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而上学的终结与哲学的道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形而上学论文,哲学论文,道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0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5478(2008)01—0016—06
作为德国古典哲学的最高发展阶段——黑格尔哲学之后,在一种纯概念的逻辑运演的意义上使纯思的哲学达到了顶点、尽头。因此,在黑格尔之后的哲学家,以马克思作为开端,包括其后的维特根斯坦、海德格尔等,都曾经宣告了形而上学的终结。然而,值得我们作深入思考的是:这些伟大的哲学家在何种意义上宣告了形而上学的终结?或者说当这些哲学家宣告形而上学终结的时候,他们为哲学提供了哪样一些可能的道路?这恰恰是这些哲学家在不同的意义上宣告形而上学终结的时候,遗留给我们应加以思考的重要理论问题。也恰恰是在思考形而上学终结这一问题的同时,使我们意识到哲学在终结之际开启了哲学向前进展的新的可能性道路,也可以说形而上学终结为哲学的生存开辟了道路。
一
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的前言中说“这本书的全部意义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凡是可以说的东西都可以说清楚;对于不能谈论的东西必须保持沉默。”[1](P23) 维特根斯坦在一种语言批判的意义上提出要为“可说的”与“不可说的”划定语言界限,而这种“划界思想”所针对的目标就是使形而上学在一种“不可说的”意义上保持沉默、自我终结。维特根斯坦在前言中说不能为思想划定界限,“思那不能够被思的东西是一个悖论”,因此,只能为语言划定界限。用语言去表述那些不能思的东西就是对语言的误用,正如著名哲学家罗素在《逻辑哲学论》一书的导言中所说:“我们不能想的东西我们就不能想,因而我们也不能说我们不能想的东西,”[1](导言P14) 由此,逻辑上的错乱必然导致语言使用上的混乱。按照维特根斯坦的看法,能说的东西总能说清楚,不能说的就只能以显示的方式来澄清,“哲学的成果不是一些‘哲学命题’,而是命题的澄清。”[1](P48) 因此,在维特根斯坦那里作为可以言说的形而上学终结了,因为按照维特根斯坦的看法,作为超验意义上的灵魂、上帝、宇宙全体是不能思的东西,人们不能站在思的界限的这一端去思不能思的“超验之在”的另一端的东西。维特根斯坦提出了拯救日常语言、建立理想语言的任务。语言在日常使用中常常是混乱不清的,并伴有无意义的因素在里面,要使语言在指谓上有意义、逻辑上完美,就必须建立理想的语言,从而去纠正、治疗日常语言的缺陷和不足。
世界是我们的世界,我们不能冲出现有的我们所把握到的世界之外来观照我们居于其中的作为世界整体的“世界”,世界整体对于我们来说只能是黑格尔所说的“恶的无限”,作为世界整体之内的各种事物总是处在一种不断的生灭变化之中,总是存在着人的认识能力所认识不到的事物及领域的存在,在这个意义上,人在整个自然界面前是以“渺小者”或说“沧海之一粟”的卑微身份出现的。虽然人在整个自然世界面前是卑微的,但是,人作为一种超越性的存在,以自己的实践活动在不断地发挥着自己的自觉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不断地拓展着自己的生活疆域,创造了人化世界(属人世界)。因此,人想跳出自己的生活世界(属人世界)无异于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所以,在维特根斯坦的早期思想中,形而上学是不可说的“神秘之域”,只能显示,在哲学中没有任何正确的东西,哲学讨论成为不可能的无意义之事。在此种意义上,他宣告了形而上学的终结,从而认为“逻辑充满着世界”、“逻辑的界限就是世界的界限”。
然而,维特根斯坦是否就在一种完全的意义上彻底否定了形而上学呢?答案是否定的。从实质上说,维特根斯坦在“不可说只可显示”的意义上为哲学开辟了道路。他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讨论了哲学中的重大问题,自己也认为在《逻辑哲学论》这本哲学史上的重要著作中,“不可说只可显示的东西”是更重要的。按照维特根斯坦的观点,能说的事实世界说尽之后,那个作为哲学(或说伦理学、形而上学)的“神秘之域”就会自然显露出来,但他是在反对大哲学家康德将这些他所认为的“不可说只可显示”的“神秘之域”说了出来的意义上终结了形而上学。而他本人对形而上学是十分敬重的,他于1929年在剑桥做的伦理学演讲中就表达了这种思想:“但它(伦理学——笔者注)是人类思想中一种倾向的纪实,对此,我个人不得不对它深表敬重,而且,说什么我也不会对它妄加奚落。”[2](P27)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维特根斯坦只是宣告了概念式的、有言式的或说逻辑式的形而上学的终结,而在维特根斯坦的思想、心灵深处却仍保持着对无言式、体验式、直觉式形而上学的敬畏与追求,这是维特根斯坦对哲学的别样理解:“不可说的只能显示”。
二
与维特根斯坦同年龄段的海德格尔,同样得出了与维特根斯坦惊人相似的判断:形而上学终结了。海德格尔在他的《哲学的终结与思的任务》一文中就提出了这样的判断,并且致力于思考形而上学终结之后思的任务是什么。
对于形而上学终结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海德格尔作了如下的回答:“我们太容易在消极意义上把某物的终结了解为单纯的中止,理解为没有继续发展,甚或理解为颓败和无能。相反地,关于哲学之终结的谈论却意味着形而上学的完成。但所谓‘完成’并不是指尽善尽美,并不是说哲学在终结处已经臻至完满之最高境界了。”[3](P69) 海德格尔为什么说形而上学的终结意味着形而上学的完成?或者说形而上学的终结预示着怎样的历史性境遇?海德格尔认为形而上学终结于现代科学技术全面兴起之时,以科学的“控制论”为主导思维方式的崇尚科学主义的现代社会意味着“科学主义思潮”的胜利,各门有着自己独立研究领域的学科纷纷从哲学母体中挣脱出来,随着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的最终从哲学母体中分离出来,表明了作为各门有着自己独特知识论视野的学科最终完全从哲学母体中独立出来,从此,哲学不能再以“最高的概括性”和“最高的解释性”作为全部知识学基础的身份出现了。[4](P89) 哲学只能在一种“知识分类表”的意义上与历史学、法学、物理学等学科相并列而立于“知识之林”中。各门学科从哲学母体中成长到成熟,最后脱离哲学母体实现独立的过程,就是哲学逐渐完成自己的过程。因此,哲学完全被推入到了对“超验之在”的反思性的活动之中去了。那么,哲学与作为对经验事实进行理论把握的科学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呢?我国学者提出了富有启发性的研究思路,例如,孙正聿先生理解为“哲学对科学的反思关系”,“哲学和科学是人类理论思维的两种不同方式。它们之间的根本区别,在于它们分别地集中地表现着人类理论思维的两个基本维度,即:科学集中地表现着思维和存在高度统一的维度,哲学则集中地表现着反思思维和存在关系的维度。”[4](P92) 从此,哲学便只能在一种反思性活动的层面上来实现自己的“爱智追求”,并且真正的作为追求“形上意义”在“形上之思”的平台上开展自己的“爱智活动”。
形而上学终结于现代社会的各门科学被技术化了的时代。各种科学技术以其前所未有的惊人速度创造了比以往几千年的人类历史的总和还要多的生产力,大大促进了人类进行物质生产实践方式的变革,同时也带来了人的存在方式与生活方式的变革,人类的生活境况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技术科学的日益盛行与普及使人的思想空间逐渐地缩小,从而,科学和技术占据了主导性的地位,人成了美国著名哲学家马尔库塞所说的“单向度的人”。对此,海德格尔作了极为深刻的概括:“表象——计算性思维的操作特性和模式特性获得了统治地位”,“哲学之终结显示为一个科学技术世界以及相应于这个世界的社会秩序的可控制的设置的胜利。哲学之终结就意味着根植于西方——欧洲思维的世界文明之开端。”[3](P72) 而作为以知性思维方式为思维特点的科学就是在设定了精神与物质、主观和客观或者说思维与存在之间的同一性为其所遵循的“不自觉的前提”的。哲学消解于科学技术并非就是一件坏事。它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合乎逻辑的产物,是哲学自身生存与发展的合乎逻辑的进展,是哲学以一种“合法性”地位得以确立的标志。如海德格尔所说,“哲学之发展为独立的诸科学——而诸科学之间又愈来愈显著地相互沟通起来——乃是哲学的合法的完成。”[3](P71) 从此,哲学就不用再以“全部知识学的基础”的角色去过问原本不属于自己领域的各种包罗万象的问题了,形而上学的终结意味着“哲学的合法的完成”。哲学有了自己独特的理论视野、研究领域和思维方式,从而才能在一种真实的意义上理解所谓的“形而上学的终结”。
对此,我们可以从海德格尔在《哲学的终结和思的任务》一文中看到:他所理解的形而上学的终结就是“位置的置换”,即形而上学在现时代终结了,它要思的任务就是自柏拉图哲学以来就被遗忘的“空敞”,让非对象化、非劳动资料化的存在自身到场显现,如此这般的思才是按照事情本身而来的思。海德格尔的哲学思考奠基于他所处的时代——科技迅速发展的时代,他是面对汹涌而至的科学主义思潮而提出哲学的“思”的任务。
三
海德格尔在《面向思的事情》这本书中认为,马克思在一种极端的意义上使形而上学实现了终结。他精辟而深刻地写道:“随着这一已经由卡尔·马克思完成了的对形而上学的颠倒,哲学达到了最极端的可能性。哲学进入其终结阶段了。至于说人们现在还在努力尝试哲学思维,这种思维也只能达到一种模仿性的复兴及其变种而已。”[3](P70) 这一概括是振聋发聩的,海德格尔宣告了马克思在彻底的、根本的层次上使形而上学达到了终结阶段,“哲学达到了最极端的可能性”。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的提出使马克思主义哲学终结了传统形而上学,以其最极端的可能性实现了对柏拉图以来传统哲学思维方式的深刻变革。
实践概念的提出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是非常重要的,它意味着马克思真正地实现了对以往所有存在过的思维方式的“颠覆性的变革”。实践概念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重要地位的确立,也使马克思主义哲学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并使以往所有的哲学体系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实现的伟大变革面前黯然失色、相形见绌。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的提出,使马克思主义哲学不仅实现了作为哲学所应具有的解释功能的深刻变革,而且也使哲学实践具有了变革现实从而创造人类美好未来的批判性的、革命性的改变世界的功能。因此,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的提出使马克思主义哲学不仅具有深厚的历史感,同时也具有崇高的现实感。
马克思在“通晓了人类思维成就的历史和成果基础上”实现了自己独特的、伟大的理论创造,即创立了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从而实现了哲学观念的变革和哲学理论的创新。实践在人类改造外部世界与人类自身的过程中享有突出的、不可替代的巨大作用,这是以往哲学都没有意识到的,即使黑格尔曾提出“劳动创造了人自身”,指出了劳动在人类生活中的重大作用,但在黑格尔那里只有一种劳动,即“抽象的精神劳动”。马克思所提出的实践概念作为中介思维,既消除了主观性的片面性,又消除了客观性的片面性,从而使主观与客观、理想与现实在实践的基础上真正实现了和解。实践成为理解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关系的理论支撑点和纽结点。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以其前所未有的理论创造实现了理论自身的真正伟大的历史跃迁,同时也成为面向未来、变革现实的现实理论出发点。
以往哲学也思考作为人类性的问题,但只是在一种形而上学的意义上,是“从天上降到人间”,从没有像马克思这样以现实的实践活动作为其理论解释和变革现实的出发点,因而也就不能很好地解释或解决人类性的问题。马克思称自己的哲学是“从地上升到天上”、“消解人在非神圣形象中的异化”,实现的途径就是奠基于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基础上的现实的实践活动。作为形而上学意义上的哲学形态在马克思的现实实践面前只能成为过去。
马克思在一种自己学说所实现伟大理论变革的意义上宣告了形而上学的终结,从而马克思认为自己的哲学已不仅仅是一种哲学,更是一种世界观。马克思为什么宣称自己的哲学更多的具有了世界观的意义呢?这是一个应该深入思考的理论问题。马克思之所以宣称自己的哲学是世界观就在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终结了以往所有思辨哲学的抽象原则,使哲学真正回到了对现实问题的思考,从而真正引入了历史的范畴,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则。同时,马克思也在现实的层面上继承和发扬了黑格尔辩证法中的合理内核,使奠基于实践基础上的辩证法的批判性和革命性的优秀品质焕发出更加耀眼的光彩。在这个意义上说,哲学真正具有了指导人们变革现实、实现人类的生存与发展的作用与功能,而具有如此作用和功能的哲学就不仅仅是一种哲学形态,它更具有了世界观的意义。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旨趣就不仅仅着眼于“解释世界”的职能,而更重要的是“改变世界”的功能。正如陈先达先生所说“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世界观当然具有科学解释世界的功能,但更重要的是它实际改变世界的功能,即强调哲学应该实际在参与改变世界的活动中发挥作用。”[5](P5) 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就以开阔的理论视野和宏大的解放叙事,立足于人类现实的实践活动,进而为实现人的全面解放和自由发展提供了新世界观的革命性理论。
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实现的对形而上学的终结是以立足于人类的现实实践活动基础上的“实践哲学”终结了处于科学不够发达基础上的“玄思哲学”。形而上学的终结问题离不开对科学本身的反思,离不开对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关系的反思。马克思所实现的对传统形而上学的终结意味着作为世界观意义上的新的哲学形态的出现,因而,马克思主义哲学也就使哲学获得了一种“现代性的视域”,实现了哲学作为“时代精神的精华”在现代社会的生存。马克思所创立的哲学是以摒弃作为“科学之科学”的玄思哲学为基本原则的,马克思所关心与考察的是人类生活的现实处境和所面对的困境,因此,马克思的立足点是思考存在于人类生活中的现实问题,而不仅仅是单纯的理论问题。在马克思那里,理论和实践是不可分割的,实践是有理论指导的实践,理论是有实践经验总结的理论。马克思抓住的是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资本逻辑”,它是导致人的异化、无产阶级一切苦难的现实根源,人的价值在货币那里也被完全异化了,正如马克思所说:“因此,我是什么和我能够做什么,决不是我的个人特征决定的。我是丑的,但我能给我买到最美的女人。可见,我并不丑,因为丑的作用,丑的吓人的力量,被货币化为乌有了。”[6](P143) 所以,通过革命性的实践活动变革现存的以“资本逻辑”为特征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实现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的共产主义社会的理想就成了马克思的旨趣所在。
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具有变革现实功能的新的哲学形态,马克思在理论气度和人格魅力上与以往的哲学家是不同的。首先,马克思力图通过自己所作的理论创造和无产阶级的实践活动达到人的全面解放及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宏伟目标。其次,以往的哲学家往往是学园、书斋里的哲学家,他们或者“自说自话”,或者在与他人的争论中阐明和建立自己的哲学理论,因此,他们充其量不过是一些学者,更确切的说,是以解释、辩论、爱智为己任的学者。而马克思不仅是一位广泛涉猎各种知识、创立自己学说的学者,更是一位走出书斋、走进社会、面向未来的实践者和革命者。这也使他的哲学不只是一种“解释世界”的哲学,更是一种“改变世界”的变革的哲学。“因而马克思主义哲学最根本的特点,它不是单纯学者的哲学,而是革命者、实践者的哲学。”[5](P6)
四
我们前面谈到了三位哲学史上著名的哲学家,他们都以自己独特的理论创造从不同的理论视角出发宣告了形而上学的终结,在终结形而上学的同时,他们又为哲学开辟了新的道路。在这三位哲学家中,马克思所开辟的哲学道路无疑在当代获得了广泛而深刻的一致性,也为我们理解形而上学的终结与哲学道路的开辟提供了一定的启示意义。
海德格尔认为“形而上学就是柏拉图主义”、“哲学的终结意味着形而上学合法的完成”。柏拉图的“理念论”或“共相说”崇尚理性的高贵,对丰富多彩,变幻莫测的感性世界持贬低、斥责的态度。从此,西方哲学在一种追求普遍理性、纯粹思想的道路上奔走了一千多年,一直到德国古典哲学达到了这条探索道路的高峰。为此,在这里我们不能不提到作为德国古典哲学集大成者的黑格尔。黑格尔以其巨大的理论包容力使哲学在纯思层面的运演为后人难以企及和逾越,这意味着黑格尔以后的哲学家不可能将黑格尔弃之一旁。黑格尔在《小逻辑》一书中认为“哲学以绝对为对象”,他的哲学就是探求人类普遍精神的辩证的逻辑发展。他将一切存在都精神化,在探求纯粹思想、普遍精神的努力中,黑格尔实现了思维规律与存在规律的同一,精神世界的辩证发展,理论的表征着自然界的辩证发展。黑格尔以“圆圈式”的逻辑大全使起点和终点完美地结合起来,概念的相互矛盾进展推动着精神的不断向前发展,黑格尔以作为思想内容自身运动的辩证逻辑达到了形上之思的最高哲学境界。因此,作为追求纯粹思想意义上的形而上学在黑格尔这里进入了完成的阶段。
马克思主义哲学立足于人类的现实实践活动对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哲学作了唯物主义的改造,创立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致力于人类的全面解放和人的自由发展。马克思以解放的哲学取代了黑格尔的概念式思辨哲学,实现了哲学形态的转换与跃迁,哲学也就从此以新的形态展开了新的道路。哲学的道路只能是在哲学形态的不断变换中实现,哲学史是哲学形态不断变换的历史,哲学在哲学史上往往表现为不同的哲学形态,而不能只有一种哲学形态,任何对哲学进行专门、单一的规定都是非法的,因而也是哲学的死亡而不是提供了新的哲学道路。德国哲学家约纳斯说:“在哲学中我们不可能有一个正确或错误的有束缚力的一致性,我们甚至都不能去期望这种一致性,因为那将会是哲学的死亡”。[7](P3) 追求一致性的哲学必将是死亡的哲学,新的哲学道路的寻求就成为不可能之事。法国哲学家福柯认为“哲学是一种别样的思维”,这可能道出了哲学道路的真实涵义与意义。因此,在当今时代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同时也不能忽略或轻视现代西方哲学所作的理论创造。也许,哲学形态的多样化与难以形成统一的哲学就是哲学的道路的真实状态。正如约纳斯所说:“有多少哲学家,就有多少哲学,就有多少哲学观点,这是一个令人略感遗憾又略感愉悦的事实。”[7](P3)
马克思主义哲学实现了哲学的新的道路,即这种哲学中灌注了更多的“人身性”(或说“身体性”)。黑格尔的哲学是一种“无人身的理性”。在黑格尔哲学中,一切存在都要被纳入到理性的全权管辖之下,这与康德的理性传统是有着密切的关联的。外部的一切存在都是易变的、无常的、偶然的,因而,黑格尔力图对它们进行理性的辩证扬弃,使之具有规律性、绝对性、必然性。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对黑格尔哲学扬弃的过程中,更多关注的是“有人身”的实实在在生活于社会之中的现实的个人。马克思本人关心的是“消解人在非神圣形象中的异化”,转向对国民经济学家的批判,转向对宗教、法、国家的批判,揭露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在“资本的逻辑”中的异化。马克思认为作为人类生活必需的衣、食、住、行是人类存在的第一个历史前提,这样一个在常人看来是极为简单、极为平常的日常生活常识中,却渗透着马克思深厚的人文关怀和其理论的现实性中所蕴藏的敏锐洞察力,简单事实中蕴含着极为深远的哲学道理,这就注定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必然是一项伟大的哲学事业与人类事业。德国哲学家约纳斯说:“当时,在非哲学专业的同学中,马克思主义者在此方面走在我们的前面,他们曾严肃地对待这类问题。”[7](P5)“总之,德国哲学连同其观念论传统太高贵了,它不屑于讨论这些问题。”[7](P7)
马克思所关注的是导致人的异化的现实社会根源,经济领域成了马克思探讨的重点,为此,马克思广泛地阅读了古典经济学家的经济学理论,并作了大量的读书摘要。马克思反对青年黑格尔派以纯思想来反对现存制度的实际斗争,代之以深入社会生活中实际开展革命斗争的实践活动。马克思关心无产阶级及劳苦大众的现实处境,强调“以武器的批判代替批判的武器”,即强调无产阶级自身的解放只有在无产阶级政党的正确领导下,通过投身于现实的反对现存社会制度的革命实践,才能最终实现自身的解放,无产阶级的解放只能依靠自身的实际力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实践的哲学、变革的哲学,将哲学与现实生活紧密地联系起来,并且对人做了唯物主义的诠释:“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因而,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8](P12)
哲学在当今的时代似乎远离普通民众的现实生活,从而哲学被逐入了专业化、学院化、职业化的领域,似乎哲学成了只是哲学工作者和少数哲学家的事务。形而上学终结于现代科学技术之后,哲学成了雅斯贝尔斯在《生存哲学》中所说的与科学思维、常识思维并列的哲学思维,哲学不再以“思想霸权者”、“最高的原理”自居,而是随着自然科学技术的发展与完善,回到了自己真实的地基上,即以“对认识的认识”、“对思想的思想”的反思维度来展开自己的道路。因而,“哲学的终结亦即哲学界限的划定,人类除了用思想把握世界的哲学家的生活样式之外,绝大多数普通人更多的是用情感、行动、趣味、习俗生活于世界之中。当普通大众的生存和发展成为时代主题时,哲学并未终结,却退入到了学院化职业生活之中。”[9](P18)
哲学家往往企图终结形而上学或者建立一种非哲学,而这种努力却是徒劳的。哲学家试图终结形而上学的同时,也就在建立一种自己的形而上学,非哲学也是如此,从哲学史上的一些哲学家所作的努力中就可以明确地证明这一点。马克思主义哲学、维特根斯坦的哲学、海德格尔的哲学等都在不同的思想视域与可能性中,展现着哲学的道路,这是哲学家自己也不能回避的明显事实。哲学形态只是在不断的更迭中实现了哲学的道路,妄图以自己的学说终结形而上学,也许只能是痴人说梦和徒劳无功。
当今的时代是科学技术大行其道的时代,哲学作为反思性的哲学维度在现时代还有怎样的功能与作用?也许,哲学作为形上之思始终是人类自身思想中不可能被泯灭的维度,哲学作为主体自我意识,始终保持着向自我敞开的思想维度,人作为思想性的主体存在,也必然要向哲学敞开寻求“安身立命之本”的渴求与表达。“从而,哲学终结或后形而上学时代的形上之思仍然是人的全面发展中的重要精神维度。”[9](P20) 从这个意义上说,也许永远没有形而上学的终结,有的只是哲学道路的不断布展。
[收稿日期]2007—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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