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启示:后传播时代的到来,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启示论文,时代论文,网络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大众传播和小众传播
虽然我们可以从人类的早期发展来追寻到传播的足迹,但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众传播史并不算很长。有一点是能够肯定的:人类一直需要传播,甚至可以说,传播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社会本能。但是受技术和人类社会组织发展水平的种种限制,早期的人类传播一直停留在范围很小的无组织状态,即没有人来组织传播,传播仅仅是一种自发行为。那时的传播形态倒可以归入低层次的“小众传播”,参加的人数很少,规模也很小,记者编辑大都是业余的,没有专业的传播人员,也没有专业的传播机构。当时的传播主要局限于人际传播,其中又以口头传播居多,这时可以说是口头传播的时代。尽管中国很早就有了竹简,后来又有了毕升的活字印刷,但是真正对大众传播有革命性影响的是德国人古登堡发明的印刷机。印刷机反映了早期工具理性的胜利,工具不仅延长了人类的手臂,也延长了人类的思想。
当人类进入了纸质传播时代,也就是文字传播时代,意味着人类的传播开始有了规模效应。而在文字传播时代,除了书籍传播,报刊传播的传播速度更快,发行量也急剧扩大,尤为重要的是,它使新闻报道成为一种可能,使传媒真正成为一种机构,使编辑记者真正成为了专业人员。
有趣的是,历史好像和传媒开了一个大玩笑,人类的传播似乎走过的是一个螺旋式的曲线,先是从小众传播走向大众传播,然后现在又从大众传播走向小众传播。当然今天的小众传播与过去的小众传播不同:过去是被动的,今天是主动的;过去是真正的小众传播,今天确切地说是分众传播;过去是传者的选择,今天是受众的需要。
广播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对人类口头传播的一种回归。电视传播对人类来说完全是新生事物,如果说广播的现场直播让人类感受到了与现实世界“有距离的同步”,那么电视的现场直播则令人类享受到了没有距离感的同步。电视的现场直播给人类造成了一种虚幻的感觉误区,似乎人类真的在新闻的发生现场,而事实上,人们只是呆在家里看电视,电视几乎是悄悄地“消灭”了人们与新闻之间的时空距离,就如同布莱希特的话剧打破了舞台和观众之间的“第四堵墙”。
电视可以说改变了我们的时空观,我们经常感觉到的是一个“虚拟的时空”。比起古老的绘画和现代的电影,电视把人类的画面语言变成了一种“日常生活语言”,换句话说,我们有了“画语传播”。人类从口语传播到文字传播,再到画语传播,跨了三大步。
二、网络对传媒的解构
网络时代的到来,给人类带来的更多的是传播方式的变化。在网络中,传者和受众的极限被无情地打破了,从理论上说,每个人几乎都有可能成为传播者,与此同时,每个人又都有可能成为受众,传播机构和个人的区别也被缩小和消除了,传媒的强大和受众的软弱之间形成的巨大的反差趋向于消失。传播的意义和方向以及目的被网络冷酷地解构了,我们可以说进入了“后传播时代”。在这个时代里,新技术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广告部的人数比编辑部多,传统的以新闻为中心的传播理念受到严峻的挑战,传播的教育色彩被淡化,传播的娱乐价值上升。从某种意义上说,网络是对传播的政治角色的最大考验。因为政治总是最需要中心和集中的,而网络根本上说是排斥中心的,网络是分散的和发散的传播,网络不承认集体和群体,网络是为孤独而生的,网络本身是孤独的,但是它又能为孤独的人们排解孤寂。
现在,许多学者不同意把网络称为第四媒体,因为网络可以说完全不同于任何传统的媒体。网络刚刚出现时,人们习惯于按照传统的思维把它排在第四媒体的位置上,因为在原来的媒体座次上,报纸出现最早,排老大,广播其次,而电视是第三。但是如果按照媒体的影响来排列的话,电视现在可以排第一位,报纸排其次,而广播则长期夹在两个媒体的夹缝之中求生存,位于最后。有趣的是,广播刚刚出现时,很少有人说报纸会受到冲击。但是当电视出现时,大家都以为从此报纸和广播要消亡了。幸运的是,报纸依然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而广播则更多承担了沟通人们心灵的任务。
与其他媒体比较,网络的出现可以说是非常偶然的。也就是说,网络一开始创办时并不具有大众传播的目的性,它不是为大多数人而发明的,它只是为特定的小范围内的少数人服务的。但是,网络又可以说是迄今为止人类所发明的最难以理解的东西。我们曾经以为自己会很长时间生活在电视的光环之中,但是网络改变了这一切。网络与其他媒体不同的是,过去的媒体都是在成熟以后才会引起人们的种种预测和猜疑,而网络在它还不赚钱的时候,甚至在它还处于萌芽状态时,就有许多人预言它能够打败所有媒体。几乎没有人能够说清网络最终会向何处发展,能够说清的只是它的发展速度。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网络属于未来媒体,而其他的媒体则属于过去或者现在。网络不是加强了我们头脑中那些已经存在很久的媒体概念,恰恰相反,网络破坏了我们传统的传媒观念,一句话,它解构了传媒。
从理论上看,网络既是媒体,又不是媒体。因为按照传统的概念,传媒或者媒体至少应该是一个组织机构,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单位。而网络既可以是一个组织,又可以是个人。使用这个观点来看我们人类过去的传播方式,可以看出过去的传播大都是由组织向个人传播,或者由组织向组织传播,确切地说,以往的传播大多是群体对群体的传播。因为个人对个人的人际传播一直处于原始状态,缺少现代的“交通工具”。而网络作为信息高速公路正好填补了人类的这个空白。
如果说我们至今已有的媒体都是大众传播的话,那么,网络可以说是最为典型的“小众传播”。假如再细说的话,网络连“小众传播”和“分众传播”都不是,因为它更多的是“个体传播”,而不是“集体传播”。假设网络传播是人类的发展方向的话,那么,人类正好走过了一个迂回的曲线,从被动的个体传播到有组织的群体传播,再从大众传播回到积极的“个体传播”。对比传统的媒体而言,网络可以说是一个另类。虽然,现在许多传统媒体都在创办自己的网络版,但是严格地说,网络不是一个严密的组织,所以,我们很难像寻找某个报社、电台和电视台那样去找到一些网络实体。
从整个社会角度来看,网络就如同社会运行的神经,无处不在,无时不有,这一点就好比是中医里面说的经络概念,贯通血脉,沟通气血。从某种程度上说,网络是人类目前为止最为理想的传播工具,因为它最符合现代意义上的民主观念,网络面前可以说人人平等,每个人既可以是网络上的传播者,又可以是网络的受传者。网络基本上是拒绝权威的,因为现代社会的权威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组织和机构的,而网络恰恰是推崇松散的社团状态,从这个角度说,网络又可以算是最能体现“无政府主义”状态的传播形式。网络拒绝崇拜英雄,虽然,网络可以说是人类迄今为止所发明的最富于“个人主义”色彩的媒介,但是,它突出的是网络的平民化色彩,也就是网络的平易近人,谁都有权利并且有可能接近网络。网络强调的是传播的权利,而不是传播的权力。权力和权利,一字之差,反映了网络和传统媒体的区别。简单的说,网络就是一个社会平台,所有人都能运用它,社会群体也许更想利用它,而社会个人则更想使用它。使用和利用,也是一字之差,体现了网络的公共色彩。
网络对传媒的双重角色来说是一种解构。传媒以往最突出和最重要的角色就是舆论把关人,而网络本身没有把关人。网络上的任何一个信息传播者都可以身兼两种角色,他既可以是传播者,又可以是受传者,所以,除了道德自律外,网络人在理论上无法承担舆论把关人的角色。并且,从网络的游戏规则看,它也是排斥舆论把关人角色的。网络是“反中心”的,它强调松散,各自为政,不承认绝对的权威,推崇“个人主义”,贬低“英雄主义”,在这一点上网络好比游击队,它不是正规军,它不会愿意承担传统的、崇高的、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舆论把关人角色。
从传统上看,传媒的舆论把关人角色是根据国家和社会的需求而产生的,换句话说,这种角色具有相当高的“社会公共色彩”。它要求传媒超越自身的角色局限,为社会共同的公共利益服务。舆论如果经常处于无序的混沌状态,社会就会失去中心和方向,信息就会出现混乱局面。因为一个社会的稳定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社会中心的建立,没有这个中心,社会就成为一盘散沙。这个中心既是指挥中心,又是社会公共利益焦点,同时它还是社会凝聚力的表现。而舆论把关人角色实际上有两个任务,一是保证现实社会的真实度,也就是“还原”社会的本来面目;二是为社会中心的建立提供坚定的舆论支持。
虽然,我们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生活在一个真实的现实社会,但是,我们所谓的“真实”已经面临了非常大的挑战。就概念而论,我们可以说拥有许多种“真实”:文学世界的真实,个人的真实,物质世界的真实,工具理性的真实,新闻的真实,理论的真实,等等。这里我不去讨论各种真实的区别,我所要说明的是,一个社会赖以生存的真实主要是由信息真实构成的。现代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信息的越来越有序化。尤其是今天的信息时代,信息真实成为最重要的一种真实。而在信息真实中,传媒扮演着舆论把关人的角色。
从无序的信息到有序的信息,再到有组织的新闻,最后到有影响的舆论,这可以说是人类传播史上的四大步。无序的信息是人类早期的原始传播状态;而有序的信息则表明人类开始有意识地主动搜集信息,对信息进行初步的分类,利用信息来调整社会秩序;新闻可以说是信息的精华,它不是简单地对信息进行整理,而是对信息的提炼,它需要有专门的新闻发布部门和专业的新闻采集人员,而这些新闻组织机构是人类所建立的最为重要的信息处理部门,信息不一定等于新闻,但是新闻却肯定是信息。新闻是一种特殊的对人类有影响的信息,新闻可以说是一种高层次的信息。当人类进入信息过剩的信息社会时,对信息的淘汰显得比对信息的收集更为重要,正是在对信息的淘汰过程中,新闻传媒机构所扮演的舆论把关人角色才显得如此重要;而舆论则是更高档次的新闻集合,舆论的形成在现代社会里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是新闻传媒。
而网络的发展与人类传播的进程在某种意义上说似乎是有些逆向的,因为舆论强调的是中心,而网络是非中心化的。网络好像让我们又回到了信息的无序时代,只不过历史总是螺旋式发展的,我们在今天的信息时代所使用的传播工具是电脑。网络人不同于报人、广播人和电视人,网络人并不从属于某个传播组织,他们更像是游离于社会中心之外的边缘人。网络更多强调的是有价值的信息,而不是新闻或者舆论。事实上,很难给网络人进行角色定位,因为他们的身份可以是隐蔽的,也可以是暴露的,用一句网络流行术语来说,在网络世界中,你不知道与你对话的是男还是女。在我们传统的传播模式中,总是有固定的传播者和不固定的受传者,也就是说,传播的方向和线路是十分清楚的,传播渠道和方式分为自上而下式、自下而上式、灌输式、沟通式、注射式、单向式和多向式。而在网络中,大部分个体的传播并不带有共同的目的性。换句话说,网络似乎是一种“为传播而传播”的方式,类似为艺术而艺术,过程显得比目的更重要。网络打破了传播者和受传者之间的界限,网络是典型的平行式传播模式,没有主次,既不是以传播者为主,也不是以受传者为主。它使传播者的强大化为乌有,它彻底打破了传播的上下之分,传播工具不再是垄断的,如果说其他的传播方式有点像商店,那么网络则像超市,任何人都可以到网络这个大仓库去自取。
无论是从技术上还是从理论上说,网络都不大可能担负舆论把关人的角色。首先,网络很难确认传播者的真实身份,网络的一个最大特点是隐蔽性,试想这些虚拟的和隐形的匿名传播者怎么能够担当舆论把关人员的角色?其次,网络的游戏规则是信息的自由流动,如果对网络中的信息进行监控和筛选,就等于破坏了网络的游戏规则;再有,与传统的传媒相比,网络的最大不同是信息的无限丰富性。网络是个信息无底洞,它没有版面和时段限制,它有巨大的储存和再现功能,而报纸过期就作废了,广播和电视是稍纵即逝。传统媒介总是强调新闻的新,而网络则是新旧混杂,洋为中用,古为今用,要对网络这样一个十分庞大的信息库实行把关谈何容易。最后,网络的信息流动基本上是无序的,而舆论把关人的目的是使信息高度有序化,这样一来,两者就产生了矛盾。
在过去,要成为传播者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和资格,要有很多的资金,要经过政府有关部门的批准。而现在当网络出现后,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不通过别人的批准而成为传播者,这在某种程度上降低了传播者的地位,相应也提高了受传者的地位。进入网络的成本降低后,也就等于是对传媒的经济创收者角色的一次解构。因为从报纸到广播,再到电视,传播的成本价格一直是在上升的,有时甚至是以几何速度增长的,令普通人望而却步。传媒的集团化一浪高过一浪,传媒的合并和兼并日益反映出垄断的加剧。正是在这一背景下,网络诞生了,虽然今天很多网络还不赚钱,但是网络明显是朝阳媒介,它的巨大潜在价值已经在美国的股市上显露无疑。人们对网络抱有极大的希望,可以说网络是我们未来的希望媒介,人们对网络的希望是与对它的恐惧并存的,因为网络改变了我们原有的一切有关传播的观念,网络好像是一只未来的恐龙,让人类感觉仿佛很难掌握和控制自己发明的传播工具。
当然,直到今天,网络仍然存在着盈利的问题。也就是说,它依旧有经济谋生者或者经济创收者的角色。但是,当网络淡化了舆论把关人的角色后,它就已经失去了与之发生冲突的对手。换句话说,网络与其他普通行业的区别变得越来越小。网络在技术上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十分理想的沟通平台,但是与此同时,网络也使我们对传播的内容失去了一定的控制。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人类还没有发明出能够取代现代传媒的舆论工具,所以尽管现在的传媒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弱点,我们还必须使用它、依靠它。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我们还非常需要舆论,没有舆论,人类就成为一盘散沙,不堪一击,毕竟我们人类是群体动物,我们组成的是社会,有社会就有中心和边缘,而舆论通俗地说就是形成中心的东西。虽然网络让我们忽然看到了“反叛型传媒”的面目,但是很难说网络能否独立承担起未来社会舆论工具的重任。事实上,在人类传播史上,一直就存在着“正统传媒”与“非正统传媒”之间的交替较量。比如,在口头传播时代,就有谣言惑众;在印刷传播时期,又有手抄本,最典型的要算是中国“文革”时的“大字报”和“小字报”。说网络是“反叛型传媒”,主要指它不同于传统的主流媒体。网络可以说是企图最大限度地满足个人获取信息的需要,它是工具理性的胜利,它强调形式,忽略内容,确切地说,它是用形式“颠覆”了内容,如同提倡没有思想的知识,在过程中“消解”了目的。如果我们完全相信网络,就等于完全相信我们每一个人,这显然不是简单的人类个人自信心问题,它涉及到人类未来是以个体为中心还是以社会为中心,换句话说,就是人类是否要通过网络来使传统社会解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