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综合性的、百家争鸣的万华镜”——论《现代》的编辑策略与范式,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范式论文,百家争鸣论文,综合性论文,策略论文,编辑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239.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03)03-0141-03
在中国20世纪30年代的文坛上,曾经出现过一个很有影响的刊物——《现代》,这个 于1932年5月1日创刊、1935年5月1日终刊的月刊,在短短的3年间,共出版了6卷计34期 ,却在中国现代期刊史上留下了极为重要的一页,对于中国30年代文学乃至20世纪文学 的发展作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
由上海现代书局创办的《现代》,最初由施蛰存主编,1933年5月第三卷第一期起由施 蛰存、杜衡合编。1935年3月第六卷第二期由汪馥泉接编,并改为综合性文化杂志,于 第六卷第四期后停刊。《现代》的成功与影响,是与该刊的编辑策略息息相关的。这种 编辑策略主要为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现代》取在挣扎中求生存的“万华镜”的办刊方针。自1927年以后,国民党 政府为了控制舆论进行文化围剿,不断颁布有关文化出版方面的条例,众多的刊物、出 版社因此被查封。上海现代书局出版的《拓荒者》、《大众文艺》等左翼文艺刊物都先 后被查禁。1931年“一·二八”以后,现代书局老板决定创办一个大型文学月刊,邀请 施蛰存担任主编,因为他既非左翼作家,又与国民党没有关系,并有办刊经验。创办后 的《现代》没有鲜明的政治倾向,不是文艺观点相近的同人刊物,而是“一个综合性的 、百家争鸣的万华镜”[1]。因此,主编施蛰存在创刊号上发表了《创刊宣言》,声明 :“本志是普通的文学杂志,由上海现代书局请人负责编辑,故不是狭义的同人杂志。 因为不是同人杂志,故本志并不预备造成任何一种文学上的思潮,主义,或党派。因为 不是同人杂志,故本志希望能得到中国全体作家的协助,给全体的文学嗜好者一个适合 的贡献。因为不是同人杂志,故本志所刊载的文章,只依照着编者个人的主观为标准。 至于这个标准,当然是属于文学作品的本身价值方面的。”[2]50多年后,施蛰存谈到 这篇宣言时说:“这些话,只是间接地说明这个刊物没有任何一方面的政治倾向,刊物 的撰稿者并没有共同的政治立场。对于出版家现代书局来说,这样一篇《创刊宣言》是 必要的,它可以保证不再受到因出版政治倾向鲜明的刊物而招致的经济损失。”[1]
在《现代》具体的编辑中,仍然可以见出编辑们对于文化专制的不满、对斗争精神的 赞扬。在1933年2月1日出版的《现代》第二卷第四期登载了“鲁迅在北平”演讲的照片 等。第二卷第六期开篇刊载了鲁迅的《为了忘却的纪念》,悼念两年前被杀害的“左联 ”五烈士,抨击国民党文化上的白色恐怖,并刊登了柔石的留影、手迹、鲁迅的近照。 1933年6月1日出版的《现代》第三卷第二期的《编者缀语》中,透露了丁玲被捕的信息 :“本期中本来还可以有一篇丁玲女士的近作,但她还来不及写成之前,在五月十四日 那天,我们就听到她因政治嫌疑被捕了。一个生气跃然的作家,遭了厄运,我们觉得, 在文艺同人的友情上,是很可惋惜的。愿她平安!”在7月份出版的第三期“现代文艺画 报”的栏目中,以“话题中之丁玲女士”为题,登载了丁玲、丁玲母亲、孩子、手迹照 片四帧。在8月份出版的第四期上“社中谈座”的栏目里,在《丁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关于丁玲及本刊的目标》的读者、编者的信件问答中,将丁玲的情况又进一步作 了介绍。针对读者告知丁玲已被枪决的信息,及提出编辑纪念专号的要求,编者回答: “关于丁玲女士的消息,虽然报纸上屡有刊载,但终没有一个来源比较的可靠的。我们 现在正在搜集一点材料,但在没有得到关于她的最后的确实消息以前,我们并不预备有 纪念特辑之类的举动。”在关于丁玲被捕的事件中,我们可以看出《现代》编者们的正 义立场,也可看到他们努力在挣扎中求生存的稳重态度。施蛰存后来说:“像《现代》 这样一个没有政治倾向性的,不属于左翼文学的刊物,也还是要在挣扎中求生存,而最 后还是为国民党所不能容。”[1]
施蛰存在《现代》第一卷第六期的《编辑座谈》中说:“我自己的创作,取的是那一 条路径,这在曾赐读我的作品的人,一定会很明白的。但是我编《现代》,从头就声明 过,决不想以《现代》变成我的作品型式的杂志。我要《现代》成为中国现代作家的大 集合,这是我的私愿。”在这种编辑方针的主导下,《现代》就逐渐成为了“一个综合 性的、百家争鸣的万华镜”。在《现代》上发表作品的作家非常庞杂,既有与施蛰存关 系密切的穆时英、刘呐鸥、戴望舒、杜衡、叶灵凤等,也有鲁迅、茅盾、冯雪峰、钱杏邨、张天翼、叶紫、彭家煌、洪深、丁玲、夏衍、艾芜、沙汀、许幸之、楼适 夷、马子华、杨刚、何家槐等左翼作家;既有巴金、老舍、叶圣陶、李健吾、靳以、艾 青、徐迟、任钧、黎烈文、赵家璧、傅东华、郑伯奇、陈白尘、丰子恺、柯灵等进步作 家,也有周作人、废名、林微音、苏雪林、李金发、胡秋原、沈从文等自由作家,《现 代》确实成了“中国现代作家的大集合”。
其次,《现代》努力形成供大多数文学嗜好者阅读的独特艺术品位。施蛰存在《现代 》第一卷第一期的《编辑座谈》中说:“对于以前的我国的文学杂志,我常常有一点不 满意。我觉得它们不是态度太趋于极端,便是趣味太低级。前者的弊病是容易把杂志的 对于读者的地位,从伴侣升到师傅。……后者的弊病,足以使新文学本身日趋于崩溃的 命运,只要一看现在礼拜六派势力之复活,就可以知道了。”因此,现代书局立意于办 “一个供给大多数文学嗜好者的朋友阅读的杂志”。在这个定位下,施蛰存努力“把本 志编成一切文艺嗜好者所共有的伴侣”。《现代》既不以读者的导师面目出现,也不用 低级的趣味去迎合读者。1934年5月出版的《现代》第五卷第一期的《社中谈座》,强 调了该刊的编辑态度是反对在“商业竞卖”中迎合读者的趣味而使刊物形成“一种日趋 轻易的倾向”,反对“已经不再在制造着宝贵的精神的粮食,而是在供给一些酒后茶余 的消遣品了”的状态,提出:“今而后,除了创作(小说,诗,散文,剧本)还是依了意 义的正当与艺术的精到这两个标准继续进展外,其它的门类都打算把水平提高,尽量登 载一些说不定有一部分读者看来要叫‘头痛’的文字。我们要使杂志更深刻化,更专门 化;我们是准备着在趣味上,在编制的活泼上蒙到相当的损失的。”《现代》以“意义 的正当与艺术的精到”作为刊物的编辑标准,不是故意去迎合读者的阅读趣味,而是努 力去提高人们的阅读品位,这就构成了该刊独特的艺术品位。
《现代》独特的艺术品位,不仅在于该刊网罗了诸多国内的著名作家,诸多有影响的 作品发表在该刊上。诸如:穆时英的《公墓》、《上海的狐步舞》、《夜总会里的五个 人》、巴金的《海底梦》、郁达夫的《马缨花开的时候》、《东梓关》、《迟桂花》、 老舍的《猫城记》、茅盾的《春蚕》、《当铺前》、彭家煌的《喜讯》、沙汀的《土饼 》、李锦明的《银鱼曲》、叶紫的《向导》、洪深的《香稻米》、张天翼的《笑》、王 鲁彦的《胖子》等等。而且,《现代》十分关注对于外国作家作品、文艺思潮的翻译介 绍。施蛰存在《现代》第一卷第一期的《编辑座谈》中就说:“这个月刊既然名为《现 代》,则在外国文学之介绍注意方面,我也想使它名副其实。我希望每一期的本志能给 读者介绍一些外国现代作家的作品。”在《现代》上翻译刊载了众多外国作家的作品, 其中主要为小说,较有影响的如法国作家阿保里奈尔的《诗人的食巾》、诺尔哈克的《 教皇的遥夜》、伐扬·古久列的《下宿处》、茹连·格林的《克丽丝玎》、昂·李奈尔 的《晚风》、拉第该的《陶尔逸伯爵的舞会》、拉尔波的《厨刀》、阿朗的《幽会》, 日本作家池谷信三郎的《亲事》、志贺直哉的《学徒的神仙》、十一谷义三郎的《变成 白桦的人》、武田麟太郎的《浪漫的》、中野重治的《老铁的话》、牧野信一的《肉桂 树》、中条百合子的《镜饼》、横光利一的《春》、舟桥圣一的《青色睡衣的故事》, 苏联伏尔可夫的《小雄鸡》、巴赫米洁夫的《镣铐手》、迦林的《工场的一天》、赛甫 里娜的《强悍的女人》、小托尔斯泰的《白夜》、勃留骚夫的《为自己还是为人》、高 尔基的《在轮船上》,等等。除此以外,还有美国、英国、意大利、比利时、西班牙、 罗马尼亚、爱沙尼亚等国作家的作品。《现代》第二卷第二期辟有英国作家高尔斯华绥 的特辑,第五卷第六期为现代美国文学专号。
《现代》还翻译刊载介绍外国近代文学发展趋势的文章,如:美国华尔德曼的《近代 美国小说之趋势》、苏联林尼的《苏联的幽默文学》、德国瓦赛曼的《近代德国小说之 趋势》、法国高列里的《叶赛宁与恶果意象诗派》、英国蒲里契的《近代西班牙小说之 趋势》、日本佐佐木孝丸的《卢梭与百科全书派之对立》、意大利皮蓝得累的《近代意 大利小说之趋势》、英国瓦尔普尔的《近代英国小说之趋势》等。这些文章的刊出,使 读者对近代外国文学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也使刊物的品位得到了提高。
再次,《现代》在不断创新中形成刊物新鲜活泼的独特风格。施蛰存曾经在《现代》 第一卷第四期的《编辑座谈》开篇中说:“杂志的内容,除了好之外,还得以活泼,新 鲜,为标准。我编《现代》,就颇有这样的希望。我想在本志中,慢慢地在困难的范围 内,增加许多门类。使它成为一个活泼的文学杂志。”《现代》的成功就在于它在不断 创新中形成其新鲜活泼的风格。《现代》以小说、诗、文为主的栏目形成刊物主要内容 ,并以“杂碎”、“艺文情报”介绍有关的作家与文坛动态。以红色图案为背景与黑白 对比的文字构成封面简洁明快的设计,每期插入的中外古今文艺上有价值有趣味的四页 图版,增强了刊物的新鲜活泼色彩。在刊物出版过程中,编辑不断修正刊物栏目的编排 ,增加刊物的新鲜与活泼。在第一卷第四期增加了“书评”的栏目。在第二卷第一期增 加了“剧”和“论文”的栏目。在第二卷第三期增加了“书与作者”、“现代文艺画报 ”的栏目。第三卷第一期开始以木刻为封面,增加了“随笔·感想·漫谈”一栏,并开 设“文艺史料·逸话”、“介绍及文艺通信”的栏目,将诗、散文、剧本归为一栏、明 确标明短篇小说的栏目,还开始连载长篇小说。第四卷第一期开始,以漫画为封面,将 “随笔·感想·漫谈”的栏目换成“文艺独白”,增加了“作家纪事”一栏,仍将诗歌 、散文、小说分别设栏。第五卷第一期开始以线条为主的图案为封面,增加了“介绍翻 译”、“文艺杂录”的专栏,“介绍翻译”一栏在第四期时更改为“介绍·研究”。
刊物风格的确立,不仅在于栏目编排刊物装帧的新颖,更在于刊物在艺术上的创新。 《现代》在翻译刊载外国作家作品的同时,系统地介绍国外的文艺思潮、文学流派、文 学理论,使刊物成为认识世界文坛的窗口。《现代》刊载了许多在艺术上具有创新意味 的作品:穆木天的象征主义诗歌、“诗怪”李金发的诗作、穆时英的新感觉派小说、戴 望舒的现代派诗歌、施蛰存的意象抒情诗、张天翼的讽刺幽默小说、郁达夫的自叙传小 说、老舍的寓言体小说、叶灵凤的浪漫小说、金克木的意象哲理诗、徐訏的唯美小说 、茅盾的社会剖析小说,等等。作家们在接受外国文学的营养、继承中国文学传统基础 上的艺术创新,使《现代》呈现出一种新鲜活泼的风格,以致于人们常常将《现代》误 当作纯现代派文学的刊物。
《现代》还努力向读者提供丰富的文学信息。当时国内很少有纯文学的报刊杂志出版 ,作为一家大型的文学月刊,《现代》在刊载诸多的文学创作与译作的同时,始终努力 向读者提供大量有关文艺的信息,使读者通过《现代》及时了解国内外文坛的现状。在 《现代》的创刊号上“艺文情报”栏目里,就刊载了“萧伯纳近闻”、“歌德百年祭琐 闻”、“许钦文被累入狱”等11条信息。第一卷第二期上刊出了“雷马克存款被扣押” 、“莎士比亚剧场落成”、“印度女诗人被捕”、“今年的诺贝尔奖金”等10条信息。 自第二卷第三期开始,《现代》设置了“书与作者”的栏目,将中外作家的有关信息告 诸于世,并开设了“现代文艺画报”一栏,以画报的形式报道中外作家的有关情况,在 该期中有“徐志摩周年祭”、“作家之手”、“七十寿诞之霍普特曼”、“三十年祭之 左拉”、“最近逝世之梁遇春”等照片14幅。在第二卷第四期又刊载了“鲁迅在北平” 、“一九三二年龚果尔文学奖”、“文学的电影”、“诗人生活”照片15幅。自第三卷 第一期始,《现代》增加了“国外文艺通信”的栏目,以通信的形式介绍国外的文学动 态,接连刊出了日本、英国、法国的通信。该期始设的“文艺史料·逸话”栏目,使读 者可以较全面地了解国内外文学运动的过程,先后刊载了茅盾的《关于文学研究会》、 张资平的《曙新期的创造社》、杨邨人的《太阳社与蒋光慈》、陈翔鹤的《关
于“沉钟社”的过去现在及将来》等文,从中可了解中国新文学运动发生发展的过程。 第四卷第一期增加了《作家纪事》的栏目。自第五卷第一期起,《现代》将“现代文艺 画报”改为“美术栏”,选印了一些国内外的优秀的美术作品,并以“文艺杂录”的栏 目反映文艺动态。这些栏目的设置,加上出版广告、图书评论等的刊载,使《现代》具 有十分丰富的文艺信息,使读者能够及时了解到国内外文坛的动态。
《现代》第六卷第二期改由汪复泉主编,并改成综合性的文化刊物,丢弃了《现代》 原有的编辑方针和策略,也就将《现代》业已创立的风格、建立的声望抛弃了,以致于 改革后的《现代》仅出版了三期,第六卷第四期后就难以为继了。
《现代》虽然仅仅生存了短短的三年,但它不仅在中国出版史上,而且在中国文学史 上乃至于文化史上,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和影响。在中国文学史上,《现代》以其多 姿多彩的创作丰富了中国现代文坛,以其具有创新色彩的创作影响着中国新文学的创作 ,拓展了中国现代派文学创作的新天地。在中国文化史上,《现代》成为东西方文化交 流与交汇的窗口,在对于西方文学、文化的介绍中,在中国新文学的建设中具有重要的 影响。
收稿日期:2003—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