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经济货币联盟进程中的矛盾焦点与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欧洲论文,货币论文,进程论文,矛盾论文,焦点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欧盟由当初的6国扩大到现在的15国，整体异质性增大， 但是以一致通过为主体的决策机制却没有重大变化，因而欧盟内部对重大问题的态度越来越难以协调一致。这种情况同样出现的落实《马约》的五条标准问题上。欧盟各国对通货膨胀率、利率和汇率稳定性等方面进行限制的分歧不大，矛盾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对各国财政政策的限制上。当单一货币机制启动后，各成员国拥有的相对有效的宏观经济调控手段就只有财政政策了，因此这方面的限制对各国影响甚大。在该问题上，不仅各国经济学家从经济理论的角度直陈利弊，各国政府和领导人也从本国现实出发，力图在可接受的框架内为本国争取最大利益，更增加了该问题的复杂性。全面分析目前欧洲政界、经济界对财政趋同标准分歧的根源以及解决方式，不仅有利于把握欧洲经济与货币同盟的发展脉博，更有助于从中总结经验教训，完善国际货币体系，推进国际经济合作。
一
尽管欧盟在长期的发展中逐步向真正的政治经济一体化迈进，但由于历史原因及各国政策取向不同，欧盟各国在经济发展水平及在经济发展周期中所处阶段等方面还存在较大差异，所以外来冲击对各国经济发展的影响也有很大差异。在欧洲单一货币机制启动前，欧盟各国可自行确定财政货币政策，甚至使用行政手段来控制外来冲击的影响。单一货币机制启动后，外来冲击依然存在，但参加国却无法利用货币政策来控制影响，经济调控能力大大减弱。由于外来冲击对各国经济发展的影响不同，因而各国很难指望欧洲中央银行会不断变动货币政策以解决成员国的个别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消除外来冲击对成员国经济发展的不利影响的途径有三：一是依赖欧洲内部统一大市场的发展，实行生产要素自由流通，自动推进成员国经济向均衡方向发展；二是建立欧洲经济货币联盟内部转移支付系统以解决成员国的财政困难；三是依靠成员国自由制定财政政策解决短期困难，并实行长期结构调整。
针对第一种途径而言，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劳动力无法象商品和资本那样高度自由流动。不同地区的语言文化差异会增加劳动力的流动成本，同时在欧盟内部广泛存在的工资刚性也限制了劳动力的流动。而劳动力不能自由流动，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经济的自动调节机制的作用。
至于运用内部转移支付系统，实际上是以强济弱。尽管这不一定符合公平与效率原则，但在缺少宏观调控手段的情况下，对总需求下降和失业率高的国家来说，具有稳定效果。在欧洲经济货币联盟这一高度一体化的组织内，如果没有援助手段，一国由于经济发展失衡引发的社会问题会波及他国。另外若没有转移支付的援助措施，承受压力过大的国家将无法维持趋同标准，引致背信行为，甚至被迫退出经济货币联盟。1992—1993年的欧洲货币体系危机就已警示，压力过重会导致体系崩溃。这是各方都不愿看到的，所以当成员国出现严重的财政困难时，联盟必须援助。
但欧盟现行的转移支付系统规模偏小，同时该系统致力于经济结构调整，而不是在短期内缓解成员国经济发展失衡，所以未来欧洲中央银行必须构建新系统，扩大其规模，改变其宗旨。为此欧洲经货联盟首先面临的任务是筹款，这要依赖各国将税收主权作部分让渡。而各成员国在宏观调控工具越来越少的情况下，难以就此达成协议。如果欧洲央行既不可能扩大转移支付资金的来源，又不能通过调整税种、税率的地区分布来促进各地均衡发展，在成员国需要大笔援助时，欧洲经货联盟财政地位必将恶化，破坏欧洲经济货币联盟的稳定性。另外，尽管欧洲经货联盟转移支付系统目的在于解决成员国短期临时性的财政危机，但这种危机的效果要持续几年，欧洲经货联盟将难以分辩一国的财政危机是由于外来冲击所致，还是财政扩张的结果。同时转移支付系统的存在又会刺激成员国疏于结构调整，导致短期失衡长期化。
鉴于前两种途径所面临的种种困难，欧盟各国开始探求通过制定各自的财政政策抵挡外来冲击。这一途径的设计与实施，则集中体现了各方的立场差异。
有些经济学家从缓解未来欧洲经货联盟的财政压力出发，主张各国可自由制定财政政策，对财政赤字及公债余额占本国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不作限制。他们认为在欧洲统一大市场不断深化的过程中，投资对于各国税率的变化越来越敏感。如果某国为了增加财政收入而单独提高税率，不仅不会达到目的，还会引发资本逃遁，减少税基从而减少财政收入。在财政收入受到控制的情况下，政府在制定预算案时必须考虑财政赤字的弥补办法。在单一货币机制启动后，成员国政府将不能靠实行通货膨胀和向本国中央银行借款来弥补赤字，大量发行公债又会引发偿还债务本息的问题。本息负担过重将制约政府未来运作的灵活性。在这一系列制约条件下，单一货币机制参加国政府将会主动维持财政预算的基本平衡。
他们还援引一些联邦制国家的例子对此加以说明。他们认为，欧洲经济货币联盟的财政货币架构与美国等联邦制国家较为相似。他们利用跨国概率回归（probitreg ression on cross-country data） 得出结论：由地方政府控制大部分税收的联邦制国家较少限制地方政府的财政政策自由。在欧盟中，目前各项税收几乎都由成员国控制，单一货币机制启动后，税收政策也不会在短期内发生很大变化，因而各成员国会有理性地量入为出，从而对未来欧洲经济货币联盟成员国的限制也是不必要的。
这部分经济学家的分析前提是各成员国政府会从欧洲经济货币联盟长远的以及根本的利益出发，以负责任的态度来制定本国的财政政策。但这一前提却恰恰是另一部分学者所坚决反对的。他们认为在政治利益及短期目标的制约下，成员国执政政府具有内在的推行扩张的财政政策的冲动，同时欧洲统一大市场的深化与单一货币体制的启动又为成员国政府大肆举债提供了便利。大肆举债支撑的扩张性财政政策最终必将危害欧洲中央银行政策的独立性与稳定性，影响欧洲中央银行以及欧洲单一货币（欧元）的信誉。所以他们认为坚决不能任由各国自行设计财政政策。
具体来看，在短期目标干扰下，各成员国政府确实有实行扩张性财政政策的内在冲动。一般来说，实行扩张性财政政策在短期会有效地解决经济增长与就业问题。尤其在目前欧盟大多数国家面临高失业带来的社会问题时，这一解决方式更具有吸引力。为了赢得选民的支持以争取下届大选的胜利，当政者容易倾向于以扩张性财政政策换取经济的表面繁荣，在那些政党分歧缩小，政府面临大选的国家表现尤甚。此外，在这种短期利益的促动下，执政党政府滋生了一种将扩张性政策所致的成本转嫁给后任政府及后代政府的倾向。同时执政党政府还可能利用政策制定过程中信息不对称现象，将本应由私人部门活动创造的社会福利改为由政府公共部门创造，以增加政府政绩，这也是政府追逐短期利益使然。从上述分析我们发现，在不受限制的情况下，成员国政府确实有实行扩张性财政政策的倾向。
随着欧洲内部统一大市场的深化，资金的流动性显著提高，对利率更加敏感。单一货币机制的启动消除了成员国之间债务工具的汇率风险，提高了相互之间的替代性。所以在一体化程度日益加深的欧洲经济货币联盟金融市场上，实行扩张性财政政策的国家能够筹集到大笔资金而不必大幅提高利率，极大地降低了筹资成本。同时，由于各成员国的货币主权已让渡给欧洲中央银行，单个国家的举债行为不会直接导致债务货币化，诱发通货膨胀，因而也就不会轻易引起市场对欧元的贬值预期，维持了外汇市场的稳定。在筹资低成本低风险的刺激下，各国的财政扩张冲动得到了支持。
但是，这种无拘束的扩张倾向发展下去必将破坏欧洲中央银行稳定物价的根本目标。一国若过分自由地以较高利率发行公债来弥补赤字，其他国家则在资本流失的压力下相应提高利率，从而使整个欧洲经济货币联盟资本市场的利率上场。利率上扬增加了成员国的筹资成本，阻碍了建筑业等对利率极为敏感的部门的发展。资本市场利率上扬还会吸引外部资金流入套利，从而在短期内迫使欧元升值，影响成员国出口，进而阻碍经济发展。在这种压力下，欧洲中央银行如果继续坚持紧缩的货币政策，某些成员国会不堪重负，付出沉重的代价，甚至退出欧洲经济货币联盟，这与欧洲走向一体化的宗旨是背道而驰的。若欧洲中央银行向压力妥协，则只能放松货币政策，降低利率，同时采取通货膨胀政策，以降低债务水平。这两种作法都会破坏市场对物价与欧元稳定性的信心。
为了既能让成员国解决国内经济发展失衡问题，又不至于阻碍单一货币机制的有效运行，欧盟各国在斗争和妥协后终于以趋同标准的形式确定了财政赤字与公债余额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限制，并随之制定《稳定公约》以保证单一货币机制启动后，成员国能够继续维持这一标准，保证欧洲中央银行货币政策的稳定。
然而欧盟各国对限制财政主权的争论并没有随着趋同标准的制定和实施而平息下去。此间，除了经济理论分歧外，社会政治因素也促使矛盾激化。以德法两国的矛盾为例：法国近年来饱受高失业率之苦，前巴拉蒂尔、朱佩政府为达到趋同标准，实行紧缩的社会福利和工资政策，引发了大规模的罢工。1997年6 月执政的若斯潘左翼政府尽管支持欧洲单一货币机制按时启动，但强烈要求欧洲经济货币联盟关注就业和经济增长问题；德国目前虽然也面临高失业率问题，但由于历史的原因，德国更惧怕高通货膨胀。民意测验表明，德国民众不相信欧元能代替坚挺的德国马克。这种情绪督促德国政府坚持严格执行趋同标准，以维护欧洲中央银行的独立性和欧元的坚挺。另外，从领导者个人来看，德国总理科尔已成为二战以来欧洲任期最长的政府首脑。科尔素以欧洲一体化为自己政治生命的意义所在，不遗余力推进欧洲经济货币联盟，并力求通过严格的趋同标准以保证其运行良好。德法的冲突集中体现在1997年6月欧盟财政部长会议对《稳定公约》的讨论中。 在最后一刻双方达成协议：不改变趋同标准，但同意吸纳法国提出的保障经济增长与就业的建议，通过了关于就业和经济增长的协议，以其作为《稳定公约》的补充。但这一妥协并没有从根本上消除分歧，因而在欧盟以及欧洲经货联盟今后的发展中，财政政策的分歧还将继续存在。
尽管欧盟各国对趋同标准争吵不休，但各国对于在1999年初如期启动单一货币机制却基本达成共识。这既归功于各成员国意识到单一货币机制将给欧洲经济发展带来巨大收益，更由于各国政府意识到单一货币机制推迟启动将给欧洲经济带来的打击。一旦单一货币机制不能如期启动，包括欧盟成员国在内的国际社会将会对欧洲经济一体化的发展表示强烈的怀疑，市场力量对各国政治经济发展状况的不同预期将导致欧洲主要货币间汇率的异常波动，在外汇市场上掀起金融风暴。马克作为避险货币将被急剧抬升，这样将沉重地打击德国的出口。各强币国还可能运用各种壁垒以抵消汇率升值带来的冲击，这种作法将严重影响贸易投资的自由发展，破坏欧洲统一大市场的建设。同时欧盟成员国不会再主动放弃短期利益去靠近趋同标准，则单一货币机制的启动将变得遥遥无期，各国长期以来作出的努力将失去意义，从而会引发部分成员国国内的政治风暴。因此，除英国和部分北欧成员国外，大部分欧盟成员国在权衡得失后，积极谋求首批加入单一货币机制。
二
单一货币机制的启动，不仅在当前欧洲一体化的进程中起到里程碑的作用，而且对于世界经济也将产生重大影响。
首先，单一货币机制的启动将促进欧洲经济货币联盟内部经济发展，提高欧盟内部资本市场在全球的地位。按照《马约》规定，欧洲中央银行将制定统一的货币政策。依据各方面对欧洲中央银行的要求，欧洲中央银行将以稳定物价和欧元、控制通货膨胀为根本目标。为此在单一货币机制启动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实施紧缩的货币政策将成为欧洲中央银行的内在要求。此举将导致欧洲经济货币联盟内部资本市场的长期利率趋低，刺激投资增长，为联盟各国经济持续增长奠定基础；欧洲单一货币的发行和流通将消除外汇风险，促进商品和资本的国际流动，推进欧洲统一大市场的深化发展；在统一大市场深化发展的刺激下，各成员国之间在经济发展方面的竞争将更加激烈，从而导致各国竞相打破价格与工资刚性，促进劳动力自由流动，降低宏观经济调节成本，增加国际竞争力。在以上几个主要因素的相互作用下欧洲经济货币联盟的经济增长将获得有力的支撑。在资本市场上，由于实行了单一货币，联盟成员间的市场界限将更加模糊，资本的流动性增强，套利将更加容易，各种交易工具的价格也将日趋接近。从而将过去分散的各成员国的资本市场整合起来，以其规模吸引大笔外来投资，将提高联盟资本市场在全球资本市场中的地位。
其次，欧元的出现将改变世界外汇储备格局。据有关资料统计，目前世界官方外汇储备额约为1.3万亿美元，占全球国内生产总值的3.5%。其中，美元在各国外汇储备格局中所占的比重由1976年的77%逐步降至1995年的53%；相反，马克、埃居与日元所占的比重上涨迅速。1995年底，马克在全球外汇储备中位居第二，占16%；埃居占12%，位居第三。单一货币机制启动后，由于各成员国的货币将不再被视作外币，各成员国之间的贸易将被视作内部贸易，各成员国将降低用于国际支付的美元储备水平。对于非单一货币机制参加国来说，如果他们认为欧洲中央银行在保证欧元稳定方面的努力是值得信任的，欧元作为贸易计价货币、外汇市场干预货币和国际投资货币的吸引力将大大增强，从而他们将增加欧元在外汇储备结构中的比重，形成美元、日元、欧元在国际外汇储备体系中三足鼎立的局面。
当然，上面比较乐观的估计是基于欧洲单一货币机制将会正常运转。但事实上，由于各方面因素的影响，欧洲单一货币的实行肯定不会一帆风顺。理由之一，欧洲中央银行在控制通货膨胀方面的努力，是否能象德国中央银行那样值得信任还不得而知；理由之二，除了目前各项标准都已符合《马约》规定的少数几个国家外，传统上属于弱币的意大利里拉和西班牙比塞塔目前也在积极争取加入单一货币机制，这也许会在一定程度上削若欧元的实力，使单一货币成为一种相对于目前马克而言的弱币；理由之三，欧洲单一货币机制的正常运行，在很大程度上还要取决于各参加国内部经济形势的发展变化情况，以及各国在制定和执行政策方面相互协调和妥协的程度。
第三，单一货币机制的启动将对欧洲经济货币联盟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之间的关系提出新的问题。其一是欧洲经济货币联盟成员国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内的成员资格问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规定成员国应有权自行制定货币政策，并拥有本国本地区的货币。而欧洲经济货币联盟发展到实行单一货币机制后，成员国要让渡货币主权，从而无法满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要求。但从目前来看，欧盟成员国无意于在启动单一货币机制后退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从而产生了矛盾。其二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欧洲经济货币联盟的监督问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根据《协定》，有权对成员国的经济金融形势和政策作出评价，促进国际间的商讨与协作。欧洲经济货币联盟并没有以整体的面目成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成员，不过却拥有制定货币政策的权利，这势必导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对货币政策监管方面进退维谷。其三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欧洲经济货币联盟成员国的贷款问题。依据《协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成员国在出现国际收支逆差时，有权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申请有条件的短期贷款。但是当欧洲经济货币联盟成员国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提出申请贷款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贷款条件有可能与欧洲经济货币联盟的政策相左，增加协调与调节成本。如果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完全拒绝考虑欧洲经济货币联盟成员国的贷款申请，则又违反了《协议》中的公平原则。
单一货币机制的启动还将在更广泛的领域中向现行的世界经济体系提出挑战。例如特别提款权（SDR）的定值标准将加以修改， 实行钉住汇率的国家也将调整其目标。另外，在国际关系领域中，欧洲经济货币联盟将以一个声音出现在国际舞台上，必将引起国际力量的重新分化组合。总之，在欧洲政治经济一体化的发展过程中，欧洲经济货币联盟还将产生新的问题，对国际社会还将具有日益深远的影响。目前国际社会正在密切注视欧洲经济货币联盟的发展，力图利用其促进全球经济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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