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与超越:基于生态学的深层生态学形而上学思考_生态学论文

起源与超越:基于生态学的深层生态学形而上学思考_生态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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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82-05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165(2004)02-0023-06

“生态学”这个词是由德国生物学家恩斯特·海克尔于1869年提出的,他第一次提出生态学时给出的定义是:生态学是研究生物有机体与其周围环境(包括非生物环境和生物环境)相互关系的科学。[1](P.1)由于不同时期,不同研究者的侧重点有所不同,生态学的定义始终没有共识;但我们基本上可以说生态学研究的是生物与其环境之间关系的型式或总体。

时至今日,现代的“生态学”通常是在最广泛的意义上被使用的。本文所要阐述的生态学仅指纯粹自然科学意义上的生态学,深层生态学则更多的是从形而上学的立场来思考人与环境的关系。

一 深层生态学的本体论

深层生态学这个词由挪威哲学家奈斯(A.Naess)首创。1972年9月3日,奈斯在第三届“世界未来研究大会”上作了一个题为《浅层的与深层、长远的生态运动》的学术报告。从此,作为一种与改良主义的环境保护理念不同的,注重思考生态危机的深层社会文化背景的理论,深层生态学不胫而走。深层生态学是19世纪70年代以来环境危机恶化的产物。生态运动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针对具体环境破坏的行为,到70年代在观念和制度层面上的全面反思,思想主题发生了深刻的转换,原因在于:生态运动十年的结果并没有使资源环境问题得到有效解决,反而恶化了。“城市工业社会是一条在垂死挣扎时带来巨大毁灭的恐龙,后工业社会的知识——社会范式正在出现,包含着当代的生态意识的这种范式被称为‘深层生态学运动’。”[2](P.486)由此,深层生态学从一开始就是拒斥改良的、悲观的对待生态危机的,它是“深层的”、形而上的,它注重的是从世界观、自然观、伦理态度和社会制度层面去全盘思考生态危机,从而建立无等级差别的理想的生态社会。

深层生态学是由奈斯创立,由多种声音和力量组成的一种哲学理论和生态运动。深层生态学者们共同的信念是:只有通过深层的追问,才能达到事物的本质,得到一些解决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则和方法。“形容词‘深层的’强调了我们问‘为什么……’、‘怎样才能……’这类别人不过问的问题,作为科学的生态学并不考虑何种社会才能最好的维持一个特定的生态系统,这是一类价值理论、政治、伦理问题。从深层生态学的观点来看,我们对当今社会能否满足诸如爱、安全和接近自然的权利这样一些人类基本需求提出疑问,在提出疑问的社会,我们也就对社会的基本职能提出了质疑。我们寻求一种整体上对地球上一切生命都有益的社会、教育和宗教,因而我们也在进一步探索实现必要的转变我们必须做的工作,我们不限于一种科学方法,我们有义务用文字表达一种总体的观念。”[3](P.25)因此,深层追问生态危机的本质原因是深层生态学的基本方法和思维方式。

深层生态学最高准则是自我实现原则和生态中心主义平等原则。作为深层生态学理论的内核,它们是相互关联的,它们的前提是多样的,既有东方智慧,又有西方的文化传统,有来自佛教、道教、基督教等的思想;它们的基本的科学依据来自现代生态学的支持。深层生态学既是深层的,也是多元的、宽容的哲学。

德国哲学家卡西尔说:“认识自我乃是哲学探索的最高目标。”深层生态学的理论前提便是认识自我从而实现本我向自我的转变。自我实现的过程,也就是逐步扩大自我认同范围的过程,是从本我(ego)到社会的自我(self),从社会的自我到形而上的自我(Self)就是生态自我的过程,这个超越的过程是在自我与人类共同体、与自然的关系中实现的。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认识到自我只是一个庞大的联系的整体中的一部分,而不是与大自然分离的个体。生态中心主义平等原则作为深层生态学的另一前提,也是站在整个生物圈的高度上看待生态危机的。它强调的是任何一种存在物的内在价值,主张把平等扩大到整个生物圈,是一种彻底的平等主义。生物圈中的所有事物都拥有生存和繁荣的平等权利,都拥有在较宽广的大我的范围内使自己的个体存在得到展现和自我实现的权利。生态中心主义平等原则与自我实现是内在关联的:如果我们违背了生态中心主义平等原则,伤害了其他存在物,我们就是伤害了我们自己,因为所有的存在物都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

二 深层生态学的渊源论

深层生态学的整体主义与生态中心主义平等观念直接地来源于现代生态科学。它是在现代生态科学基础上进行更“深层的”、形而上的思考而形成的理论,可以说,深层生态学是渊源于生态学的,又超越于生态学。对于这一点,卡普拉在《转折点》中表述道:“深层生态学是由现代科学,特别是系统理论支持的,但却植根于一种超越科学框架的实在感之中,以达到对一切生命整体、它的多样化表现形式的相互依存以及它的周期性变化和转换的直觉意识。当人的精神概念在这样的意义上被理解时,由于他感到与宇宙连成一体,生态意识真正是超世俗的这一点就清楚了。”[4](P.412)

生态科学对深层生态学的作用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重新发现了一切事物都是联系的,这种系统的观点在前生态学的科学中是缺乏的。二是鼓励学者深入到实地去观察事物间的相互联系,去贴近自然。自然界比我们想像的要复杂得多,这就要求我们更多地深入到自然之中而不是呆在房间里认识自然;只有充分地接触自然,才能真正地把握自然规律。

在现代生态学中,生态系统是一个主要的原理。生态系统的含义是很广泛的。任何一个整体,只要有主要成分,各组分相互作用得到某种机能上的稳定性,哪怕是短暂的,这个整体就可视为一个生态系统。生态系统强调的是各个组成成分相互依存以达到机能上统一的关系,因此,整体性是生态系统的最重要的特征,生态系统的整体性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1)生态系统的各种因素普遍联系和相互作用,使生态系统成为一个和谐的有机整体,任何有机体只凭自身或没有环境是不可能生存的。(2)生态系统层次结构等级性、生态系统的组织性和有序性,表现为结构和功能的整体性。生态学中生态系统分为无机物质、有机化合物、气候状况、生产者、大型消费者和小型消费者这六个成员和六个相应的过程。六个成员描述生态系统结构的完整,六个过程描述功能的完整,生态系统的稳定和谐就是通过这些成员和过程来实现的。[5](P.8-24)(3)生态系统发展的动态性,表现为它的时空有序性和时空结构的整体性。生态系统经过一个群落到另一个群落的演替,发展为稳定的生态系统,最后发展为顶级生态系统。

深层生态学的自我实现和生态中心平等主义原则是内在地要求生态学整体主义观点支持的。作为深层生态学前提准则的自我实现中的自我并不是西方传统文化中的个体的分离的自我,一方面把自我看成是单个的而不是与整体密切联系的自我;另一方面把单个的自我看成是主体的自我和客体的自我的分离。深层生态学中的自我实现更多的受中国哲学和印度哲学中整体主义的影响,是在人与自然这个庞大的整体的关系中来看待自我的。自我实现的过程就是我们认识到地球系统中每一存在物互相关联的过程,是不断地扩大自我认同对象的过程。人在这个过程中,必然要感受到人与自然界其他所有存在物的疏离感逐渐变小,以至于将人与其他存在物的利益联系在一起,形成人类共同体、大地共同体的关系,实现形而上的自我(Self)。生态中心平等主义是一种彻底的平等主义,与自我实现的过程一样,要求在人与其他存在物的整体的关系中进行思维,认识到每一存在物的内在价值以及对于整体的必要性,才能彻底地实现这两者。而生态学系统理论给深层生态学提供的正是这样一种科学佐证,使我们认识到在整个生物圈系统中,每一存在物对于整体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人与其他存在物相互依存、相互支持以维持生物圈平衡多样,任何有机体对于整体的平衡都具有价值和意义。人与非人的存在本身是平等的、一体的、无差别的,因为事实上,人只是生物队伍中的一员的事实,已由历史的生态学所证实。[6]

在生态系统的演替过程中,要维持生态系统的稳定需要保持物种的多样性,物种越丰富,每一物种个体数量越大,环境条件越复杂,生态系统的多样性就越大,稳定性也就越大。多样性下降,种群和群落的结构濒于单一,系统则很容易由于细小的因素如食物链的缺损或重要生境的改变而使整个系统崩溃。生态学家奥德姆把生物物种间相互作用的多样性分为两类:(1)负相互作用,包括捕食、寄生、抗生作用;(2)正相互作用,包括偏利作用,合作和互利共生。”[5](P.206)深层生态学接受多样性和共生作为其理论基础,因为自我实现意味着所有存在物的价值得到认可、所有生命潜能的实现,一存在物的“自我实现”有赖于其他存在物的“自我实现”。因此,最大限度的自我的实现离不开生物多样性的实现,而且,生物多样性越丰富,“自我实现”得越彻底。生态中心主义平等原则要求承认每一存在物的内在价值,承认它们都是生态系统中不可缺少的一环,而在物种间共生的关系过程中我们是很容易发现每一存在物的内在价值的。生态学的另一些理论如生态等级结构、生态位、能量流、信息流理论则构成了深层生态学中自我实现和实现生态中心主义平等的过程。

不仅如此,在深层生态学构建的理想生态社会中是要求地方自治和生物区域自治的,这也是以生态学中生态系统具有区域性为科学依据的。生物区域性要求在地球上各种类型的生物区域中,寻求一种适合当地区域类型的、可持续的、稳定的和谐的生活方式,使人的社会与生物完全地相融合。“生物区域”既是按照地理学理论划分的地区,又是人们“意识中的领域,既是一个地方,又是一种有关如何在这个地方生活的思想”[6](P.101)。它的深刻含义在于,坚持尊重自然力和各种生命形式的感情。每一地区的生境、其中生活的生物、它们的生活习性都是有差别的,不能一概而论、简单划一,因此,我们在深层生态学中倡导依据各地区的地方自治及生物区域自治,是符合生态规律的生态管理。在资源管理方式上,深层生态学强调一种顺应自然的管理方式,也是一种基于生态学的管理方式。生态学已向我们揭示,自然生态系统具有自我调节、维持稳定的功能,这种功能使生态系统在整体上既保持相对的稳定,又使之沿着一定的方向变化,人的过分干预会严重打乱自然的生态过程甚至会造成自然系统的崩溃。

生态系统的发展与整个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也是同步的,生态系统的演替发展规律,为人类社会的生存和延续提供了样板,深层生态学所构建的理想生态社会正是在生态学基础上规划的,所倡导的生活方式也是与自然相协调的生存方式。由此可见,深层生态学的基本理论是可以用生态学来加以说明的,尽管其中存在着一些语义学上的转换。

三 深层生态学的超越论

(一)哲学企求

生态学的知识激励加强了深层生态学理论,但深层生态学的理论并不是直接从生态学的逻辑中推导出来的,深层生态学作为一门哲学更多地关注的或者说更多地追问的是我们的世界观、方法论等范畴。众所周知,现代社会一直由传统的二元论的哲学范式所支配,其核心就是以笛卡儿和牛顿为代表的机械论世界观。这种世界观的根本特征是:在本体论上,主张二元论,即人与自然、主体与客体、思维与物质二元分离和对立;在认识论上,主张消极的反映论,认为只有人对物质世界的认识才是可能的;在方法论上,它强调分析,即把整体的事物分割成局部,并不断地进行还原,事物的部分决定着整体的性质;在真理观上,主张知识是具有确定性的,通过对事物局部的认识可深入地去寻求事物的基本规律,这是一种机械的线性的思维方式。

这主要是西方的哲学传统。柏拉图的“理念论”,从认识的角度讲客观的理念是认识的目标,这实质上是开了主客二分关系之先河。明确地把主客二分式作为哲学主导原则的,是笛卡儿开创的近代西方哲学的事。笛卡儿认为,物体和心灵分属于两种实体,彼此互不相关,二者分庭抗礼、泾渭分明。物体的根本属性是广延,心灵的根本属性是思维;有广延的东西不可能有思维,能思维的东西必定无广延。[7](P.504)黑格尔则是主客二分式的集大成者,“概括起来,哲学可以定义为对于事物思维着的考察”。主客二分的机械性思维在方法论上是还原论的,一个复合物在本体论上是可以还原成它的简单构成成分,一个复合物的历程——它的发生、成长、腐烂和分解都可以还原为它的若干组成部分的局部运动。“物质是可以按照它的部分分割和推动的,它能够获得各种性向,我们发现奋斗可以由部分和运动引起。”[8](P.383)希腊的原子论是最早的还原论的模型,可以追溯至留基伯和德谟克利特。它主张一切事物的差别在于其组成原子的不同以及排列上的不同,事物除了形状、大小、位置等外在的数学上的特征以外,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德谟克利特创立原子论时仅仅是试图用像火、热、光等物质来解释世界,但是这理论却在后来的机械二元论复兴时被采纳并具有了近代古典哲学主导方法论的地位。总之,在前生态学科学阶段,哲学范式是机械的、对立的、还原论的,在这种逻辑的指引下,“西方关于有生命的自然界的局部图景在它转变为生态之前可以表述为(或夸张的描述如下):地球自然环境是由诸种原子聚合而构成的种种物体组成的,一个有生命的自然体原则上是一架复杂的机器。就是说。它的发生、酝酿、发育、衰败和死亡都可用还原和机械的方法加以详尽的说明”[9]。

自柏拉图以来的西方哲学——形而上学思维,是西方之存在的命运,而这一形而上学已在现代技术中达成终结。[10](P.161)这就是生态科学带给深层生态学的超越——转变世界观,这也是深层生态学的深层追问所企求的。追本溯源,环境生态问题产生的最本质的原因是我们的世界观、方法论以及我们对自然的态度。

在自然界中,各种有生命物体构成这样一幅有生命的图景:各种存在物都是按照临时形成的复杂流动模式体现出来的,每一个生物都是一个耗散结构,它不是自身自动的持续,而是作为系统中能力流动的结果而存在,从这一点看,个体的实在就成了问题了,因为它们并不是本身存在,而只是作为这个普遍能量流动中的局部扰动而存在的。构成生物实体的结构都是暂时的、不稳定的实体,有些不断变化着的分子,依赖于一个不断的能量来维持形态和结构。[9]由此可见,主客二分的世界观对自然环境的描述是不合适的。深层生态学摈弃了这种主客二分的世界观,采用的是人与自然和谐一体的世界观,赞同人与自然的整体和谐,将自然从外在的客体的状态下解救出来,即在人与自然的系统性、整体性、内在性上来把握自然界。

在生态学基础上的深层生态学采纳的必然是整体主义的世界观。整体主义的世界观,是中国哲学的精神所在,也是东方哲学的至深智慧,影响了李约瑟、玻尔、卡普兰、拉兹洛等一大批著名的西方科学家,要求我们对世界的整体性理解和把握。整体主义的世界观将人与自然存在物的关系在互助和共处的状态上思考,而不是置于对象性关系中把握。在整体主义的观念中,人与天地万物是相通相融的,物物间的关系和物物本身一样真实。人与自然存在物的关系不是外在的、互为主客绝对二分的,而是内在的。内在关系的理论与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德国和英国的理想主义有关——即与黑格尔、费希特、罗伊斯的哲学有关,基本观点是一物的本质彻底地由它的各种关系决定,不能脱离它与其他物的关系来考虑它的本质,内在关系本质上也是整体论的。因此,深层生态学这种新的范式可以被阐述为一种生态系统有机联系基础上的整体论的世界观。整体世界是一个有生命的系统,整体与部分的区别只具有相对意义,他们之间的相互联系才是更基本的。东方哲学是整体主义思想的故乡。佛家认为,“无我”就是世界上一切事物皆无独立的实在自体;“无常”就是说一切事物都受时空条件的制约而变动不居,所谓来来往往,生生死死,皆为幻象;“因果相续”就是因缘所生的一切法固然是生灭无常的,而又是相续不断的,前前逝去,后后生起,因因果果,没有间断。[11](P.3-11)在东方传统中,所有物都被看作是这个宇宙整体的相互依赖、不可分离的部分,看作是同一终极实在的不同表现形式。深层生态学的世界观就是,自然是一个有结构有区别的整体,“关系”先于关系物,由这些关系构成的系统整体“先于”它们的组成部分,生态系统的整体则是“逻辑的先于”它们的构成物种,因为部分的本性是由它与整体的关系决定的。更简单具体的表达就是,一个物种具有它所有的特殊的特性,因为那些特性是它在一个系统中对一个合适的地位的适应的结果。由此,深层生态学的世界观和自然观,摈弃了传统二元论,是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实现万物一体的。

在认识论方面,深层生态学认为认识不仅仅是人对非人类存在物的对象性的把握。自培根、笛卡儿开创近代哲学以来,人的主体性被高度弘扬,自然仅仅是人类认识的对象和工具,只有人对自然存在物的认识才是可能的和真实的,自然仅仅是处于消极的被反映状态。然而在生态学中,在生态系统中,自然界或物质作为自组织系统,它们有相对的自主性、主动性和积极性,如前所述,自然存在物与人类共同作用实现整个生态系统的发展过程。因此,我们人类的认识不是单纯由人的意识决定的,更为本质的是由自然与人类之间的客观关系来决定的。换而言之,人的认识不是在人与自然对立中进行的,而是在人与自然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相互作用的关系中产生的。罗尔斯顿指出:“我们对自然的反应是基于生态的。我们由一种抽象的、还原式的和分析性的知识,转向了一种参与式的、整体的和综合的对自然中的人的解释。我们的自我不再是与客观自然相对立的一极,不是处于二极对立的关系中而是被其环境所包围,从而评价(认识)环境的活动是在与环境的交流中进行的。”[12]

(二)价值追问

从二元论的世界观产生时起,自然就已经堕入了沉沦的深渊,实实在在的自然在人的认识中消失了,失去了自身存在的价值,外化为人的认识和改造的对象。培根征服和统治自然的态度概括在他的名言“知识就是力量”中;这里的力量,是人支配自然的力量,催生了人类运用自然科学技术向自然界进军的意识。在随后牛顿的自然哲学中,核心的概念也是力,这个力虽是物理学上的力,却也隐含着征服自然之力。在黑格尔那里,自然中的每一事物均是外在的,外在性构成了自然的规定,康德更是提出了“人为自然界立法”,至笛卡儿,他运用理性为自然创造逻辑秩序。使人置于自然之中心。由此,在机械的二元论的支配下,自然仅仅是作为外在于人的客体来把握,而科学技术也只是一个征服的工具而已。自然无法逃避对象性思维方式,自然永远都在人与科学技术的支配领域内。在这种二元论逻辑下的伦理立场是人类中心主义的,即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以人为中心,一切以人为尺度,人类就是利用自然这些对象来维持自己的生存的,自然不具有独立存在的价值,不为其自身而存在。在这样的思维方式中,人类只强调人类本身的本体价值和自然对于人的工具价值,而忽视自然存在物自身固有的价值。

然而,深层生态学作为解决生态危机的学说中最有潜力的一支,它冥思的方式决定了我们必然要全盘反思我们对自然的态度,这正如贝里所说的:“由所有物种构成的共同体才是最大的实在和最大的价值”,“只有实现了实在观和价值观向生态中心主义的转向,才能有效的解决环境危机”[3](P.121)。由此,我们有必要将自然从被人类控制的状态下拯救出来,站在人类与自然和谐一体的平等的基础上来看待自然。

正确对待自然的核心和前提是正确发现和认识自然的价值,因为我们人类与自然的所有关系都表现在自然的价值这一层面,前者依赖后者,后者是最根本的东西。深层生态学强调一切自然存在物均具有内在价值,它的价值理论是建立在前述的整体主义的世界观基础上的,是一种生态中心的价值整体主义观,区别于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价值整体主义的观点是:任何自然存在物的内在价值都是建立在它在整个自然系统中的作用的重要性基础上的,任一实体对于整体系统的贡献是决定其价值的基础。在生态学中,任何一个物种在生态系统中都有一个合适的地位,即生态位,生态位决定了它与其他有机体的实际的关系及它在整体系统中的地位,以及它与环境的适应关系、一个物种的生态价值。自然存在物的内在价值就是它在一个生态系统中对这个特定的生态位适应的结果。深层生态学承认自然的内在价值,在奈斯与塞欣斯共同起草的深层生态学八条行动纲领中认为:“人类和地球上的非人类生命的福利和繁荣本身就具有价值(即内在阶值、天赋价值),人之外的生命形式的价值独立于它们对人的目的和有用性”,“生命形式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具有自在的价值,并且有助于这些价值的实现”[2](P.492)。我们对这两条纲领可作这样的理解: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是由无所不在的亲密关系联系在一起的,这里的生命包括所有存在物,包括人类、生物、种群、生物圈,我们看到了所有生命和非生命形式的关系,就意味着我们会对每一存在物给予关心和尊重。由于这些非人类存在物被置于如此宽泛的环境中理解,它们都拥有了自身的价值而非对于人类的工具价值,换言之,在这里没有任何存在物被当作工具来对待。

内在价值,即一个个体“它本身是什么”、“它为什么存在”,也就是自然界不为人所干预的自身的生存和发展。目的性是内在价值的根据,现代科学为我们揭示了不同层次的内在目的性,在维纳所著的《行为、目的和目的论》一书中认为动物和植物的目的性,是这些生物有机体对外界环境的一种适应性,是一种本能;而无机自然界的目的性,则是指在反馈机制作用下或协和力的作用下维持或趋向一种特定的稳定状态,以保持系统内部与外部环境相协调的特性。[13](P.132)确实,在自然界中,每一生物或非生物存在自身看来,它们的种类都是最适当的生存种类,它们在进化过程中主动或本能地捍卫它们的生命、扩展自己物种的数量。在动物中它们或许会很明显地去争取生存的机会,或许会为了繁荣而斗争或共存;在植物中它们或许会为了争夺阳光和水分而竞争,或许会合成复杂的化合物抑制其他植物根系的侵入。所有这一切都是自然的本能的反映,换句话说,都是真实客观地存在的,即便有一天我们人类的意识消失了,这些存在物的价值仍然存在,它们仍然会以自己的方式为着自己的目的而生存,这就是我们强调自然存在物的价值时所要表达的意思。

深层生态学的基本前提之一便是生态系统中每一存在物都具有内在价值,这一信念用康芒纳的“生态学第三定律”来表述就是“大自然所懂得的是最好的(nature knows best)”。这一智慧与生态学的其他两条定律联系在一起,这两条定律是:所有事物都是相互联系的;除了再循环,无物消亡。[14](P.25-30)“大自然所懂得的是最好的”这一定律的规范性无疑因为另两条定律而得到加强,这迫使我们在自然界面前采取一种较为谦卑的态度,对自然本身的过程做出默认和让步,意味着我们在评价大自然时应遵循(follow)大自然。遵循大自然通常被认为是人们出于自己利益进行审慎考虑的结果,但是正是大自然本身的内在价值决定了我们对大自然的态度。“尽管大自然不是道德代理者,它的创造物或生态系统也不是人际伦理学的导师,但是我们仍然能够通过反思自然而‘提炼出某种道德’,即学会如何生存,自然具有某种‘引导功能’,它教导和指点我们,使我们知道我们是谁、置身何处、我们的天职是什么。”[15]正是在人与自然的交往中,我们人类通过凝视和冥思发现了大自然具有的非人类的价值,这不是人类发明的价值,而是人类发现并遵循的价值。遵循大自然,也就是允许大自然自己的存在和进化而不过多地干涉它;要求我们必须在生态学的限度内工作,努力去实现生物多样性与保持环境稳定,尊重所有物种的生存权和支持生物圈的完整,保持种群和物种发展的持续性。尊重自然过程和自然规律,这是我们人类对大自然的义务,大自然由此成为了它自己、为它自己而存在。

四 结语

生态学是深层生态学的依据,而对生态学的超越则是深层生态学的起点。深层生态学带给我们的转变虽然从根本上讲是形而上的,但也并非仅仅是形而上的。深层生态学的基本方式深层追问决定了它的理论是纵深的,不可能停留在一处。深层生态学家们认为,“要改变现代社会的危机,人们就必须超越传统范式,而转向一种新的世界观,并在这种世界观的指导下,进行一场真正世界观的文化革命”[16](P.244-245),而这场文化革命需要在最广阔的范围内来展开,涉及我们人类的生态意识、生活方式,我们的资源管理方式、生态运动以及政治结构和文化形态全方位。

深层生态学强调的深层生态意识,是一种人类控制自然的心理得到克服的结果,原先我们狭隘的、自我的、自大的观念被埋藏。我们在生态系统中与自然交往,发现了自然自身的价值,通过对我们自身与自然界价值的认可,扩大认同范围,最终形成一种与生态系统和自然界的认同相互渗透的自我意识,这才是本质上的生态自我的实现。这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必将体现在我们的生活方式上。深层生态学崇尚用最简朴的生活手段达到丰富的目的,在日常的生活中,要求尽量使用简单的工具,努力在内在价值的框架中思考和行动,在大自然中生活时尽量不伤害自然。有意识地不把非人类存在物当作工具,即使在把它们当作资源来使用的时候,也应认识它们的内在价值和尊严,发现了自然资源的价值,如前所论述应该顺应自然本来的规律和过程。从宏观的立场看,要将污染、资源、人口等生态问题纳入到我们政治决策中去,进行长远的和全局的考虑。要在我们社会的发展中形成一个多样性统一的文化系统,这也是与我们建立多样性的生态社会相符的,并最终促进建立可持续发展的社会,这是深层生态学理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解释都要实现的终极目标。

收稿日期:2004-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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