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反讽的艺术形式与属性_文学论文

文学反讽的艺术形式与属性_文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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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O-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93X(2004)03-0062-05

反讽(irony)这一术语最早来源于古希腊语中eironia一词。在古希腊戏剧里,eironia的意思是指“佯装的、其言辞含蓄不尽其意、假装愚笨、却常常击败自欺欺人的‘大话家’(alazon)”,[1]专指一种被称为“佯装无知者”的角色类型。这种角色类型通常在自以为是的对手面前假装糊涂,说些离奇怪诞的傻话。然而,这种人最后总是能够证明自己所说的话都是真理,从而使对手出尽洋相,威名扫地。反讽作为“佯装无知者”的表现手法的运用,可以最早追溯到古希腊剧作家索福克勒斯、阿里斯托芬的作品以及柏拉图的对话中。柏拉图认为,反讽是一种通俗的表达及责备、嘲讽性的伪装和欺骗,其双重性是通过赞扬来责备或通过责备来赞扬。反讽不仅仅是一种修辞而且表明了一种君子风范。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irony概念的意思是指一种引诱他人上当的欺诈和油腔滑调的修辞手段。其中,一个广为人知的例证是,苏格拉底在对话时先故意赞同对方的错误说法,并将这种错误加以引申,使其陷入谬误境地,从而反证自己正确的谈话方式。16世纪以前,这个概念在西方文论中还只是传统修辞艺术中的一种较次要的修辞格,人们使用反讽主要局限于修辞范围,通过佯装、正话反说、反话正说或说的是一回事而指的是另一回事等方式来表达反讽,用它表示“口头所说与实际所指相反”、“言在此而意在彼”、“为责备而褒扬或者为褒扬而责备”、“进行嘲笑和戏弄”、“拐弯抹角的陈述”或“冷冰冰的讽刺”等等与语言风格相关的意思,在古希腊修辞学中称之为“反语”。[2]但尔后,这一术语的意义发生了很大的演变,出现了类似“罗马式反讽”、“标准反讽”等等术语,这就使反讽成为一种多层次多蕴意的文学术语。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德国美学家和文学批评家F·施莱格尔、A·W·施莱格尔兄弟和K·佐格尔将反讽发展成为一种文学创作和批评的原则,从而建构了现代意义的文学反讽理论并奠定了文学反讽在西方文论批评中的历史地位。文学反讽命题的建立,大大拓宽了文学批评的思维和视野,使文学批评领域许多棘手的文学现象和文论分歧在文学反讽批评理论的框架内获得了新的阐释。

一、反讽的界定

历来有许多人都试图给反讽下一个简洁而又确切的定义。《美国大百科全书》(1981年版)给反讽这样界定:“反讽提供的是一种真实与表象相对立的情景”。[3]这个定义显然过于简洁,难以表达出文学反讽的全部内涵、艺术形式和基本特征。《苏联大百科全书》下的定义较为详细:“在文体学上,反讽是一种表现嘲弄或狡诈的双重意义的叙述。在反讽中,一个词汇或一种语调在语境中获得了一种与文字意义相反的、否定的、或产生怀疑的意义。……在美学上,反讽是一种具有戏剧意味的、带有思想观念的情感的估价,它的基本模式或原型是词语反讽的结构表现原则。这种反讽是以优越或屈尊、怀疑或嘲弄为先决条件,它故意秘而不宜,它决定着艺术的或公开发表的作品的风格,或者它是意象、性格特征、情节线索的组织结构,这种嘲弄的隐蔽性和带有严肃性的伪装,使反讽和幽默,尤其是和讽刺压别开来了。”[3]可以看出,这个定义点明了反讽在文体学和美学上的一些基本属性,同时使人们了解到反讽不同于幽默和讽刺的内涵,但它是人们在传统观念上对反讽的一种认识,这种认识仅局限于反讽在语言层面与结构层面上的运用,而未考虑到反讽在现代文学语体中表现出的多元性特征。

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对irony一词所给的定义如下(笔者译):1、所指含义与字面表达意义相反的一种修辞;通过讽刺或嘲弄的形式使字面的褒义暗指出谴责或鄙视等贬义;2、喻指事态的进展与其本来状态、自然形态或期待的情况相反;指因对有迹象或适宜发生的事物的嘲弄而产生彼此对立的结果。(1.A figure of speech in which the intended meaning is the opposite of that expressed by the words used;usually taking the form of sarcasm of ridicule in which laudatory expressions are used to imply condemnation or contempt;2.fig.A condition of affairs or events of a character opposite to what was,or might naturally be,expected;a contradictory outcome of events as if in mockery of the promise and fitness of things...)从修辞学的角度看,该定义把反讽区分为言辞反讽(Verbal Irony)和情境反讽(Circumstantial Irony)两类。[4]定义一属于Verbal Irony,指说话人利用词汇、语法手段表示明显的反意,通常采用讽刺或嘲弄的方式使表面看似褒扬的言辞暗示出谴责或鄙视等贬义。根据这个界定,我们可以理解为言辞反讽包含的是一个人所说的话并非是他的真实意图,其意图恰恰是与他所表达言辞的意思相反。定义二属于Circumstantial Irony,指由于事态的发展同某人原来的意料或期待相反而造成的一种嘲弄。也就是说,情境反讽通常展示出这样一种情境:当一个人极力嘲笑别人不幸时,这个人丝毫感觉不到他自己也正处在同样的不幸之中。秦秀白也曾举例说明了这种反讽的表现风格,并认为其表现风格是靠讲述出乎意料的事件而烘托出来的。

It was an immaculately planned crime by three Norwegain safe-breakers who knew their business.They found the company safe and placed a small explosive charge.Calmly,they lit the fuse and sheltered in the next room.There came the bang---and a whole wall washed down round the trio in a roar of flying bricks and mortar.

The safe did not contain money.It contained explosives.

译文如下(笔者译):

这纯粹是由乐于此道的三名挪威保险柜盗贼精心策划的一次犯罪。他们找到保险柜,并安放一根微型雷管。他们镇定自若地点燃雷管,然后躲到隔壁房间里。只听到“轰”的一声,顷刻间整面柜门在伴随飞砖走石的轰鸣声中坍塌。

何险柜里装的并非是钱,而是炸药。

第一段的叙述使人感到:“保险柜”肯定会炸开,强盗自会携钱而逃。可是读完第二段的两句话,读者突然意识到“事与愿违”——“保险柜”里装的不是钱,而是炸药。[5]

F·施莱格尔指出,反讽的作用在于帮助人们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世界在本质上是矛盾的,唯有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方可把握其矛盾的整体性。新批评理论家C·布鲁克斯则认为“反讽就是承受语境压力,它存在于任何时期的诗、甚至简单的抒情诗里。”[6]

国内一些学者也论及到文学反讽的基本性质和艺术价值。刘迎在其论文中称文学反讽是一个意义广阔的命题,它指现象与现象在经济原则和高反差原则下的并置,或指表征与内质在节省律和高反差原则下的并置,其基本性质是常规(现象、表征)与真实(现实、内质)之间的对峙,或假象与真实之间的矛盾以及对这对矛盾的自身无知。[7]贾越认为,反讽文学是在自我怀疑、自我省察中走上了一条寻求世界与自我的新路。它不仅记录寻求的历程,也同时描绘在寻求途中难以超越自身生存尴尬与思维局限的自画像。或者说,反讽是自我意识出现矛盾以后,作家有意识地对事物作出理性倒错反映,并在小说叙事中呈现出一种自我解构的叙事色调。文学反讽能扩大作品的艺术魅力,激活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的心智活动。它就像一面棱镜,可以在不同的层面上为文学作品拓展出多视界、多视度的艺术景致。[8]

文学反讽研究在我国文学评论界还处在起步阶段,一些人往往不是把反讽与修辞格中的“反语”等同起来,就是把反讽与讥讽、嘲讽、讽刺相混淆。通过比较以上各家对文学反讽的论述,我们可以大体上概括出这样一种认识:反讽是一种不同于反语、幽默、讥讽、嘲讽以及讽刺的艺术手段,它的基本特征包含着这样一种观念和意识,即在文字的表面意义与真实意义之间、行动与结果之间、表象与真实之间有一种不相符合、不相协调甚至互为矛盾的现象。在所有这些情形中,一种看似荒谬的或似是而非的因素在文学作品中发挥其艺术作用。

二、反讽的分类

文学反讽的不断发展,导致了多种变体(variants)或亚型(subcategories)的产生。有人根据反讽在实际运用中所需的技巧和体现出的功能把反讽划分成两种类型,指出,从技巧上反讽可分为:克制陈述(understatement)、夸大陈述(overstatement)、悖论(paradox)等;而从功能域方面反讽则可分为:语言层、词汇层、句法层和文本层反讽等。还有人则主张文学反讽现象在戏剧、小说及诗歌中呈现的形态可分为微观和宏观两个层次。其在微观层次即语言文字的语义浅显层次上的基本形态仍为修辞格,例如,克制陈述式反讽、夸大陈述式反讽、正话反说式反讽、悖论式反讽等等,古希腊修辞学家将之命名为辞格反讽。现代文学批评将反讽作为一种理解、表现现实的美学法则和文学创作原理,从微观的修辞意义扩展到整体构思、人物形象、主题揭示和心理概括等全局性的宏观层次,把非词语因素引入反讽,给反讽赋予了现代意义,形成了一种反讽式整体观照的深层审美效应。在这个宏观层次上的反讽现象命题有情境反讽、戏剧反讽和浪漫反讽等。

直至目前为止,人们对于文学反讽确切内涵的概述以及对其艺术形式的分类方面仍然存在纷争,引出了对文学反讽理论研究中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米克在其颇有文献价值的专著《论反讽》一书中早就指出某些反讽类别往往引出历史问题和思想观念问题。[2]陈浩认为,以往对反讽的界定大多体现了隐含在反讽研究中的一个根本问题——缺乏历史分期的观念,即没有把反讽形式视为一个历史性变迁的文学范畴,而有意无意地把反讽形式设定为一个永久性的文学要素。由于历史分期观念的淡薄,不少学者总是力求使同一个反讽概念对不同时期、不同性质的文学特征具有尽可能多的包容性。而布斯把近代小说的叙事距离归结为反讽问题,巴赫金将反讽看成与戏拟相仿的对话策略等,也多少带有类似的倾向。[9]那些运用多种视角把反讽分为互相混杂的十几种类型的过于精细乃至繁杂的分类,要么造成了文学反讽分类的重叠,要么是把反讽与讽刺、仿拟、幽默和戏剧性等因素相混淆,从而导致反讽分类研究中歧义丛生,反讽的基本性质和艺术特征模糊不清,使人们更加难以把握文学反讽艺术形式的历史特征。

笔者倾向于陈浩的观点。在文学反讽研究中我们必须引进历时性的方法,这是更为有效而简明的分类依据。参照文学进程中反讽性质的演变阶段,我们可以把反讽的艺术形式分为传统的反讽修辞与现代的反讽视境这样两个基本类型。这里所说的“修辞”一词,是就文学批评而非修辞学意义上而言的,它包括正话反说的结构方式以及其他种种旨在强化表达效果的表现风格、手段等;而“视境”一词,表现的则是作家面对根本性的自我和世界关系问题的思维方式及生存态度。传统的反讽修辞的艺术形式包括:克制陈述式反讽、夸大陈述式反讽、正话反说式反讽和悖论式反讽等;而现代反讽视境的艺术形式分为情境反讽、戏剧反讽和浪漫反讽等等。

三、反讽的艺术形式

传统反讽修辞的几种艺术形式在以往已经受到了许多学者的青睐,本文不再赘述。接下来,笔者着重讨论的是现代文学反讽视境的几种艺术形式及其属性。

情境反讽又称命运反讽或宇宙反讽。命运历来在人们的心目中被视为可操纵一切、主宰一切的神秘莫测的力量。在文学作品中,时常出现的情境是:在主人公和读者看来,某件事情似乎正在按其内在的逻辑性向预期的方向发展,但是,其结果往往出乎意料,事情却突然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也就是说,故事的结局往往和读者所期待的情节发展相反。在这种文学创作现象里,命运似乎是受到一种盲目的、无理性的、漠视人生的“弥漫宇宙的内在的意志力”的控制,被视作一个人格化了的反讽主体,即实施者,规定好了作品故事情节的演绎,操纵事态的发展,作弄反讽的客体,即反讽的对象——人。情境反讽突出人是弱者,是受命运摆布的受害者,并时常把人作为反讽的对象置于一个非常宏大的时空背景中或一定的现实环境中,反映人的生活遭遇和悲剧命运。情境反讽是哈代最喜爱的结构手法。《德伯家的苔丝》描写了一个纯洁善良、既有传统美德又有叛逆精神的农村姑娘的悲剧性命运。作品通过女主人公苔丝在几个恶劣环境中的生活遭遇,反映了人与环境、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在艺术形式的选择和审美趣味上,尤其是在结构手法上,哈代主要运用了情境反讽,展现偶然对人生的戏弄,血缘的报应,宿命论的神秘莫测和厄运的不可逃脱,引发女主人公的悲剧故事,把其推向高潮,直至导向悲剧结局。人物的故事情节里蕴涵着命运反讽的辛辣、悲怆、哀婉,揭示了作品的主题:人物的悲欢离合受到命运的作弄,其中,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内在的意志力”阻挡了人物的视线,左右着人物的命运。这种“内在的意志力”主要是指人物在精神上产生的一种力量,一种受人的理智如思想、感情、理想、欲望冲动、要求所控制的意志。由于意志力始终存在,命运悲剧就不可避免。

戏剧反讽也称为索福克勒斯式反讽。戏剧反讽的命题早在1883年就由英国主教康诺普·瑟沃尔在他的长篇论文《索福克勒斯反讽论》里首次提出,继而,戏剧反讽便一直成了戏剧美学的重要课题。在一部戏剧或文学作品里,戏剧反讽演绎的是这样一种视境:观众、读者和作者都知道的情况,戏剧或作品中的人物却一无所知。戏剧反讽命题就是假定观众或读者是一个反讽者,他比戏剧或作品中反讽的对象更了解真实情况,而反讽的对象对自己的不符合实际情况的行为和命中注定的事情全然不知,他们一直充满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和憧憬,但是,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事与愿违的悲剧性结局。美国著名戏剧家阿瑟·密勒的代表作《推销员之死》就是通过戏剧反讽来探索和剖析美国现实社会问题和生活问题的悲剧。其主人公威利·洛曼并非是传统的、古典悲剧式的人物,而是成千上万普通美国人中的一员。这位普通的美国推销员力图做两个儿子的榜样,热爱家庭,体贴妻子,勤勉工作。他一辈子都在追求着事业上的成功,追求着“美国梦”的实现,期待着儿子们的辉煌前程。他特别关注大儿子比夫能有所作为,希望比夫能成为橄榄球明星,成名后转战商界。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与挣扎都是为了给家庭和儿子们带来幸福,圆自己多年未圆的梦,实现他自己的人生理想和生活目标。可是,到头来,他所有的美梦都成为泡影。他只知道勤勤恳恳地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推销着自己,“早年推销的是自己的青春和容貌,晚年则推销怜悯与同情。”[10]他始终弄不明白“生活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11]由于没有美国现代工业时代所要求的文化知识素质和虚伪狡诈的性格特点,所以他难以适应现代美国社会的生存,根本不知道在以推销术为代表的商业文化中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压根儿也意识不到他自己变成了追求难以实现的家庭梦想和生活目标的反讽对象,成为美国现代工业时代欺诈的商业文化的牺牲品。

浪漫反讽这一术语是18世纪末19世纪初由德国文学理论批评家施莱格尔兄弟创立的。这种反讽表现形式中蕴涵着一种开放的、矛盾的、辨证的悖论式的极端对立与冷静的、理智的超然态度,还有一种“慷慨陈词,然后用取笑颠覆之”的精神。其主要表现形式是将开放的、矛盾的、辨证的悖论式对逆的两极的间距再扩大,视人与自然一样集两种对立物如情感与理智、创造力与破坏力于一身,作者一方面进行感情炽烈的想象创造,另一方面又远离自己的作品而立,理智客观地审视它,甚至将这种建构起来的想象打破,对自己的创造力作创造性的超越,制造一种既对立又互补的冲动,达到一种内在的平衡,具有一种超然的、冷静的、揭露的功用。浪漫反讽是简·奥斯丁在《傲慢与偏见》中的一种主要艺术手段,是构成作品艺术大厦的基本支撑点,并成为奥斯丁领悟世界的一种方式。[12]小说中,年轻的伊丽莎白·贝内特是个十足的浪漫主义者。她相信感情至上,十分鄙视基于经济利益的没有爱情的婚姻。她试图坚持自己的原则,追求一种建立在感情基础上并能维护自尊与独立的婚姻,所以她断然拒绝了科林斯的求爱,后一度被威克姆制造的爱情假象所迷惑,以致后来回绝达西傲慢的第一次求婚。但是,现实的社会并没有给像伊丽莎白这样的没有财产的中产阶级妇女提供谋生的手段和机会,她的浪漫主义的爱情观始终与残酷的现实主义生存原则相矛盾,而且这对矛盾的两极之间的间距随着故事情节的演进不断扩大,揭示出作品人物错综复杂的悖反的思想情感深度。通过浪漫反讽,奥斯丁刻画出了这样一个思想情感与理智相悖的女主人公生活在一个现象与现实相逆的社会中的艺术反讽形象:由于性别、阶级以及经济方面的原因,伊丽莎白蒙受了各种社会势力的贬损与欺蒙,逐渐意识到自己身为女性在经济、婚姻以及家庭等领域中所处的弱势地位,逐渐从少女时代相对的自主、独立状态跌落至成年后谨慎谦卑、自我压抑的依附状态。

四、反讽的基本属性

文学反讽的基本属性首先表现在反讽的对逆性。这种对逆性在修辞上的具体体现就是所言非所指,也就是一个陈述的实际内涵与它的表面意义相互矛盾。从诗学角度看,反讽来自于“对立物的均衡”,即通常互相冲突、互相排斥、互相抵消的方面在诗中结合为一种平衡状态。无论是哪一类型的反讽,其基本性质仍是“口是心非”,追求的都是在作者与读者之间,作品与读者之间,作品形式与内容之间保持一定的“间距”,酿制一种从表面的对立中揭示内在合理性的双向对逆的审美氛围,这是文学反讽的重要审美特征。

文学反讽的另一基本属性在于它的讽喻性。它呈现多元化特征,通常以如下几种方式对反讽的对象进行不着痕迹的讽喻:第一,不明白点示讽喻对象。反讽与讽刺不同,它只让人感到讽的意味,但无咄咄逼人的锋芒。它的观照对象是“我”,而这个“我”意指十分宽泛,可以是人物,也可以是作者、读者甚至一切人。不过它此时此刻讽喻的是谁并不明示,它是让人们自己见仁见智地去阅读、理解、思考。有许多作品几乎觉察不出它在讽刺什么人,可它却偏偏讽刺所有的人。这大约就是现代反讽最基本的色调。第二,不明确表示是非态度,也没有稳定的价值观念。反讽作品常常是好中含坏,坏里有好,好事坏事裹在一起难解难分。反讽艺术就是借用这种含含糊糊、不稳定的是非态度,使作品具有较大的内蕴张力和多滋多味的艺术魅力。第三,反讽意蕴呈现在叙事结构之中。反讽不象讽刺,可以用夸张、幽默、诙谐等修辞手法营造犀利明快的语言态势,将对象置于可笑境地,以达到批判目的。反讽,尤其是现代反讽,其语言策略或平和庸常,或散淡睿智,平得少有声气,淡得不着痕迹,作品的反讽意义往往由作品的叙事结构来完成。

文学反讽的第三个基本属性是它的客观性。托马斯·曼认为:“客观就是反讽,史诗艺术的精神就是反讽的精神。”反讽是“无所不包、清澈见底而又安然自得的一瞥,也就是说,它是最超脱的、最冷静的、由未受任何说教干扰的客观现实所投出的一瞥。”[9]如果说“真实”是文学的性命,那么对于反讽文学来说“真实”是它的逻辑起点。说白了,反讽的对象必须是真实的,或是生活真实,或是经验真实。

与传统修辞意义上的反语或反讽修辞概念不同,现代文学反讽被视为一种文学批评原则,在解读文学作品中发挥出了自身潜在的优势,给现代文论家提供了赏析作品的一种新视角。作为先设的本源性意义生成场所的现代文学反讽,是在包容了表达主体自我反思意识的前提下,扩大了观察、思考、感受整个世界存在的思维方式和生存态度,其艺术形式和基本属性也将随着历史的进程而不断地加以演进和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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