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斯菲尔德在中国的早期译介_曼斯菲尔德论文

曼斯菲尔德在中国的早期译介_曼斯菲尔德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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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 206.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444(2010)05-044-04

凯瑟琳·曼斯菲尔德(Katharine Mansfield)是英籍新西兰人,著名女作家,一生的创作有短篇小说、诗歌和文学评论等,尤以短篇小说享誉文坛。她长时间没有引起西方文坛的注意和重视,到了去世前数年才被认可,并获得高度评价。在世界文学史上,她被誉为“短篇小说大师”。然而我国文坛长期忽视这位杰出作家,直到1923年才开始被译介。从那时起,曼斯菲尔德逐渐为我国学界所重视,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以曼斯菲尔德为对象的研究论文层出不穷,有的硕士论文与博士论文也以曼斯菲尔德为对象,一度形成“曼斯菲尔德热”。尽管研究成果不少,却缺乏曼斯菲尔德在中国早期译介的文章。这一问题的研究不仅能使我们了解曼斯菲尔德在中国早期译介的契机与译介的状况,还能够使我们明白曼斯菲尔德引入中国的原因以及曼斯菲尔德对中国文学创作的若干影响。

一、曼斯菲尔德译介的契机

曼斯菲尔德的去世以及前苏联文坛对她的纪念是她在中国早期译介的契机。1923年,中国文坛开始译介曼斯菲尔德,这一年她恰好在法国的枫丹白露去世。这决不是巧合,而有其内在原因。曼斯菲尔德酷爱俄罗斯艺术(尤其是文学),深受俄罗斯小说家的影响。为此,前苏联引以为荣,在她去世之前,把她的作品译成俄语,刊登在苏联报纸上;在她去世那年,苏联官方还对她表示出浓厚的兴趣,苏联国家出版社特意出版发行了她的两部俄文版的小说集。同时,西方报界也开始将她的艺术成就同契诃夫相比,从而形成了一股“曼斯菲尔德热”。

曼斯菲尔德从未到过俄国,却有着解不开的俄国情结。她对俄罗斯文化(尤其是文学)非常崇拜。一战开始后她不断在英法两国间往返游历,见到了自己惟一的弟弟,可是不久爱弟战死,这使她病弱之躯雪上加霜。在忍受身心双重痛苦之际,俄罗斯文化给了她巨大慰藉。就在此时,俄罗斯芭蕾舞团正在欧洲各大都市巡回演出,产生巨大轰动。曼斯菲尔德十分欢喜演出,不知不觉地沉浸于俄罗斯文化之中。她认为自己具有俄罗斯人的性格,她作品中的许多人物是“俄罗斯式”的。她的创作笔法很像俄罗斯名家,托尔斯泰对她产生重大影响和启发,她感激不尽;陀斯妥耶夫斯基作品的心理描写在她的创作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迹。契诃夫对她的影响更大,她往往通过场景和对话表达了人物的思想和情绪,用冷静、客观的笔,从日常琐事中描写那些卑微庸俗的“小人物”。契诃夫既是令她心仪的短篇小说大师,又是她得以慰藉的精神伙伴。她经常与契诃夫精神对话,她在日记中慨叹契诃夫早年夭折,以致自己从此无缘再他你倾谈。还在一封写给丈夫米多尔顿·莫里的信中说,自己是如此地感伤于身心的孤寂和身体的病痛,就像再也无法恢复完整的自我,契诃夫会明白这种痛苦的。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她还真希望能跟友人说几句俄语。俄罗斯文学界认为,曼斯菲尔德的作品是对俄罗斯文学巨匠们的最诚意的恭维。

在这样的背景下,曼斯菲尔德引起现代中国文坛的注意,一些作家、批评家开始译介,他们或者翻译作品,或者撰写评介文章。徐志摩可谓是译介曼斯菲尔德最力的人,他翻译的一些小说以及撰写的《曼殊斐儿》和《再说一说曼殊斐儿》两文产生一定的反响。在他的影响下,一些作家如陈西滢、凌叔华等,批评家如沈雁冰、赵景深等纷纷翻译作品或撰写文章介绍曼斯菲尔德。同时报刊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为译作和介绍文章提供了发表的阵地,如《小说月报》、《晨报》、《新月》和《长风》半月刊等,其中《小说月报》居于主导地位。该杂志发表了一些曼斯菲尔德的小说译作和一些评介文章,还刊登了曼斯菲尔德的数副照片。

二、作家徐志摩、陈西滢等人的译介

徐志摩是中国译介曼斯菲尔德的第一人。他汉译曼斯菲尔德的短篇小说数量最多,还撰写了两篇纪念曼斯菲尔德的文章,其影响甚大。1923年5月10日,徐志摩翻译的《一个理想的家庭》与撰写《曼殊斐儿》一文同时发表在《小说月报》第14卷第5号上。同年6月21日,他翻译的《金丝雀》发表在《晨报·文学旬刊》上。同年12月1日,他翻译的《园会》刊登在《晨报五周年纪念增刊》。1925年3月10日,《小说月报》第16卷第3号同时刊发了他撰写的《再说一说曼殊斐儿》和翻译的《夜深时》。同年7月1日,《晨报七周年纪念增刊》刊登了他翻译的《幸福》和撰写的序文。1926年9月15日,他翻译的《一杯茶》发表在《晨报副刊》。1927年4月,徐志摩把自己先后翻译的曼斯菲尔德的小说作品结集出版,命名为《曼殊斐儿小说集》,由北新书局出版。其中包括《园会》、《毒药》、《巴克妈妈的行状》、《一杯茶》、《夜深时》、《幸福》、《一个理想的家庭》、《刮风》等8篇和自己撰写的《曼殊斐尔》一文。同年7月该译著再版,并列入《欧美名家小说丛刊》。1930年8月15日,《长风》半月刊第一期刊登了他翻译的曼斯菲尔德的三首诗《会面》、《深渊》、《在一起睡》和撰写的“题记”,该刊第二期还发表了他翻译的《苍蝇》。徐志摩的译作和文章使曼斯菲尔德其人其作走向中国文坛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徐志摩大力译介曼斯菲尔德,笔者认为至少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徐志摩与曼斯菲尔德极具相似性。他们俩性情相似,都具有诗人气质、不断进取的精神以及大胆地追求性爱的行为。曼斯菲尔德诗人气质浓厚,内心充满着向往和追求。她是一位进取心极强的女性,为了追求人生理想及艺术精神,她“不惜一切代价去体验生活”,使其人生经历编织成了一篇篇极富传奇、浪漫色彩的故事。徐志摩敏锐地指出:“曼殊斐儿,她只是不同,她的诗,正如她的散文,都有她独有的气息与韵味。一种单纯的神秘的美永远在她的笔尖上颤动着。她一生所想望,所追求的是一种晶莹的境界;在人格上,在思想上,在表达的艺术上,她永远凝视着那一个憧憬。”徐志摩更是如此。他们俩艺术趣味也相似。曼斯菲尔德使用一些现代派的手法,打破了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小说的沉闷气氛,揭示现代生活丑陋的外衣下潜藏的爱和美。在徐志摩眼里,曼斯菲尔德是美丽和忧郁的守护者,其形象代表了清秀明净的女性美,如表现了女作家敏锐观察和细腻感受的《金丝雀》、平淡之中寓有深意的《太阳和月亮》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徐志摩对她的精神之恋。在她生前,徐志摩就去拜访过;去世后,又到法国去为她扫墓。徐志摩不仅被曼斯菲尔德的文学天才与内在气质所吸引,而且更为她的美貌所倾倒,他自觉不自觉地坠入对曼斯菲尔德精神之恋的深渊之中。曼斯菲尔德是个美丽优雅的女性,美丽动人,她的脸形轮廓分明,有点像雕塑一般,而一双大大的眼睛含着一抹迷人的忧伤,气质娴雅大方。徐志摩撰写的《曼殊斐儿》一文对曼斯菲尔德极尽描绘之能事,“我看了曼殊斐儿像印度最纯澈的碧玉似的容貌,受着她充满了灵魂的电流的凝视,感着她最和软的春风似神态,所得的总量我只能称之为一整个的美感。”他还认为,“她仿佛是一个透明体,你只感讶她粹极的灵彻性,却看不见一写杂性。”尽管徐志摩觉得曼斯菲尔德的作品很难翻译,但出于对她的爱审,徐志摩却决心翻译她的作品。由此可见,徐志摩对曼斯菲尔德的崇拜之情和依恋之情。

徐志摩根据自己的喜好,主要选择了曼斯菲尔德创作中细腻描绘女性微妙心理的那些作品。他认为,男女之间的关系是十分复杂的,尤其是恋爱中的男女,双方总是你躲我追,我躲你追,其过程漫长而曲折。徐志摩认为,“凡是男与女发生关系时,女的永远是追的那个,男的永远是躲的那个。”男人躲避女人追的重要原因是畏难,畏惧养家的艰难,“怕的是一个永久固定的家”;而女人比男人更着急,那是因为“女性的美是不久长的,她的引诱力是暂时而且有限的”,女人不仅要得男人的爱,而且还要完成她的职务,满足她的母性。曼斯菲尔德细致入微地揭示了女性复杂的心理状态。“曼殊斐儿是个心理的写实家,她不仅写实,她简直是写真。……在她最精粹的作品里我们简直不能增也不能减更不能改动她一个字;随他怎样奥妙的细微的曲折的,有时刻薄的心理她都有恰好的法子来表现;她手里擒住的不是一个个的字,是人的心灵变化的真实,一点也错不了。”如《夜深时》,尽管它不是曼斯菲尔德最好的作品,但我们仍然可以领略她那特别的意味,一个快上年纪的独身女子着急要找一个男人的心理体验。主人公“她”遭到“他”的冷遇后,晚上独自坐在火炉前冥思苦想,“羞、恨、怨、自怜、急、自慰、悻、自伤;想丢,丢不下;想抛,抛不了;结果爬上床去蒙紧被窝淌眼泪哭。”她独自一人坐在渐减的炉火前的一番心境、一段自诉,给人一种悲凉之感。类似的作品还不少。《毒药》描绘了两位离异后的已婚妇女对爱的绝望与期盼的微妙心理状态。“我”依恋阿梨,阿梨仍然期盼着“他”,失望后阿梨不得不继续与“我”相依相恋。《金丝雀》以写实的手法细腻地描绘了一位单身女性的心理状态。对主人公她来说,金丝雀的意义不只是提供乐趣,金丝雀是她人生的伴侣,是精神的依归,能够帮她驱散噩梦的恐怖,能够减轻她感受的寂寞,能够消除她心中的忧愁。

除了诗人徐志摩外,还有作家陈西滢、凌叔华等人的译介。1923年,陈西滢翻译了曼斯菲尔德的短篇小说《太阳与月亮》,并发表在《小说月报》第14卷第10号上。1926年4月20日,凌叔华翻译了曼斯菲尔德的短篇小说《小姑娘》,发表在《现代评论》第三卷第七十二期上。1928年,他撰写了长文《曼殊斐儿》,发表在《新月》第一卷第四期上。

陈西滢的《曼殊斐儿》一文是一篇值得称道的文章,它是一篇很好的作家论、创作过程论。通过日记,他探讨了曼斯菲尔德其人和她短篇小说的创作过程以及她对自己作品的批评。文章开篇这样写道:“读过徐志摩‘那二十分不死的时间!’的印象,谁都知道有一个‘仙姿灵态’的曼殊斐儿,在三十四岁的壮年便不幸而夭逝。读过曼殊斐儿的《幸福》《园会》《鸽巢》等五本已成熟的、未成熟的、完全的断片的短篇小说,谁也知道她是一位超绝一世的微妙清新的作家,刚在艺术的园里种下了些鲜艳的奇花异卉,便脱离了人间。然而,直到了读了新出版的她的日记,我们才恍然知道她的一生实在可以算是一个艺术家的悲剧。”该文强调了曼斯菲尔德人生的悲剧性。“多少年的努力,只遇到白眼的冷酷,待到忽然受世间的认识,她已经得了不治的肺病了。”她经济拮据,为了生活而奔走歌戏团,投稿报刊;她天天想工作,而缠身的病魔使难以顺利工作;她有创作天赋,可行文还是不得不苦心经营。陈西滢还重点探讨了曼斯菲尔德文学创作的艰辛。她有打腹稿的习惯,她的文章并不是完全顺她的天才的流露,至少后期的文章,“简直没有一篇不适苦思推敲的结晶品”。从腹稿到纸稿的过程,并非她所说的把腹稿誊录在纸上的一点劳动,而是需要费一番心血的聚精会神的创作。例如,她创作《在海湾》时,起了三个头都不满意,《序曲》的初稿是一篇更长的“Aloe”,她不仅觉得有修改的必要,还重新写一遍。即使在没有患病的1914年,她已经感到写文章的困难,尤其是创作纤细必现的一个个人心解剖的作品。这样的小说,她非慢慢建筑起来不可。另外,陈西滢还指出曼斯菲尔德创作杰作的另一原因,即她的创作标准很高,她对自己作品的批评严厉。

三、批评家沈雁冰、赵景深等人的译介

在徐志摩的影响下,批评家沈雁冰、赵景深等在扫描西方文坛时才没有忽略曼斯菲尔德。20世纪20年代初,以沈雁冰为代表的文学研究会在中国文坛居于主导地位,此时的《小说月报》成为他们的机关刊物。沈雁冰、赵景深等人关于曼斯菲尔德的评介文章发表在主流文学刊物《小说月报》的“海外文坛消息”栏目与“现代文坛杂话”栏目中。1932年10月,赵景深在出版的《现代世界文学》一书中认为,现代新西兰“最大的小说家自然是曼殊斐儿,获有国际的声誉,以短篇小说著名。”沈雁冰、赵景深等人评介的意义非同寻常,它表明曼斯菲尔德已经被中国主流文学所接受,并开始进入中国学者撰写的世界文学史著作中。

沈雁冰评介曼斯菲尔德的出发点是总体把握,如他撰写的《曼殊斐儿》一文。该文发表在《小说月报》第14卷第4号(1923年)的“海外文坛消息”栏目中。1923年,曼斯菲尔德去世,沈雁冰认为应该在这一年纪念这位杰出的女作家。“关于她的生平、思想、及文艺上的表现,应该有一篇长论来叙述”,沈氏的文章对曼斯菲尔德作了简要介绍,并对曼斯菲尔德作了高度评价,“评曼殊斐儿‘太硬、太刻、太薄’的批评家是不了解曼殊斐儿的。曼殊斐儿懂得别人所不谙懂而极想懂的人生的一部的意义。她是忠于这自知的真理的”,她要把自己明白的真理说出来,可要“把文气变为软些温和些,是极容易的事,但要有勇气去大胆的明白的说,却是极难”。曼斯菲尔德“是要避掉极容易的事去作极难的事的!她显然是战胜了极难的了。”沈雁冰对曼斯菲尔德的艺术创新精神作了充分肯定。

赵景深则试图把握几个重要方面,譬如曼斯菲尔德是否是奇特的天才、她的绝望与期盼的矛盾心理、她的独创性与同情心等。1928年,赵景深在《小说月报》第19卷第1号中“现代文坛杂话”栏目里发表了一篇题为《曼殊斐儿日记》的短文,该文指出,曼斯菲尔德是否是奇特的天才,成为现代文人争论的焦点。有的人说她是那个时代最好的短篇小说家,有的人则认为她对于人物的描写实在太不行。赵景深从日记中发现,曼斯菲尔德的天性与诗歌接近一些,她作品显示出抒情般的观察,而不是小说家冷酷的从旁观看。由此可见,赵景深倾向于后者。通过日记,赵氏还深深地了解这位女作家,觉得她的生活仿佛是精神上捉迷藏游戏,生活伤害着她,她要想逃躲,但又不得不面对生活。她一方面对生活感到绝望,另一方面又在追求善与美的过程中获得精神力量,对生活怀着期待。她的孩提时代、她的大学生活使她感到温馨,感到生活的美好,这本是她创作出更多更好作品的素材,可惜病魔过早夺去了她的生命,而给世界文坛留下永远的遗憾。“曼殊斐儿起初不为人所注意,但后来都对她那美丽的描写崇拜欲狂,于今她的光芒又显现在她的日记里了。读过她的小说的人,应该再读她的日记,以求领会。她写得虽很少,却很美丽。”她就是这样,在绝望与期盼的矛盾中、在批判丑恶与追求善美的奋斗中不断挣扎。

赵景深还对曼斯菲尔德的文学批评作了十分简洁的译介。1930年,他撰写了《曼殊斐儿的文学批评》一文,该文发表在《小说月报》第21卷第11号,后收入赵景深著的《1930年的世界文学》(上海神州国光社,1931年)一书中。曼斯菲尔德的文学批评集《小说与小说家》共论述到120个作家,“其中有些是尽情地指责,但却毫不恶毒;即称扬亦甚宽容。”赵景深认为,她的“指责”与“称扬”是以思想与艺术为旨归的,并发现曼斯菲尔德的文学批评有两个核心,其一,“一切作家应有创造力”,无论如何小,也应该有自己的创见,虽然这样做很不容易,但也不能人云亦云。其二,作家要有同情心,这一点与曼斯菲尔德本人与其创作是一致的。“她说杜思退益夫斯基可称赞的是他的同情心,而她自己的可称赞之点,从她的短篇小说、书简、日记以及这一本批评看来,恐怕也是同情心呢。”赵景深可以说抓住了曼斯菲尔德文学批评的要害。

胡文对曼斯菲尔德把握的侧重点是她对爱与美的追求。胡文说,看了徐志摩的《曼殊斐儿》后,他被曼斯菲尔德“感动最深,好似引我入了天国,把一切苦恼都忘却了”。其原因在于感美感恋,“在感美感恋的最纯粹的一刹那间,理巴第不能不承认是极乐天国的消息,不能不承认是生命中最宝贵的经验,所以我每次无聊到极点的时候,在层冰般严封的心河底里,突然涌起一股消融一切的热流,顷刻间消融了厌世的结晶,消融了烦闷的苦冻。那热流便是感美感恋最纯粹的一俄顷之回忆。”胡氏认为,感美感恋能指导真正的人生,这无异于将天国的密钥交给我们,我们有了这密钥就能跑入天国,这就是文学家的责任,指导人生的责任。读徐志摩的《曼殊斐儿》,使人觉得“心田里充满了快乐,灵性加上了一番锻炼”。他要奉告世人去体味人生中“一刹那的感美感恋”,如吸清风于江上,登高山而远眺,遨游园林,漫步田间等;要不然就看看徐志摩的《曼殊斐儿》,品味其境界,“必觉心神怡悦,快乐无比”,否则“烦恼将无已时,而天国终属梦想”。胡文的见解既反映了把徐志摩《曼殊斐儿》一文的特点,又抓住了曼斯菲尔德小说的实质。

四、曼斯菲尔德译介的影响

曼斯菲尔德的译介在中国文坛产生一定的影响,如对徐志摩、凌叔华等作家,当然不排除他们的文学观念和文学风格与曼斯菲尔德某种程度的契合。首先是曼斯菲尔德文学观念的影响。曼斯菲尔德追求人生的真实,追求人物心理的真实,尤其是女性心理的真实。她的真实来自对生活的观察,他的作品很像是对日常生活的记录,却又远远超越生活之上。陈西滢认为,曼斯菲尔德天性喜欢观察人情,她的作品也无往不求对于人类更深入的了解,她要从了解自己起去了解别人。她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精神创痛,忍受着疾病的煎熬,便对人世多一些悟解,“完全的真实是她的目的”。她的文学真实观对徐志摩产生很大影响,徐志摩也主张文学真实论,徐氏在《花之寺·序》中指出,“写小说不难,难在作者对人生能运用他的智慧化出一个态度来。从这个态度我们照见人生的真际,也从这个态度我们认识作者的性格。这态度许是嘲讽,许是悲悯,许是柔和,那都不碍。只要它能给我们一个不可错误的印象,它就成品,它就有格;这样的小说就分着哲学的尊严,艺术的美妙。”他还认为凌叔华的短篇小说集《花之寺》就是一部成品有格的小说,“不是虚伪的情感泛滥”。在徐志摩看来,文学的真际不仅包括人生的真实,而且还包括情感的真实。

其次是曼斯菲尔德文学风格的影响。曼斯菲尔德的作品色彩鲜明,清晰秀丽,富有诗意。她文笔简洁而流畅,笔触轻灵飘逸,文字色彩素雅,内在的激情藏在冷静客观的描写背后。“水晶似的清莹”是她的标准,“清纯”称为她的特质。徐志摩认为,曼斯菲尔德眼光敏锐,她不是用镜子反映,不是用笔白描,更不是纵容幻想,而是深入到人物脑筋里去生生地捉住成形不露面的思想的影子,逼着他们现原形。她的短篇小说是纯粹的美术(不止是艺术)“我们看曼殊斐儿的小说就分不清那里是式,那里是质,我们所得的只是一个印象,一个真的美的印象,仿佛是在冷静的溪水看横里斜的梅花的影子,清切、神妙、美。”在气质和小说风格上,凌叔华与曼斯菲尔德很相似,难怪沈从文、苏雪林把凌叔华称为中国的曼斯菲尔德。苏雪林说:“自从民国十七年她的《花之寺》短篇小说集问世以后便一鸣惊人,与冰心、庐隐等成为名女作家之一。后来,她又发表《女人》、《小哥儿俩》等,作风清新浏亮,别具一格,誉之者称她为中国的曼殊斐尔(Katharine Mansfield)。”徐志摩认为,凌叔华的短篇小说集《花之寺》“最恬静最耐寻味的默,一种七弦琴的余韵,一种素兰在黄昏人静时微透的清芬”。凌叔华和曼斯菲尔德具有相似的气质,正如法国国家研究院院士安德来·莫洛瓦(Andre Maurois)所言,凌叔华女士为“心灵透剔细腻的中国女性”。这表明,凌叔华与曼斯菲尔德创作的相似性既有两人在某些方面的契合,又存在曼斯菲尔德对凌叔华某种程度的影响。更重要的是曼斯菲尔德的文学风格对整个中国文坛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总之,以曼斯菲尔德的去世和前苏联的纪念为契机,中国开作家、批评家始对曼斯菲尔德的早期译介。作家徐志摩、陈西滢等人的译介使曼斯菲尔德其人其作扎根中国文坛,批评家沈雁冰、赵景深等人的评介使曼斯菲尔德为主流文学所接受,并开始进入文学史。经过译介与评介,曼斯菲尔德的文学风格对中国文坛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如对作家徐志摩、凌叔华等人文学风格的影响。

注释:

①徐志摩.《曼殊斐儿三首诗》之“题记”.载《长风》半月刊第一期(1930年8月15日).

②徐志摩.曼殊斐儿.载《小说月报》第14卷第5号(1923年5月10日).

③(13)徐志摩.再说一说《曼殊斐儿》.载《小说月报》第16卷第3号(1925年3月10日).

④⑩西滢.曼殊斐儿.载《现代评论》第三卷第七十二期(1926年4月20日).

⑤赵景深编著.现代世界文学.上海现代书局,1932年10月第1版,第210页.

⑥沈雁冰.曼殊斐儿.载《小说月报》第14卷第4号(1923年4月10日).

⑦赵景深.曼殊斐儿日记.载《小说月报》第19卷第1号(1928年1月10日).

⑧赵景深.曼殊斐儿的文学批评.载《小说月报》第21卷第11号(1930年11月10日).

⑨胡文.徐志摩君的《曼殊斐儿》.载《小说月报》第14卷第8号(1923年8月10日).

(11)徐志摩.花之寺(出版广告).《新月》第一卷第一号(1928年3月10日).

(12)西滢.曼殊斐儿.载《现代评论》第三卷第七十二期(1926年4月20日).

(14)(15)苏雪林.花都漫录.北京:群众出版社,1999年,第192-1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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