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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不太爱活动,惟一的爱好是读书。这习惯不好;既要爱读书,又要去活动,这才是现代人。
进中学前,我就读过《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最喜欢读的是《水浒传》,读过好几遍,我喜欢那些被迫上梁山的英雄好汉。另外,孙悟空和孔明我也很喜欢,《红楼梦》却读不下去,那么多公子少爷小姐丫鬟,打情骂俏,我不耐烦。(这部书自然是一部好书,不过我是在进入社会以后才读完的。)此外又看了不少武侠小说,什么《七侠五义》啦,什么《江湖奇侠传》啦,都看,可没有迷到要上山学道,因为明知那是假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万里之外取人首级的事。侦探小说我也爱看,福尔摩斯,亚森罗苹,我都熟悉,读了那么些,长大了既没有变成大盗,也没有做侦探。
上了初中,遇到一个思想进步的国文老师(“国文”现在叫“语文”),给我们讲五四以后的新文学,随着他的指点,饥不择食地读了很多当时流行的文学作品,满脑子都是鲁迅、郭沫若、茅盾、蒋光慈、张恨水……不管他是左派中派右派。幻想将来做个文学家,于是练习写文章投稿,最初的习作是把我小时候听大人说的民间故事写出来,居然有几篇登在大报副刊上,很高兴,就继续写,这样,更感到非多读书不可了。
我上的高中理科,本来是大学的预科,因为当时教育制度改变,不设预科了,预科两年改成高中三年,功课很轻松,大致每天只有半天课,下半天自由活动。(现在才知道,这是当时一种很时髦的教育方法:主张发挥学生专长的“通才教育”。)每天下午,爱体育的就去打球、骑马、击剑,爱生物学的就采集和制作动植物标本,我则躲进大学图书馆去啃书本——差一点做一个书呆子。那三年我读了很多书,中文书,外文书;文学作品,社会科学和科普作品,读得懂的读下去,读不懂的放到一边去。很多基础知识,都是那三年自学得到的。我后来写过一部书,书名是《书林漫步》,那时可真是在书林里漫步呢。
我上大学念的是工科,因为自小养成读书习惯,故在课外读了一些专业书,而且往往是当时最前沿的新学科,例如30年代兴起的建筑声学、弹性力学之类。不过那时我们的民族和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我的读书时间大大减少了,得参加救亡运动、学生运动,还有我爱好的拉丁化新文字运动(就是文字改革运动)和世界语运动——所有形形色色的运动,都汇总在民族解放运动的大潮中,这时我读的多半是“大书”,即社会生活这部“大书”。抗日战争一打响,我就离开学校进入社会了,读“大书”的机会更多了。
解放前十多年我的职业是编辑,所以还是有不少机会读书;又因为有了读书的习惯,一天不着几页书,简直不能入睡。解放后多半做行政工作,政治运动多,开会多,谈话多,只能在半夜三更人人都睡了的时候读书,但是我还是征服了睡魔,每天晚上非读书不可,这样我才能感应时代的脉搏,才不致被时代抛弃。
人说,书读得越多越蠢,这话有一点点道理,凡是变成书呆子的真是个蠢人。不过如果不读书,那就肯定变得更像一头蠢猪。如果一个人既孜孜不倦地经常地读书,读有字的书,同时又有意识地认真去读社会生活这部无字的“大书”,他一定会变得很聪明的。我很笨,又懒,所以悟性低,觉悟迟,现在垂垂老矣,还不想被时代所抛弃,只好照样天天读书,参照社会那部“大书”来读,免得变成一个落伍者。
古语说,开卷有益。现代人说,读书无禁区,在一定的意义上说,书本是知识的源泉——知识来源于实践,这无疑是正确的,但是书本往往记录了前人或当代人经过实践得来的知识,在这个意义上,书是知识的源泉。如果所有知识都要自己实践过才算数,那就不能活了。比方“吸毒”这个概念,只要从书本里知道就行,绝对不可真的去吸毒,难道非得真的吸毒才知道什么是毒品吗?
做一个现代人,需要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知识,所以不要为读书设置“禁区”。至于社会公认的坏书,那不是书,那只是一堆垃圾,应当扫清的。有的书是要认真读的,一字一句地读,边读还得边思考;有的书只需浏览就行。知识多了,自然能分辨哪些书该细读、精读,哪些书只需随便翻翻。这样,就不怕没有足够的时间了。况且时间是节约出来的,是挤出来的,懒懒散散,一天就过去了,时间就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