所履而出,是之谓游览。且天地之生是山水也,其幽远奇险,天地亦不能自剖其妙,自有此人之耳目手足一历之,而山水之妙始泄”[7]。在谢诗中,“水”这一物象,第一次以如此丰富的侧面、多彩的姿态出现在中国文学史中,而谢诗中这种“情必极貌以写物”[4]的风气既引领了刘宋时代诗歌的新走向,又正是谢康乐体的独特性之所在。

二、剪裁精工的句式安排

明王世懋《艺圃撷余》评价:“谢灵运出而《易》辞、《庄》语,无所不为用矣。剪裁之妙,千古为宗。”[8]宋严羽《沧浪诗话》曰:“康乐之诗精工。”[9]《说文》曰:精,择也;工,巧饰也。精工,在此即意味着诗歌中人为思力的安排。无论是形容其剪裁巧妙,还是被目为精工,都可以理解为前人对谢灵运诗歌形式上刻意经营的关注。

谢灵运诗中句与句间的安排从内容到形式都大有讲究。即以写水的诗句为例,谢诗中只有少数几首诗连续多句写到水,如“川后时安流,天吴静不发。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溟涨无端,虚舟有超越”(《游赤石进帆海》)、“川渚屡径复,乘流翫回转。苹萍泛沉深,菰蒲冒清浅”(《从斤竹涧越岭溪行》),而多数诗在写水景的同时都安排了山景与之形成对应:

例一 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石壁精舍还湖中作》)

例二 岩峭岭稠叠,洲萦渚连绵。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过始宁墅》)

蕙遵大薄,搴若履长洲。白华缟阳林,紫晔春流。(《东山望海》)

例三 初篁苞绿箨,新蒲含紫茸。海鸥戏春岸,天鸡弄和风。(《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

例四 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登江中孤屿》)

苺苺兰渚急,藐藐苔岭高。石室冠林陬,飞泉发山椒。(《石室山》)

日末涧增波,云生岭逾叠。白芷竞新苔,绿苹齐初叶。(《登上戍石鼓山》)

例五 澹潋结寒姿,团栾润霜质。涧委水屡迷,林迥岩逾密。(《登永嘉绿嶂山》)

遡溪终水涉,登岭始山行。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初去郡》)

以上五种例子可以概括为五种山水搭配的形式:

例一 第一联:山景

第二联:水景

例二 第一联:上句山景,下句水景

第二联:上句山景,下句水景

例三 第一联:上句山景,下句水景

第二联:上句水景,下句山景

例四 第一联:上句水景,下句山景

第二联:上句山景,下句水景

例五 第一联:上句水景,下句山景

第二联:上句水景,下句山景

从以上例证可以看到,谢灵运不仅在一首诗中将描写水景和山景的诗句交错,并在不同的诗歌中有意采用不同的搭配形式,从而使其诗中描山摹水的句子呈现出规律交错的模式,体现出诗人对诗歌句式的有意经营。

谢诗中不仅注意山水的句式交错安排,更出现了大量的对句,是集对句之大成。王力的《汉语诗律学》将古代诗歌的对句归纳为11类28门[10],而谢灵运诗歌中就出现了21门,分别是天文门、时令门、地理门、宫室门、器物门、衣饰门、文学门、草木花果门、鸟兽鱼虫门、形体门、人事门、代名门、方位门、数目门、颜色门、人名门、地名门、同义连字对、联绵字对、重叠字对、副词对[11]。如《登池上楼》一诗除了“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外,其余都是对句,共用到了鸟兽鱼虫对、人事对、地理对、形体对、天文对、重叠字对,文学对、时令对等9种不同类型。如此多的对句出现在谢诗中,不仅可以看到诗人对句式的刻意安排,而且体现了诗人对诗歌形式的自觉探讨。明王世贞《艺苑卮言》说:“谢灵运天质奇丽,运思精凿。”[12]讲的正是谢诗的经营之妙。

三、经营而返于自然的风格

鲍照认为谢五言诗“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1](P881),汤惠休也说“谢诗如芙蓉出水”[6],但也有不少学者注意到谢诗的“自然”是经营之后的返归自然。明王世贞《艺苑卮言》说:“三谢固自琢磨而得,然琢磨之极,妙逸自然。”[12]清人沈德潜评谢诗:“匠心独造,少规往则,钩深极微,而渐进自然”,又说“谢诗经营而反于自然”。[13]谢灵运诗中不论是整体的景色摹写还是景物的细节刻画,都呈现出自然清新的风格。

谢灵运诗中多有开旷、清净的景象。如江水与山峰共开阔旷远:“江山共开旷,云日相照媚”(《初往新安至桐庐口》);清静空旷的中园:“中园屏氛杂,清旷招远风”(《田南树园激流植极》);遥远开阔的沙道:“迥旷沙道开,威纡山径折”(《登孤山》);辽远空旷的原野:“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初去郡》)。这些清旷的景象不仅是谢灵运的有意选择,也因此凸显了其诗风的自然清新。

谢灵运在用词炼字上尤为讲究。在描写水的姿态时,谢灵运常喜用动词来呈现。“遡流触惊急,临圻阻参错”(《富春渚》)、“洲岛骤回合,圻岸屡崩奔”(《入彭蠡湖口》),其中的“触”、“阻”、“骤”、“崩”描写急流的情态逼肖。“苹萍泛沉深,菰蒲冒清浅”(《从斤竹涧越岭溪行》),一个“泛”字,一个“冒”字,将水草的状貌表现得尤为真实。他如“绿筱媚清涟”(《过始宁墅》)、“海鸥戏春岸”(《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乱流趋孤屿”(《登江中孤屿》)、“涧委水屡迷”(《登永嘉绿嶂山》)、“日末涧增波”(《登上戍石鼓山》)、“绝溜飞庭前”(《石壁立招提精舍》)、“水碧缀流温”(《入彭蠡湖口》)等句中,“媚”、“戏”、“趋”、“迷”、“发”、“增”、“飞”、“缀”等动词的使用,不仅是对水姿态的逼真刻画,让水具有了鲜活的生命,而且用语皆浑然天成,整体呈现出自然的风致。

谢灵运最为人称道的“池塘生春草”句,历代学者多认为该句为妙悟、神会之句。宋叶梦得《石林诗话》曰:“世多不解此语为工,盖欲以奇求之耳。此语之工,正在无所用意,猝然与景相遇,借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之所能到。”[14]指出此句的巧妙处正在于“猝然与景相遇”的妙悟。清何焯《义门读书记》曰:“池塘一联惊心节物,乃尔清绮。惟病起即目,故千载常新。”[15]何焯推想此句的妙处正在于诗人大病初愈、惊心节物而与自然产生的神会。但仍有不少学者注意到了其中的思力安排,明谢榛《四溟诗话》载:“谢灵运‘池塘生春草’,造语天然,清景可画,有声有色,乃是六朝家数,与夫‘青青河畔草’不同。”[16]所谓“六朝家数”即暗示了造语天然的背后仍然有着运思的痕迹。其实,早在梁代,钟嵘《诗品》即引《谢氏家录》云:“康乐每对惠连,辄得佳语。后在永嘉西塘,思诗竟日不就,寤寐间、忽见惠连,即成‘池塘生春草’。故尝云:‘此语有神助,非吾语也。’”[6]可以看到,妙悟正来自于平时的琢磨,即“有神助”恰恰来源于“思诗竟日不就”的琢磨。梁萧纲认为谢诗“巧而不可阶”[2](P691),何焯也有类似的表达,记述自己对《登池上楼》“循讽再四,乃觉巧不可阶”[15]。为什么如此呢?笔者认为,后人不可阶梯的原因正在于谢诗中的“巧”皆出于自然,竭尽琢磨,终为自然。正如清人方东树所言:“其思深气沉,风格凝重,造语工妙,兴象宛然,人自不能及。”[17]而自然清新,该是谢康乐体的又一特性。

综上所论,对于谢康乐体我们有了一个大致清晰的认识,其独有的特征表现为外无遗物的山水描摹、剪裁精工的造语、琢磨经营返于自然等方面。而谢康乐体被前人形容为结构冗长的弊病,笔者以为正与谢灵运对其诗歌整体结构的安排相关。谢诗常被批评结构程式化,多呈现出“叙事——写景——情理”的三段式结构。也有学者指出谢诗不仅有三段式结构,还有多重式结构,并总结为“写景——情理——写景——情理”、“情理——记行——写景——情理”、“写景——纪行——写景——情理”、“写景兼释题——情理”等四种形式。[18]无论用三段式还是多重式结构全诗,皆可以看出谢灵运对其诗歌结构的刻意经营,或许正是因为诗人对诗歌结构完整性的注重而导致了其诗的弊端——冗长。但是,谢灵运对诗歌结构的有意安排,正表明了他对诗歌形式的积极探索,无论结果如何,对于后人在诗歌篇幅的把握上是一种有益的借鉴。

标签:;  ;  ;  ;  ;  ;  ;  ;  

谢坑理论探析--以谢氏“水”描写为例_诗歌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