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海外华人文学目录_文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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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文学:无国界写作和阅读

既然网络是无国界写作阅读社区的基础,我就先从网络文学说起。这个词,在大陆被炒得 火爆了一阵,随着网络生意泡沫破裂,网络作家也各自营生去也。在海外,网络阵地虽然也 缩小(例如曾一度领袖群伦的《博库》网,现在也与国内大部分网站一样只留个门面),依然 活跃的网站,比例比国内大得多。

坚持最久的纯文学网站,是1995年由胡坚、祥子等人创始的《橄榄树》(www.wenxue.com) 。最近两年由马兰主持,更加走先锋文学路子。虽然网上作品,不得不以短作为主,但是一 直有好几部长篇小说在连载:马兰的《桂圆干》,京不特的《常常低着头》,王青松在去年 的《红旗下的蛋》刊完之后,今年又有长篇《蝶恋花》。

《新语丝》(www.xys.org)虽然是方舟子等一批科学从业人员自设的议论舞台,却一直不缺 少文学兴趣。第一届“华人留学生网络文学奖”约百篇参赛,2001年底的第二届竞赛就正其 名为“网络文学奖”,而参赛作品也多达315篇。从《新语丝》中分出来的《国风》(www.fo lkwind.com)则常年保持了较强的文学性,例如由唐散宜、王瑞云等主持的艺评栏目。看来 海外网络文学的势头,并没有随着“纳指”下滑。

我参与推荐的《网络文学丛书》五册,去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推出,颇受欢迎。其中除了 上述三家,还有丹麦的《美人鱼》,日本的《东北风》。这套书的出版,原是让平面读者有 机会与网上作者见面,此举受到不少朋友批评,认为大可不必,就像冥阳二界,该通时自然 会通。这也有道理。网上读者,的确并非因为赶时髦才迁居到“虚拟社区”。我不想说海外 网络文学的坚持,可以为国内的大起大落做榜样:海外网民,的确有特殊原因,不得不为之 。

小说:精神需要超出物质压力

不少人想当然地认为,海外作家多的是创作冲动,缺的是写作时间,少的是发表机会,苦 的是没有持久写作的动力,因此只好用短平快过写作瘾。实际上并非如此:海外近几年年年 有相当出色的长篇。华文文学界的精神需要,超出海外生活的物质压力。

居住在慕尼黑的台湾作家陈玉慧,2000年出版长篇小说《猎雷》。故事“原本”是台湾购 买法国军舰引发的贿赂丑闻。表面上这是个类型小说,在欧洲的国际背景上展开。这位戏剧 家出身的女作家,多年任国际事务记者,在类似侦探故事的架构中纳入对社会转型期人性险 恶 的深思。作者手法娴熟,眼光锐利。2001年陈玉慧的长篇游记体散文《你是否爱过》,更现 出才华。

另一位出色的台湾女作家黄宝莲定居于伦敦。不久前出版了长篇小说《暴戾的夏天》。主 人公兄弟两人,分别定居在纽约和太平洋中的一个小岛,显然是文明与自然的分解,世俗享 受与禁欲清心的对比,两种流散方式,经历虽然大不相同,结果都是自己结束生命。流散到 何处,远不如流散本身重要:因为生命中几乎一切概念都必须重新定义,而远非每个人都能 成功找到意义。今年黄宝莲出版了一本介于散文小说之间的书《未竟之蓝》,写了她本人不 断追求漂泊的种种奇异经验。

同样定居于伦敦的虹影,2001年底在国内出版了长篇小说《K》,此书在国内因为落入“性 描写”而“损害先人名誉权”的官司,成为文坛奇闻。结果盗版满天飞,全面侵权而无人承 担 责任。实际上此小说处理跨国性关系这个海外文学的一个最敏感题材。这个题材本来是全球 化的一个惹眼的副产品。但是不同于新新人类女作家那种津津乐道,虹影笔下的异国性关系 ,是文化冲突的集束,也是无法简化的悲剧。几乎同时,虹影的新作长篇《阿难》刊登在 《作家》杂志。此小说结构复杂,用更加尖锐的方式描写民族冲突,角度却是全新的:叙述 者 既是追星族,又是追捕逃犯者,小说欲说还休的主题却是追寻本身。

居住在旧金山的严歌苓,是海外文学中的“多产多奖”作家。去年发表的《谁家有女初长 成》,引起广泛注意。严歌苓的特殊风格,在这本小说中再度发挥:她的细腻笔触善于描写 纯情女子心灵,但是她的主人公往往落入悲惨绝境:这个反差使她的小说充满冲突——无怪 乎她的戏剧式现实主义小说总是改编电影的好材料。不过这次她的纯情主人公,一个农村少 女,落进了最惨的绝境:被诱拐进入城市的罪恶,最后成为杀人犯被判处死刑。

在一系列海外场景之后,严歌苓的选题眼光重新落回中国。有论者认为海外作家理应从身 边就近取材,写海外生活。实际情况正相反:海外作家特别喜欢写国内背景。流散形成的, 是新的观察角度与表现特色。

王瑞云原是美术家,转向文学,似乎也是网络的催逼。她的笔法朴素,不张扬,不做作, 但是对海外生活观察极为细腻。去年《北京晨报》连载了她的长篇小说《戈登医生》,一个 凄惨动人的海外爱情故事。

居住洛城多年的顾晓阳,则开始了一种“双两栖”文人模式:国内国外轮流居住,影视小 说轮流写作。自从与冯小刚合作《不见不散》之后,两个人的默契朝海外发展。长篇《洛杉 矶蜂鸟》,由他自己改编成电影剧本,在两地分别摄制。正在这方向走的人,数量之多,可 以说必定会走成一条路。

执教于斯德哥尔摩大学的万之(陈迈平),原是七八十年代早期《今天》的主要小说作者, 近年一再发表小说,浓烈化为平易,深思求索却依然。

中篇小说中,伦敦的友友今年发表《决定做一棵树》,姿趣横生,独辟蹊径;澳洲赵川的 《鸳鸯蝴蝶》机智敏捷,意气酣畅,得到《联合文学》新人小说奖。短篇小说,在这里连提 及作者名字的篇幅都没有。但这是我个人偏爱的体裁,只能留待今后。

散文:创作群远超其他文类

散文,文之散者,无法定义的任何文字,却具有越来越高的可读性,海外作家群中,致力 于散文者远远超过其他文类,在此可以遇到最多熟悉的名字。

美学家高尔泰的自传系列《寻找家园》,陆续分章写作已有多年,今年终于有了结稿的可 能。此书将许多往事,细细穿插,一一道来。连本是惨绝无言的场景,也深情蕴结,推刚为 柔。风度雍容而令人心折。

寓居洛杉矶的阿城,一向惜墨如金,偶有文字示人,吉光片羽也常成“谈题”。近年却变 得稍为慷慨:出版了一本漫谈中国小说的演讲录之后,又出版《威尼斯日记》后,风格直追 明清文人日记。

朱大可自从定居澳大利亚之后,笔耕极勤,而且一直是网络文化的重要建设者,在多种网 站设有专栏,自己也参与主持《澳洲新闻》的文化栏(www.acnews.net.au/wenxue)。两年前 他的部分新作收集于《聒噪的时代》,人们惊奇地发现他令人叹服却无从模仿的“朱语”, 越发飞扬高蹈,他的不休的惊人的观点,也越发犀利。

诗人北岛近两年突然笔锋一转,开始写散文,这才让我们回想起来他原本是小说诗歌两栖 者。毕竟20年过去,当年的青春豪气已经沉积。流散生活不仅提供许多所见所闻的异乡故事 ,更给了他的文笔一种自我调侃的苦涩,以及收放自如的洒脱。

徐晓鹤曾经以湖南作家对世界污秽与愚蠢的特殊敏感,写成小说集《水灵的日子》,充满 格列佛式的奇思异想。近二年来,却摇身一变,成为网络散文大家赵无眠,其语言之跌荡挑 逗,扫荡文体如卷席,令人叹为观止。但是观点之新颖挑战,也引起多次网络战争。

经由网络而重返文坛的,还有张辛欣。这位20世纪80年代耀眼的文字魔女,到美国十多年 ,被异国谋生的压力逼入记者生涯。但是网络的出现,是她的斐然文采有了用武之地。她的 《独步东西》专栏,光彩耀眼,去年结集出版,每个星期在网上出现时,那种挥洒自如的舞 台表演即兴感,反而被纸面的固定性磨平。

留居纽约的台湾作家李黎,几年前以怪诞而锐利的长篇小说《袋鼠男人》惊动海内外视听 ,近年也致力于随笔。去年出版的《晴天笔记》,文笔娴雅,锋芒依然。在美国的另外几位 台湾散文作家,王瑜、李渝、张北海、张让、裴在美等,在荷兰的邱彦明,住法国的郑宝娟 ,经常看到他们的佳作出现于屏幕与纸面,有几位,如刘大任、王鼎钧等,似乎在经历二度 文学青春,新作中妙语联翩,使散文的可读优势,变成读者的享受特权。

海外散文作者,有许多人本执教于大学,批评论著是他们的主业。如果我们把文学批评也 作为文学的一部分,那么理论批评,在诸种文体中鹤立鸡群。但是当教授们跨界动笔,从批 评跃入被评,不少人一样身手不凡。李欧梵几年来一直坚持写他的狐狸洞系列随笔,年前相 继在台湾与大陆出版了他续写张爱玲《倾城之恋》的小说《范柳原忏情录》,小说不落绳墨 ,独辟境界,成为后现代学者小说的佳例;陈建华原是李门高足,研究“革命话语”在中国 现代性研究上新开一路,他的散文,尤其那些写纽约街头的文字,氛围奇特怪异。耶鲁大学 的孙康宜主攻女性主义,散文却娓娓动听,姿趣横生;耶鲁毕业的杨小滨写小说散文诗歌, 无所不宜,而且汪洋恣肆。

诗歌:忠贞于缪斯的寂寞领地

至此,我们还没有谈到海外大量诗人和诗歌创作。不是我不读诗,而是经常读诗,不是现 在没有好诗,而是好诗太多。今天海外刊物,包括网刊,稍为聪明一点的诗作,都远胜于20 世纪绝大部分“大师”的传世杰作。当前诗歌,失败于极其成功,成功到诗人无聊才写诗的 地步。

这个局面,不限于海外。但是移居海外的诗人之多,用武之地实在不够,相当寂寞。因此 ,我再次特别要提出一些在这个寂寞的领域坚守阵地的缪斯卫士。来自大陆的诗人,散居欧 洲的特别多:巴黎的宋琳、孟明,荷兰的多多,英国的杨炼、胡冬,德国的张枣,丹麦的京 不特,瑞典的李笠、张真;寓居美国的北岛,也是在欧洲流连多年后,才跨海而去。港台移 居的诗人,则钟情加拿大:洛夫、痖弦、戴天等,均在太平洋海岸。

据我所知,这些人中,对诗神尤其忠贞的,当数多多与杨炼。90年代初,多多曾经显示了 小说家的炫目才华,积篇未能成一薄册,就突然封笔,回去做一个纯粹诗人。2000年他的十 年合集《阿姆斯特丹的河流》获得安高诗歌奖;杨炼一直坚持评论性散文,他的诗集《大海 停止之处》,与散文集《鬼话》前年出版,在国内没有任何书评,但是欧洲尊重有才华的诗 人,意大利给了他Flaiano诗歌奖。

最后我想谈一下海外华文文学的几个特殊问题。

由于华文读者的薄情,最近“语言逃亡”作者群拥出地平线:有些诗人们转向了西语写作 ;李笠用瑞典语,京不特用丹麦语,张耳、张真、欧阳昱用英语写诗。而程抱一、亚丁、戴 士杰、孟明以法语写小说,哈金、闵安琪、裘小龙、王屏等人以英语写小说。总有一天,华 文文学将懊悔没有能留得住他们,同时感谢他们为中国文化打开全新的疆界。可惜本文中无 法讨论这个领域。

有些批评家认为,海外文学的一个无法摆脱的特征,是“联谊会刊物”式的业余气味,外 行 色彩。或许如此,但是拿国内的全部出版物相比,业余味的浓度,绝对不会更高。海外文学 由于发表阵地的公开,由于稿酬的微薄,业余作者,与专业成就极高者,会在网刊同一页出 现,不像国内刊物的互相划圈,自行分等。有论者认为,世界各地的“华人作家协会”,“ 环球诗人协会”,都是一些急于戴上桂冠的外行。这点我觉得无可指责:全世界都是付会费 就能当诗人协会会员,华人也不应当例外?有许多门槛的国内协会,专业程度又如何?至于国 内一些专门刊登海外文学的刊物,例如《四海》、《海峡》、《小说界》作品选用,像专让 票友演戏的俱乐部;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六大卷《中国留学生文学大系》,一定要让海外文学 回到校园生活的题材窄路上去,业余色彩,就是编者的有意涂抹了。

第二个问题,是文学的“新世代”。国内的“七十年代人”,以没头脑地追求享乐刺激为 时尚,之所以风风火火,是因为给了他们打扮成反叛少年的理由。海外文学,一样有相当多 70年代出生新作家,他们的文化姿态与国内新生代完全不同,完全没有四化——生活狂欢化 ,历史瞬间化,文学浅薄化,风格粗劣化——的炫耀欲望。

《橄榄树》的作者中,有不少是迷恋网络的女孩子,如针儿,苍蝇,名字网味十足,语言 风格却相当精美。

在普林斯顿读社会文化学研究生的孙笑冬,去年在国内出版第一本散文小说合集《夜宴图 》。其中某些篇章,例如《蓝色笔记本》,很早就在海外文化界众口交誉。固然她的细腻笔 触,看得出张爱玲的师承,但是更能感到现代散文大师的熏陶。她的现代汉语,流畅而含蓄 ,不是一般“追张族”的刻意矫饰。

已经在哈佛东亚系任教的田晓菲,在国内时是破格入英语系的神童学生。她为数不多的小 说散文,有一种淡雅的幽默,而她的灵感,却常常得自明清散文,从容清朗。新生代作家中 ,还有沈双,刘剑梅,许多人都有迫使我们拭目以待的潜力。

我不是说海外每个20多岁的写作者,落笔必然像她们那样追求文化底蕴。反叛者可能盲目 ,历史并不想鼓励模仿。西方60年代的嬉皮士,已经像秃头裸体的金斯伯格那样老死,海外 作家,也不会去唱那场观众四散的旧戏。

正是在这点上,我们看到海外文学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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