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教育热”透视,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透视论文,文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学文学教育从80年代起就引起了人们的高度关注。1997年冬,由文学界在《北京文学》引发的波及社会各界的语文教学大讨论,使文学教育问题再次凸现,成为讨论的热点。“文学教育热”的兴起,与当今社会人文精神的困境不无关系。
我国正处在以经济变革为核心的社会转型时期,由于市场经济的快速推进,诱发了拜金主义、物质主义狂潮,市场经济的法则——等价交换的原则,大有取代以往价值规范而成为人们行为的根本甚至惟一准则之势,整个社会处于价值失范。文化领域,“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信息日渐深入人心,科技理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崇拜,而人文学科却从根本上因为不能直接带来经济效益而显得不合时宜。于是,文人们热切地寻找着摆脱危机的方法,真诚呼唤人文精神的复归。1993年6月《上海文学》发表王晓明等人的《旷野上的废墟——文学和人文精神的危机》,人文精神问题引起了广泛关注。
但文学家们感性的认识方式,既不足以揭示问题的全部,也不能为解决问题找到理性思路和切实可行的良方。教育则以其独特的知行合一的风格,从理论到实践系统地加入到这场讨论中。也正因此,作为工业文明产物的现代教育蓦的才惊觉自己“忘记了教育的方向”,是“丢掉了另一半的教育”。现代教育抛弃了古希腊教育所追求的人的和谐发展的理想,也抛弃了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教育家们所提倡和鼓吹的“巨人”理想,教育的经济价值、科学价值被高度重视和充分利用。为有效培养大工业生产所需要的标准型知识人才,受教育者由“人”而变成“非人”,成为一种“容器”,一种等待加工的“产品”,被当做“工具”“人力”来生产;教育者也丧失了自主意识,沦为考试的奴隶,只能严格按照考试的要求来教。“属人的教育变成了人属的教育”,教育的人文意义在丧失!
在这种背景下,语文教育界越来越重视讨论学科“人文性”的问题,而文学是人学,是人文精神的重要载体,因此文学教育也就成为语文学界的观点。然而近年由于应试教育影响,语文教育放松了对人文精神的追求,为了升学,语文教学陷于“支离破碎的分析”和“题海战役”之中,功利化倾向使学生成为应试机器,文学教育呈现出简单化、机械化、弱化的趋势。
社会的道德品质、教育人文意义的丧失,文学教育的削弱,掀起了人文教育的巨浪,并最终以语文教育为突破口,汇成对语文工具论的冲击,人们幡然“醒悟”,语文教学的少慢差费根源就在于强调了工具性,搞多了科学性,排斥了人文性。于是纷纷发出了“还我人文精神”,“教育要以‘立人’为中心”,“语文课要上成‘人’课”的呐喊!指出“失落文学性:中学语文教育的一个严重缺憾”,毋庸置疑,语文教育中的文学教育在陶冶情操、塑造人格、传承文化、了悟人生、建设精神家园等方面,有着不可低估,也无法替代的作用,语文教育应尽量发挥其自身在人文教育中的应有作用。但是因此而认为“母语教育就是精神教育”,“加强文学教育,就能使语文教学产生质的飞跃”,甚而否定语文学科的独立性,认为“语文应从属于文学这样一个学科”,则只是片面的、不切实际的想法。这些批评和建议都牵涉到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语文教育是干什么的,文学教育在语文教育中的地位如何。
语文教育是一个民族的母语教育,它最早是因为人们不满足于自然的言语交际行为,为了高效、规范地培养人们的言语交际能力而开设的。因此,从起源看,母语教育就是语言教育,是语言运用教育,是致力于培养言语能力的教育。又由于语言是思维的工具,是文化的载体,因此语文在致力于提高学生言语能力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肩负起了思想教育、审美教育、思维教育、人格教育等多项任务。正如朱自清所指出的那样:“语文学科具有双重目的,一是养成读书、思想和表现的习惯和能力;二是发展思想,涵育情感。”但语文课就姓“语”,撇开一切附加物,语文教学最基本的,也可以说是最核心的任务就是帮助学生正确理解和运用祖国的语言文字,语言(运用)教育是语文和其他学科教学的根本区别,也是语文学科自身独有的、不可替代的功能。当然,其他教育也应兼顾,但必须是在切实抓好了语言教育的基础上,进行糖溶于水式的“渗透”,而不是喧宾夺主式的“浇灌”。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语言的表现力在文学中发挥到了极致。因此通过对文学作品的学习,学生就可以从其丰富、优美、细腻、微妙的语言中,受到特有的语言磨练。文学作品应该是语文教材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文学教学是语文教学不可推诿的重要责任之一。但是中学语文的文学教学并不同于大学中文系的文学教学,虽具有强烈的人文色彩,“但就其基本性质来说,仍带有基础工具性的特点”。同是学习《祝福》,中学生主要是学习鲁迅先生用什么样的语言塑造人物形象,用什么样的语言表达主题思想;大学生则学习塑造了什么人物形象,表达了什么主题思想。前者着眼于语言的学习,后者则侧重于思想内涵的把握。因此,在中学语文教学的背景下,文学的一般属性是传授语文知识的“实例”和训练语文技能的“情境”,其抓手是“语言”。
语文教学必须从头到尾分分秒秒都致力于言语能力的提高,反对任何借口、任何形式的移位错位;但这绝不意味着语言的习得是一个纯语言的过程,语文教学只是学习如何使用语言这一工具的“技术训练”。以语言为抓手,引导学生通过语言文字正确理解课文内容,又在领会思想内容的基础上,了解语言文字运用之妙,从形式到内容,再由内容到形式,就能在言语能力养成的同时,获得人文的陶冶。正如刘国正先生所指出的那样:工具性发挥出来就有人文性。工具论之所以主张培养学生驾驭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其目的也就在此。语文工具论的最终价值取向就是人文,语文是人文的工具。强调培养言语能力,化人文为我所有,它突出的正是大写的“人”字!这个人不仅具有认知能力、吸收能力,更具有批判能力、创造能力。
从以上分析我们可得出如下结论:语文教育实质是语言教育,文学教育是语文教育的重要内容,但一般意义上是作为语言教育的手段而存在。语言教育不是纯工具教育,它满载着人文内容,为人文的获得提供了前提。正如叶老所说:“惟有对基本训练锲而不舍,熟而成习,接触文学才会左右逢源,头头是道。”可见,作为语文教育两大重要内容的语言教育和文学教育并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问题,两者之间不存在矛盾,文学教育是语言教育的手段,语言教育是文学教育的基础。语文教育的主体不应该是文学教育。
历史地看,文学教育也从来不是语文教育的主体。二千多年超稳定封建社会的存在,逐渐形成了一套稳定而完整的传统语文教育内容体系。这就是以《三》《百》《千》为主构成的启蒙阶段教育,以四书、五经为主构成的中等阶段教育和以《文选》《古文观止》等为主构成的更高阶段教育。启蒙阶段的教育是语言文字教育,四书、五经、《文选》《古文观止》是语言文化教育,尽管具有浓烈的文学色彩,但从文章学的观点看,依然是文章,而不是文学。1903年语文独立成科,现代语文教育诞生。清政府将传统语文教育分为讲经、读经和中国文学,在申明“学堂不得废弃中国文辞”的同时,却又强调“随时试课论说文字,及教以浅显书信、记事、文法,以资官私实用”。40年代初叶老撰文《国文教学的两种基本概念》,指出“文学之外,同样包在国文大范围里头的还有非文学的文章,就是普通文,包括书信、宣言、报告书、说明书等等应用文。……记叙文……论说文。”明确区分了国文与文学,清醒而富有远见地指出国文教学不是文学教育。从古至今,语文教育遵循的是文章教育传统,而非文学教育传统。
发展地看,文学教育也不可能是语文教育的主体。信息时代正向我们走来,交流信息是现代社会交际的基本内容,处理信息是学习、工作须臾不能离开的任务。因此,具备迅速筛选、准确处理信息的能力,将是现实的合理要求,也是语文教学无法推诿的重任。而承载信息的主要是文章而非文学。知识经济渐露端倪,为适应和应答时代的挑战,人们必须不断学习,终身受教育,而较强的读、写、听、说能力就为“终身学习”;不断吸取新知识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另外,面向高科技竞争的社会,学习科学的表达方式也是语文教学的应有之义。单纯的文学教育是不能承担语文教学的全部任务的。
总之,语文是综合体,语文教学具有多重任务。但文学教育不应该是,也从来不是,更不可能是语文教育的主体。倘真将语文作为文学的附庸,语文教育的任务是不可能全面实现的。赫胥黎反对狭隘的科学教育时指出:“单纯的科学教育与单纯的文学教育一样,将会造成理智的扭曲。”借用这句话,我们也反对狭隘的文学教育,语文教育应是语言教育和文学教育的高度整合,两者应相生相长,互为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