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晋人对谓词结构中名动语义关系的分析——兼谈宾语成分取消、补语成分定界问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补语论文,成分论文,谓词论文,汉魏论文,宾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现代语法学语法分析,认为由实词跟实词组成的句法结构里并存着两种结构。一是语法结构(又通称句法结构、句法关系)如主谓结构、述语结构、述补结果、偏正结构等;一是语义结构。语义结构多样,其中重要的即能决定句意的一种是以动词为核心的名词性成分跟动词性成分的语义关系。如名词是动词的施事、受事、结果、工具、原因(所谓语义角色)等。
古人没有我们今天的认识与理论水平,无句法成分(语法结构成分简称,下同)概念,也不知什么是语义角色。但古人的注释书中,事实上表现出了对原书文句的句法与语义关系分析。这是因为注释书的目的和任务是为人们读懂原书文句服务的:诠释清楚句法、语义关系,才能有助于人们读懂、明白原书文句的意思。从古人注释的实际情况看,对语义关系的解释较之对句法结构的分析更为重视,因为对读懂原文来说,明白语义关系较之明白句法关系更为重要。看下例:
(1)原隰裒矣,兄弟求矣。[毛亨传:裒,聚也;求矣,言求兄弟也。](诗经·小雅·常棣)
(2)以饮食之礼,亲宗伯兄弟。[郑玄注:亲者使之相亲。](周礼·春官·服不氏)
想明白“兄弟求”“亲宗伯兄弟”的意思,未必需要知道其主语、宾语是什么,但必须知道:“兄弟”非“求”的施事,而是“求”的受事;“亲”非是指亲宗伯兄弟,而是“使亲伯兄弟相亲”。在我看来,这就是古人注释古书所以重视语义关系的缘由。
任一句法结构都存在名、动语义关系,本文据汉魏晋人的注释书(注:西汉毛享《诗经诂训传》;东汉郑玄《诗经笺》《周礼注》《札记注》、何休《春秋公羊经传解诂》,赵岐《孟子章句》、王逸《楚辞章句》、高诱《战国策注》《吕氏春秋》《淮南子注》;魏人何晏《论语集解》(集孔安国、马融、郑玄、包咸、王肃等人注)、吴人韦昭《国语注》;西晋杜预《春秋左传集解》、东晋范宁《春秋穀梁经传集解》。)谈谈其中对谓词结构(谓语成分)N-V、V-N两名动组合式的语义关系分析(V-N之V包括形容词,此句式中的形容词具有动词性质;形容词代)。当然,注释书中的分析不是用什么术语(古人也没有此类术语),而是通过加入关系词(介词)、名动易位变化这种“自然形态”形式表现出来的。下面分项来谈。
1.0 N-V语义关系
1.1 加入P(介词)“为(……所)”、“若”、“如”,N-V→P-N所V/P-N-V,表示N是施事
(1)如彼飞虫,时亦戈获。[郑笺:犹鸟飞自恣东西南北,时也为戈谢者所得。](诗经·大雅·桑桑)
(2)不仁不智,人役也。[若此为人所役者也。](孟子·公孙丑上)
(3)吾今实过,悔之莫及,多遗秦禽。[军师不和,恐多为秦所禽获。](左传·襄公十四年)
(4)民之所急在大事,先王知大事之必以济众也,是故……制义庶孚以行之。[义,宜也;庶,众也;孚,信也。当制立事宜,为众所信而行之也。](国语·周语一)
(5)经始勿亟,庶民子来。[众民自来赴,若子来为父使之也。](孟子·梁惠王上)
(6)木熙者……龙众鸟集,搏援攫肆。[言其舞体如龙附云,如鸟集山。](淮南子·修务训)
1.2 加入P“以”,N-V→P-N-V,表示N是受事
(1)乐只君子,天子命之;乐只君子,福禄申之。[毛传:申,重也。郑笺:……天子赐之,神则以福禄申之。](诗经·小雅·采菽)
(2)(乡大夫)退而以乡射之礼五物询众庶。[行乡射之礼而以五物询于众庶。](周礼·地官·乡大夫)
(3)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包曰:忠告,以是非告之。](论语·颜渊)
(4)信与民,期以夺敌资。[以信与民,期不违之也。资,用也;敌以暴虐用其民,故以信义夺其民也。](吕氏春秋·怀宠)
1.3 加入P“于”,N-V→P-N-V/V-P-N,表示N是与事
(1)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毛传:罹,忧也。郑笺:……无遗父母之忧。孔颖达正义:无于父母而遗之以忧也。](诗经·小雅·斯干)
(2)蚕事毕,后妃献茧。[后妃献茧者,内命妇献茧于后妃。](礼记·月令)
(3)仁而未有禄者,君有馈焉曰献。[君有馈,有馈于君。](礼记·檀弓下)
(4)士则兹不悦。[士则于此事不悦也。](孟子·公孙丑下)
1.4 加入P“以”、“用”,N-V→P-N-V/V-P-N,表示N是工具
(1)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毛传:宜以琴瑟友乐之。](诗经·周南·关雎)
(2)羔裘豹饰,孔武有力。[毛传:豹饰,缘以豹皮也。](诗经·郑风·羔裘)
(3)凡画者丹质。[先以丹采其地。](仪礼·乡射礼)
(4)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子欲使我以手援天下乎?](孟子·离娄上)
(5)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错,交也;短兵,刀剑也。言戎车相迫,轮毂交错,长兵不施,故用刀剑以相接击也。](楚辞·九歌·国殇)
(6)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侯伯。[以策书命晋侯为伯也。](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1.5 加入P“以”,以N-V→P-N-V,表示N是方式
(1)类造上帝,封于大神,祭兵于山川,亦如之。[造犹即也;为兆以类礼即祭上帝也。](周礼·春官·肆师)
(2)士旅酌。[旅,序也;士以次自酌相酬,无执爵者。](仪礼·大射礼)
(3)司马者何?司城者何?皆官举也。[皆以官名举言之。](公羊传·文公八年)
(4)今而后知君之犬马畜伋。[今而后知君以犬马畜伋。伋,子思名也。](孟子·万章下)
(5)娶妻嫁女享祀,不酒醴聚众。[礼,娶妇之家三日不举乐,嫁女之家三日不举烛;故不以酒醴聚众也。](吕氏春秋·上农)
(6)宵坎血加书[掘地为坎以理盟之余血加盟书其上。](左传·僖公二十五年)
1.6 加入P“以”,N-V→N-V,表示N是凭借
(1)公尸燕饮,福禄来成。[郑笺:……以福禄来成女。](诗经·大雅·凫鹭)
(2)式辟四方,彻我疆土。[郑笺:式,法也;以王法征伐开辟四方,治我疆界于天下。](诗经·大雅·江汉)
(3)禁暴氏掌禁庶民之乱暴力正者。[力正,以力强得正也。](周礼·秋官·禁暴氏)
(4)仲子,不义与之齐国而弗受,人皆信之。[仲了,陈仲子;……谓以不义而与之齐国必不受之。](孟子·尽心上)
(5)亡人无狷洁,狷洁不行;重赂配德,[以重赂配己之德。]公子尽之,无爱财。(国语·晋语二)
1.7 加入P“以”,N-V→P-N-V,表示N是原因
(1)乡士掌国中……中旬而职听于朝。[十日乃以职事治之于外朝。](周礼·秋官·乡士)
(2)“春伯卒”何以不名?秦者,夷也,匿嫡之名也。其名何?[据秦伯罃、稻名。]嫡得之也。[独罃、稻以嫡得立之。](公羊传·昭公五年)
(3)比干谏而死。[马曰:比干以谏见杀。](论语·微子)
(4)夫死殃残亡,非自至也,感召之也。[召,致也;以惑致之也。](吕氏春秋·重己)
(5)我死,必无以冕报敛,非德赏也。[言公畏季氏而赏其使,非以我有德。](左传·襄公十四年)
1.8 加入P“即”、“在”、“顺”、“以”,N-V→P-N-V/V-P-N,表示N是时间
(1)大行人掌大宾之礼,……时会以发四方之禁。[时会,即时见也,无常期。](周礼·秋官·大行人)
(2)凡士之治有期日,……期内之治听,其外不听,[郑司农云:谓在期内者听,期外者不听。](周礼·秋官·朝士)
(3)诸侯时朝乎天子。[时朝者,顺四时而朝也。](公羊传·桓公六年)
(4)时用民。[使民以时。](左传·成公十八年)
(5)(天子)少采,夕月与大史、司载纠虔天刑。[夕月,以秋分;纠,恭也;虔,敬也。……因夕月而恭敬观天法、考行度,以知妖祥也。](国语·鲁语下)
1.9 加入P“对”、“于”、“自”、“从”,N-V→P-N-V/V-P-N,表示N是方位
(1)匪面命之,言提其耳。[郑笺:我非但对面语之,亲提撕其耳。](诗经·大雅·抑)
(2)尊客之前不叱狗。[主人于尊客之前不敢厌倦。](礼记·曲礼上)
(1)“秋,卫杀其大夫元咺及公子瑕。”卫侯未至,其称国以杀何?道杀也。[于道路遇而杀之。](公羊传·僖公三十年)
(4)散军而郊射。[效射,为射宫于郊也。](礼记·乐记)
(5)训卒利兵,秣马蓐食,港师夜起。[蓐食,早食于寝蓐也。](左传·文公七年)
(6)“冬,楚人伐宋,围缗。”邑不言围,此其言“围”何?刺道用师也。[楚自道用之。](公羊传·僖公二十六年)
(7)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腾,过也;……令众车先过,使从邪径以相待也。](楚辞·离骚)
(8)四方之士来者必庙礼之。[礼之于庙,告先君也。](国语·越语上)
2.0 V-N语义关系
2.1 加入P“为(……所)”“于”,V-N→P-N-所-V/V-P-N,表示N是施事
(1)(儒)不恩君王,不累长上,不闵有司。[恩犹辱也;累犹系也;闵,病也。言不为天子、诸侯、卿大夫群吏所困迫而违道。](礼记·儒行)
(2)经霜雪而远迹、照日光而无景。[行霜雪中无有迹,为日光所照无景柱也。](淮南子·原道训)
(3)使疾其民,[为民所疾。]以盈其贯,将可殪也。(左传·宣公六年)
(4)章父之恶取笑诸侯,吾谁乡而入?[取笑诸侯,(为)诸侯所笑也。](国语·晋语二)
(5)言告师氏,言告言归。[毛传:师,女师也。郑笺:我告师氏者,我见教告于女师也,教告我以适人之道。](诗经·周南·葛覃)
(6)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无道之世,小国、弱国畏惧而役于大国、强国也](孟子·离娄上)
2.2 加入P“以”,V-N→V-P-N,表示N是受事
(1)日月告凶,不用其行。[郑笺:告凶,告天下以凶亡之征也。](诗经·小雅·十月之交)
(2)至于朝,诏其位。[郑司农云:诏其位,告客以其位次也。](周礼·秋官·掌讶)
(3)(周公)抗世子法于伯禽,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道也。[抗犹举也;谓举以世子之法使与成王居而学之。](礼记·文王世子)
(4)入有郊劳,出有赠贿。[去则赠之以货贿。](左传·昭公五年)
2.3 V-N→,V含使令义(所谓“使动用法”),表示N是的受事、的施事(所谓“兼语”)
(1)岂不尔思,劳心忉忉。[毛传:国无政令,使我心劳。](诗经·桧风·羔裘)
(2)服不氏掌养猛兽而教扰之。[扰,驯也;教习使之驯服。](周礼·夏官·服不氏)
(3)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皆能使邻国诸侯尊敬其德而朝之。](孟子·公孙丑上)
(4)若惠顾前好,徼福于厉、宣、桓、武,不泯其社稷,[愿楚要福于此四君,使社稷不灭;泯犹灭也。]……君之惠也,孤之愿也。(左传·宣公十二年)
(5)祀所以昭孝息民[昭孝养、使民蕃息也。]抚国家定百姓也,不可以已。(国语·楚语下)
(6)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腾,过也;……令众车先过,使从邪径以相待也。](楚辞·离骚)
(7)太山不上小人。[太山,东岳也,王者所封禅处,不令凶乱小人得上其上也。](淮南子·说林训)
(8)吾归子。(吾令子归。)(国语·晋语六)
2.4 加入P“与”、“于”,V-N→P-N-V/V-P-N,表示N是与事
(1)期我乎桑中,要我平上宫。[郑笺:与我期于桑中,而要我于上宫。](诗经·鄘风·桑中)
(2)魏绝南阳。[魏与南阳绝也。](战国策·秦一)
(3)上际九天,下契黄垆。[上与九天交接,……](淮南子·览冥训)
(4)能亡人于国,[言能与人俱亡于晋国。]不能见于此,焉用之?(左传·文公七年)
(5)主人坐取爵实之。宾之席前西北面,献宾。[献,进也;进酒于宾。](仪礼·乡饮酒礼)
(6)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绝物也。[……是自绝于物。](孟子·离娄上)
2.5 加入P“为”,V-N→P-N-V,表示N是目的
(1)伯氏不出而图吾君。[不出为君谋国家之政。](礼记·檀弓上)
(2)恐一日之亡国而忧大王。[恐不敬其使,一日之中以灭亡国而为大王忧也。](战国策·西周)
(3)明日设朝而见之,说汤又至味。[为汤说美味。](吕氏春秋·本味)
(4)凤凰之翔至德也。[雄曰凤,雌曰凰;为至德之君而来翔也。]雷霆不作,风雨不兴。(淮南子·览冥训)
(5)夏四月丙子,享公。[齐侯为公设享燕之礼。](左传·桓公十八年)
(6)子死晋国,子孙、必得志于宋。[以其为晋国死。](左传·定公六年)
2.6 加入P“于”,V-N→V-P-N,表示N是对象
(1)士大夫去国,……不说人以无罪。[不自说于人以无罪嫌恶其君也。](礼记·曲礼下)
(2)寡人无良边垂之臣。[良,善;无良,喻有过。言已有过于楚边垂之臣。](公羊传·宣公十二年)
(3)德施百姓而不费。[德泽加于百姓,不以为已财费也。](淮南子·原道训)
(4)不身遁,斯亦不遁人。[遁,隐也;已不自隐身之行,也不隐之于人也。](淮南子·缪称训)
(5)卫文公……务财,训农,通商,惠工,[加惠于百工。]敬教,劝学,授方,任能。(左传·闵公二年)
(6)《周书》曰:“惠不惠,茂不茂。”[言当施惠于不惠者,劝勉于不勉者;茂,勉也。](左传·昭公八年)
2.7 加入P“以”,V-N→P-N-V,表示N是原因
(1)赏死事,恤孤寡。[死事,谓以国事死者。](礼记·月令)
(2)靖郭君辞,不得已而受,七日谢病强辞。[以疾谢相位。](战国策·齐一)
(3)斩首之功必全,死事之后必赏。[以军事死,赏其后子孙也。](淮南子·兵略训)
(4)夫子语我九言,曰:“无始乱……,无骄能,[以能骄人。]……”(左传·定公四年)
2.8 加入P“以”、“于”,V-N→P-NV/V-P-N,表示N是工具
(1)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西子,古之好女西施也;蒙不洁,以不洁汗巾帽而蒙其头面。](孟子·离娄下)
(2)(桓公)蒙衣袂而绝乎寿宫。[袂,衣袖也。以衣覆面而绝寿宫。](吕氏春秋·知接)
(3)(邹忌)朝服衣冠,窥镜。[自窥视于镜也。](战国策·齐一)
2.9 加入P“以”,V-N→V-P-N/P-N-V,表示N是方式
(1)匡章,通过皆称不孝焉,夫子与之善,又从而礼貌之,敢问何也?[问孟子何为与之善,又礼之以颜色喜悦之貌也。](孟子·离娄下)
(2)父子责善,贼恩之大者。[父子相责以善,贼恩之大者也。](孟子·离娄下)
(3)郑、息有违言,[以言语相违恨。]息侯伐郑,郑伯与战于竟。(左传·隐公十一年)
(4)吴王夫差既胜齐人于艾陵,乃使行人奚斯释言于齐。[以言辞自解,归非于齐。](国语·吴语)
2.10 加入P“以”、“于”,V-N→P-N-P/V-P-N,表示N是凭借
(1)上通九天,激厉至精。[以精诚感之。](淮南子·览冥训)
(2)皂隶食职。[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食职,各以其职大小食禄。](国语·晋语四)
(3)婴闻察实者不留声,观行者不讥辞。[欲观人之行,不讥刺之以辞。](吕氏春秋·观世)
(4)世主之患,耻不知而矜自用。[鄙耻不知而矜大于自用。](吕氏春秋·似顺)
2.11 加入P“自”“于”“在”,V-N→P-N-V/V-P-N,表示N是时间、方位
(1)鲁道有荡,齐子发夕。[毛传:发夕,自夕发至旦。](诗经·齐风·载驰)
(2)孝子不服暗。[服,事也;暗,冥也。不于暗冥之中从事。](礼记·曲礼上)
(3)心之忧矣,聊以行国。[郑笺:聊,且略之辞也;聊出行于国中。](诗经·魏风·园有桃)
(4)子揖师而行。[揖其父于师中,介胄不拜。](公羊传·僖公三十三年)
(5)夕宿兮帝郊,[帝,谓天帝。]君谁须兮云之际?[言司命之去,幕宿于天帝之郊,谁待于云之际乎?](楚辞·九歌·少司命)
(6)夫至人倚不拔之柱,行不关之途。[倚于不可拔遥之柱,行于不可关闭之途。](淮南子·精神训)
(7)石尚欲书《春秋》。[欲著名于《春秋》。](榖梁传·定公十四年)
(8)昔者冯夷大丙之御也,乘云车,入云霓,……末世之御,虽有轻车良马,劲策利锻,不能与之争先。[不能与冯夷大丙争在前也。](淮南子·原道训)
3.0 -N语义关系
3.1 S--N加入P“于”,S--N→S--P-N,表示N是S的程度比点(比较参照点)
(1)可言也不可行,君子弗言也;可行也不可言,君子弗行也。则民言不危行,而行不危言矣。[矣,高也;言不高于行,行不高于言,言行相应也。](礼记·缁衣) (2)高子曰:“禹之声尚文王之声。”[高子认为禹之声乐过于文王。](孟子·尽心下)
(3)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言天下之乐莫大于男女始相知之时也。](楚辞·九歌·少可命)
(4)东以强齐燕,[言以强于齐燕也。]中陵三晋。(战国策·秦一)
(5)太子之不仁过涿[涿,不仁之人也:过犹甚也。太子不仁甚于涿。](吕氏春秋·知士)
(6)圣人无止,无以岁贤昔,日愈昨也。……贤、愈犹胜也:言今岁胜于昔岁,今日胜于昨日,喻圣人自修进也。(淮南了·说山训)
3.2 -N→V-N-A,含使令义(所谓“使动用法”),表示N是V的受事、A的主事(所谓“兼语”)
(1)故人情者,圣王之田也,修礼以耕之,……播乐以安之。[感动使之坚固。](礼记·礼运)
(2)八蜡以祀四方;四方年顺成,八蜡不通,以谨民财。[其方穀不熟,则不通于蜡焉,使民谨于用财。](礼记·郊特性)
(3)今吴不如过,而越大于少康,或将丰之,不亦难乎?[言与越成,是使越丰大,必为吴难。](左传·哀公元年)
(4)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年岁晚幕,将欲罢老,谁复当今我荣华也。](楚辞·九歌·山鬼)
(5)吾子取其麋鹿以闲敝邑若何?[使秦戍自取麋鹿所为行资,令敝邑得闲暇若何?](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3.3 -N→-A/V-(N)-A,(以)……(为)或紧缩为V“以为”,含认定义(所谓“意动用法”),N是的受事、-A的主事(所谓“兼语”)或V(以为)的受事。
(1)今先生俨然不远千里而庭教之,愿以异日。[俨然,矜庄貌;不以千里之道为远而来在秦庭,寡人愿以他日敬承之也。](战国策·秦一)
(2)是以圣人不高山,不广河。[圣人,盖谓禹、稷,不以山为高,不以河为广。](淮南子·修务训)
(3)秋,秦师侵芮,败焉,小之也。[秦以芮小,轻之。](左传·桓公四年)
(4)人举其疵则怨人,鉴见其丑则善鉴。[鉴,镜也;镜见人之好丑,以为美镜也。](淮南子·诠言训)
(5)荡泽弱公室,杀公子肥。[轻公室以为弱,故杀其枝党。](左传·成公十五年)
(6)夫美也者,上下、内外、小大、远近皆无害焉,故曰美若于目观则美。缩于财用则匮,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焉。[胡,何也;何以为美。](国语·楚语上)。
前面N-V语义关系列9种,V-N语义关系列12种(2.11包括时间、方位),-N语义关系列3种;按语义角色数分别是9、12、3。这可看出古汉语N-V、V-N语义关系类型大致相同,同时也表现出了古人对语义现象的认识水平与分析能力。
4.0 V-N之N的句法成分定名
按现在一般(通用)语法体系,N-V是状述结构,N是状语,V是述语;古代、现代体系分析一致。这样,前列N-V之N当作施事状语、受事状语、与事状语、工具状语、方式状语、凭借状语、原因状语、时间状语、方位状语。V-N之V是述语,认识也一致;问题在V-N之N的定名。
现在现代汉语语法分析,对诸多语义角色之N已较一致定为宾语。如孟琮等将名词宾语类型列十四:受事、结果、对象、工具、方式、处所、时间、目的、原因、致使、施事、同源、等同、杂类。[1]而现在古汉语语法分析,对此句式中N的处理颇不一致。一种处理全看作是宾语:又分一受事宾语,如本文2.2;二施事宾语,如本文2.1、2.3、3.2、3.3;三关系宾语,如本文其他各类。另一种处理是宾补二分:一名宾语,如本文2.2、2.3、3.2、3.3;一名补语,如本文其他各类。
为了跟现代汉语语法分析接轨,像将N-V之N处理为状语一样,将V-N之N处理为宾语,倒也方便;但从古汉语语法特点看,似不合适,难能行通。宾补二分,也缺乏理论根据。
第一,古汉语V-N之间可以插入介词“以”(见2.2、2.9、2.10注文例),尤其是“于”(2.1、2.4、2.6、2.8、2.10、2.11、3.1注文例)。谈到V-N间的“于”字用不用,其中有何规律尚可探索,但相当“自由”是客观存在。本文是列同一句的先秦典籍与汉魏晋人注释例;吕叔湘先生早在《中国文法要略》中指出文言里V、N组合有“于”用不用的自由,如“造于朝”、“造朝”、“归于郑”、“归越”等;[2][p208]何乐土曾列《左传》《史记》对比例多条,其中V-N之N表示受事、对象例有:[3]
请观于周乐(襄29)
请观周乐(吴太伯世家)
韩宣子问于叔向曰……(昭13)
韩宣子问叔向曰……(楚世家)
笔者曾以《史记》《史记索隐》对比为例,说明受事N与V之间有用不用“于”的“自由”。[4]再看《汉书》《后汉书》例:
汉王追梦,为项籍所败固陵。(彭越传)
车骑将军邓骘为种羌所败于冀西。(安帝记)
更值得注意的是,古书里同一句话不同版本也有用不用“于”的差异,杨树达《汉书窥管》考证《贡禹传》“能操切于百姓”名说;“朱(一新)所据本‘操切’下有‘于’字,王(先谦)据毛本‘操切’下无‘于’字。”(卷八《王贡两龚鲍传》)而用不用“于”前人考证古书也认识不一致。《汉书·宣元六王传》“上以故丞相韦贤子玄成阳狂让侯兄”句,宋祁说:“‘兄’字上疑有‘于’字。”杨树达说:“汉人文‘于’字多省去,宋说非。”[5][p565、617]
以上具体实例说明,古汉语同样一句可有V-P-N、V-N两形式。而现在现代汉语、古代汉语一般语法体系分析,一致是将V-P-N之P-N作为补语的(所谓介词结构作补语)。如果将V-N之N定作宾语;那势必由V、N间用不用P的“自由”,导致宾语、补语定性的“随意”;也就是一个N既可说是宾语,又可说是补语。这样,区分宾语、补语两句法成分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将V-N之N宾、补二分,其标准也只能是“随意”;因为对诸多N所表示的语义角色,何者为宾语,何者为补语,难能有什么理论根据,只能靠意义标准或“硬性”规定。看来,较为妥善的处理是将宾语这一句法成分取消,将V-N之N跟V-P-N一样,看作是补语成分。
第二,古汉语一个事实是,名词可做述语()再跟名词组合,构成-N,略举几例:
(1)孟尝君客我。(战国策·齐策)
(2)父曰:“履我!”良业为取履,因长跪履之。(史记·留侯世家)
(3)范增数目项王。(史记·项羽本纪)
(4)夫子所谓生死而肉骨也。(左传·襄公二十二年)
(5)筑室百堵,西南其户。(诗经·小雅·斯干)
可看出,-N之间也有不同的语义关系。此种的语法、语义性质问题本文不谈,这里只说-N之N的句法成分定名。如果说“客”、“履”、“目”、“肉”、“西南”(尽管是做述语)后面的名词性成分是宾语,则跟一般理解的宾语概念不甚相合(不能说名词是名词的宾语,也不宜说名词是述语名词的宾语);不如定名补语更合适。-N之间存有多种语义关系,更难据之作宾、补二分了。至于-N(如3.1)之N不能说名词是形容词的宾语,亦不宜说名词是述语名词的宾语,定名补语则好解释了。 第三,从实用意义看,明确语义关系似乎较区分句法成分更为重要。语法分析宜把语义分析作为重点;语义分析(辨析)当精确详细,句法成分划分宜简单明了。这方面,杨树达《汉书窥管》给我们以启迪。
奸法与盗盗,甚无谓也。
李斐曰:“奸法,因法作奸也。”
树达按:“奸”读为干,“奸法”谓即犯法;李说非。(卷一,《景帝纪》)
其梦如何?梦争王室。其争如何?梦王我弼。
师古曰:“弼,戾也;言梦争王室之事,王违戾我言也。”
树达按:“争”当读为诤,谏也;“争王室”谓诤于王室。(卷八,《韦坚传》)
设令时命不成,死国埋名,犹可不惭于帝。
苏舆曰:“埋名即以身殉名之意。为国而死,为名而埋也。”
树达按:余谓“埋名”谓埋没其忠义之名耳。(卷九,《翟方进传》)
以上“奸法”之“法”,按李说是表示原因,按杨说是表示受事;“争王室”之“王室”,按师古说是表示受事,按杨说是表示处所;“埋名”之“名”,按苏舆说是表示目的,按杨说是有表示受事。这样,辨析清楚“奸法”“争王室”“埋名”之语义关系即可,不必分辨何者是宾语、何者是补语。如果强作分析,就会见仁见智、认识不一。所以,统统定名补语,岂不简单!
从“宾语”“补语”术语来源讲,前者建国前语法著作已用,是意译英语object;后者建国后语法著作才见,(注:建国前有“补足语”之名,见黎锦熙《新著国语文法》,这是意译英语predictive、complement,之后黎氏改名足语。)是意译俄语дололненле。从英语、俄语本身句法结构看,дололенле(除主格外,其他五格皆可做补语)较object(严复《英文汉诂》译为“受事”)所指要宽。来自意译两种外语语法的术语,如果各按其原指套用于分析汉语,势必会界限难分。如果借用,选“补语”似较适合于古汉语;舍去“宾语”而取“补语”,述补关系则可规定为被补充与补充关系。“补充”含义广泛(模糊),受事是对述语的补充,施事也以及其他语义角色是对述语的补充;同是语义角色,当作同样处理。这样也就排除了补语、宾语纷歧的困惑。照此,2.0所列可依次名为施事补语、受事补语、受施补语、与事补语、目的补语、对象补语、原因补语、工具补语、方式补语、凭借补语、时间补语、方位补语;3.0所列可依次名为比点补语、受主补语、受主/受事补语。(注:二者一般语法书上称作“使动”“意动”,这是从动词(形容词)角度看,本文这样定名是从名词角度看,跟其他语义角色相提并称。)
对于“V-N”语义关系,有所谓“施动”“使动”“与动”“为动”“因动”等“x动”提法和所谓语义关系中心在宾语的“施宾”“使宾”“为宾”“因宾”等“x宾”提法。对此二说,笔者已论述难以成立。[6]现在再进一步说,N-V、V-N语义关系类型大致相同。这样,“X动”也可用来指N-V语义关系;而N-V也可以称“X状”,因为可以说语义关系中心在状语。
宾语取消,那所谓双宾语结构、兼语结构也就成为述—结构;是述—之“补”。这样也就解决了所谓双宾、兼语结构的层次切分问题。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前辈语言家对这个问题的处理。对于谓词性V-N结构中的N,黎锦熙《新著国语文法》是作三分的。[7][p30]N在系词后的称名在补位,另有名在宾位(称宾语)、名在副位(前可有介词;称副词性附加语,简称“副附”;建国后又名补语)。[8]对黎氏的宾位名词、副位名词,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分别称作止词、补词。[2][p44-50]这里要注意两点:一是两家共认这两种区分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相合的。前无介词的副位名词,黎氏认为可不名“副附”,而称似宾位或副词性宾语;吕氏说:“在文言里有一类动词,用‘于’和不用‘于’一样普通,……不用‘于’字的时候,那些动词是外动词,就拿方所词作止词。”[2][p208]这是说,方所词位外动词后,有“于”是补词,无“于”则是止词。建国后,吕叔湘又说,为了避免人们拿宾语跟主语配对,明确提出取消“宾语”之名,换称“补语”,说“补语这个名称比宾语好,不但不跟主语配对,而且可以包括某些不便叫宾语的成分”。[9][p539]二是两家共认宾语、止词和“副附”、补词也可位于动词前(后者如本文1.ON-V之N,建国后黎氏又名状语)。[8]
对V-N中的N,黎、吕两氏认为原是“副附”(补语)、补词的,可以跟宾语、止词相合而统称宾语(似宾语)、止词;笔者则认为现在通用语法体系是宾语成分的,可跟补语相合而统称补语。吕氏主张取消宾语主要是从避免跟主语配对考虑;笔者主张取消宾语是从古汉语V-N语义关系事实考虑,而这样处理也符合吕氏说的“(补语)可以包括某些不便叫宾语的成分”。黎、吕两氏据语义标准和动词特征、不看位置,定“副附”、补词和宾语、止词可以位动词前、可以位动词后。笔者也曾想继承两位前辈的主张,《中国语文》组织讨论建立古汉语教学语法体系时,于1995年提出过类似的观点。[10]当时笔者就主张宾语取消,归入补语,保留状语;而补语、状语区分不按位置而据词类:动词(述语)前后的体词补充成分是补语:动词(述语)前后的副词、形容词修饰成分是状语。现在笔者提出状语、补语以位置定界,这是因为通用语法体系习用多有时日,状语位动词(述语)前、补语位动词(述语)后深入人心,不宜再更动。又这样处理既便于古代、现代语法分析体系接轨,也便于操作。当然,状语、补语是句法成分之分,不是语义关系区别;同样语义关系(或因语用、修辞需要)可以表达为V-N、N-V两式。至于所谓前置宾语三式,因有句式、词类特征,同时有历史变化,当看作是前置补语。
以上是笔者所主张的宾语成分取消、补语成分定界的全部观点。最后谈两点:
一、建立古汉语语法分析体系要密切注意从古汉语语法事实出发,同时要考虑跟现代汉语语法分析体系接轨,但不能接轨的不宜强求“一律”。
二、古人对某些语法现象有透彻观察,作出了细致分析。古人没有今天我们的认识与理论水平,但我们可以按今天的认识与理论水平去分析古代的语法分析成就,也可以运用古人的语法分析成就来建设抑或发展、丰富我们今天的语法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