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化及相关的语法过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语法论文,过程论文,话题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提要 本文首先刻划主谓谓语句的大/小主语跟谓语动词的各种语义连结模式,揭示从主谓句到主谓谓语句的派生过程及其所受到的句法、语义约束。接着分析汉语话题化的有关操作手续和汉语话题结构的语法特性,并探讨话题化跟名词化、同指名词代词化或删除等语法过程的关系。
§0引言
从语用上看,汉语的主谓谓语句具有明显的“话题—说明”结构,因而备受从交际功能角度研究语言类型的学者的关注。比如,Li & Thompson(1976)以汉语的主谓谓语句为主要证据,指出汉语是注重话题(topic-prominent)的语言,作为对立面,英语是注重主语(subject-prominent)的语言。在他们看来,虽然汉语中并存着“主语—谓语”(subject-predicate)和“话题—说明”(topic-comment)两种语法关系,但后者更具有类型学价值。他们强调主谓谓语句这种典型的“话题—说明”结构是汉语的基本(basic)句式,[①]不能看作是从别的“主语—谓语”句上派生出来的。事实上,即使能证明主谓谓语句是基础生成的(base-generated),也未必能证明汉语注重话题而不注重主语。
本文通过分析主谓谓语句的语义连结模式和句法派生过程,讨论话题化这种语法过程(grammatical process)的句法、语义约束条件,分析汉语话题化的各种操作手续,刻划汉语话题结构的一些基本的语法特性;并探讨话题化跟名词化、反身代词化、同指名词删除、祈使句化、被动句化和动词系列化等语法过程的关系。
§1主谓谓语句的语义连结模式
1.1不管主谓谓语句是基础的还是派生的,作为一个句子,其内部各组成部分在语义上必须不仅是相容的(compatible),而且是相关的(relevant)。基于这种认识,这一部分主要讨论主谓谓语句全句的主语(即大主语,记作S)和谓语部分的主语(即小主语,记作S′)跟后边的谓语动词(记作VP)之间的各种语义连结(semantic connection)模式。
根据初步的考察,在主谓谓语句S+S′+VP中,S/S′跟VP的语义连结有两种方式:1)S/S′受到VP的格框架的支配(govern),即S/S′是VP[,1]的一个格;2)S/S′不受VP的格支配,S/S′是从属于句子框架的环境成分。下面先讨论这第二种情况。
一个句子通常陈述一个事件,一个话语上完整的句子有时要在句首加上表示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的背景性成分——环境格(situational case)。例如:
(1)昨天小王去上海了 (2)屋里大伙儿正开着会呢
显然,这里的S是从属于句子框架的环境格,它不受后边的VP的格支配。是句子框架的整合力量把这种环境格跟后边的述谓结构连结成一个句子。时间格和处所格有时可以连着出现在一个句子中,例如:
(3)昨天晌午啊,德胜门外头啊,一个老头啊,钓上来一条十来斤重的鱼
这种句子往往是话语中的始发句(initial sentence),它为后续句(subsequent sentence)设定了时空背景。[②]
当时间格和处所格在同一个句子中共现时,一般的倾向是时间格先于处所格。[③]不过,似乎也有不少的例外。例如:
(4)a.这些天南方老下雨b.南方这些天老下雨
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对于“下雨”这类零价动词来说,处所格比时间格更像是它的一个假论元(pseudo-argument)。这个VP的假论元允许时间格在它前后出现,就像VP的施事格允许时间格在它前后出现一样。例如:
(5)a.今儿王老师值班 b.王老师今儿值班
这就是说,时间格既可以作S,又可以作S′;处所格可以作S,一般不作S′。不过,当施事是一个不定形式(indefinite form)时,时间格一般只能处于句首作S。例如:
(6)a.昨天下午,一个小孩捡到了一条项链 b.[?]一个小孩,昨天下午捡到了一条项链
因为不定形式表示新信息,这跟话题必须传达旧信息的语用要求相悖,所以它不能处于句首作话题主语。这种话题结构对主语的选择限制,直接解释了这一问题:表示真性问的疑问形式一般不适于作主谓谓语句的大主语。例如:
(7)明天谁去上海~[?]谁明天去上海 (8)你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你走
可见,语用约束对句子的可接受性也有很大的影响力。
1.2现在讨论S/S′受到VP的格框架(case frame)支配的情况。一般地说,S/S′可以是VP的施事、受事、与事(dative)和工具等语义格。例如:
(1)饭菜我早做好了~我饭菜早做好了
(2)北京话他说得很好~他北京话说得很好
(3)这事你别告诉小王~你这事别告诉小王
(4)结婚的我总送这个~我结婚的总送这个
(5)这把刀我剁排骨~我这把刀剁排骨
(6)这间屋子我堆东西~我这间屋子堆东西
VP凭借自身对从属于它的各种配项(dependent constituent)的句法、语义控制力量,把处于S/S′位置的施事、受事、与事和工具格跟后边的其他配项连结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从配价(valence)上看,大部分不及物动词和形容词是一价的,它们只能带一个当事格(experiencer);少数不及物动词和形容词是二价的,还能带一个近似于受事的系事格(relative)。这种系事也可以作S,例如:
(7)这种事我作主
(8)这次旅游王老师带队
(9)无线电他内行
(10)这事儿他很积极
这种二价不及物动词,常见的有:作主、知底、带队、领队、沾边、沾手、接手……。
这种二价形容词,常用的有:内行、外行、熟、陌生、纳闷儿、抱歉、着急、重要、要紧、客气、礼貌、热心、热情、友好、冷淡、认真、马虎、乐观、悲观、主动、积极、消极……。
一些带有熟语性的动词组合,它们的系事也可以作S。例如:
(11)这事儿你别往心里去(12)什么事儿他心里都有一本帐
这种VP常见的有:放在心上、往心里去、心里有底、心里没底、心里有一本帐、打小报告、打小算盘、说了算数……。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内嵌的(embedded)VP的当事、受事也可以作S。例如:
(13)这个方案我认为不够严密(14)这种书,买的人不多
更加微妙的是,VP的配项的配项也可以作S。例如:
(15)这个计划我没有意见
(16)这件事你可以写一本小说
(17)这衣服你还没有钉扣子呢
(18)党员大会你安排一下日程
(19)这个问题我的意见跟大家不同
(20)战士们眼睛都熬红了
(21)这个人儿子都上大学了
(22)《班主任》那篇小说,作者是刘心武
上例中的S是VP的宾语或主语的降级宾语,支配这些降级宾语的“意见、小说、扣子、日程、眼睛、儿子、作者”都是有价名词。[④]也就是说,VP支配有价名词,有价名词支配降级宾语;凭借这种循环传递式的及物性关系,S跟后边的成分连结成一个结构体。
1.3有些主谓谓语句的S/S′虽然跟后边的VP没有格支配的关系,但它是VP所隐含的谓词的配项;通过VP和S/S′的语义连结作用,可以明确地激活这个被隐含的谓词。[⑤]例如:
(1)外语你得下功夫[学]
(2)什么活儿他都抢先[干]
(3)这事儿你再努力[办]一下
(4)老王什么事都领先[做]
(5)会议经费张主任已经打了报告[申请]了
(6)这个问题我不怪他[没处理好]
VP通过所隐含的谓词间接地支配S/S′,从而保障整个句子在语义上的相关性。
稍为复杂一点的情况是,在某种固定语境的指示下,整个谓词框架(predicate frame)删除了,从属于这个框架的填项(slot-holder)成了S和S′。例如:
(7)[去]龙潭湖[在]东单换8路
(8)[去]中关村[到]动物园坐332路
(9)[乘]慢车[在]永定门上车
这种主谓谓语句的底层形式(underlying form)是连谓结构,程式化的谓词框架删除后,依靠语境的帮助来维系S/S′跟VP的语义关联性。
更为复杂的是,S是后续分句(S[,2])中的谓词的配项;由于前一分句(S[,1])在语义上蕴涵(entailment)了S[,2]的意思,因而S[,2]被删除了,使S跟后边的成分没有及物性关系。例如:
(10)那回大火,幸亏消防队到得早;
[否则,a.不定烧成什么样子/早把什么都烧光了……。
b.[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损失可就大了……。]
我们曾以(10)作为试题,要求学生(中文系五年级、外语系一年级)填上没说出的后半部分;结果12人次采用a这种方式,32人次采用b这种方式。[⑥]可见,“那回大火”是动词“烧”或隐含的谓词“造成”的施事。因为S[,1]中的副词“幸亏”表示由于某种有利条件(消防队到得早)而侥幸避免了不良后果(烧毁财产/造成损失),S[,1]蕴涵了S[,2]的意义;所以把S[,2]给删除了,使S的支配成分无迹可寻。如果删去例(10)中的“幸亏”,那么就会变成不合格的形式:
(10′)[*]那回大火,消防队到得早
可见,在主谓谓语句中,除非是从属于句子框架的环境格,S/S′一定要跟后边的VP有格支配关系,或者跟VP的配项有格支配关系,至少也要是VP所隐含的谓词的配项。
§2主谓谓语句的句法派生过程
2.1当一个谓词跟它的几个配项在同一个句子中共现时,可以采取不同的配列方式(arrangement)。比如,动词(V)跟它的施事(A)、受事(P)共现时,可以有三种配列形式:(i)A+V+P、(ii)P+A+V、(iii)A+P+V。相比起来,(i)这种配列形式(即主谓句形式)是比较简单的,可以看作是施受句的基础句式;(ii)(iii)这两种配列形式(即主谓谓语句形式)是比较复杂的,可以看作是从基础句式上派生出来的。本文假定主谓谓语句大都是从一般的主谓句上派生出来的,下面主要讨论主谓谓语句的句法派生过程及其所受到的句法、语义约束。
从一般的主动宾句派生主谓谓语句的基本操作是宾语前移(object-fronting):或者移到主语前(即句首)作S,或者移到主语后(即动词前)作S′。例如:
(1)小王吃过荔枝→荔枝小王吃过→小王荔枝吃过
(2)刘兵没买词典→词典刘兵没买→刘兵词典没买
(3)通县属于北京→[*]北京通县属于→[*]通县北京属于
(4)乡下不如城里→[*]城里乡下不如→[*]乡下城里不如
从上例可以看出,主动宾句能否派生出主谓谓语句取决于动词的句法性质:只有允许宾语悬空(stranding)的动词,其宾语才能前移,由这种动词构成的主谓句可以派生出主谓谓语句;不允许宾语悬空的动词,其宾语不能前移,由这种动词构成的主谓句不能派生出主谓谓语句。这是从主谓句派生出主谓谓语句所受到的主要的句法约束。允许宾语悬空的动词大都是动作动词,如:“吃、买、骂、唱、写、看、做、拿、打、砍、扔、开、包、挖、交、穿、戴、洗、烧、杀、借、给、送、寄、修……”,它们的句法特点是:一般可以重叠,可带“着、了、过”等体标记;可带施事主语和受事宾语,还可带说明动作的方式、工具、处所的宾语,受事宾语在一定的条件下可以省去。不允许宾语悬空的动词大都是关系动词,如:“属于、成为、不及、不如、不比、姓、是、号称、等于、具有……”,它们的句法特点是:一般不能重叠,不能带“着、了、过”等体标记;其主语不是严格意义的施事,其宾语也不是严格意义的受事,宾语不能省去。[⑦]
满足上述句法约束条件的主谓句,不一定都能派生出合格的主谓谓语句。例如:
(5)小张见过小王→[*]小王小张见过→[*]小张小王见过
(6)黄狗咬了白猫→[*]白猫黄狗咬了→[*]黄狗白猫咬了
当两个有生名词(animate NP)在动词前连着出现(作S和S)时,人们无从决定哪个是施事、哪个是受事,所以这种格式是不合语法的。可见,从主谓句派生出主谓谓语句的语义约束是:施受关系必须明确,全凭语序来指示施受关系的主谓句不能派生出主谓谓语句。
双宾语句(NP+V+O[,1]+O[,2])的情况比较复杂,其中的与事宾语(即近宾语O[,1])跟其他句式中的与事宾语一样,移到句首后原来位置上留下的空位必须由一个代词形式去填空。例如:
(7)我通知小王一件事→小王,我通知[他]一件事
(8)我帮王老师抄过稿子→王老师,我帮[他]抄过稿子
(9)小刘跟王刚通过信→王刚,小刘跟[他]通过信
(10)你对这帮孩子可不坏→这帮孩子,你对[他们]可不坏
前移的NP跟填空代词之间的同指照应(coreferential anaphor)关系,使S跟S′之间的施受关系不致混淆。因此,代词填空可以看作是一种专门满足前述语义约束条件的句法机制。
双宾语句的受事宾语(即远宾语O[,2])的前移受到很大的句法限制,表现为:只有V跟O[,1]能单独构成一个合格的动宾结构的双宾句才允许其受事宾语O[,2]前移。[⑧]例如:
(11)我给了老张一本词典→那本词典我给老张了
(12)我请教王老师一个问题→那个问题我请教过王老师
(13)我告诉小刘一件事儿→那件事儿我告诉小刘了
(14)他抢了小王一张报纸→[*]那张报纸他抢了小王
(15)这件事费了老孙不少的时间→[*]不少时间这件事费了老孙
(16)大伙儿叫李玉老大哥→[*]老大哥大伙儿叫李玉
用前述的句法约束来解释就是:只有允许O[,2]悬空的V+O[,1]构成的双宾句,才能派生出主谓谓语句。允许O[,2]悬空的双宾动词有“给、送、请教、告诉、问、通知、教、求……”,不允许O[,2]悬空的双宾动词有“费、抢、偷、占、借(借入)、骗、称、叫……”。
在主谓句中,工具格(I)一般由介词(Prep)引导,Prep+I跟支配I的动词性成分组成连谓结构。当删除Prep或同时把I移到句首时,就派生出了主谓谓语句。例如:
(17)我[用]这副眼镜看书→这副眼镜我看书
(18)我[拿]这间屋子堆东西→这间屋子我堆东西
(19)我[用]这种药治哮喘→这种药我治哮喘
(20)我[用]那三块钱买了词典了→那三块钱我买了词典了
工具格有时可以作宾语,但工具宾语不能跟受事宾语一样前移至句首。例如:
(21)大碗喂大猫,小碗喂小猫→大猫大碗喂,小猫小碗喂
(22)大猫喂大碗,小猫喂小碗→[*]大碗大猫喂,小碗小猫喂
因此,由工具格作宾语的主谓句不能派生出主谓谓语句。
2.2在二价不及物动词构成的主谓句中,施事通常由介词“由”引导,删去介词就派生出了主谓谓语句。例如:
(1)婚姻的事[由]我作主 (2)这次比赛[由]老王领队
在二价形容词构成的主谓句中,系事通常由“对、对于、关于”一类介词引导;只要把介词结构移到句首,并删除介词,就可以派生出主谓谓语句。例如:
(3)他对那一带很熟→那一带他很熟
(4)他对这事很热心→这事他很热心
(5)他对学生很客气→[*]学生他很客气
(6)这话对我很重要→[*]我这话很重要
从例(5)(6)可以看出,在施事和系事都是有生名词或当事是无生名词的情况下,二价形容词不能构成主谓谓语句。否则,句首的两个名词性成分之间的施受关系不明确,势必违反从主谓句派生出主谓谓语句的语义约束条件。
宾语从句中的主语能通过提升(raise)操作而前移到句首,派生出主谓谓语句。例如:
(7)我觉得杭州比苏州漂亮→杭州我觉得比苏州漂亮
(8)他感到这事儿有点儿不妙→这事儿他感到有点儿不妙
内嵌在“的”字结构中的动词的受事宾语也能通过提升操作而前移到句首,派生出主谓谓语句。例如:
(9)看这种电影的人不多→这种电影看的人不多
(10)去这种地方的人不多→这种地方去的人不多
(11)我讨厌说这种话的人→[*]这种话我讨厌说的人
(12)我见过买这种书的人→[*]这种书我见过买的人
从上例可以看出,“的”字结构作主语时,内嵌宾语可以提升;作宾语时,内嵌宾语不能提升。
连谓结构作谓语的主谓句,如果其中的一个谓词要删去,一般先要进行宾语或动宾结构前移这一操作,最终派生出主谓谓语句。例如:
(13)你得下功夫学外语→外语你得下功夫[学]
(14)我们已经有人当会计了→会计我们已经有人[当]了
(15)下半场换了人打中锋→下半场[打]中锋换了人
(16)咱们用汉语拼音作音标→[作]音标咱们用汉语拼音
(17)我下象棋下不过老刘→[下]象棋我下不过老刘
(18)人干这活儿比牲口累→[干]这活儿人比牲口累
对于例(9)—(18)这类派生过程所受到的句法、语义约束的许多细节,我们还了解得不多。
2.3在主谓句中,二价名词可以作主语或宾语,从属于二价名词的降级宾语则通常由介词引导作定语或状语。这种降级宾语可以通过移位或删除介词而成为主谓谓语句的主语,例如:
(1)我对这篇文章的意见是再修改一下→[对]这篇文章,我的意见是再修改一下
(2)我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对]这件事,我有不同的看法
(3)我对这个问题没有发言权→[对]这个问题,我没有发言权
(4)我可没有闹着玩儿的心思→闹着玩儿,我可没有[这份]心思
(5)我对老张处理这个问题的方法有意见
→[对]老张处理这个问题的方法我有意见
→老张对这个问题的处理方法我有意见
→[对]这个问题老张的处理方法我有意见
例(5)的复杂性在于二价名词“意见”的降级宾语“方法”本身也是二价名词,它的降级宾语“这个问题”经过三个步骤的派生循环,最终前移到句首。
一价名词的降级宾语常常通过“的”跟一价名词组成偏正结构,当这个偏正结构作主谓句的主语时,只要删去“的”就能派生出主谓谓语句。例如:
(6)张金龙的脸色变了→张金龙脸色变了
(7)小张的母亲改嫁了→小张,[他]母亲改嫁了
(8)这本书的内容不错→这本书内容不错
(9)这枚邮票的图案是武士→这枚邮票,图案是武士
(10)那本书的作者是王蒙→那本书,作者是王蒙
当一价名词的降级宾语提升为大主语后,在一价名词之前就留下一个句法空位,这个空位有时可以插入填空代词(如例7)。
当同位性偏正结构作主谓句的主语或宾语时,中心语可以前移到句首,派生出主谓谓语句。例如:
(11)老汉见的批判会可多啦→批判会老汉见的可多啦
(12)你拿我们家的牛奶吧→牛奶你拿我们家的吧
(13)我没见过一个不会抽烟的庄稼汉→不会抽烟的庄稼汉我没见过一个
(14)我倒看了不少球赛→球赛我倒看了不少
(15)你要多少证据我有多少证据→证据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不少、多少”在分布上跟数量词相似,数量词和“的”字结构都能作同位性定语。前移的中心语是后边某个动词的受事,它移走后就在原来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空位。
如果偏正结构的中心语是有价名词,那么非同位性的定语可以前移到句首,派生出主谓谓语句。例如:
(16)你去买电影票→电影你去买票
(17)我来擀饺子皮→饺子我来擀皮
降级宾语凭借它跟有价名词之间的亲和力,可以作远程移动(long-distance move)。
更加复杂的是,后一分句中的主语或宾语可以移到前一分句的句首,使前一分句变成主谓谓语句。例如:
(18)我看报了,最近没什么好的电影儿→电影儿我看报了,最近没什么好的
(19)幸亏消防队到得早,否则那回大火不定烧成什么样子
→那回大火幸亏消防队到得早,[否则不定烧成什么样子]
这种主谓谓语句的语义连接全靠后一分句支撑,后一分句一般是不可删除的,除非像例(19)那样前一分句有蕴涵后一分句的副词作铺垫。
§3话题化过程和话题结构
3.1从表达上看,主谓句是中性的;而主谓谓语句是比较特别的,它明显地受到语用因素的影响;比如,为了让句中的某个成分处于句首并成为注意的中心(center of attention),或成为对比的焦点(contrastive focus)。也就是说,从主谓句派生出主谓谓语句的过程具有明显的语用动机(pragmatic motivation)。这种过程的实质就是话题化(topicalization)——让某个本来处于句中位置的成分移到句首S/S′位置,成为话语平面上的话题或次话题(sub-topic)。
前面说的大都是受事或系事宾语通过话题化而移到句首成为话题。那么本来处于主谓句的句首的施事或当事主语能不能话题化呢?答案是肯定的。我们可以假定:在主谓句中,施事/当事主语是自然的话题。跨语言比较的资料表明,选择语义上的施事和语用上的话题作主语是一种语言普遍现象(linguistic universal)。[⑨]这种话题是无标记的,但是在特定语境中,为了突出这个施事/当事主语的话题身份,可以把这个主语移出来,话题化为显性的话题;结果在原来的主语位置上留下了一个句法空位,当然这个空位也可由代词形式填空。这种显性话题跟其他通过移位造成的话题一样,是有标记的话题。从形式上看,有标记的话题跟后边的说明部分之间可以有一个明显的停顿,话题后面可以有“呢、吧、啊(及其语境变体)”等语气词。例如:
(1)小王不爱看动画片→小王(呢),[他]不爱看动画片
→动画片(吧),小王不爱看[那玩意儿]
因此,从主谓句派生出主谓谓语句的形式规则可以表示成:
(2)S′→X+S[…Y…]
其中,S′代表主谓谓语句,即语用上的“话题—说明”结构(简称话题结构);X代表主谓谓语句的大主语,即语用上的显性话题,S代表派生出S′的作为基础的主谓句,它充当语用上的说明成分;Y代表S中的某个空位或其代词形式,它跟X有语义的同标(co-index)关系。[⑩]当Y是空范畴(empty category,记作e)时,具有同标关系的X跟Y在句法上是什么关系呢?Xu & Lan-gendoen(1985)认为X跟Y之间的约束关系(binding felation)不是变项约束(variable binding),而是先行词(antecedent)对一般代词(ordinary pronoun)的约束关系。因为X能跨越NP、S、S′等约束节点(bounding node)作话题化前移,明显地违反了邻接条件(subjacency condition),所以Y不可能是受X约束的变项。说X跟Y之间是先行词对代词的约束关系,具有充分的经验根据。我们注意到,在空范畴Y处总是可以填上一个合适的代词形式的。例如:
(3)这样好的同志,我们喜欢[他]
(4)青岛我年轻时去过[那儿/那地方]
(5)这个人我不说你也知道[他]是谁
(6)这种书,买[它]的人可不多
(7)这个丫头,[她]再能也能不过你
(8)小王,[他]嘴上不说,[他]心里可明白着呢
特别是那些符合从主谓句派生出主谓谓语句的句法约束条件、但违反其语义约束的句子,只有在Y处填上相应的代词形式,派生出来的句子才能合乎语法。例如:
(9)李玉,大伙儿都叫[她]大姐
(10)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11)小王,欣赏[他]的人可不多
(12)晃旗那小子,[他]爹我认识
(13)这个播音员,我不爱听[她]说话的声音
(14)我妈[,i],谁家的孩子[,j][e[,i/j]]都爱[e[,j/i]]
例(14)中两个空范畴跟大主语和小主语都能发生同指关系(co-reference),只有在其中一个空范畴处填上“她”才能消除歧义。
3.2上文的规则S′→X+S[…Y…]在X是时间、处所等环境格的情况下,是否继续有效呢?具体地说,当时间格、处所格作大主语(X)时,主谓谓语部分(S)是否有跟X同标的空范畴(Y)呢?经过考察,可以确定:当X是处所格时,S中的确有空范畴Y或其代词形式。例如:
(1)他们在马路边开了一个小饭馆→[在]马路边,他们开了一个小饭馆
(2)我在院子里种了几棵月季花儿→[在]院子里,我种了几棵月季花儿
(3)几个男孩正在操场上踢足球呢→操场上,几个男孩正在那儿踢足球呢
(4)我们在西郊宾馆开过会→西郊宾馆,我们在那儿开过会
处所格在句中一般要用介词引导,所以它的话题化有两种途径:(一)连同介词一起前移,再删去介词(如例1、2);(二)光是处所格前移,在其留下的空位上插入代词,因为介词不允许宾语悬空(如例3、4)。
当X是时间格时,S中也有空范畴Y或其代词形式。例如:
(5)我[在]1981年当上了中学教师→[在]1981年,我当上了中学教师
(6)中国[在]1966年发生了文化大革命→[在]1966年,中国[那年]发生了文化大革命
(7)我[从]上个月才开始学日语→上个月,我[从那时]才开始学日语
(8)他[从]去年开始练气功→[从]去年,他开始练气功
时间格在句中不一定要用介词引导,所以时间格的话题化比处所格要方便得多。
证明了句首的时间格和处所格是从句中移出去的,就可以用公式S′→[X+S[…Y…]对汉语的话题结构的句法、语义特点作出统一的概括,并确定空范畴Y对先行词X来说是一种回指性代词(anaphorical pronoun)。但是,Xu & Langendoen(1985)认为Y也可以是自由代词(free pronoun),并举了下面这个例子:
(9)那个花园我们已经种上[]了
根据我们的语感,这个例句的方括号中一定要填上“花、草”一类词才能成立,也就是说,他们认为是自由代词的空范畴在这个句子中是不允许的。按照上文对句首处所格的讨论,这种句子的说明部分的确另有一个跟话题同指的空范畴。这可以从这种句子的派生过程上看出来:
(10)我们已经在那个花园种上牡丹了→那个花园,我们已经[在那儿]种上牡丹了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在深层次的句法、语义层面上,汉语的话题结构并不比英语的话题结构更为特殊。相反,两种语言的话题结构在本质上遵循着相同的句法、语义约束:说明部分(S)的空代词(Y)跟话题(X)回指性相关。因此,把话题结构分为英语式(English style,特点是说明部分有跟话题回指性相关的成分)和汉语式(Chinese style,特点是说明部分没有跟话题回指性相关的成分)的做法,[①①]不一定切合汉语的事实。
3.3概略地说,话题的语用功能是提供言谈的起点(departure of a discourse)。具体地说,不同类型的话题有不同的语用功能。比如,施事、当事等主体格(nominative case)不经过话题化就能居句首作主语,它们是无标记的话题;这种话题主要的功能是:为说明部分传达新信息提供一个出发点(starting point)。时间、处所等环境格只有经过话题化才能移到句首作主语,它们是有标记的话题;这种话题的功能是:为说明部分的陈述提供一个时空方面的参照框架(frame of reference)。受事、系事、与事、工具等语义格只有经过话题化才能移到句首作主语,它们是有标记的话题;这种话题的功能是:让这个具有语义对比作用的话题成为听话人注意的中心。这三种不同性质的话题能在句首位置比邻出现,构成多重话题结构(multi-topic struc-ture)。例如:
(1)我现在不喝酒了→现在我不喝酒了
→我现在酒不喝了→现在我酒不喝了
→我酒现在不喝了→现在酒我不喝了
→酒我现在不喝了→酒现在我不喝了
可见,多重话题结构是由句中的某些成分通过循环式话题移动(cyclic topic move),从非话题位置到话题位置,从较低的话题位置到较高的话题位置逐步生成的。这种话题结构的形式规则可以表示如下:
(2)Top[,1]+Top[,2]+Top[,3]…+Top[,n]+VP
上述的三种话题在句首连着出现时,表达功能有明显的分工。基本的倾向是:越靠前的话题(Top[,1]),其语义统辖(semantic domain)的功能越强,可以延伸到后面的句子,越靠后的话题(Top[,3]),其语义对比(semantic contrast)的功能越强,后续句中可用跟它作对比的项目作主语。例如:
(3)我现在不喝酒了,[我]以后也不想喝了(4)现在我不喝酒了,[现在]我哥还喝
(3)中的Top[,1]“我”一直管到第二个句子,所以方括号中的“我”应该删除。这种语法过程叫话题名词删除(topic-Np deletion)。比如,(4)中的Top[,1]“现在”作为这种语法过程的控制者(con-troller),具有话题链接(topic chaining)功能,它使后一句子中的话题“现在”成为这种语法过程的牺牲者(victim)。再如:
(5)我现在酒不喝了,(i)烟还抽>(ii)以后也不想喝了
(6)我酒现在不喝了,(i)以后也不想喝了>(ii)烟还抽
从话语连贯性(cohesionce)方面看,用跟Top[,3]对比的项目作主语的后续句优于用跟Top[,2]对比的项目作主语的后续句。
除了位置因素之外,通过移位而到达Top位置的成分更可能具有对比作用(其对比项作后续句的主语)。并且,移动步骤越多、移动距离越长的成分,越可能成为对比焦点。例如:
(7)酒我现在不喝了
(8)酒现在我不喝了
(9)现在酒我不喝了
(10)现在我酒不喝了
在我们的调查中,60%~80%的学生(中文系五年级,其收回20份答卷)认为例(5)~(10)用“烟还抽”作后续句比用“以后也不想喝了”更好。这说明大多数人对客体格的移位比环境格的移位更敏感。但有3位学生(占15%)坚持用跟Top[,3]作对比的项目作后续句的主语,所以他们认为(8)~(10)用“我哥还喝”作后续句比“烟还抽/以后也不想喝了”更好。
最后,说话人可以无视位置和移位因素,通过重音来临时规定由哪个Top来担当对比功能。例如:
(11)现在我酒不喝了,我哥还喝
(12)现在我酒不喝了,以后也想不喝了
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话语的连贯性受制于多种因素及其复杂的作用方式。
从上文的讨论可见,有五种语义成分可出现在Top位置:1)施事、当事等主体格,2)时间、处所等环境格,3)受事、系事等客体格(accusative),4)工具、与事等外围格(peripheral),5)主体格或客体格的配项(降级宾语)。因此,在公式Top[,1]+Top[,2]+…Top[,n]+VP中,n的值域在0~5之间,最大限额是5。例如:
(13)a.这戏今天我是唱不下去了
b.这把刀排骨我可剁不动
c.这么油腻的碗凉水我可洗不了
d.今天这花儿水你又浇多了
e.这件事老张的处理办法我有意见
f.左邻右舍的孩子没让她抱过的一个你也找不到
g.这篇文章我的意见最后一段你最好再补充一点材料
h.这事儿我现在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从上述例子可以看出,不同类型的语义格在Top位置共现时呈现出如下的配列特征:[①②]
i.主体格通常紧挨VP;
ii.客体格通常处在主体格之前,客体格出现在主体格和VP之间受到一定的限制;
iii.降级宾语通常处在其支配成分(客体格和主体格)之前;
iv.环境格和工具格的位置比较自由。
公式Top[,1]+Top[,2]+…Top[,n]+VP是多重话题结构的展开式,它表明对于Top[,1]来说,其说明部分是一个话题结构;对于这个次话题结构的话题Top[,2]来说,其说明部分本身又可以是一个话题结构;即话题结构是可以递归生成的。因此,汉语话题结构的更有概括性的产生式规则可以表示如下:[①③]
(14)S′→Top+S/S′
§4跟话题化相关的语法过程
4.1话题化过程大幅度地改变了句子的结构格局,增强了各种语义格在表层结构中占据主语位置的能力,对其他语法过程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比如并列复句中的等同删除(identity deletion)只能施行于主语,不能施行于宾语。[①④]例如:
(1)他买了两盒点心,[他]还买了几斤水果
(2)我买了两个面包,[*]小王吃了[那两个面包]
但是,我们可以通过话题化把受事宾语转换成主语,再施行等同删除这种语法过程,最终把跟先行成分同指的主语删除。例如:
(3)a.今天我买了十梨,[那十个梨]他一天工夫全吃了
b.今天我买了十个梨,[*]他一天工夫全吃了那十个梨
(4)a.这个月爸爸只给了我十块零用钱,[那十块零用钱]不到半个月我都花光了
b.这个月爸爸只给了我十块零用钱,[*]不到半个月我都花光了那十块零用钱
(3b)和(4b)是不合语法的,这说明(3a)和(4a)中的“那十个梨”和“那十块零用钱”的确是在主语位置上被删除的。
正如这种语法过程的名称所示,等同删除的牺牲者必须跟其控制者所指相同(如例3、4)。
有些并列复句的后一分句的宾语跟前一分句的宾语在形式上完全一样,但所指并不相同,所以无法通过话题化来进行等同删除。例如:
(5)a.我买了一本《飘》,他也买了一本《飘》
b.我买了一本《飘》,[*][那本《飘》]他也买了
c.我买了一本《飘》,[《飘》]他也买了一本
作为实在的个体,“我”买的《飘》不同于“他”买的《飘》,所以(5b)不合格;作为抽象的类型,不同人手中的《飘》都是同一部小说,所以(5c)后一分句中的“《飘》”可以通过话题化来进行等同删除。
话题化还为某些语义格的名词化开辟了道路。比如,名词化标记“的”只能提取主语和直接宾语,因而双宾句中的间接宾语(与事)和主谓句中的工具、时间、处所等格是不能直接用“的”去提取的。[①⑤]只有先通过话题化移位,让这些语义格成为主谓谓语句的主语;然后才能用“的”去提取它们,构成一个跟这个主谓谓语句(即陈述)相应的名词化形式(即指称)。例如:
(6)a.我送张老师一本书→[*]我送一本书的老师
b.张老师我送了他一本书→我送他一本书的老师
(7)a.他用这些图片教英语→[*]他教英语的图片
b.这些图片他用来教英语→他用来教英语的图片
(8)他在那个晚上出生了→那个晚上他出生了→他出生的那个晚上
(9)他在客厅里挂了一幅画→客厅里他挂了一幅画→他挂了一幅画的客厅
这样,借助话题化,外围格和环境格跟核心格(主体格和客体格)一样,能够通过名词化而作同位性偏正结构的中心语。
话题化还能使有标记的配价结构中性化,变成无标记的配价结构。一般地说,动词在一个句子结构中只能带有限的二至三个配项,只有借助“把、用、给、在、为、为了”等介词作标记才能多带一个配项。当这个额外多带的配项通过话题化移位到句首时,可以删除介词,从而造成动词的无标记超额配价结构。例如:
(10)a.我把那块面擀了面条了→那块面我[把它]擀了面条了
b.我还没给花浇水呢→花我还没[给它]浇水呢
c.我用这块布裁了一条裤子→这块布我[用它]裁了一条裤子
d.你把我的热水袋放哪儿了→我的热水袋你[把它]放哪儿了
e.我还没给孩子穿衣服呢→孩子我还没[给他]穿衣服呢
f.他已经把大门上了锁了→大门他已经[把它]上了锁了
g.我已经把这笔钱记了帐了→这笔钱我已经[把它]记了帐了
h.我为这件事调查了不少地方→[为]这件事我调查了不少地方
i.咱们在青岛多住几天吧→[在]青岛咱们多住几天吧
因为话题结构是一种有标记的结构,所以动词超额配价的标记性事实上通过另一种方式得到了表示。也就是说,动词只有在有标记的结构中才能实现超额配价。
4.2为了方便,我们称作为基础的主谓句的主语为基础主语,称通过话题化移位而造成的主语为话题主语。通过考察,我们发现这两种主语在好些语法过程中能起同样的控制作用。具体地说:
第一,话题主语跟基础主语一样,能控制同指名词的代词化或删除。例如:
(1)a.小王呢,眼睛不好;所以,[他]只能报考文科
b.两种点心[,i]我都买了,[e[,i]]他没买
(1a)第二分句的主语跟话题主语“小王”同指,因而能够代词化或者干脆删除。
第二,话题主语跟基础主语一样,能在祈使句化、反身代词化、动词系列化、相同名词短语删除和被动句化等语法过程中起重要的作用。例如:
(2)a.[你]上我家吃早饭吧!
b.[早饭]你上我家吃吧!
(3)a.[你]可不能带孩子来!
b.[孩子]你可不能带来!
可见话题句也可以祈使句化(imperativization);并且,话题主语跟基础主语一样也可以作祈使句删除(imperative deletion)。再如:
(4)a.张三[,i]喜欢他自己[,i]
b.我[,i]呢,成绩[,j]不好[e[,i]]只能怨自己[,i]不用功
c.他[,i]吧,眼睛[,j]睁不开了[e[,i]]就掐自己[,i]的大腿
d.这种人[,i]我[,j]想[e[,i]]不会太亏待自己[,i]的
从(4b-d)可见,话题主语也可以控制跟它同指的后续动词的主体格,使之成为相同名词短语删除(Equi-NP deletion)过程的牺牲者,并通过这个空范畴去支配反身代词化(reflexivization)。再如:
(5)a.湿衣服你早一点挂出去晒晒
b.这事你们两人商量一下找一个解决的办法
c.环保问题领导重视不重视大不一样
可见,话题主语跟基础主语一样,可以成为对连谓结构中后续动词的有关配项进行同指删除的控制者,而跟这两种主语同指的后续动词的配项成为动词系列化(verb serialization)过程的牺牲者。再如:
(6)a.钱包呢,我倒被人偷过好几回了
a′.我呢,钱包被人偷过好几回了
b.头发呢,他早被人剃光了
b′.他呢,头发早被人剃光了
c.棱角呢,这几年我被生活磨圆了
d.心理素质呢,我倒被训练出来了
可见,话题句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被动句化(passivization)。
4.3本文强调,像主谓谓语句这种“话题—说明”结构是从一般的主谓句上派生出来的。句法根据之一是,不允许宾语悬空的动词不能构成主谓谓语句。此外,还有下列更好的证据:
(1)a.我下象棋下不过你→a′.[下]象棋我下不过你
b.我下象棋下昏了头→b′.[[*]下][*]象棋我下昏了头
(2)a.我找遍了每一个房间→a′.每一个房间我都找遍了
b.[*]我找遍了个个房间→b′.[*] 个个房间我都找遍了
(1a、b)虽然同是重动式(verb-copying construction),但只有前段可话题化移位到句首的重动式才能通过删除句首的重复动词(copying verb)而派生出主谓谓语句。至于为什么包含量词重叠式的名词性成分(LLN)不能作主谓谓语句的大主语,则应该归咎于不存在LLN作宾语的主谓句作为其派生的基础形式。[①⑥]可见,确立从主谓句到主谓谓语句这种“话题—说明”结构的派生过程,不仅在理论上是可能的,而且在原则上是必需的。
我们说主谓谓语句这种“话题—说明”结构是派生句式,但并不否定它们是汉语的基本句型(fundamental sentence-pattern)。跟“把/被”字句一样,它们在结构来源上是派生的,但对汉语的结构面貌来说则是基本的。作为派生句式,某种主谓谓语句形式的不合格(如2b′)可以追溯到其基础形式的不合格(如2b)。作为一种独立的基本句型,主谓谓语句有特定的句法、语义约束条件和自主的发展方向。不是所有合格的主谓句都能派生出主谓谓语句(如1b所示),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主谓谓语句都能通过逆移位来复原成主谓句的。例如:
(3)a.一切办法我都试过了→[*]我都试过了一切办法
b.什么活儿他都不想干→[*]他都不想干什么活儿
这种不可复原性是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的:当作为基础的主谓句的周遍性宾语话题化为主谓谓语句的周遍性主语后,在动词谓语前插入了总括副词“都”来强调呼应;后来,在语义指向上属于前指性的副词阻止句首周遍性成分的后移(逆移位)。这就是说,派生出来的结构还可以作细化调整(elaboration),以至无法复原为其基础形式。这一点,跟“把/被”字句又是一样的。例如:
(4)a.你把信带在身上吧→[*]你带信在身上吧
b.钱被他花得差不多了→[*]他花钱得差不多了
(5)a.炮弹把教室炸了一个窟窿→[*]炮弹炸了教室一个窟窿
b.封皮被孩子撕成了碎片→[*]孩子撕封皮成了碎片
可见,派生句式一旦用开了,就可能会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
注释:
①Li & Thompson(1976)称主谓谓语句(S-P predicate sentence)为双重主语结构(double-subject construction)。
②参考俞敏(1957)§4。
③参考Chao(1968)p.101,吕译本第60页。
④关于降级宾语、有价名词等概念,请看袁毓林(1992)和(1994)。
⑤关于谓词隐含,请看袁毓林(1995),关于语义连结、激活,请看袁毓林(1994)。
⑥因为个别学生填了两种答案,所以用“人次”作为统计单位。
⑦参考吕叔湘主编(1980)《现代汉语八百词》第25—26页,商务印书馆。
⑧这里暂不考虑派生过程对前移宾语的有定性这种语义约束。
⑨详见科姆里《语言共性和语言类型》(沈家煊译)第13页,华夏出版社,1989年。
⑩参考Jeng(1977)§1和Xu & Langendoen(1985)§1。
①①参看Xu & Langendoen(1985)§6,p.19;§7,p.23。
①②参考范继淹(1984)§2.5。
①③参考Xu & Langendoen(1985)§5。
①④参考Tsao(1975)§2.3.2,p.177。
①⑤参考朱德熙(1983)§4.3,袁毓林(1995)§4.2。
①⑥朱德熙(1982)§2.3.2指出,量词重叠式或由它充当定语的名词性成分不能作宾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