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庄子“逍遥游”的人生美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庄子论文,美学论文,逍遥论文,人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理想人格的建构
庄子追求的人生是自由的人生,也是审美的人生。生命的自由与审美的超越在他那里是和谐统一、不可分割的。庄子对人生的思考,有着自己鲜明的特色,他主要不是从社会、伦理的角度,而是侧重从宇宙的、自然的视角考察人生,其本体论与人生论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在庄子看来,形而上的本体不仅是自然界的本体,也是人生的意义和价值的终极根据。
庄子认为,“道”性无为,成就人生也应该是无为的。就体道而言,其无为的合目的性与审美是一致的。人格的自我完善,人生价值的实现,是一个审美的过程。通过体道、悟道、达道,实现对生命的困境和现实的超越,其实质就是审美的超越。通过这一超越,使人的精神得以升华、人性得以解放,这充分体现了庄子美学的人生意义。庄子是从生命的本原、自然的本性来思考人的本质、人格理想和人生的归宿,始终以“道”作为人生的最高理想和审美的最高境界。通过体道,寻找人生的真谛,体道是追求理想人生的有效途径。如果说“道”是宇宙的本体精神和生命之源,那么作为宇宙之一物的人,就不能离开“道”。同道的分离,就意味着失去了本体,切断了生命之根。
庄子讲“道”主要目的不是探讨论证宇宙的本体是什么,而是为了导出人的生存的本体依据,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一种理想人生和理想人格的标本。在他看来,人是宇宙的一部分,“道”是万物的本体,也同样是人的本体。“道”体现在人身上就是自然之性,道是自然无为的,所以人的本性也是自然无为的。人应该按照自己的自然本性去生活,体道的人生就应该是自然的人生,只有自然的人生才是最美的人生,也是真正自由的、逍遥的人生。
庄子把实现个体的人格独立与精神的绝对自由作为人生的最高理想,那么如何才能达到这个理想,也就成为人生观的一个突出的问题。庄子从人的自然本性出发,强调人与自然的绝对统一。因为天人是合一的,所以人应该在与天地的交流中发展和完善自己。只有与天地为一,才能实现理想的人格。这个过程就是“逍遥游”的过程,这个境界就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亦即真、善、美高度统一的境界。所以,理想人格的实现过程,也就是真、善、美相统一的过程。
从根本上说,庄子的人生观是自然的人生观,其核心就是自然无为。安命、顺命,就是合于自然之道。只有以一种悠游、怡然、旷达、超脱的态度来面对现实人生,做到“安之若命”、“安时处顺”,才能超越现实人生,达到理想化、审美化的人生,才能“生而不悦,死而不祸”,“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秋水》)。庄子的人性观也是自然的人性观,孔子和孟子讲“性本善”,荀子讲“性本恶”,而庄子则认为,性无所谓善恶,性乃自然本性,是天生的,而不是后天的。“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知北游》);“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壅”(《天运》);“性者,生之质也”(《庚桑楚》)。庄子所讲的人之性就是自然本性、自然天性,就是强调人性的自然性。
“自然”与“真”是不可分的,庄子讲的“自然”含有真的因素,“真”也具有自然性的因素。回到人的自然本性,就是回到人的真实,充分发挥人的真实本性就是善,达到真、善,也就获得了自由,达到了美的境界。真、善、美是一致的,统一的基础就是自然,就是道。道不仅是真与善的基础,也是美的根源。庄子特别强调美与真的一致性,他认为真正美的东西必须是真实无伪的,失去了真,美是不存在的,所以他提出要“法要贵真”(《渔父》),强调美必须符合人的自然之性,亦即符合人的生命自由。《渔父》曰:“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恕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
庄子强调真,也是强调自然,自然性决定了真,因而才有所谓的自然美。牛马四足是谓天,亦即自然。穿牛鼻,羁马首,就是破坏了牛马的自然本性,也就是破坏了“真”。人生也是同样的道理,不能牺牲自己的自然本性去追逐名利,这样,才能保持人的本真状态。
道家有一个贯彻始终的目的,那就是从自然中寻找指导人生的准则。“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虽然不言,却为我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智慧。难怪庄子从心底发出“吾师乎!吾师乎!”(《大宗师》)的感叹。庄子认为,离开自然原始本性愈远,就愈不自由,只有回归自然,与自然为一体,达到“无己”的境界,才能实现真正的精神自由。庄子笔下的“圣人”、“神人”、“至人”、“真人”、“天人”、“全人”等,就是进入到这种自由境界的人,这些人就是庄子心目中理想的人格模式。其实这些人的品质也就是自然的本性,他们的行为是合乎道的,他们都能够做到安时处顺,以和为量;恬淡寡欲,哀乐不入;寂寞无为,不用心机。这些人物从心灵上和行为上都达到了与道同一,与自然同一。他们都是超凡脱俗,既是现实的,又是非现实的;既是人,又是神,或是半人半神。这些人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都是虚构的。但作为庄子理想人格的载体,他们所表现的精神,在现实生活中是真实存在的。因为道是真实存在的,而他们实际上就是道的体现者,是道的化身。
二、自由心灵的避难所
庄子的哲学是关于人生的哲学,庄子的人生观是审美的人生观。庄子的理想人格建构带有理想化的色彩,其理想人格的典型都是虚构的,个个都是高超、神奇,充满着玄妙和神秘,具有空想性和超现实性。他们只能存在于庄子的精神王国领域,但不能由此得出庄子的理想人格是空洞而无意义的结论。事实上,庄子所设想的理想人格模式,在乱世中启发了人们的自由意识,提醒人们认识统治者的虚伪本性以及对人性的摧残,也不失为同黑暗社会相抗争的一种特殊形式。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医治那些刻满创伤的苦难心灵,使那些精神濒于崩溃的人们得到一点安慰和片刻的宁静。庄子的理想人格之所以有着持久的生命力和诱惑力,就在于它为自由的心灵提供了一个可以暂时憩息的避难所。
(一)旷达高远的处世原则
庄子对儒家的伦理纲常以及教化方式,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和极大的反感,把儒家倡导的伦理纲常和道德规范,视做束缚人生自由的羁绊。庄子既不主张入世,也不主张出世,而是主张游世,提出了“安之若命”、“虚己游世”的生存原则。这种境界既旷达高远,又无拘无束;既对现实社会保持清醒认识,又与现实社会保持适当距离。如果说,儒家理想人格的境界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成仁”境界,那么庄子理想人格的境界则是“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逍遥游”境界。儒家的人格建构具有明显的现实功利性目的,庄子的人格建构则突出了理想化的精神自由。庄子的人生哲学是在儒家视角之外,开辟了一个更为广阔的领域。庄子的人生哲学及理想人格建构,同儒家的人生哲学及理想人格建构,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亲和,是两种可以互补的人格理想和人生境界。值得注意的是,从历史上看,儒家一旦取得了控制地位,便对自由精神加以限制,于是,那些具有自由意识,不甘儒家思想束缚的文人,便自然地转向庄子,寻求心灵的解脱和安慰,这说明了庄子的人生哲学及理想人格模式更具有魅力。
(二)濒临困境的解脱之路
庄子是主张“无待”、“去累”,通过“心斋”、“坐忘”的“逍遥游”途径,进入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齐物论》)的境界。在“逍遥游”的过程中,齐同万物,游戏生死,效法自然,化解造成人生困境的所有因素,从有欲到无欲,从有知到无知,从有累到无累,最终使心态得到彻底的平衡。庄子所追求的是一种超然的精神状态,是无牵挂、无所求的平静心理。“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耶?”(《山木》)只要投身于大自然的怀抱,与宇宙融为一体,就可以做到“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刻意》)。这种“依乎天理,因其故然”,“不将不迎”、“游刃有余”的心态,无疑会给困境中的知识分子提供一条精神解脱之路。当代社会,人面临多方面的压力,心理负担很重,特别是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人们更是普遍感到生存和竞争的巨大压力。而庄子“逍遥游”的精神,无疑会给我们缓解各方面的压力提供一些帮助。
(三)志士文人的精神支柱
庄子的人生哲学和美学,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知识分子,对于构造封建文人的气质和风格,起到了重要作用。许许多多的文人志士都把庄子奉为楷模,从庄子那里获取精神的食粮。几千年的中国封建社会,知识分子从来就没有成为独立的社会力量,也没有稳定的社会地位。处在困境中的知识分子,不但政治上没有地位,而且生活上也没有保障。庄子的“逍遥游”的自由精神和浪漫风格,给这些知识分子提供了一片绿色的花园,使他们能有一块自由精神的乐土,以弥补现实生存空间的空虚,也增强了生活下去的信念和勇气。对于个别暂时在仕途上得以重用的文人来说,尽管在物质生活上有一定的保障,但他们只不过是充当封建社会御用文人的角色,必须要依附和归顺封建统治者,维护上层集团的根本利益,既没有独立的人格,也没有精神的自由,仍从心底感到空虚和苦闷,他们也同样需要有一个精神支柱,以维持心态的平衡。所以,不管是否得志,知识分子都需要有一个自由的空间,都要寻找一条解脱的道路,庄子的思想无疑给他们带来一线希望,使精神的空虚得到一点补偿,使失态的心灵得到一些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