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教育市场化影响下的教师分层趋势评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美国论文,趋势论文,教师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美国教育市场化与教师分层
美国高质量教育委员会1983年发表的《国家处于危机之中：教育改革势在必行》代表着美国教育改革的新一轮浪潮。从1986年发表的《国家为培养21世纪教师做准备》到布什总统2002年签署的《不让一个孩子掉队》，美国的教育政策都反映出了美国政治的右翼走向。正如迈克尔·W·阿普尔所言：“这是一个正值右派复苏的时代，此时美国看起来只剩下两个右翼党派……”[1] 新保守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的共识使美国教师教育改革出现两大趋势，一是引入市场化机制，强调教师、学校、教师教育学院之间相互竞争，其服务对象也理所当然地成为“消费者”，试图运用市场的杠杆提高效率；另一个是强化国家控制，设立全美教学和美国未来委员会（NCTAF）、全国教师教育认证委员会（NCATE）、全美教师教育和专业标准委员会（NCTEPS）等资格认证机构，设置具体的认证标准，试图实现真正的“规范化”。二者的共同目的在于改变教育的平庸状态，追求优质教育：人们期望有朝一日美国所有的中小学都有高质量的、既有天赋又受过完备训练的领导教师，让每个孩子都有希望获得好成绩和稳定的进步；同时，几乎是无孔不入的市场机制把权威的国家“标准”转变为衡量“价格”的关键尺度，这样，两个趋势合流，共同服务于追求优质教育的目的。
教师分层的趋势便在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了，其途径包含两大方面。一是为教师发展提供阶梯，并运用市场机制，让达到不同标准的教师，获得与标准相应的报酬，改变教师工资差距过小的状况。由美国大学教育学院领导人组成的霍姆斯小组，主张要承认不同教师在知识、技能和工作态度以及在所受教育、资格证书和工作方面存有差异，因而要区分出不同级别的教师。他们提出的三个级别是教员、专业教师和终身专业教师。这种分层思想得到了广泛应用，如罗切斯特学区的教学生涯项目（CIT，Career-In-Teaching Program）便把教师的专业发展分为四个阶段：实习教师、固定教师、专业教师和领导教师。在卡内基教育与经济论坛倡导下于1987年成立的全美专业教职标准委员会发布了认可教师的标准，这在今天美国的教师教育及教师资格的认可方面正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经其认可的教师称为“全国委员会资格教师”（National Board Certified Teachers,NBCTs），除上课外还从事教师培训工作，大部分还参与评估新教师的工作。成立于1994年的全美教学与美国未来委员会提出力争使全国每一所学校都有一位“全国委员会资格教师”。[2] 这些被认可的教师往往成为领导教师——具有坚实的知识基础、高智能、独特的教学能力、领导能力并渴望实现专业发展，他们在重新设计学校课程及帮助同事提高专业水平和教育质量方面显示出领导的作用，但他们不是行政人员。二是招聘教学辅助人员来分担教师的工作。《国家为培养21世纪的教师作准备》提出，可以通过以下途径来招聘协助专任教师工作的教学辅助人员：各种领取薪金的助理人员、技术人员和助手，他们提供各种实物性和行政管理方面的服务，他们中的一些人，随着在工作中的提高，以后将进入专任教师的行列；从师范研究生院毕业生中抽调出来的实习教师和见习教师，以及未受过师范教育的大学毕业生充当辅助教师；来自协作关系的企事业单位、社区组织和大专院校的具有专业技能和知识的人员；做辅导员、家庭补习教师和教师助手的高中生和大专生。[3] 按照工作性质辅助教师大体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实习教师（intern），他们在一名领导教师的指导下从事教学活动，一年后由领导教师决定是跨入专任教师行列还是结束教学生涯、或者延长实习期；第二类是从社会上招聘的志愿者，包括一部分家长等，他们属于“义工”性质，不接受回报，只是帮助教师工作；还有一类是代课教师，他们的重要功能是维持日常教学的连续性，即当专职教师缺席的时候替他们担负课程，他们接受薪酬，但是也有较高的专业要求。由于教师短缺，代课教师在维持日常教学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
二、推进教师分层的动因
1、提高工作效率的需要
市场化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一切向效率看齐。教师分层的倡导者认为，促进教师的分工、拉开教师的收入差距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充分利用教师的工作能力。
教师的工作负担之重是众所周知的。他们不得不“包办一切”，既要应付备课、讲课、课堂管理的需要，又不得不去从事批改作业、制作课件、等级考试分数等非教学性的事务，而且后勤供应也时常短缺，很少得到技术熟练的辅助人员的帮助，或者帮助不及时。所有教师都要做这些同样的事情，素质高的和经验丰富的教师和新教师、质量不够高的教师之间在使用上不加任何区别。[4] 这些都被认为是极大的浪费。鼓励教师分层者指出：正如美国的企业不会让聘用来的工程师花太多的时间在打扫办公室、购买纸张文具上一样，美国的教师也应有所分工以提高工作效率。教辅人员和必要的设备可以减轻教师尤其是“领导教师”的日常教学和管理工作，使之从这些琐事中解放出来，更多地与同事讨论问题、提出教育改革的新方法、在指导新教师中发挥实践智慧，并在实践中真正发挥领导作用。这些领导教师能够在学校中享有更大的决策权和影响力、运用自己的经验和才智，成为学校中高效、有竞争力的决策执行者。当然，他们也要担负更大的责任，这是换取他们更大自主权的前提条件。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教师培养的理想方式应是大学教育和实践的结合，在实践方面，实习生若能跟随出色的、能够示范优秀教学并指导其发展的领导教师，对其专业发展无疑大有裨益。这不仅有利于实习生的迅速成长，而且也成功发挥了领导教师宝贵的实践智慧，实现了双赢。
“确保每间教室都有高质量的教师不仅是对教师的投资，而且是对孩子、学校、社区以及在全球市场中美国人共同的未来的投资”。[5] 全国委员会认可（National Board Certification）提供了教学专业领域评估和鼓励高质量教师的全国性标准，也是识别和奖励建立有世界竞争力的学校所需要的高质量教师的一条途径。
2、提高职业吸引力的需要
美国教师职业一直难以吸引到优秀的人才、流失率也居高不下。2003年，教学和美国未来国家委员会（NCTAF）宣称教师留任问题是一个国家危机（national crisis），其报告显示，教师匮乏主要是由于教师队伍人员损耗。由于工资太低而对工作不满意和希望在教育领域内部或外部寻求更好工作的人占大多数。[6]
教师分层是促使美国教师成为更有吸引力职业的一条重要途径。《国家为培养21世纪的教师作准备》指出，如果不采取措施使教学工作成为更具吸引力的职业，那么，无论是提高教师的标准、还是大力改进教师培训工作，都必然徒劳无益。因为如果人们付出努力而无所获得，就不会有人肯去克服更大的困难达到更高的标准。目前美国教师的工资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低的，和女性所从事的其他职业一样处于所有要求有大学文化程度的职业的最底层。而要使教学工作变得更有吸引力，就必须改变这种状况。学校只有给予大学毕业生与其他专门职业相同的工资待遇和相同的工作条件才有可能把他们吸引到教学岗位上来。在目前的条件达不到上述要求的情况下，使教师有所差异、少数教师可以达到这种状况便成了一种较好的选择。这样至少可以使教师能够看到希望，即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获得更多资源，而不是受制于各种清规戒律碌碌无为。教师分层正是创造了这一线希望，使最优秀的教师受到最好的待遇而不至于流失。
同时，分层使得不同教师得到相应的支持，比如，新教师得到了领导教师的指导，这样也会降低流失率。在有些项目中，在领导教师的指导下，新教师任教一年后的留任率达到了90％（另有8％的新教师被领导教师评定为不合格而终止教师工作），此前则仅为60％。[7]
3、弥补高质量教师不足的权宜之计
《不让一个孩子掉队》中宣称要提高教师质量，使“所有学生都能接受高质量教师的教学，各州和地区将赋予使用联邦经费的灵活性，更为注重教师质量的提高，期望各州能保证其所有的孩子都能接受高水平教师的教学”。[8] 但事实上，一方面，已有教师的水平是良莠不齐的，不可能实现所有的教师一夜之间全部成为“高水平的”；另一方面，教师队伍存在着大量的空缺，有些州无法招聘到足够的教师来教学，学校也不能不切实际地期望国家在很短的时间里提供最优秀、最有才能的人充当教师。和其他市场中的职业一样，教育也只能靠合理安排和使用人才、通过充分的利用并发挥他们的才智来满足自身需要，这就意味着要重新组织教师的工作结构。因为，现行的“鸡蛋分格箱”型[9] 的组织形式不利于高素质人才、辅助服务人员和设备的有效使用。[10] 总之，目前学校中人才缺乏的现实要求也迫使教师分工协作，这必然导致分层的出现。可以说，各类辅助教师尤其是代课教师的涌入，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解决高质量教师不足的权宜之计。
三、遭遇“阻击”
1、与民主理念是否相悖
美国是一个极为提倡民主和平等的社会，“人人生而平等”的信念深入人心，而等级划分的观念是与其不相适应的。大多数美国人都会赞同，教育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培养学生、培养他们在以后更好地参与民主社会。他们普遍期望学校能够执行以民主和反对专制为特征的目标。但是市场化所引起的教师分层使学校变得更像企业，本身也成为一个大的等级体系的一部分，实行从上而下的管理。学生所看到和接触到的一直是这种鲜明的等级划分，他们学会的只能是以不同的态度和方式来处理与领导教师和辅助教师的关系，难以形成平等和民主的理念。
2、效率是否真正提高
学校教育的服务对象是学生，或者以市场化的理念来讲，学生就是学校的“消费者”，那么，好的学校文化就应使教师用更少的时间来处理与教学无关的事务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生身上。教师分层必然导致教师要花大量的精力来处理和应对变得更为复杂的同事关系。这与市场化的理念本身是相悖的。教师分层会“在领导教师和他们的同事们之间形成一个海湾”[11] 的情况：领导教师可以在学校中运用更大的权力、有权利评价学校的目标、参与决策；而辅助教师则处于这个等级结构的最底层，成为技工性的供教师使用的资源，他们必须既服务于学校和学生、家长，同时也受到领导教师的评价和管理。如此一来，不仅教师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不平等、关系更为复杂和难以处理，而且辅助教师自身人性的发展也会受到影响。此外，教师、辅助教师、领导教师如何与学生进行有效沟通也成为一个棘手的问题。总之，教师分层的反对者认为这种情况并未能够真正提高效率。
3、市场逻辑是否适合教育
还有一种批评声音是对教师分层的根源市场化的否定，认为市场逻辑与教育逻辑是相矛盾的，市场逻辑不适合教育。迈克·阿普尔便认为，市场化机制建立的前提假设是以私营企业为对象的，而学校不是企业，教师也不是工人，私营机构的竞争不应引入公共服务领域。
首先，市场机制是以竞争、选择、输赢为基础的。将市场逻辑用于公共教育和教与学中的合作方式相冲突。其次，市场逻辑在教育政策中的运用，使得教师必须首先关注竞争，要成为赢者而不是输者。这些压力的结果是教师被驯化了，把自己的角色永远定位在半熟练工人，使教学真正成为专业工作的努力被挫败了。第三，市场化的理念在教师身上的体现便是把教师看作市场中的一个商品，它的功能就是要满足获得它的教育消费者的需要，将有用的技能以最高效的方式传递给学生，而忽略道德、人格发展等难以量化的因素。第四，许多优秀教师留下来从事教学是因为他们热爱教育而不是物质条件。尽管时代在变迁，好的教师仍是爱好者和梦想者，他们认为可以通过教育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更公平。第五，市场机制加强了问责和监管，使教师和教师教育不断处于批评之中。处于后福利时代的教学专业，必须和大量其他的知识专业（knowledge professions）竞争，以吸引雇员。其他的职业可能提供更大范围的自治权、创造性和公众的尊重。在这些方面，教学职业吸引力很小。
四、评论及启示
尽管理论界对教师分层仍存在多种质疑，但从整体上讲，美国教师分层的主流趋势应该说还是初见成效，并得到了政策制定者的大力支持。全美专业教职标准委员会所颁发的资格证书广泛受到中小学的青睐。申报该证书的教师逐年大幅上升，越来越多的州把该证书与工资、晋升和奖金挂起钩来。[12] 正如NBPTS官方网站上所讲的那样，“无论你在教育领域内扮演什么角色，全国委员会的资格证书都是有用的”。[13] 今天有将近50,000名美国教师获得了这个证书，他们在改革教学和学习中占据着独特的地位。很多州的学区、校长、社团和政治领导人都支持该证书并认为高质量的教学能够促进学生学习，甚至把它提高到关系国家竞争力的重要地位。教师的工资和环境固然不能解决关于教师留任的全部问题，但是不可否认，事实上该因素发挥着重要的影响，经济动力往往是推进人们行动的关键一环。当然，我们也应看到，美国的这些尝试也仍然处于探索阶段。Manuel J.Justiz在极力提倡领导教师的同时也指出了自己所面临的一些问题，例如：如何能够建立这种领导教师项目而不增加学区太多的预算？应该建立何种标准来保证领导教师项目的有效性？[14]
此外，美国教师分层并不单单是市场化的结果。作为促进教师分层形成的一个重要动因，市场化扮演了一个“发起者”的角色，它激发教师相互间进行竞争、争取成为领导教师、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但同时也迎合了美国对教育质量的强烈要求以及其国民愿意在业余时间从事义工、服务社会的传统。
在我国，也存在辅助教师的情况，如义务支教、家庭补习教师等，但这些还远远没有成为普遍趋势，更少存在志愿者参与学校工作的现象。如何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积极推广义务服务社会的理念，使辅助教师成为学校与社区联系的一条重要途径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同时，我国对优秀教师采用的通常办法是提升职位，直到不再从事直接教学任务，而不是像美国那样鼓励其成为领导教师，以更好地从事教学。应该说，美国的相关做法值得我们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