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融合的生态批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媒介论文,批评论文,生态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206.2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0766(2008)04-0102-05
伴随着数字技术的广泛运用与网络传播的迅猛发展,传媒形态的多样趋同与传媒产业的整合重组——“媒介融合”已经成为一个全球性的热门话题。从媒介形态到媒介功能、传播手段、所有权属、组织结构,都在进行不同程度的整合:网络报纸、网络广播、电子杂志、网络电视等的出现,将传统意义的报纸、杂志、广播、电视融合在一个更大的多媒体交互平台上;手机报、手机小说、手机电视等传播形态又将传统的影像、文字、声音交汇到一个可移动的媒体终端上。随着行业壁垒和法规的松动,不同媒体之间的争相合作与联盟更使全球传媒界出现了若干个混合媒介帝国和传媒航空母舰:仅美国而言,微软公司和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联手创建了MSNBC.com网站,大力向媒体与娱乐领域拓展;美国在线和时代华纳的合并,把传统的娱乐业和互联网联系到了一起,组建了世界最大的跨媒体集团;美国论坛公司除了拥有著名的《芝加哥论坛报》外,还拥有多家电台、电视台和新闻网站;而“坦帕新闻中心(Tampa's News Center)”的建立,则被美国新闻界公认为媒介融合成功的典范。它将《坦帕论坛报》、网站Tampa Bay Online、电视台WFLA- TV设在同一楼内实行资源共享。大楼内部设有统一的突发新闻指挥台,在第一时间将突发新闻传递给分布在其四周的三家媒体,并有专人指挥、协调对新闻的采访等等。一时间,“媒介融合”备受热捧,被称为新媒体时代的发展趋势。
然而人类任何一次较大的传播技术变革,都会带来媒介外部环境的改变与内部要素之间的重新定位与整合,媒介融合现象使得世界范围内原有的人与人之间的生活方式、社会关系、媒介生态、乃至整个社会生态、自然生态都在发生着革命性的变化。“科学技术是把双刃剑”,如果不理性把握和善加利用,媒介融合技术在带给人类传播和接收信息方便、快捷的同时,也会对人类、对社会带来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因此,本文从“生态批评”的视角入手,借鉴西方生态批评的相关理论,对媒介融合给人类、社会及传媒业可能带来的生态隐患进行分析,力图使人们在积极顺应数字化、网络化新的融合趋势的同时,更能保持冷静,从而为推动在新的传媒环境下构建对人类、对社会具有良性影响力的传媒生态系统作出努力。
一、媒介融合及生态批评指向
1.媒介融合的双重机理。“媒介融合”这一概念最早由美国马塞诸塞州理工大学的I·浦尔(I.Pool)教授提出,之后中西方许多学者分别从不同角度对这一概念进行了定义及阐释。但在对比各种阐释之后,笔者认为,由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王菲博士提出的“媒介融合”的定义,较为符合媒介融合的实质内涵:“媒介融合就是指在数字技术和网络技术的背景下,以信息消费终端的需求为指向,由内容融合、网络融合和终端融合所构成的媒介形态的演化过程。‘任何人’在‘任何地点’和‘任何时候’获取‘任何想要的东西’,这是所有媒介在数字化时代发展的内在驱动力和终极目标,由此带来了传统媒体和新媒体、传统传媒产业和其它产业之间的交融,形成了融合化的‘大媒介’产业形态。”[1]
从这个定义及阐释中,我们可以看出,媒介融合现象体现出双重机理:一方面是数字技术和网络技术的迅猛发展,越来越有能力带给人们随时随地“想要的东西”;另一方面,受众的需求在媒介融合的环境下将会越来越体现为一种没有止境与节制的欲望:“任何人”在“任何地点”和“任何时候”获取“任何想要的东西”。这是所有媒介在数字化时代发展的内在驱动力和终极目标,于是注定了媒介融合的一切,归根到底要围绕着“人的需求和欲望”而旋转。随着技术的迅猛发展,人们对于信息传播的需求一一得以实现,于是新的需求和欲望不断被激发,在“需求——满足——新需求——再满足”的循环往复下,人类对信息传受的欲望不断膨胀,于是“人类中心主义”的传播观得以形成并得到强化。
2.西方生态批评的一个指向——人类中心主义。生态(Eco-)一词源于古希腊字,意思是指家(house)或者我们的环境。简单说,生态就是指一切生物的生存状态,以及它们之间和它与环境之间环环相扣的关系[2]。如今人们常常用“生态”来喻指许多美好的事物。因此,生态关注的最终目的是要达到自然、社会和人三者之间关系的协调、和谐统一。
但随着科技的进步,社会和经济的发展,人类却面临着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在这种背景下,以生态哲学为思想基础的生态批评作为一种新的批评潮流,在美国产生。这种思潮的批判锋芒直指“人类中心主义”世界观,认为这是产生生态危机的根源。
人类中心主义世界观认为,“人为灵长、自然为奴役”、“技术万能”,人的理性可以战胜一切。否认自然与人是平等的、具有和人等同的权利与价值,极力倡导人类对自然的奴役、索取、征服、统治和占有。在这种观念和态度下,激发和体现的是人类永无止境的欲望,而自然理所当然地成为被人掠夺、征服和蹂躏的对象。当代著名生态思想家唐纳德·沃斯特(Donald Worster)指出:“我们今天所面临的全球性生态危机,起因不在生态系统本身,而在于我们的文化系统。”[3]7 生态批评家们认为,生态危机是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主导下人类文化的危机,要从根源上消除生态危机,必须走出人类中心主义观念主导下的生存范式,向生态中心主义的生存范式转变,才能真正有效避免生态危机的再次发生和不断恶化,否则“人类作为一个生物种群很可能将从地球上消失,这绝非危言耸听”[3]1。
笔者认为,生态批评思潮看似有些激进,但却从一个更高更长远的角度,重新审视了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赋予自然平等的权益和尊重的态度,同时也为媒介融合趋势下的传媒环境的生态重构提供了有意义的警示。
二、媒介融合的生态批评
在大众传媒时代,人类的生存环境逐渐被传媒化。随着媒介融合时代的到来,传媒给人类营造了一个更加难以把握的“拟态环境”,因为信息生产与发布的技术更为多样、复杂,流通和接收的渠道更为多元、便捷。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以更加“温和、舒适”的传播方式和影响方式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4]。媒介融合时代在加快人类社会传媒化进程的同时,更是加强了整个人类及社会对于媒介的依赖程度。
当人类的需求和欲望被传媒技术不断地予以满足和实现时,强化了“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和“技术至上”、“技术万能”、“征服自然”的信念。媒介融合在一定程度上,更是为助长人类因知识疆域的日益扩大而日益狂妄的思想“锦上添花”。这些思想的加强将进一步导致入与社会、人类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失调,进一步破坏整个社会生态系统的和谐有度。
1.技术化强势下的关系失衡。从本质上讲,媒介融合首先是传播技术的融合,即两种或多种技术融合后形成某种新传播技术[5]。这种新技术(尤其是数字技术、网络和信息技术)使得各类媒介,尤其是传统媒介之间不再像过去那样泾渭分明。它可以融合各种传播介质的长处,根据不同受众的个性化选择,制作不同类型的信息产品来满足受众的需求,形成小众化和分众化传播。这种更加强势的技术化所带来的强大信息发布和接收方式,使人们足不出户就可以进行正常的生活成为可能。对于信息和技术的过分依赖,使得人们对现实人、现实社会的依赖减少,加强了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的隔离,同时更加强了人对自然的隔离与统治。
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和谐关系的建立要通过良好的交流方式和交流效果来实现。“交流”是指“彼此把自己有的供给对方”[6],在信息传播中的交流,即是将自己和对方的信息或者意见、态度进行交换。交流的实质其实就是一种信息的互动。随着人类传播技术的发展,在集合多种传播技术的媒介融合背景下,人的交流活动从“人与人的依赖关系”逐渐转向了“人与物的依赖关系”,交流的功能更多地要借助网络技术、数字技术的力量进行。这样一来,人们的交流一方面突破了时间、空间和感情的“束缚”,可以信马由缰,任性而为;另一方面,人类的这种新的交流方式加强了对机器和技术的依赖,淡化了人与单个实体人、实体群体的直接交往,将人与人、人与社会置于一种“隔离”的状态下,缺少面对面的直接的情感交融,而过于“隔离”的交流方式将会进一步加强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和谐关系的失调。
批评家让·波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认为,大众媒介不仅不断地刺激人的消费欲望,创造消费时尚,使得人的精神生态失衡,使丰富的人性物化、单面化,给自然生态造成直接的威胁;更重要的是,消费时代的传媒,尤其是电视和电脑打着模仿自然的旗号,实际上在意识层面加剧了人与自然的疏离,强化了人对自然、人对世界的统治主宰意识[3]54。媒介融合是技术的胜利,也是人类聪明才智的胜利。在技术和才智的力量下,人类因为知识疆域的扩大而更加狂妄自大,似乎已经彻底摆脱和战胜了自然的束缚。“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和“技术至上”、“技术万能”、“人定胜天”的信念在媒介融合趋势的发展下,将进一步强化和发展。“因为它不仅刺激了人的无限欲望,直接威胁自然,成为人们合理的消费对象,更重要的是它进一步强化了人对自然统治的观念”[3]55。不仅使人与自然的隔离越来越大,而且也促使人类对自然无止境的消费与开发,最终导致人与自然关系的恶化。
2.“碎片化”传播格局下的价值失范。所谓“碎片化”实际上就是个性化、多样化趋势的表现。加拿大著名传播学者麦克卢汉在《人的延伸——媒介通论》一书中指出“媒介即讯息”,“每一种新媒介的产生,都开创了人类感知和认识世界的方式。”[7] 媒介融合的出现大大改变了以往依靠某一个(类)媒介的强势覆盖而“号令天下”的大众传播格局,传播格局的“碎片化”与随之而来的传播受众的“分众化”成为当下传媒业必须面对的现实[8]。于是,在媒介融合背景下,传媒业开始特别重视单一受众的个性需求,提供互动式、全方位、个性化服务。这种服务理念,一方面极大地满足了受众对于信息的需求,提高了受众选择媒介的或然率,增强了受众的主导权和自主意识,使受众的价值取向日趋多元化;但另一方面,这种小众化受众多元化的价值取向缺乏稳定性,极易受外界的影响,而且受众在凸显个性和自我的同时,人们不再按照统一的生活模式和价值标准去生活和思考,普遍性的价值共识和统一的价值体系更加难以维护或重新形成。
价值的多元化和一体化是个性与共性、特殊与普遍的辩证统一,社会的繁荣和发展,需要的是一种具有统一性特点的多元化。和谐的本质就是指一种多样性的统一和对立要素的有机结合[9]。媒介融合加速了“权威的坍塌”和自我意识的崛起,必将逐渐淡化因长期的文化积淀和理性探索所形成的共同的社会认知和价值观念,丢失了共同的认知和价值标准等于失去了人类共同的文化归属和精神家园,而这恰恰是一个民族、一个社会、一个国家凝聚力与向心力的体现,是其赖以生存与和谐发展的根本保证。
3.传媒神话笼罩下的欲望失度。在当今的消费社会中,古老的信仰与神话已渐渐让位于物质商品和金钱拜物。由传媒所塑造的现代神话建立在对物质的信仰之上,以人类欲望为根本起点,以普通人为叙事对象。
欲望是人的属性之一,但传统文化和审美的起点,是以拒绝欲望为开始的,长期以来的“禁欲”与“理性”造成人类强大的“好奇”与“叛逆”心理。而欲望与大众媒介的融合,不但为欲望的释放提供了途径,而且赋予了欲望文化与审美的地位,使其对欲望的诱导与怂恿合理化,从而使欲望具有了更加强大的生命力和决定人类行为的影响力量。人类在对待自身欲望与理性的态度上几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如果说大众传媒是现代神话始作俑者的话,“融合媒介”将成为现代神话的推助器和扩散器。融合媒介集文字、声音、动画、视频等等多种信息表现方式为一体,在受众面前,将“美丽的神话”演绎得更加生动、形象、诱人,同时也将激起人们更多的消费欲望。罗兰·巴特在《神话——大众文化诠释》一书中这样定义神话:“神话是一种传播的体系,它是一种讯息。这使人明白,神话不可能是一件物体、一个观念或者一种想法:它是一种意指作用的方式、一种形式。”[10] 融合媒介使得这种传播体系更加发达与便捷,媒介的技术及传播力量,很容易将这种“神话讯息”迅速“议程设置”为一种公认与“流行”,于是“欲望”便有了更广阔的生存与膨胀的空间。
本来,欲望与同为人类属性的理性是对立统一于“人”自身之中的,如果欲望过度的释放与张扬,必将挑战和危及“人”的理性属性的生存,也势必打破二者的平衡,出现“技术的神话、放纵的物欲、迷失的心灵”,因此而带来人类自身生态系统的失衡与危机。“神话”发生和实现的环境是具有超现实意味的,媒体精心构制的现代神话,包含了太多的商业利益和私利目的。媒介融合所带来的更多、更大的神话,在一定程度上也将成为更多、更大的泡沫,当人类在被媒介激发起来的欲望下,努力要实现所追寻的“神话”的时候,得到更多的却是欲望的放纵与理性的迷茫。
4.传播样态趋同下的结构失当。我们知道从书籍报纸到广播电视,再到互联网,技术的进步和媒介规模的扩大,使得媒介样态呈现出多样性,媒介系统形成了一个相互促进、相互制约的平衡结构。媒介融合的出现,以其超强的“融合性”特点,取消了原来报纸、广播、电视相互之间不可替代的特性和界限,使原来泾渭分明的媒介形态已经无法截然区分,打破了原来传媒环境中“三足鼎立”的结构格局。
在数字技术和网络技术的支持下,媒介融合可以进行各种形态的信息传播,在一定程度上与报刊、网络、广播电视等媒介相互渗透[11]。一方面是信息的传达方式多样化,如文字、图片、声音、动画、视频等等,信息承载的介质多样化,如网站、手机、可折叠的电子纸、移动电视等等;但另一方面是传播样态的趋同,无论通过什么样的介质或载体,无论受众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呈现在受众面前的总是相似的——集文字、声音、图像等为一体的网络式传播样态。
媒介融合下,多样趋同的传播样态使传媒结构失当,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媒介系统中样态的多样性和结构的协调。一个健康、可持续发展的系统中,“物种”的多样性是必不可少的。多种物种与样态之间要达到一种相互制衡的结构状态,才是一种健康良性的生态系统。当技术力量泛滥,强大而单一的时候,媒介系统必然会面临丧失其平衡的危险。
5.“媒介依存病态”下的环境失调。1968年,媒介学者尼尔·波兹曼提出“媒介生态”一词,将媒介生态学定义为“将媒介作为环境的研究”[12],而媒介生态系统主要是指媒介环境中所有要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其中包括人与媒介、媒介与媒介之间保持的一种良性互动的关系,并以此为前提促进整个社会文化的协调发展。
当今人类对于社会现实环境的依赖更多地转向了对媒介环境及其所构成的“拟态环境”的依赖,媒介融合是一场更加强势的社会传媒化,所带来的更加严重的“媒介依存症”将进一步导致人类与社会环境、媒介环境之间的失调。
媒介依存症是指过渡沉溺于媒介而不能自拔,价值和行为选择一切必须从媒介中寻找根据,满足于与媒介中的虚拟社会互动而回避现实的社会互动,孤独和自闭的社会性格等等[13],是人类在媒介环境下的一种病态行为与心理的体现。日本传播学者林雄二郎和中野牧分别提出的“电视人”和“容器人”概念,形象地描述了以电视为主的媒介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现代日本人的内心世界。这是媒介依存症的典型表现。在媒介融合的背景下,媒介更是综合了传统媒体的长处,文字、图像、视频、动画集于一身;手机、移动电视方便快捷;论坛、博客、流媒体改变了受者的地位,使其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成就感、情感宣泄与表达的快感。所有这一切,只要按几个按键便可以轻松获得。在融合媒介所创造的虚拟世界里,超真实、自由和操控的特点激起的不是人们认识世界的快乐,而是控制世界的快乐。在虚拟现实的时代,“现实崩溃了,化作超真实主义,可以惟妙惟肖地复制现实”,因为机器能够产生一个“感性模仿的、似触觉的神秘主义的完全想象中的世界”[3]135 ——“一个完整的生态”,这是一个人造的生态,一个不需要他人、不需要自然的完整生态。媒介融合的出现和发展,更是加速了这种“人造生态”与“人造环境”的完美表现。
面对魅力十足的融合媒介,几乎没有人能够抗拒它们的“魔力”。对媒介环境的日益依赖,使人们将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与其朝夕相伴,习惯了“虚拟生存”的人们将加深与现实社会环境的隔离与矛盾,现实社会也从一个“天涯若比邻”的社会转向了一个“比邻若天涯”的社会。这种环境的失调不但将影响人类自身健康的个性与人格的形成,还会阻碍人类与社会的和谐与可持续发展。由于人与媒介之间并没有保持一种良性互动的和谐关系,在这样的媒介生态环境前提下,“促进整个社会文化的协调发展”也便无从谈起。
因此,如何避免以上负面影响的出现或者继续恶化,如何在新的媒介环境下,构建和谐媒介生态系统,构建和谐社会,构建生态文明,彻底解决生态危机等诸多问题,应该是媒介融合发展中必须面对的一大严峻挑战。
收稿日期:2008-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