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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根据您对主要大国综合国力的评估研究,就综合国力消长的趋势看,您认为21世纪各国力量对比的格局会有什么变化?
答:在今后10年内,国际格局中力量对比的变化不会很大。从冷战结束到现在,10年已经过去了,但各主要国家间实力的对比排序并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目前世界关注的还是几个大国,如果说到将来,尤其值得关注的应该是欧盟,是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加速发展。
首先,欧元的发展趋势与作用不可小视。欧元投入运营以来,经历过一段波动和困难时期。未来,随着欧盟总体经济状况的改善,欧元会逐步坚挺起来,成为国际金融领域中的重要一极。此外,它对欧洲的统合作用将是难以估量的。其意义也许可以从秦始皇统一货币对中华大统一的促进作用中窥见一斑。因为,货币统一后,欧盟各国共同的利害感觉就会越来越明确、越来越强烈,在对外交往的过程中会更多地寻求联合与协调。欧盟最近推出防务一体化或联合防务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欧洲一体化发展的势头已不可遏制。
其次,随着一体化进程的加深,欧盟的实力无疑将逐步增强,欧盟东扩目前似乎是说得多,做得少,而实际上这是一个必要的准备。我认为,经过这个准备阶段以后,欧盟东扩将大踏步前进,到2010年,中东欧大部分国家都可能被纳入欧盟。
问:这是否意味着欧盟将逐步具备和“一超独霸”美国抗衡的实力?
答:现在欧盟已经具备在经济上和美国抗衡的实力了。过去那种“美国经济一打喷嚏欧洲就感冒”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最近几年,尤其是东南亚金融危机以后,美国经济强劲增长的一个主要因素是,由于美国以外的投资环境恶化,大量资金流到美国寻找避风港。后来,科索沃战争使欧元受创,又有不少资本跑到美国追逐利润。
但是,一旦这些支持美国股市和经济的资本流出美国,美国经济将是另外一番景象。最近,美联储突然宣布降息,说明欧元汇率刚有上升,美元就感到了压力。美联储降息就是为了防止资金外流。
问:在不久前召开的欧盟尼斯首脑会议上,欧盟在独立防务问题上还是作了让步,不得不同意将欧盟防务纳入北约的框架之内。在目前的政治格局下,日益想成为一支强大政治力量的欧盟与美国之间的摩擦会不会越来越多?
答:欧盟和美国在防务上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俄罗斯。如果俄罗斯对欧盟构成威胁,那美欧还会站在一起。但俄罗斯目前的对外战略和冷战时期相比已有很大不同。按普京的说法,它不再追求帝国的目标。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俄罗斯会放弃在海外的利益。不过,在俄罗斯不断加强与欧盟协调合作的情况下,欧盟可能会越来越不把俄罗斯看作是威胁。这样,欧盟对美国的依赖会越来越少。
美国国防部长最近公开批评欧盟的联合防务计划,这表明欧美之间的矛盾在加深。但欧盟目前羽翼未丰,且对俄罗斯还没有十分的把握,因而还不敢完全抛开美国。将来如果欧俄关系逐步得到改善,美国人再发火恐怕也没有用。
问:从综合国力的发展看,俄罗斯在多长时间内能恢复昔日大国的地位?
答:去年我随团访问了俄罗斯,我的感受是,我看到了昔日的超级大国,对俄罗斯的实力不可低估。我们常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俄罗斯有几大优势:第一,基础设施底子厚。俄罗斯的大部分基础设施都是在七、八十年代建成的,对照我国在同时期的基础设施,简直不能相比。第二,资源丰富,气候条件好。在俄罗斯的不少城市,出了城区就是森林,出了森林还是森林,自然环境保护得很好。俄罗斯还有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第三,高等教育发达,国民素质较高。
俄罗斯在军事上仍为当今世界第二强国,目前的困难主要在经济方面。但普京上台之后,俄罗斯政局渐趋稳定,经济已开始止跌回升,今年国内生产总值还实现了7.6%的增长。俄罗斯如果能克服经济改革中的各种障碍,并同白俄罗斯建立共同市场,它的经济年增长率可以达到8%,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在10年内可增长1倍。
可以说,在未来,俄罗斯还是一个大国。要说与美国抗衡,还是俄罗斯最有资格。
问:和俄罗斯相比,中国的实力差距有多大?
答:目前,中国的经济发展速度大大超过了俄罗斯,但中国面临制约发展的诸多问题,如资源问题,人口问题和环境问题(中国的东部严重污染,而西部则被严重破坏)。从中长期看上去,俄罗斯受人力资源缺乏的限制,而中国却受人口过多的困扰。另外,中国的教育投入远远不够。
问:在综合国力的比较中,日本居世界第二、亚洲之首,那么它在亚洲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答:日本的综合国力虽然在东亚最强,但它不可能长期占据这一位置。因为东亚的其他国家都在发展,而且余地比较大。相比之下,日本发展的高潮时期已过,未来发展的空间要小得多。在此情况下,日本一厢情愿地谋求东亚第一大国的地位,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也容易使东亚的其他国家感到困惑。
日本在亚洲的作用在相当大程度上取决于它怎样看中国。如果它把中国看作威胁,反应过敏,必然使东亚局势趋于紧张;如果日本能从整个东亚的视角上去看问题,致力于加强同中国和韩国的合作,将有利于自身和整个地区的发展。当然,希望东亚的区域化像欧洲一体化那样,也不现实。毕竟,日本与中、韩两国还有领土争端,三国对共同利益的认同感不如欧洲国家那么强。
问:美国经济现已出现一些滑坡迹象,从长远来看,美国会衰落吗?
答:并非是美国的实力会衰落,而是其他国家会赶上来,缩小和美国的差距。在不平衡规律的展开过程中,会有相对平衡和均衡化的阶段。未来最有可能赶超美国的就是欧盟和日本,因为它们各方面的基础较好。一些发展中国家也有实现赶超式发展的机会,比如中国和印度。近年来,中国的信息化发展非常迅速。1995年信息高速公路的概念刚刚在世界上扩散的时候,有谁会想到今天信息观念和技术在中国是如此普及?所以,中国未来发展的前景应当是光明的,我们没有必要妄自菲薄。
另一方面,美国经济长盛不衰是不可能的。美国经济强劲增长有正常的原因,也有不正常的原因。美国凭借新经济的支持,借助高科技成功进行了结构调整,抢先获得了来自新技术、新发明的高额垄断利润。但对这种高额利润的追逐会驱使其他国家竞相效仿,加入竞争,其结果是一些国家可以在较小科技投入的情况下,在较短时间内实现“赶超式发展”。也就是说,科技成果的率先应用势必引起不平衡发展,但是技术的扩散与传播又不可避免会造成发展相对均衡化的趋势,给另一些国家带来机会。
当然,近期内,美国经济还是会独领风骚,因为以信息技术为代表的科技成果的应用扩散是一个过程。按综合国力计算,中国要赶上美国至少需要30多年。欧盟各国和日本等发达国家的科技与产业基础较好,欧盟10-20年内赶上美国就不错了。
问:随着一些国家与美国的实力差距渐渐缩小,21世纪世界“多极化”的趋势是否将进一步加强?
答:这个问题需要从两个方面看。按照比较一致的看法,所谓“极”就是在国际事务中能够独立发挥作用的国家或国家集团。能否独立发挥作用首先取决于实力,实力不足,能够独立发挥作用的能力是有限的。但并不是只有出现几个实力相当的国家或国家集团时才能有多极。在19世纪的欧洲,先有俄罗斯、英国、德国、法国、奥地利五个大国,后来意大利加入其中。当时,它们的实力差距是很大的。19世纪中叶,德国强大起来,但也没有取得绝对的优势。意大利虽弱却仍然能独立发挥作用。反过来说,实力强大的国家如果依附于别人,也不能独立发挥作用。
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从力量对比上看,没有哪一个国家能超过美国。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以外的国家不可以相对独立地发挥作用。有几个很好的例子,朝鲜半岛局势的缓和是在没有美国参与的情况下实现的,包括英国在内的一些欧洲国家以及加拿大纷纷和朝鲜建交而并未得到美国的首肯。还有伊拉克,不少国家纷纷冲破美英禁飞区,包括一些小国,就连英国的议员代表团也跑到了伊拉克。
还有许多这样的例子可以证明,当今的世界已经不再是某个大国一厢情愿就可决定的事情了。在管理和参与国际事务的过程中,各国有自己的看法,这是美国不能左右的。美国不能阻止其他国家发展意见和发挥作用,这是现实。今后,美国必须要学会在一个多极世界中平等地同其他国家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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