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形象:时间使它化蛹为蝴蝶_艺术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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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们的时代是一个视听时代,也是一个图像侵袭和泛滥的时代。作为视觉消费和公共文化的生产我们暂不讨论,如果它自诩为纪实的范式,那么概念的、造作的、仅仅是唯美的东西尤使我们对其保持警惕和距离。

我们不承认有什么过时的题材。纪实的拍摄者是披坚执锐的哨兵,是一切时代和一切事物的观察者。虽然,这些人物和场景在我们自身情感中的位置还尚待证实,但是显然,我们是在小心地限制着自己的情感。

记录是我们的一种姿态,它包含着自身对历史的分析、沉思、提问,对现存生活的抗议,对丑陋堕落发起的胜负未卜的宣战。

时间是一切生命和一切事物的毁坏者,谁敢断言明晨自己就一定能醒转?具有纪实意韵的作品是作者献给世人的一份圣礼,它冷冷地展示、叙述着残酷的真理。由这一价值评判发端,我们返还了图像某一种原乡。我们现在是冷静的观察者而不是热烈的感受者。我们采取的是简朴、简约,冷峻、冷色的叙事风格。赖·马·里尔克在论述诗的本质时说:“啊,说到诗……并不像一般人所说的是情感(情感人们早就够了)——诗是经验。”米兰·昆德拉认为,所有伟大的小说家,如福楼拜、乔伊斯、卡夫卡都是反对抒情的。即便大爱如渊,纪实摄影者出手时也要闪躲着浅薄的抒情,沉稳、镇定地观察,并以自己理性的操作方式进行一次次跨越思想边界的游牧。

我们的拍摄不是向壁虚构,也不是夫子自道。我们是秉持着自己的立场的。记录是我们的一种姿态,它包含着自身对历史的分析、沉思、提问,对现存生活的抗议,对丑陋堕落发起的胜负未卜的宣战。当然还有一项,就是要顶住历史潮流,用“醒世”为社会生活进行从自己内心出发的重新命名。由小处说是勾勒着一些吹糠见米的思想质料细节,往大一点说是希望在留下历史证言时能维持一个古老的公正。这一过程中,纪实领域的逐鹿者在最合适的时间最合适的地点成为了历史最合适的见证人。

我们在图像中不承诺任何终极意义,我们只对毛茸茸的、原生态的生活进行丰满而结实的撰述。我们当然也会以自己的生命经验观照他人的生命,以自己清洁的心灵——果真是清洁的话——去掸拂擦拭他人或清洁或蒙垢的心灵,并且在悲悼自己命运的同时悲悼更多人的命运。我们掮着重任守此一诺,稳稳地、喜怒不形于色地为社会为历史提供着冷静的证词。

几十年拍摄下来,作品成了自己的精神隧道和思想自传。其中充满我们的选择和对自由的追求。更为重要的是,一个时代业已翻页,另一个时代正处于大的转折。内心清点和作品清点同步,许多把生着绿锈的铜锁被打开了,我们从图像中重读逝去的风景。

[二]

事件、情景游动于空间和时间。事件、情景在时空的交汇点即是图像最佳的叙述时刻。纪实的瞬间从图像语言来说可能是艺术的,也可能是非艺术的——为什么非得是艺术的呢?“只要我们黏着文字和它的含义,我们便无法接近物象本身”(海德格尔语)。有时,艺术化的图像语言甚至也成了对交代历史的一个限制。故此,物像本身的意义是最重要的,摄影语言是第二位的。并非非此即彼,但不能兼顾时,宁可舍弃后者。

在许许多多个一生中只有一次的拍摄机会中,为了所谓的“艺术”,我们的镜头前滑过了不可悉数的熔融着具有人类学价值的零金碎玉。

回首前尘,因为认识的偏差,我们已经有了太多的无可挽回之大憾:只是因为光影线条、图像结构不理想或缺乏趣味中心,便使我们认为是“非艺术”的。在许许多多个一生中只有一次的拍摄机会中,为了所谓的“艺术”,我们的镜头前滑过了不可悉数的熔融着具有人类学价值的零金碎玉。转瞬,不可复制无法再生的画面永远地隐遁了。

这是人生的一个悖论,开慧往往是在书生老去之后。启蒙的时代若能遇上一位睿智的引领者告诉年轻的我们,什么才是有价值的和值得为之付出一生中最美好的韶华的,那真是此生之大幸!今天,我们对有志于此的新一代的忠告是:几十年后想要聚沙成塔,持存饱满的、系列的、见证社会历史的图景谱系么,那从下一刻起,就要对平淡的、毫无戏剧性的、没有视觉冲击力的、缺乏形式美感的、不具有“决定性瞬间”的时间流的某个点、空间场的某个面给予关注。简而言之,我们想要说的是,平淡或许更本质。

“决定性瞬间”不但是在某一个瞬间点上,它在“点”的前与后两个方向都具有时间和空间上的张力,我们或可称之为“非决定性瞬间”。当然,“非决定性瞬间”绝非有闻必录的誊写。缺少了形式的框架,对它的判断会更难!你必须用砺石打磨你的锋刃,以盘马弯弓的姿态,淘沙拣金,在嘈杂和纷纷攘攘中辨认清楚:哪些是你必须忽略、排拒和汰除的;哪些在微小琐细中浸润和透露出生存现状和生存本相;哪些有价值的痕迹会在大时代的转折中演化、窑变、澌灭、消泯、云散风流,而这些又是你必须勒铭以记,将其登录在案的。被摄对象虽然平易简朴,毫不夺人目光,但原初的和本真的细节——内在的语境却透彻而深入——以微言写大意——这也是一种丰赡。

[三]

平静中的张力不是形式或视觉的张力,而是思想、内在意义的张力。在这其中,滑顺的人与环境的焊接是尤为重要的。你要对这一切具有敏感,并且进行丝丝入扣的捕捉。

也许你还没有找到生命的意义,但以纪实的形式对现世的这种探索已经赋予了你生命的意义。对于人生来说,坚守就是一切;对于摄影来说,记录下来就是一切。首先还是要拍,哪怕是于懵懵懂懂中。成熟的视觉认知和价值辨读有赖于时间的培育,随着智性时代的到来,你会意识到,回到事物最本源之处的这些东西的确是蕴含着摄影本质的璀璨璎珞和蚌中珍珠。我们在拣拾30年前幸而因为懒而未扔掉的“废片”时痛感到了这一点(我们已经扔掉了太多太多)。

马克思说:“我们认识到只有一种科学,那就是历史科学。”纪实摄影与追寻精神幻象的观念摄影不同——“制造影像”与“拍摄影像”迥异,实验与经验大相径庭。不是精心打造而是精心截取。在史实的现场进行过于艺术化的创作只会消解对真实的揭示与揭露。这里不是剪红刻翠,玩弄新艺术皮相的场地。你个人的内省、感受力与自我世界的优劣只表现在你对对象的价值判读。许多时候,纪实的美正在于它的不完美。写实缺少想象,却能形成一种对想象,对藏在现象后面的东西的召唤。

大量历史学、社会学、文化人类学意义上的珍存如果不被纪实的图版所凝定,就流失了。

历史上数万人的战争、杀戮到了史书上只有淡淡的几行,更不要说庸常生存中所包蕴的那些具有时代特征的细节了。然而,大量历史学、社会学、文化人类学意义上的珍存如果不被纪实的图版所凝定,就流失了。纪实的文献截留了人类的生存痕迹与生存信息。图像是一个证据,它保留了民间生活与当代政治,保留了一个个融入历史的当代史。而这些终将会沦为未来考古学的一部分。时间战胜了一切,纪实记录了时间。图像使寂灭的东西在时间深处得以传承。图像洋溢着历史的真实感,畴昔的光荣和悠远的激情。图像中羁留着历史离去的优雅背影。

与此同时,人有一种在自然、社会中证明自己存在的需要。摄影者在拍摄中获得了一个自我身份并得到了自我证明,同时他的图像也从宏大和精微两个方面证明着历史的进程。这是一个可以从中汲取勇气吸取教训的进程。

[四]

我们在残月下的陌生乡土上,在于暴晒中发散着异味的拥挤不堪的棚户区里,在胡同口、弄堂、街转角和城市乡村的各种早市、集市,在仓廪、畜圈、磨棚中观察着各阶层各类形的人在生存中的困窘和在生存中的策略。生活片段是琐屑的、无序的、边缘的和支离破碎的,很多时候没有中心事件或中心事件已被消解。下意识的非理性的和没有明确因果关系的动作隐喻着尴尬、荒诞、失望、无助和人生的压抑感与被挫败感。纪实者出于对当下生存的关注,拍下了这一幕幕人类的困境、宿命和含藏着寓言意味的场景。

可别下雨——熟睡的孩子,晒晾的地瓜干(1985.山东沂蒙山)李振家 摄

我们拍摄的是实而又实的形而下的生活文本。我们在生活的有限性、日常性、重复性和琐细的迹象中选择。普通人不是静态生活中的苹果,要寻踪他们的人格结构。我们带着模糊的情感去探索他们微小而平凡的生活意义时我们发现,他们既满足又遗憾,既快乐又惆怅,既果决又犹疑,既坚韧又颓丧:他们希望得到的只是一个个小小的、恬静的幸福。

无论是艺术家还是普通人,他们需要冷静冷峻的纪实,也需要伤情怀旧的纪实。老宅中倒扣的酒坛,烈日炙烤的乡道,捆扎好的柴束,昏暝中有鸟雀在垄间掠过田畴。刨土豆的汉子,摇辘轳的老妇,小女孩儿抱着金色轮盘般的向日葵。脸上有伤的男青年荷着背囊,踩着枕木下吱吱作响的碎石,路轨在远处渐渐相交。缓阖双目,青葱岁月,往事已矣,细节乌泱泱涌来。这是一个“视野”与“视觉”的盛宴。这是一个连接夙昔与暨今的绳结。钟声夜半,绵长清亮,余绪悠长,其情愫常常充满了一种明亮的忧伤。

纪实的图像灌溉着时间收藏着时间,同时也被时间所灌溉所收藏。时光可以使焦点漫漶成散点,也可以使散点重新汇聚为焦点。旧时代活在新时代中,历史之源因这种相互的漂移而有了新的发现。由此看来,纪实并非是一个停滞的死结,它是一个可以变动的形态,是一个活着的系统。被人忽视的事实于重新观看中被再度体验,对它的阐释也会不断被校准,被重述,被厘定。

纪实并非是一个停滞的死结,它是一个可以变动的形态,是一个活着的系统。

对于受众,每次阅读都是一次合作。这种合作在不同观者那里会引发不同的精神重力和时间深度,认识的火苗亦会衍生出截然不同的花朵。在同一观者眼中,亦会随其年龄、情感、思绪等的变化而变化,杳渺的可以切近,陌生的重又熟稔。时间褪去外衣,本质随之裸呈,时间令它化蛹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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