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欲望:当代城市小说的价值取向_小说论文

面对欲望:当代城市小说的价值取向_小说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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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文化历来是禁欲或抑欲的。佛教文化视人的欲望为万恶之根源,主张禁欲,道教文化主张节欲,而正统的儒教文化主张抑欲。所以自古以来,具有清俊人格的知识分子,都是在行为准则、价值取向上“重义轻利”,克制物欲。

现代人却不再持单一的传统文化的人格价值取向,他们的人生态度变得丰富精彩起来。审视近年城市小说人物的心态历程,就会发现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现代人面对欲望的坚守、无奈和趋同。

现代人的现实人生态度和行为,本质上受着人的内在的文化指令的引导,传统文化的积淀越深厚,其文化指令也就越强烈。当我们研究当前城市小说人物的价值取向时,就会发现作家们在描写面对欲望但仍然坚守清俊人格的人物时,没能超出传统文化对其人物心灵和创作心理的深刻影响。

面对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一部分作家仍然保持了文化人的清俊品格。他们一方面去艰难地发掘面对欲望而坚守清俊人格的人物,一方面去描写纵欲的悲剧结果,以警醒和劝戒沉溺于物欲、性欲中的芸芸众生。

徐坤的《鸟粪》[①],用童话的笔调,描写的青铜塑像思想者,就是一个超脱人世欲海的象征。当他步入社会,进入人尘中时,便受到淫欲者的猥亵,贪婪者的阉割;而只有回到广场的基座上,才获得灵魂的自由和精神的超脱:“永远长驻广场中央,使羞辱、阉割、电击和狗尿都不能最后将他颓败和锈蚀,在铺天盖地的鸟羽的遮蔽里,以金属凄艳冰冷的光泽,鲜明地昭示人类灵魂的亘古不朽。”思想者启示我们,尽管他的坚守是清苦的,但由于抵御了欲望的诱惑,超离了人世的喧嚣,却达到了思想自由的极乐境界。张欣的《岁月无敌》,是表现两代人文化观念承继的篇章。母亲方佩,年轻时离婚后独自抚养女儿千姿,她克制了欲望的诱惑,一心把女儿抚养成人,在人欲物欲横流的社会中,教导和帮助女儿坚守独立自尊的人格,直至悄然辞世。千姿在母亲人格力量的影响下,抵御了金钱的诱惑,坚持不出卖自己的艺术,终于获得成功。品味这篇作品,与其说“岁月无敌”是指方佩难挡无情的岁月,终于熬尽心血,还不如说作者的标题传递了亘古以来的佛教文化信息:金钱物质、荣华富贵,虽可享乐一时,但终是昙花一现,因为岁月无情、人生苦短,为之苦心钻营的金钱物欲,终将化为子虚乌有,来去空空。方佩和千姿正是悟到了这一真谛,才能在物欲面前坚守清高的人格。

面对欲望,要忍耐和抑制,这也是儒家文化中达到“仁”的途径。当前城市小说中那些能在物欲面前坚守人格的人物们,几乎都是在“利”和“义”的冲突中,以忍耐为坚守支撑的。萧平的《小说二题·三万元》,其中的脑外科医生李彬,为使社会相信人格无价,用要价三万元才动手术的借口,与女歌星开了一个玩笑,最后没取一文,把钱寄给了孤儿院。钟道新的新作《指令非法》,把女主人公于叶置于巨大的物质引诱的犯罪行为面前,让她作出人生的选择。最终是于叶放弃了她梦寐以求的IBM486计算机,毅然离开了公司。知识分子清高正直的人格,终于占了上风,使她取义舍欲,制止了公司老板的计算机犯罪行为。

欲望是人生苦难之源,但许多古典作品在诅咒欲望、劝戒世人抵抗欲望的同时却进入了展现欲望的怪圈,当前也有一些作品存在类似的表现。作品中纵欲者的结局虽然是可悲的,然而纵欲过程和场面的描述却又充满了蛊惑力。荒水的《血红玛丽》,描写某日本驻华公司的职员柯朗,由于他的女友终于投入了日方经理的怀抱,使他看透了人的本质是贪欲的,于是便纵情于声色肉欲之中,最后在纵欲时的恍惚中杀死了女伴,“魔鬼消失之处,是一朵血红的鲜花在怒放……”黄蓓佳的《危险游戏》,邱华栋的《时装人》等作品都描述了追逐人欲物欲者的悲剧,形象地传达了当代人对物欲泛滥的诅咒,表现了作家们的劝世思想,但仍未走出传统禁欲文化小说的怪圈。这应当反省我们为何面对物质社会,只能用市俗的现实的眼光去反映,而缺乏那种超离现实形态的形而上的洞察眼光,从而去思考人类的终极命运。如果当代小说走不出传统市俗文化的怪圈,同样会降低小说的品格,劝世小说会变成煽情小说。

在城市小说的另一类作品中,我们看到了都市人逃避欲望的倾向,这主要体现在都市文化人的身上。中国知识分子除受正统的儒家文化影响外,还受道家文化的深刻影响。道家认为:“内景无漏于六根,外景不沦于万有,湛然清静,道在目前”,“乃至形神俱妙,与道合真,飞升玉京,逍遥自在。”[②]内心没有欲望,行为不溺于物质,就会达到清静逍遥的境界。陈然的《喘息》,就描写哲学教师柯六在欲望面前的逃避。妻子给予柯六富裕的物质享受,反而使柯六失去了思想;妻子旺盛的欲望,也使柯六不断萎靡直至阳萎。柯六的理想和人格,越来越受到欲望的强奸,以至于主人公重新回到艰苦的生活中,去“救治他的思想”。柯六的行为,是对欲望的声讨还是对人物自身的反讽?这种不合时宜的行为本身就有很深的内涵,这正是作者隐在幕后观看人生的思考,它似乎不需要明确的答案。

但在现实生活中,人的理智(理想)与人的物质需要欲望享乐往往是矛盾的,一旦冲突不可调和,就形成分裂人格。邹月照的《告诉我,我是谁》,运用科幻手法,把车祸中丧生的副教授奇运的大脑,移植进总经理马奔的躯体内,于是复活后的人就具有了奇运的思维、马奔的身躯。新生命成为了一个人格分裂者,他的思维体现的是文化人的清高、认真、诚实,而他的躯体却是马奔的贪图享乐、纵情声色。思想和物质形成尖锐的冲突。最后,还是物欲占了上风,它正在逐渐浸染着奇运的思维。这表现了作者对一种社会趋利倾向的关注。

在金钱物质的引诱下,逃避欲望也需要勇气,不是人人都能像《喘息》中的柯六一样能逃避欲望的。更多的人是在人文精神与物质追求中处于迷惑和无奈的心境。这从近年来一系列作品的标题都可捕捉到都市人无奈的心态,如《没戏的日子》、《什么是爱情》、《妻的谜语》、《遭遇爱情》、《爱又如何》等。在经济浪潮的冲击下,文化人首当其冲痛感生存的困惑,要唤醒人们的灵魂,也就不能趋同物欲的享乐和追求;但在现实生活中,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以至于文化人的生存都成困难。所以一些作家纷纷下海,先挣钱后写作;而另一些苦苦支撑着的,却显出悲壮的气概。所以,文化人对自身的调侃,可以说入木三分,辛酸欲哭。有记者说:“毕竟商品经济的发展也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们每一个人的观念,即使愿意献身自己所钟爱的事业的人,也不愿意过传统知识分子所困守的那种苦行僧式的生活了。”[③]这道出了当前知识分子的现世态度,由于欲望和精神与社会分配之间存在巨大差异,就使这群不愿糊涂的人更加迷惑。肖克凡的《没戏的日子》道出了文化人的内心冲突和面对欲望的困惑。优秀的地方剧种已失去了观众,剧团陷入举步维艰的困境。演员们为了生计,纷纷改弦易辙,有的“下海”当老板,有的替电视剧跑龙套,有的成了养狗专业户,但仍有一批老演员,执著地坚守阵地,以义演来表明“冀剧是不会死亡的”。而老演员田云生,则昏死在舞台上。作品写出了面对现实物质社会不同的价值取向。邓一光的《掌声继续》,道出了无人喝彩的共青团干部的困惑。沈嘉禄的《大晴天》,写出了文化人落入了乞丐般需要大款们施舍的悲哀处境。刘嘉陵的《焚书》,则描写老教授楚先生,当发现自己曾为之骄傲的古典文论专著,在现实生活中一钱不值,被人当废书卖掉时,他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全部存书。萧平的《小说二题·金窑主》中的作家洪涛,为了出书和二万元的署名钱,不得不在自己的著作上署上恶人金窑主的名。知识分子的种种无奈心境,客观地提出了物质社会中人文精神失落的问题。社会学家们指出,中国正处于经济转型期。生产力的超前必然刺激社会物质的增加,同时也刺激物质欲望的膨胀。而从事精神文化生产的文化人,在追求实惠和物欲享受的现世潮流中,就退而处于被冷落的地位和依附地位,所以,在经济转型期和文化过渡期,文化人的失落感是最沉重的。

面对欲望,不管是坚守传统人格还是“于心不忍”式的逃避,作家们都还保持着一方心灵的“净土”,不甘趋同利益原则。但近年都市小说创作出现了一个新的倾向,部分青年作家在价值取向上,更趋于利益原则。他们一反传统文化的价值取向,对人的欲望采取了一定的肯定和宽容的态度。最典型的是缪永的《驶出欲望街》。作者从“深圳是个不容易产生爱情的地方”开始,到志菲得到了钱却得不到真实的感情结束,作者似乎在讲一个物质社会中,没有真情的故事。但从另一个层面上,我们看到了作者通过刻画志菲这个追求独立人格和自强女性的形象而表现出来的价值取向。志菲最终取得了成功,她拥有了54万元资金并开办了饭庄。但正如在资本的社会,人们的价值标准是金钱一样,只注重结果而不关心过程。不管钱从何处来,只要有了钱,女人就能自强自立。志菲虽然卖身于韦昌,有了15万元的本钱而使自己走向独立,但她并不以为这是耻辱和不道德,而是认为如同买卖商品一样,她的感受是“一种翻身的喜悦在血液中流淌”,而且“她会比他们都好”。金钱和地位的获得与感情的失落,对于志菲来说,只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暂时悲凉,丝毫不能改变她的人生态度。从作者的描写中可以看出,作者对主人公的价值取向是赞同的,承认人的欲望实现和利益需求。

老黑格尔有句名言,“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所以对当前种种存在而不尽合理的现象,一些作家只注重了反映,而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结论。这就形成作家们默认现实的宽容态度。徐坤的《遭遇爱情》,也是一篇“商海无情”的作品。人们在物欲的追逐中远离真情与真诚,这就是现实的存在。虽然作者也有痛惜物质社会中真情的失落之感,但展示现实的作用更强大一些。

池莉的《你以为你是谁》,再次以她善写市井百姓的笔描绘了一幅现实社会风景画。在作品中,作者对青年一代对欲望的追求和实现以及生活态度,给予宽容和理解。四代工人出身的老工人陆尼古,至今生活在前半个世纪的光荣感中,以他过去时代的价值观,生存在现世社会中,处处显出不合时宜。而儿子陆武桥却以新的生活方式适应着现代社会。但陆武桥又属于承上启下的一代,责任感和事业心以及传统的亲情在他身上有着较多的体现,因而比起给予他一个美丽的梦的宜欣来,就显然不及宜欣生活得洒脱。作者设置宜欣的目的,显然是给“老大哥”似的陆武桥一种生命的冲击,一种情感的激活。宜欣不是个玩弄感情的女性,她只是不相信爱情的永久,不愿受家庭的羁绊。她不仅在经济上走向独立,在情感上也要保持独立,要把自我从依附关系中解脱出来。母国政的《妻的谜语》,也表达了类似的主题。正视欲望,实现欲望或宽容欲望,这似乎是现代都市人寻求生命动力的新的人生态度,青年作家们前卫地把握到了这一脉动。但由于与中国文化传统相距甚远,而一些欲望的实现又在一定程度上伴随着权势、欺诈、暴力和色情,这就给青年作家们的探索和把握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美国人菲利普·巴格比在《文化:历史的投影》中谈道:“如果这类组织在特定社会中的存在使特定的文化具有了个性,那么,每一个社会都必定有一种文化。”这个文化还会从一个社会传向另一个社会,它可能发展为两个有区别的文化,或与另一种文化合并。它也可能完全消失而为另一种文化所取代。”[④]当今社会应当有一种什么文化?是上一时代文化的传递,还是传统文化的光大?或者是与外来文化相合并而建设一个当前社会需要的文化?

从小说中观照今天的都市文化,我们看到的是一种杂乱而虚弱的状况,由于缺乏一个能支撑全民族精神世界的文化主流,因而人们的价值取向和行为准则发生了极大的紊乱。更多的人,包括一些作家,也更趋向现实和实际的利益。这种现实带给小说的影响是什么呢?刘洪涛先生提醒我们:“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因为中国文化向来缺少一个独立自主的强大的理性精神,文艺作品也往往缺乏理性观照,一当回归现实后,就很容易使琐碎细小的生活或感觉充斥于作品中,即使在一些颇受欢迎的作品中也是如此。”[⑤]近年城市小说在关注现实人生态度和多元价值取向的同时,的确也在滑向琐屑和萎靡,很多作品是看起来眼花,看后即忘的应景之作。我以为,面对欲望,作家要有能穿透现象的眼光,要有一个“说法”,而不能让自己的作品迷失在欲望之中。

注释:

①文中所列作品皆选自1994年、1995年《小说月报》。

②卿希泰:《道教文化新探》,第155页,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③《中国青年报》,1995.9.1第8版。

④夏克等译《文化:历史的投影》第117页,120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

⑤《失衡的文化现象,一九九三文化报告》,《文汇报》1994.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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