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重而道远的马克思文本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马克思论文,任重而道远论文,文本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目前还没有一个完整全面而可靠的文献基础
尽管对马克思著作进行宣传、解释的书籍确实可以说是汗牛充栋,但可能只有专业研究者知道,事实上,迄今为止还没有一部囊括马克思全部著述的文集出版。我们所熟悉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通行本俄文版50卷、德文版41卷、中文版50卷其实并不“全”,而且,这些版本的编辑原则很明确:它“是供广大读者阅读的,它并不是供学术研究的包括卡·马克思和弗·恩格斯全部著作的完整的版本”。我们可以将马克思留存的全部著述与其已经刊布的情况作一个比较,就会发现,目前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完整、全面、权威的版本行世。
综观马克思的全部著述,它实际上是由三个部分组成的。
一是马克思生前发表过的论著。这部分内容在马克思全部著述中所占的比重不到三分之一。主要是马克思发表在当时报刊、杂志上的时事评论,公开出版的著作只有《神圣家族》、《哲学的贫困》、《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第1卷,而散见于各报刊、杂志上的文章绝大多数当时也没能结集出版。
二是马克思的遗稿。1883年马克思去世时,留下数量极为庞大的藏书和手稿。手稿包括众多的著作原稿、笔记和书信。手稿的保存历经坎坷,现在主要保存于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社会史研究院,而原苏联马克思列宁主义研究院中央党务档案馆(目前该机构已经更名为俄罗斯现代史文献收藏研究中心)保存着最全的马克思手稿复制件,计有6750个卷宗,约8000多件文献,其中将近三分之一是原件。此外,马克思还留下1542封与恩格斯的通信以及4400封他人致他们的信。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原始材料。
三是马克思藏书中的批注。这些藏书是马克思在其长达几十年的理论生涯中给予其知识积累、创作灵感和资料来源的宝贵财富,其中绝大多数书籍的页面上有马克思阅读时写下的眉批、评注,特别是由书中史实或观点引发的对自己思想的概括、论证、补充和修正,乃至一些写作计划、要点和大纲。这些藏书涉及德、英、法、俄、意等十几种文字,有的是同一著作的不同版本,覆盖领域极为广泛,准确数量已经不可考证。可惜的是,由于历经磨难,这些藏书保存得已经很不完整,而且分散各地、残缺不全,现在已经很难将这些分散于各地的藏书归拢一处、分类编排、统筹研究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遗漏和遗憾。
把马克思所撰写的全部文字以全集的形式整理出版,是恩格斯晚年的夙愿,然而天不假以时日,他就赍志辞世了。此后,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如火如荼,对阅读和研究其著作的要求愈益迫切,各种形式的文集编纂计划纷纷上马。迄今为止,收集马克思全部著述有独立价值的版本计有俄文版(Сочинения К.Маркса и Энгельса)50卷、德文版(Werke Karl Marx\Fridrich Engels)41卷、英文版(Collected Works Karl Marx\Frederick Engels)50卷和历史考证版(Karl Marx\Fridrich Engels Gesamtausgabe)第1版12卷、第2版52卷(计划出版114卷)。
我们知道,研究基础的完整、准确,对研究水平的提高有不可限量的基础性意义。事实上,举凡亚里士多德、斯宾诺莎、休谟、康德、黑格尔这些著作的历史考证版出版最完整的思想家,其研究水准也是最高的。而从以上的介绍不难看出,距离马克思完整著述的全部刊行,还有相当漫长的距离;而没有一个可靠的、完整的文献基础,要准确而全面地把握马克思的思想,怎么能不受到极大的限制呢?
通行本研究中的遗漏
当然,上述论述并不表明,在囊括马克思全部著述的历史考证版出版之前,马克思文本研究就不能进行下去或者无所作为;也不是说,历史考证版是马克思文本研究的唯一依凭,其他版本毫无价值。我认为,在现在的情势下,我们所熟悉的通行本即俄文版第2版50卷、德文版41卷和中文版第1版50卷,仍有相当的利用和研究价值,特别是对于那些历史考证版还没有刊出的文稿。然而,通过清理已有的学术积累,我们就会发现,即便是对通行本,我们的研究也存在很大的遗漏。
首先是非“经典”著作。在马克思的一生中,其思想始终处于发展之中,他善于根据时代的变化,进行融历史、现实与未来于一体的大跨度的思考,不断对既有观念进行深刻反省、修正和重构。作为一个从少年时代便开始写作,以后直至去世都没有停止过以文字表述其对世界的理解与看法的学者和理论家,马克思一生在其思想发展的不同阶段、不同时期都留下了表征其思想状态的著述,这些是后人勾勒马克思思想发展脉络的重要依据,通行本在一定程度上刊出了这些著述(尽管不完整),但过去我们把主要的精力放在那些所谓“定型”、“成熟”的“经典”著述上,对其他著述实际上并没有进行深入研究,而遗漏了这些著述,能理解所谓的“经典”吗?
其次是时事评论。在通行本中分散刊出、数量很大的马克思发表在众多报刊、杂志上的时事评论,从特有的立场和角度评述了19世纪中、下叶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指设范围涵盖了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和地区(当然主要是欧美),论及社会结构的各个层次和方面,通过对一些或大或小的社会现象的分析,展示了马克思把握时代脉搏、捕捉社会现象、透视深层原由和发展趋向的强烈意向,是作为学者的马克思自觉“参与”社会变革进而深刻检视其哲学观念和社会学说的普适性的重要体现;惜乎很少有论者对这些材料进行过系统的梳理和分析。如果详尽地收集通行本中与马克思发生关联的那些报章、杂志,可以看出马克思几乎与当时世界上所有重要的报刊都发生过不同程度的关系,它们成为一个引领时代潮流的思想家及时地面向世界发言、表达其真知灼见的平台和阵地。
再次是笔记。过去把主要的精力放在那些成型的著述中,而对于大量的笔记、札记、提纲、书信等研究得非常不够,特别是马克思的笔记,它们在马克思的遗稿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是马克思计划写作的著作的准备稿、过程稿、修正稿和补充稿。要深入研究马克思的著作和思想,离开对这些资料的分析,特别是正式稿和过程稿的比较,是不可能达到对马克思思想全面、准确而深刻地把握的。就我有限的了解,诸如1839年的7本“博士论文”笔记、1840-1841年的8本“柏林笔记”、1841年的5本“波恩笔记”、1843的5本“克罗茨纳赫笔记”、1843-1845年的7本“巴黎笔记”、1844-1845年的“黑格尔现象学提纲”、1845年的3册“布鲁塞尔笔记”、1845年的9本“曼彻斯特笔记”、1851-1853年的24本“伦敦笔记”、晚年的7册《编年摘录》和《印度史编年稿》等等,对国内学者来说,其研究都是非常薄弱甚至是完全没有涉足过的。
第四是书信。在通行本中第27—35卷是马克思与恩格斯之间的通信,第36—38卷是恩格斯致别人的书信。书信这种文本体裁除了用于一般的情况交代、消息通报、事务处理等等,更容易展示写信人复杂的心灵世界和思想感情,特别是在密友的私人通信中,情感、情绪的表露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没有把马克思众多的书信与他的思想联系起来进行研究,这是多么大的疏漏!
经典研究中的空白
通行本研究中存在如许的遗漏,那么,再后退一步说,对于那些我们曾经着力宣传、注解过的经典著作,研究情形又如何呢?《共产党宣言》、《资本论》、《法兰西内战》、《哥达纲领批判》等是我们最为熟悉的马克思的文本,最近20年又加强了对《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晚年“人类学笔记”等的研究;但仔细检视我们的研究状况,再对照马克思的原始文本,我们就会发现,在对这些经典著述的研究中,还有一些理应加以梳理、探讨的内容,而事实上我们却并没有认真研究过。
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共产党宣言》无疑是发行版本最多、研究资料最为丰富和普及程度最广的文本,多少年来人们一直把它视为马克思的代表作。现在看来,对《共产党宣言》的研究在其创作史、文体结构、传播历程等方面仍存有许多薄弱环节甚至是空白点。
《资本论》是马克思毕生心血之所在,对它的研究,国内学界下得工夫最大,取得的成就也较为显著。但是我们的研究工作主要还是集中在成型的第一卷,而在以下诸方面的研究就显得非常不够,或者说存在研究空白:(1)第一卷不同版本的比较;(2)第二、三卷的正式版(即恩格斯整理过的)和原始手稿本(即马克思遗留下的手写稿)的比较;(3)理论史;(4)书信。把这些透露马克思长达40余年艰辛创造历程的重要心迹的过程稿和书信纳入《资本论》的研究中,将会使这种研究呈现出非常宽阔的视野和局面。这方面我们基本没有触及,而这些都是文本研究的内在要求。
此外,诸如《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法兰西内战》和《哥达纲领批判》这组著作,过去冷战时期曾被人们广泛而热烈讨论,被认为是“马克思主义最重要的著作”、“科学社会主义的纲领性文献”。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年代,这种解释正好符合当时关于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是不可调和的、你死我活的关系的思路和策略,于是,这些著述风行一时。但是,物极必反,当对马克思思想的阐释走到一种无以复加的庸俗化的地步的时候,当指导当代社会发展的总体思路发生了根本性改变的时候,情况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即最近20年这些著述基本上被人们遗忘了,很少被自命为马克思思想的研究者纳入其研究的范围。但是,两极相通,上述两种情况都很难说是一种客观的、科学的态度和评判。从学术研究的角度看,研究这些作品需要弄清三个方面的情况:一是写作动机和过程,二是发表情形,三是总体评价。现在看来,离开这些思想所阐发的特定语境,离开这些事件发生的时空氛围,离开马克思当时写作的特定情形,孤立地从文章中摘录一两句话便进行随意演绎与发挥,而没有把这些观点或论断放在马克思当时思想的整体系统中确定其地位和作用,这样,所指称的观点往往也就背离了原本的含义,或者把并不完全属于马克思的观点加诸其头上,特别是把马克思的著述中对特定事件而阐发的个别观点无限地抽象,使其成为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一般原理,具有了超越时空的普遍意义。这明显是对这些文本的误读。
与受时代局限和苏联影响而形成的马克思文本解读中对上述一组著作的高度重视不同,西方马克思主义极端重视的是1932年发表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围绕这一著作的主要意旨及其在马克思主义史上的地位引起很大争议。但如果撇开“现实观点和主观意图先行”的解读习惯,把这一著作还原为马克思文本系列中的一个环节、马克思思想发展中的一个阶段,则很显然在诸如版本问题、思想的“过渡”性质等方面还有可待挖掘之处。
上述的梳理和分析表明,我们的研究基础其实并不雄厚,马克思文本研究确实是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