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音理论及汉语重音现象,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重音论文,汉语论文,现象论文,理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重音理论的起源、发展和争议 重音这个概念,在西方语言里应该是由来已久。本文所说的重音理论,特指1950年代以后出现的生成语法的一部分。几十年来,重音理论有了不少发展,不过尚待研究的问题仍然很多。因篇幅有限,本文不可能面面俱到。 1.1 起源 重音理论的英语直译是stress theory,不过常见的说法是metrical theory,其中metrical来自meter(诗律)或metrics(诗律学),所以metrical theory(或metrical phonology)直译成汉语就是“诗律理论”(或“诗律音系学”)。为什么把重音理论跟诗律相提并论?一个原因是,西方的诗律多数跟重音有关,要研究诗律就需要研究重音可出现的位置。还有,不少重音理论的创始人也研究诗律,如Morris Halle,Samuel Jay Keyser,Paul Kiparsky等。而且,他们认为,传统的metrics不是解释诗律的正确方法,重音理论才是解释诗律的正确方法(Halle and Keyser 1966,1971;Kiparsky 1975,1977)。 1.2 发展 最早讨论英语重音的经典文章是Chomsky等(1956),其中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概念,即循环规则(cyclic rule)。这个概念在Chomsky和Halle(1968)又得到详细的阐述。 循环规则包括两个内容。第一,语音规则可以反复使用(即循环使用)。第二,这种规则的使用范围由句法结构决定,先从最小结构开始,然后一步一步逐渐用于更大的结构。假如有个重音规则如(1),将其用于两个不同的句法结构,其结果就可能不同,见(2)和(3)。 (1)假设的重音规则(左重):A、B为任何句法单位,下划线表示重音。 [A B]→[ B] (2)左分支结构重音推导:[[X Y]Z] (3)右分支结构重音推导:[X[Y Z]] 在[[X Y]Z]中,循环规则先用于最小分支[X Y],重音落在X上。第二步,规则用于整个结构,重音落在[X Y]上(具体落在[X Y]已有的重音位置,即X上)。最终结果是,只有X有重音。 在[X[Y Z]]中,循环规则先用于最小分支[Y Z],重音落在Y上。第二步,规则用于整个结构,重音落在X上。最终结果是,X和Y都有重音。 循环规则的操作十分简单,但是因为句法结构种类很多,其结果也十分多样。特别是,有的语音结果还需要调整,结果就更多样化。比如,如果(3)的X、Y都是单音节,那么Y的重音很可能被删除,因为理想的节奏是重拍、轻拍交替出现,所以会尽量避免两个重音连续出现。 早期的重音理论把重音的程度看成是叠加(或递减)的。比如,Chomsky和Halle(1968)用数字表示重音的程度,1表示最重,2次重,3更轻,4再轻,等等。重音规则每用一次,其他重音就要相对调整,理论上重音的程度是无限的。试看[X[Y Z]]的推导过程,见(4)。 (4)数字重音的推导过程(Chomsky and Halle 1968) [X[Y Z]] 1 1 1 开始:所有词从1开始 1 2 第一步:[Y Z]的Y获重音,Z减1成2 1 2 3 第二步:X获重音,Y、Z分别减1,成2、3 Liberman(1975)及Liberman和Prince(1977)提出一个不同的概念,即重音是两个单位之间的相对轻重,只有两分,或轻(weak,以W表示)、或重(strong,以S表示)。如果规则仍然是(1),那么[X[Y Z]]的分析见(5)。 (5)两分法重音分析(Liberman 1975;Liberman and Prince 1977) (5)的结构需要解释为X最重、Y次之、Z最轻。这些解释规则有不同的说法,因为跟本文关系不大,这里不仔细讨论。 下一个重要发展,是重音理论和声调的关系(Goldsmith 1981;Liberman 1975;Pierrehumbert 1980)。其关键的概念是,声调和重音是两个不同的系统,但它们之间有个对应关系,可称之为“声调—重音连接律”,陈述见(6)。 (6)声调-重音连接律(Tone-Stress Alignment) 声调必须和有重音的音节连接(边界调除外)。 这条规律被用来分析各种语言,包括英语(Goldsmith 1981;Liberman 1975;Pierrehumbert 1980)、日语(Pierrehumbert and Beckman 1988)、汉语(Yip 1980a;Duanmu 1999)以及各种非洲语言(Goldsmith 1976)。 有的学者只着眼于推导重音的位置(Chomsky and Halle 1968;Prince 1983),不考虑节拍是否还会组成音步(或更大的单位)。Hayes(1980,1995)提出,音步在重音理论里是个关键的概念。音步和重音的关系可以用(7)来阐述。 (7)重音和音步定义 一个音步是节拍的一次轻重交替。 重音是音步的重拍。 根据以上定义,每个音步必有且只有一个重音。反过来讲,每个重音必须属于且只属于一个音步。只谈重音不谈音步,或只谈音步不谈重音,都是不全面的。 1980年代初,Chomsky(1981)开始用参数(parameter)来分析不同的句法类型。很快也有学者开始用参数来分析重音的类型(Prince 1983;Hayes 1995;Halle and Vergnaud 1987;Idsardi 1992)。常见的重音参数见(8)。 (8)常见的重音参数举例 节拍是莫拉(mora)还是音节 音步是两拍还是多拍 音步是左重还是右重 构建音步是左起还是右起 第一音节是否可以不计 末一音节是否可以不计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重音理论逐渐开始成熟。不过,仍然有不少问题有待进一步研究,学者们对此尚无共识。 1.3 现状和争议 本节我们从几个方面列举一些重音理论里有争议的问题。首先,在重音和音步的结构方面,有一系列争议,见(9)。 (9)重音和音步结构方面的争议 节拍单位:莫拉和音节是否只选其一,还是两者皆选? 音步长短:两音节以上的音步是否可能?单音节音步是否可接受? 自由音节:自由音节(不属于音步的轻音节)是否可接受? 重音方向:右重音步是否可以分析为左重音步? 音步:音步是否有必要? 重音与音节的关系:重音是否必须落在长音节上? 关于节拍单位,Hayes(1995)认为,每个语言只选其一,要么是莫拉,要么是音节。不过,一种语言选的是莫拉拍还是音节拍,有时很难判断。比如英语,Hayes(1995)认为是莫拉拍,而Halle和Vergnaud(1987)认为是音节拍。Duanmu(2007)提出,一种语言可以同时有莫拉拍和音步拍,包括汉语和英语。 音步长短中,两拍步(即双拍步)最常见,三拍步诗歌里有时有,其他长度就非常罕见。假如只有两拍步和三拍步,那么三拍步也可以用两拍步来分析,即每两步之间多了一个自由音节,见(10),其中s表示重拍,w表示轻拍,方括号表示音步界。 (10)用两拍步分析三拍步 三拍步:[SWW][SWW][SWW]… 两拍步:[SW]W[SW]W[SW]W… 两种分析中,重音节、轻音节的位置完全一样。当然,两种分析的选择跟自由音节是否成立有关,跟音步界的确定也有关,这些都是有争议的问题。 关于重音方向,左重音步的语言很多,右重音步的语言较少。而且,右重音步有时可以用左重音步来分析。比如,英语诗歌里,右重的抑扬五步格(iambic pentameter),可以分析为左重的扬抑五步格(trochaic pentameter),见(11),其中W表示轻拍,S表示重拍,末尾的0表示空的轻拍。 (11)用左重步分析右重步(Abercrombie 1965:25) 右重:[WS][WS][WS][WS][WS] 左重:W[SW][SW][SW][SW][S0] 两种分析所得的重音位置完全一样,所以,孰对孰错不容易判断。不过,左重分析有两个好处。第一,诗歌的音步和词重音的音步统一了。英语的词重音,学者们都认为是左重步(Halle and Vergnaud 1987;Hayes 1995),如果诗歌也是左重步,理论就更简单。第二,重音理论简单了,音步得到统一,全部是左重。当然,(11)的分析还牵涉到另外一个争议,即如果能够正确推导重音位置,到底还需不需要音步这个概念。 很多语言里,长音节往往有重音,短音节往往无重音(Prince 1990)。长音节的韵母有两个韵位,可以是双元音、长元音或元音加辅音,如[mai]、[mi:]、[man]等。短音节的韵母只有一个韵位,即一个短元音,且没有韵尾。音节和重音的这个关系可称为“韵母-重音对应律”,其中weight指韵母的“重量”(即长短),见(12)。 (12)韵母-重音对应律(Weight-Stress Principle,Duanmu 2007) 长音节有重音,短音节无重音 这个规律有多严,它的基础或来源是什么,是不是所有语言都有所体现,还是个有待研究的问题。 其他还有一些问题,学者们尚无共识,有待进一步研究,我们列举于(13),并略加说明。 (13)有关重音理论的一些其他争议 是不是所有的语言都有重音? 词重音:可预测的(无别义功能的)词重音,是否也是分析的对象? 语重音(phrasal stress):不同语言的语重音是否有共同规律? 重音和语义有什么关系? 重音和句法,除了循环规则外,还有什么关系? 重音理论和韵律音系学是什么关系? 重音的级别,有没有限制? 不少人认为,有的语言有重音,有的语言无重音(如Hyman 1977)。不过,有的语言,有人认为无重音,有人研究却发现有重音。比如,Selkirk和Shen(1990)认为上海话无重音,而Duanmu(1999)认为上海话有重音。而且,人们往往着眼于不可预测的或是有别义功能的重音,却忽略了可预测的、无别义功能的重音。比如,研究日语的学者,一般着眼于跟声调下降有关的重音位置,因为该位置不可预测而且可以别义。可是,有理由认为,日语的第一音节往往也有重音(Duanmu 2008),这点前人很少讨论。 重音的研究,多数是关于词重音的,讨论语重音的较少。语重音的规律,不少语言都很相似。比如,语重音不但需要考虑句法结构的分支(循环规则),还需要考虑句法的关系,即分支之间,哪边是中心词,哪边是辅助成分。所以,有人提出,无论什么语言,语重音的规律基本上都是一样的(Cinque 1993;Duanmu 1990,1999,2007;Zubizarreta and Vergnaud 2000;Truckenbrodt 2005;端木三2007)。当然,这种想法有待进一步验证。 跟重音理论有关的一个理论是韵律音系学(prosodic phonology,后者用于构词研究时叫韵律构词学(prosodic morphology),用于语句研究时叫韵律句法学(prosodic syntax))。两个理论都跟韵律有关,也都牵涉韵律跟词汇和句法的关系。那么,人们不禁会问,这两个理论,到底是针对不同的问题还是针对同一类问题的两种不同看法呢?我们先考虑韵律音系学,其中心思想是韵律层级(prosodic hierarchy),其中有从小到大的几个单位,见(14)。 (14)韵律音系学的韵律层级单位 莫拉(mora) 音节(syllable) 音步(foot) 韵律词(prosodic word) 音系短语(phonological phrase) 语调短语(intonational phrase) 语段(utterance) Selkirk(1980)最先提出了六个单位,McCarthy和Prince(1986)增加了莫拉,Nespor和Vogel(1986)又增加了“附着词短语”(clitic group)(本文暂不讨论)。可以看出,前三个单位属于重音理论的概念。最后三个单位,一般跟停顿和边界调有关,不必将其看成是前后有域的单位(domain)。而中间的韵律词,却是一个很有问题的单位,下面我们略加说明。 Selkirk(1984)提出一个概念叫Strict Layer,汉语可叫“层次对应”,即高层次的边界必须对应于低层次的边界。比如,韵律词的左界必须是个音步的左界,韵律词的右界必须是个音步的右界。根据层次对应律,每个韵律单位必须由一个或多个下一级的单位组成。比如,一个韵律词必须由一个或多个音步组成。那么音步以上的韵律单位是怎么确定的?Chen(起稿于1985,发表于1987)对厦门话的分析给了Selkirk一定的启发。于是,Selkirk(1986)提出,韵律词由实词的边界确定,每个韵律词只能包括一个实词(还可以包括一个或多个虚词)。换言之,每个实词必须属于不同的韵律词。现在我们来分析上海话的变调域,见(15)。 (15)韵律词的问题(方括号表示上海话的变调域) 一个韵律词包括一个实词:[炒][饭](动宾),[荷兰][蘑菇](偏正) 一个韵律词包括两个实词:[炒饭](偏正) 词界跟音步界不一致:[南加里][福尼亚] 可以证明,上海话的变调域由音步决定(Duanmu 1999)。动宾结构的[炒][饭]有两个实词,每个实词一个音步(一个韵律词),符合Selkirk的说法。同样,[荷兰][蘑菇]也是两个实词,每个实词一个音步(一个韵律词)。可是,偏正的[炒][饭]也是两个实词,却一共只有一个音步(一个韵律词)。而[南加里][福尼亚]有两个实词,两个音步,但音步界和词界却不吻合。根据Selkirk(1986)的说法,上海话的偏正结构应该用[炒][饭]、[南][加里][福尼亚],可事实并非如此。 以上可见,重音理论和韵律音系学的确有很多重复之处。可是,研究重音理论的学者很少讨论韵律音系学,而研究韵律音系学的学者很少讨论重音理论。不过,两个理论终究可能会合并为一。 最后,我们考虑重音的级别是否有限。早期学者认为,重音的级别理论上是无限的(Chomsky,et al.1956;Chomsky and Halle 1968;Liberman 1975)。可是,Gussenhoven(1991)提出,重音只应该分两级,要么有重音,要么无重音。我们以英语单词compensation为例,分析见(16)。 (16)英语单词compensation的重音分析(X为重音符号) 前人:三级重音 Gussenhoven:两级重音 X X X X com- pen- sa- tion com- pen- sa- tion 前人认为,第一音节次重,第三音节主重,第二、第四音节无重,一共三级重音。Gussenhoven(1991)却认为,第一、第三音节有重,第二、第四音节无重,一共两级重音。第三音节感觉上更重,是因为它有个高调H,不必再加一层重音符号。 2.重音在汉语里的体现 中国学者对汉语声韵以及诗律的研究,都有很长的历史,可是对重音的讨论却很少。也许可以说,中国学者从来没有提出过重音理论。为什么这个题目被忽略了这么久?是不是汉语的重音不好判断(为什么如此)?是不是汉语没有重音?下面我们讨论这些问题。 2.1 重音的判断 英语的重音位置往往很容易判断。比如,一个双音节(或多音节)的单词,重音在哪个音节,普通人(略加指点后)都能正确判断。而汉语的双音节(或多音节)词组,重音在哪个音节,连学者们都意见不一。正如赵元任指出,汉语除了轻声字和普通字容易区别外,普通字之间的重音区别是很难判断的(Chao1968:38)。不过,英语的重音有时候也很难判断。试看(17)。 (17)英语的重音 a.容易判断:table,today等 b.不易判断:bamboo,Red Cross,black eye等 (17a)中,table重音在前,today重音在后,没有意见分歧。而(17b)中,有人说是前后等重(Kenyon and Knott 1944),有人说是后面的音节略重(Chomsky and Halle 1968)。对比汉语和英语,我们发现有一个共同规律,见(18)。 (18)重音的判断 容易:有声调区别 不易:无声调区别(或重音可移动) 英语:table,today等 英语:bamboo,Red Cross,black eye等 汉语:哥哥、木头等 汉语:番茄、大学、汽车等 英语的单词,有重音的音节一般有个高调(Goldsmith 1981),其他音节无高调(或无调),所以容易判断。同样,汉语(北京话)的“哥哥、木头”等,轻声字无调,其他字有调,也容易判断。两个音节都有声调时,如英语的Red Cross,black eye等,汉语的“大学、汽车”等,两个语言的重音都不容易判断,感觉上都是两个音节差不多。还有,英语的bamboo一类词,重音可移动,单读时高调在后,但如果后面的词以重音开始,如bamboo chair或bamboo table,bamboo的高调就移到第一个音节。同样,北京话的“大学”一类词,单读时下字略重,但后面有词时,如“大学教师”,重音就前移到“大”上。 以上事实说明,汉语和英语的重音特性实际上没有本质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汉语的无调音节(轻声字)出现不多,而英语的无调音节很多,基本上每个双音节(或多音节)单词都有无调音节(而bamboo一类单词实在是少数)。所以总体上给人的感觉是,英语的重音好判断,汉语的重音难判断。这种感觉,却掩盖了重音的本质,掩盖了两种语言的共性。还有,汉语的重音难判断,不等于不能判断。比如,有重音的词往往有较宽的调域(沈炯1994)。还有,普通话两字组的相对重音虽然不容易判断,但是学者们还是有不少共识,这点还会讨论。 2.2 汉语的重音现象 一旦认识到汉语的重音性质跟英语的没有什么根本区别,就会发现汉语还有很多重音现象,特别是一些以前难以解释的现象,如(19)所列。 (19)汉语的重音现象 普通话的上声变调 吴语的变调域 汉语诗歌的节奏 词长搭配问题 词长和词序的问题 词长和句法的问题 汉语的音节,有的有声调,有的无声调(轻声字)。而且,前者听上去比后者重。这个现象,正好符合上面提到的“声调-重音连接律”(Goldsmith 1981)。而且,轻声字往往韵尾弱化,变成短音节,这也符合上面提到的“韵母-重音对应律”(Duanmu 2007)。 普通话的上声变调,是个十分复杂的问题,讨论过的学者不少。可以证明的是,如果使用循环规则和音步(沈炯1994;Shih 1986;Chen 2000),比起不用循环规则不用音步(Cheng 1973),分析会优越得多。而且,如果使用普通的、有重音的音步(Duanmu 2007),比起使用特殊的、无重音的音步(所谓最小韵律单位(minimal rhythmic unit);Shih 1986;chen 2000),分析又会更加简单。 吴语的变调,讨论过的人也不少,其中调域的确定是个难点。有人用语法功能分析(Kennedy 1953),有人用韵律音系学分析(Selkirk and Shen 1990),有人用重音理论分析(Duanmu 1990,1999;Zhu 1995;Chen 2000)。用重音分析的好处是,吴语和普通话变调域的分析可以统一起来,而且还可以解释为什么吴语的变调跟非洲语一样,是分调(tone split)传调(tone spreading)式的,而其他汉语方言的变调却不是(Duanmu 1999;端木三2007)。 前人强调汉语的诗歌要有声调和押韵的要求(王力1958)。Chen(1979)和Yip(1980b)提出,如果用音步来分析,还可以解释一些其他的问题,特别是句法和节奏的关系。Duanmu(2004)提出,光用音步还不够,还必须考虑语重音的循环规则。Duanmu(2007)又提出,律诗和顺口溜都与重音理论有关。 汉语的词长搭配,见于一些四缺一现象,如“技术-工人、技术-工、技-工、*技-工人”,或“种植-大蒜、种-大蒜、种-蒜、*种植-蒜”,每例的前三项可用,第四项不用(星号表示不用项)。这种四缺一现象,语料中有充分的数据(Duanmu 2012),讨论的人也不少。Lu和Duanmu(2002)认为,这个现象只能用重音理论来解释。 词长和词序的问题,来看“汉语大词典”(不是“大汉语词典”),上海的“四川北路”(不是“北四川路”),深圳的“沿河南路”(不是“南沿河路”)等。其他还有“切菜刀”(不是“菜切刀”),“蔬菜加工刀”(不是“加工蔬菜刀”),“苹果削皮刀”(不是“削苹果皮刀”)等。这类情况,用重音理论也很好解释(Duanmu 2007),否则就很难解释。 词长和句法问题的关系,冯胜利(2000)讨论很多。比如,“负责招生”可以,“负责任招生”却不用。这类问题的解决,也需要考虑韵律和音步。 2.3 普通话两字组的重音 普通话两字组的重音讨论过的人不少,不过尚无令人满意的答案。我们先把基本事实总结于(20),下划线表示有重音音节(Chao 1968;Hoa 1983;王志洁、冯胜利2006等)。 (20)普通话两字组重音的基本事实 a.单字一般不单用 b.两字组在停顿前(包括单用时),重音一般在右,如“大” c.两字组在其他位置,重音一般在左,如“大(教师)” 像(20a)的例子很多(吕叔湘1963:10-2),比如称呼不说“王”,要说“老王、小王”等;国家、城市不说“法、通、沙”等,要说“法国、通县、沙市”等;山不说“泰、华”等,要说“泰山、华山”等,但是双音节的可以说“峨嵋、普陀”等。从重音理论上看,单字不单用跟音步结构有关:音步需要两拍才能体现轻重交替,如果拍音节,就需要两个音节。从韵律音系学来看,最小使用单位是韵律词,而一个韵律词起码是一个音步。所以,两者的说法差不多。 根据重音理论,音步的重音位置应该一致,要么全部在左,要么全部在右,不能有时在左有时在右,即不能像(20b)和(20c)那样变化。 有的学者(Chen 2000;王洪君2004)认为,有的音步有重音,有的音步无重音(或与重音无关);普通话的音步可以是无重音音步,所以,(20b-c)的重音变化不影响音步结构。这个说法有两个缺点。第一,多出一种特殊音步,使理论变得更复杂,是否有必要,有待验证。第二,(20b-c)的重音现象仍然存在,光提出无重音音步仍然没有解释重音的位置和变化。 Duanmu(2007)提出,音步一律有重音,而且一律是左重。对双音节的分析见(21),方括号表示音步界,下线表示重音,0表示空拍。 (21)普通话两字组重音分析(Duanmu 2007) 停顿前:大[0]非停顿前:[学](教师) 停顿前的音步结构不是“[学]”,而是“大[0]”,其中“学”跟一个空拍组成一个左重步,而“大”是个自由音节,在音步以外。非停顿前的音步结构是“[学]”,也是个左重步。 以上的分析有个缺点:如果自由音节是多余的,单字加空拍可以组成一个双拍步,那么如何解释(20a)呢?为什么最小语段需要两个音节(两个字)呢? 还有一种说法是,普通话的音步是右重(Chen 1979)。停顿前的“[大]”正好这样,可是非停顿前的“[学]”却需要另加说明。 可见,前人的分析尚不完善。这里我们提出一个新的分析。我们认为,汉语的最小语段是个双音节音步,在停顿前有时可以产生重音移位,规则见(22),例示见(23)。 空拍需要时间,而停顿正好有时间,所以重音移位限于停顿前,有一定的合理性。不过,重音移位看来是普通话特有的,因为很多方言没有。比如,成都话、上海话的“大学、教师”一律左重,无论是否有停顿。英语的recount,finite,magpie等,也无重音移位。还有,重音移位限于两个长音节,下字是短音节时不用,如普通话的“哥哥”在停顿前也是左重。 3.汉语对重音理论的发展有何意义 上面看到,重音理论可以解释汉语的一系列疑难问题。反过来,汉语的重音现象对重音理论的发展也有很多意义,我们列举几点,见(24)。 (24)汉语的重音现象对重音理论的意义 重音的普遍性 莫拉音步和音节音步共存 重音和声调的关系 音节和重音的关系 重音和信息的关系 重音和语法的多方面互动 汉语的一大特点是重音的感觉不明显。因此,以前有人得出结论说汉语无重音。有人还进一步推断,有的语言有重音,有的语言无重音(王力1958;Hyman 1977;Selkirk and Shen 1990)。也就是说,重音无普遍性。如果研究说明,汉语仍然有重音,而且规律和英语的一样,那么,有可能其他类似汉语的语言(即重音不明显的语言),也都有重音。这样,重音规律就可能是非常普遍的。 不少学者认为,一种语言只能要么选莫拉音步,要么选音节音步,不能两项皆选(Hayes 1995)。汉语的现象说明,一个语言里莫拉音步和音节音步有可能共存(Duanmu 1999;端木三2007)。那么,英语里(或者其他语言里)是不是也是莫拉音步和音节音步共存呢?值得指出的是,英语用的是莫拉步还是音节步一直存在两种看法,有的说莫拉步(Hayes 1995),有的说音节步(Halle and Vergnaud 1987)。看来也许莫拉和音节都需要,跟汉语一样(Duanmu,et al.2005),这个问题值得进一步讨论。 重音和声调的关系,即(6)所述的“声调-重音连接律”,人们先从非洲语、英语中发现。汉语的现象说明,这条规则完全适合,因此给理论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音节和重音的关系,前人讨论不少,即长音节跟重音有共同出现的情况。不过,这个关系有多密切,不是十分清楚。从汉语各方言来看,这个关系比前人的想象更密切,正如(12)的“韵母-重音对应律”所述:长音节都有重音,短音节都无重音(Duanmu 2007)。 关于语重音,Chomsky和Halle(1968)提出两条循环规则:复合词左重,其他结构右重。还有一个规则是,功能词(虚词)无重。后人将这三条合并成一条,即核心词无重,辅助词有重(Gussenhoven 1983;Duanmu 1990;Cinque 1993;Zubizarreta and Vergnaud 2000;Truckenbrodt 2005)。以上说的是普通重音。特殊的情况还有对比、强调、焦点、信息的新旧等。从这些现象还可以进一步归纳出信息和重音的关系,即“信息-重音原则”,见(25)。 (25)信息-重音原则(Informtion-Stress Principle,Duanmu 2007) 信息量大的词有重音,信息量小的词无重音。 信息量的定义来源于信息论,即由预测性(出现几率)决定,预测性高的(出现率高的)词信息量小,预测性低的(出现率低的)词信息量大(Shannon 1948;赵元任1961;袁毓林1999;端木三2007)。 最后,汉语中还可以观察到重音和语法的多方面互动,包括词序变化(Duanmu 2007)以及其他语法结构的变化(冯胜利2000)。这些都是英语里很难观察到的。 我们看到,汉语的重音现象是十分丰富的,而且很多重音规律跟英语是一样的,如循环规则、声调-重音连接律、音步的定义和结构、韵母-重音对应律以及信息-重音原则。这些研究不但可以进一步完善重音理论,而且说明,各种语言在重音方面的特性比前人想象的少,而重音的共性比前人想象的多。应力理论与汉语应力现象_普通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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