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以来社群主义研究述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述评论文,社群论文,主义论文,年代论文,世纪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世纪70年代初,罗尔斯《正义论》的发表在西方政治哲学领域引起了极大反响。功 利主义、保守主义、激进自由主义和社群主义都纷纷对它进行攻击,正是在批判新自由 主义的过程中社群主义脱颖而出。80年代,社群主义与以罗尔斯为首的新自由主义在西 方政治哲学领域形成了两相对峙的局面。进入90年代以来,社群主义思想已在政治学、 哲学、社会学、伦理学、经济学等领域产生了深远影响,其理论也从欧美开始向全球范 围内广泛传播,并已在实践中逐渐发挥作用。我国学者也正是在这一时期开始关注这一 思潮的。这既与自由主义已在我国有着广泛影响有关,也更与中国社会现实的巨大变化 有关。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逐步确立,公平与效率的关系问题越来越突出。近两年 来,社会公平问题已成为学术界以及广大民众共同关注的焦点,而自由—社群之争的中 心论题便是社会正义。于是,许多学者试图从社群主义与新自由主义的争论中为中国的 政治改革寻找一些有益启示。自90年代末至今,社群主义研究已从一般性介绍和人头式 述评向整体性评价转移。这标志着我国社群主义研究已逐步走向成熟。本文将对社群主 义研究的主要成果作一概括,并加以简单评析。
一、社群主义概念的界定
虽说这一思潮自20世纪80年代兴起至今已20多年,“社群主义”概念的界说却是90年 代以后的事,这大概是因为早期代表人物由于思想上存在较大分歧而尚不承认自己是社 群主义者的缘故。目前,对这一概念的明确界定主要有四种类型:词典里的界定;社群 主义主要代表的界定;国外社群主义研究者的界定;国内社群主义研究者的界定。其中 社群主义代表的解释无疑最具有权威性,如桑德尔明确指出:“80年代末,许多政治哲 学家都从这样一个问题开始研究:这就是,正义能否与善的考量分离开来?在阿拉斯戴 尔·麦金太尔、查尔斯·泰勒、迈克·沃尔泽和我自己的著作中,对当代权利取向的自 由主义提出了挑战,这种挑战有时被描述为‘共同体主义’(注:英文
communitarianism一词的译法有多种,何怀宏、万俊人译为“共同体主义”,韩震译为 “社团主义”,而俞可平译为“社群主义”。本文采用俞可平的译法。)对自由主义的 批判”。[1](P186)这里“权利取向的自由主义”是指罗尔斯式的自由主义。我国学界 大都是参照了桑德尔的这一阐述来对“社群主义”概念进行界定的。
有学者从社群主义与新自由主义关系的角度对社群主义进行了界定:“在批评新自由 主义的过程中,各种新自由主义的反对观点在许多问题上逐渐形成了共识,而且这种共 识是如此的广泛和具有系统性,以至于形成了一种新的政治哲学思潮,人们把这种系统 地批评新自由主义的思潮称为政治社群主义”。[2](P4)从这一概括中,我们对社群主 义的内涵获得了最基本的认识:其一,社群主义是与新自由主义对立的;其二,社群主 义是一种新的政治哲学思潮;其三,社群主义产生于新自由主义之后。这段话中虽未提 及罗尔斯,但毫无疑问,作为当代政治哲学领域的新自由主义非罗尔斯式的自由主义莫 属。
还有学者虽没明确地界定,但也从社群主义的主要观点中概括了对“社群主义”的理 解:“十分清楚,作为一种强调社区联系,环境和传统的积极价值以及共同利益,旨在 揭示人格自足的形而上学的虚假性并遏制自由主义带来的个人主义的极度发展所产生的 危害性的理论思潮的社群主义,正是在与形形色色的自由主义特别是其当代的表现形式 即新自由主义的论战中发展起来的”。[3](P5)可见,社群主义是一种强调社群共同利 益、反对个人主义的思潮。这里特别强调的也是一种与当代新自由主义的论战中产生的 思潮。
另有学者指出,“当代‘社群主义’是指自1980年以来针对‘左派新康德自由主义理 论’所批判的一种思潮,以麦金太尔、桑德尔、沃尔泽、泰勒等四人的思想为主,及其 围绕此一主题所发表的文章或其它专书为辅”。[4](P123)而这里的“左派新康德自由 主义”就是罗尔斯式的自由主义。也有学者简单地概括为,社群主义是与自由个人主义 相对的一组立场。
国内学者对这一概念的界定虽然方法不同,但尚不存在明显分歧。他们所指称的对象 都是麦金太尔、桑德尔、泰勒、沃尔泽等人的思想。因此,“社群主义”是指,自80年 代以来,在批判以罗尔斯为首的新自由主义的过程中兴起的一种强调社群至上价值观的 新的政治哲学思潮。
二、社群主义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
对于社群主义产生的理论背景,人们自然已是耳熟能详。罗尔斯早期著作《正义论》 的发表引发了三种而非一种争论:第一种争论发生在功利主义者与坚持权利取向的自由 主义者之间;第二种争论发生在坚持权利取向的自由主义阵营内部的诸派别之间;第三 种争论主要集中在激进自由主义和平等派自由主义所共享的一种假设上,权利取向的自 由主义坚持权利优先于善,而社群主义却认为善优先于权利。学界对这一理论背景存在 着广泛的共识,然而却对社群主义产生的历史原因存在众多分歧,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 几个方面:
第一,社会不平等的加剧。有学者指出,“西方在80年代虽然实现了一定的经济增长 目标,但却造成了失业率高居不下的结果,同时也使得两极分化更难对付。”[5](P13) 我们面对着一个不平等的世界。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1999年编的《人类社会发展报告 》,占世界总人口1/5最富裕人口的收入与最贫穷的1/5人口的收入,两者之间的比率由 1960年的30∶1增长到1990年60∶1。美国政治哲学家亚历克斯·卡利尼克斯写道:“世 界进入21世纪,充斥着贫穷与不平等,这是再富有想象力的前人也无法想象到的”。[6 ](P1)社群主义主张应该从为不同目标而奋斗的不同利益集团间的对立转变到为共同目 标而奋斗的个人组成的社群,个人必须依靠他人才能实现自我。社群主义的基本主张就 是要缓解各种新型的社会矛盾,找到促进社会协调发展的有效途径。
第二,全球化时代国家职能的弱化。有学者指出,“如果说20世纪前半期国家职能比 起过去曾大大加强的话,那么在20世纪晚期的资本全球化形势下,国家职能又开始弱化 ,这表现在国家对社会经济文化生活的干预日益减少,福利制度遇到严重危机等方面” 。[7](P287)从本质上说,国家的职能除了给个人提供消极权利,即因国家的无所作为 得到的利益外,还应为个人提供积极的权利,即由于国家的积极作为而得到的利益。所 以,国家职能的弱化也是一种对个人利益的损害。社群主义倡导从“权利政治”走向“ 公益政治”,正是对西方社会国家职能弱化的一种自发反应。
第三,后冷战时代的到来。还有学者认为,社群主义兴起的直接原因就是苏东国家为 摆脱集权统治而进行社会转型的过程。冷战结束后,人们不但丧失了对传统社会主义的 信念,还清楚地认识到西方“自由民主”社会的基础也发生了动摇。正如一位西方学者 所说,“自从89年革命和苏东极权主义政权解体以来,作为全球首要意识形态的市场个 人主义以压倒一切的优势短暂地为全世界带来了自由的前景。然而,当倒塌的柏林墙刚 刚尘埃落定,新的压迫的幽灵便又令人沮丧地向所有人袭来”。[8](P1)在这种情形下 ,持中间立场的社群主义正是适应了社会裂变这一趋势,为个人和社会提供了一个新的 联系纽带。
第四,个人主义泛滥,社会责任丧失。许多学者指出,社群主义者所面对的是一个文 明高度发展而道德却腐败的自由主义社会,以功利和权利为基础的道德理论已取代了以 往德行概念在社会中的角色,社群本身的价值已渐渐消失,个人过分自主、社会责任丧 失的趋势正威胁到社会的稳定和完整。社群主义者认为,道德领域的危机与自由主义长 期以来宣传的个人主义价值观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他们积极倡导用社会本原取代自 主的个人、用社群利益取代个人自由的中心位置、用共同的善取代个人权利的优先。[9 ](P31)
综上所述,关于社群主义产生的历史背景,学者们从不同角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 我看来,他们谈论的是同一个问题,即全球范围内社会不平等的加剧。社会不平等问题 的突显是国际垄断资本向全球扩张的结果。从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起,新自由主义适应 资本主义由国家垄断阶段向国际垄断阶段过渡,并伴随着美国共和党总统里根和英国保 守党首相撒切尔夫人上台,逐步成为美、英两国的主流经济学。以“华盛顿共识”的出 笼为标志,新自由主义由经济学理论嬗变为美国的国家意识形态和主流价值观念。从此 ,美国不仅成为新自由主义的大本营,而且利用经济援助、贷款的附加条件,向全球、 特别是发展中国家强制推行“华盛顿共识”。然而,新自由主义的弊端很快暴露了。刚 刚进入21世纪,美国便陷入了持续两年多的经济危机,欧洲发达国家也面临贫困化和两 极分化扩大等危机。与此同时,拉美地区和俄罗斯也不乐观。80年代,拉美爆发了债务 危机、经济危机,新自由主义乘虚而入。拉美国家进行了国企私有化、价格自由化等改 革。80年代末90年代初,苏东社会主义国家由于引入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也匆匆向自 由市场转移。拉美改革、苏东剧变的结果带来了一系列严重问题:收入分配不公越来越 突出,两极分化和贫困化十分严重,国家职能明显削弱,社会发展被严重忽视,社会道 德风气败坏等。全球范围内的经济危机和不平等是社群主义兴起的根本原因。学界在这 一问题上的分歧背后存在着共同点,他们只是揭示了同一过程的不同侧面。
三、关于社群主义的基本主张
学者们指出,社群主义与新自由主义之间的争论主要是围绕着“个人与社群”、“权 利与公益”等问题展开的,因此,社群主义的基本主张可概括为以下几方面:
第一,社群是构成个人的基本因素。学者们指出,社群概念对社群主义正如个人概念 对于自由主义一样,具有压倒一切的重要性。在这种“社群的强理论”(the strong
theory of community)看来,社群的历史、文化和传统构成了个人的认同和归属。麦金 太尔认为,个体通过他在各种各样的社群中的成员资格来确定自己的身份并被他人所确 认。“作为我的实体的一部分,它们至少是部分地,有时甚至是完全地确定了我的职责 和义务。每个个体都在相互联接的社会关系中继承了某个独特的位置;没有这种位置, 他就什么也不是,或者至多是一个陌生人或被放逐者。”[10](P34)社群主义者所描述 的共同体不同于罗尔斯所说的工具型共同体和情感型共同体,因为这两种解释都是个人 主义的。在社群主义者看来,“社群描述的不是他们作为同类的公民拥有什么,而是他 们是什么;不是他们选择的关系,而是他们发现的忠诚和情感;不是他们认同的属性, 而是他们认同的构成”。[1](P150)因此,社群主义的出发点是社群,各种各样的群体 而不是个人成为分析和解释的核心范式。
第二,公共利益优先于个人权利。学者们指出,社群主义者认为,权利以及界定权利 的正义原则都必须建立在社群共同善之上,因此,善优先于权利和正义。这是社群主义 者从社群优先于自我和个人这一立场出发得出的第一个重要结论。“社群主义者所说的 普遍的善(universal good),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中的物化形式便是公共利益,或简称公 益。于是善优先于权利的社群主义命题便引申出第二个重要结论,即公共利益优先于个 人权利。”[2](P78)这是一个具有核心意义的结论。在社群主义者们看来,个人生活在 社群之中,社群给予个人以共同的目的和价值,因此,个人的利益势必与社群的利益结 合在一起。有学者指出,用麦金太尔的话来说就是,作为个人的我的善与社群中其他成 员的善是同一的,我追求我的利益决不会与他追求他的利益相冲突。因为我们追求的是 共同的善,它不是私人财产,不为你或我所特有,而是我们共同拥有。
第三,国家应在道德问题上负起责任。有学者指出,对于绝大多数社群主义者来说, 国家无疑是最重要的政治社群,在国家问题上他们所下的功夫很大,每一位社群主义者 无一不论及国家。而在国家问题上,社群主义者的一个鲜明观点便是:国家应该承担起 对公民进行美德教育的责任。因为,公民的美德和善行是促进公共利益的基础,但公民 的美德不是生来就有的,也不是自发地产生的,而是社会地形成的,是通过教育而获得 的。公民的美德与其价值观分不开,一个具有美德的人必须知道什么是善的,什么是恶 的,什么是值得做的,什么是不值得做的。惟有国家才能引导公民确立正确的价值观, 政府不应该“对各种相互竞争的善生活观念保持[价值]中立的理念”,[11](P224)而是 必须承担起道德教育的重任。
学界对社群主义的主要观点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这为我们科学地评价社群主义的 理论贡献、现实意义和局限性奠定了非常重要的基础,但这方面的研究还有待于深入。 社群主义和罗尔斯的《正义论》所共同关注的问题都是社会的不平等,他们都在努力寻 求维护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稳定的改革方案。因此,平等观是社群主义理论的核心内容。 社群主义不满意左派自由主义者提出的机会平等和资源平等,那么它所要求的平等又是 什么?他们为什么都要求平等?自由主义、社群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所说的平等有何本质区 别?目前,学界对社群主义的平等观还没有一个专门、系统的研究。
我个人认为,如果说罗尔斯的平等主义政治要求是界于诺齐克的右派自由至上主义和 左派马克思主义之间,那么可以说社群主义的政治要求则是界于罗尔斯的左派自由平等 主义和左派马克思主义之间,因为他们有着较罗尔斯更加激进的改革要求。左派自由主 义的平等是分配性的,它强调个人权利的平等分配。社群主义的平等则并非在这种意义 上是分配性的,它重视的是社会平等,尽管这已远远地超出了资本主义社会所能容忍的 限度。前者关注的是个人对多于他所得到的收入具有正当权利,后者关注的是不平等的 严重性在于整个社会的性质;前者是为减少存在于当代自由主义社会中的收入不平等进 行辩护,他们追求的是作为极端方式的绝对的平等,后者关心的是收入差距会无可避免 地转变成社会分裂,他们断言“我们的社会不应当是那样的”。[12](P260)第一种平等 是个人主义的,而第二种平等是整体论的。
社群主义尽管吸收了社会主义的许多因素,但它和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平等观有着根本 的区别。社群主义更多地是从道德方面寻找解决社会不平等以及道德危机的根源。他们 认为要改变不公平的社会生活面貌,就必须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性 质,最终确立公民的新的权利和责任。社群主义者提出应当恢复亚里士多德时代的德性 ,以拯救当前西方社会的道德危机。只有社会成员间实现了团结互助、乐于奉献的和谐 共处,社会正义和平等的目标才能实现。而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和经济不平等的根源 不是存在于道德领域,而是正相反,社会道德危机是由社会的、经济的不平等引起的。 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正是由于社会贫富差距的拉大,人与人之间社会地位的不平 等,才使人们产生了对于整个社会生活信心的丧失,人们才会逐渐对民主生活冷漠,对 他人漠不关心,以至于才会产生极端个人主义泛滥的道德危机。道德危机正是由于社会 经济、政治危机引起的,而不是正相反。因此,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平等的实现是一 个历史过程,只有彻底消灭了私有制以后,实现以公有制为基础的共产主义社会,劳动 人民才能真正当家作主,人与人之间才会实现真正的平等。社群主义虽然提出了社会平 等的目标和实现公有制的激进改革方案,但在当今西方社会利益纷争、冲突日益尖锐的 背景下,美德共同体的设计最终只能是一个乌托邦。社群主义未能从科学唯物史观的角 度去分析社会不平等的根源,这是它与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区别。
四、关于社群主义对新自由主义的批判
有学者指出,社群主义批评新自由主义的哲学基础是错误的;有学者指出,社群主义 对新自由主义的价值观和国家观进行了批判;也有学者认为,社群主义是从理论、经验 和实践三个不同的层面来批评新自由主义的;[13](P98)还有学者认为社群主义的批判 是全方位的。归纳起来,社群主义对新自由主义的批判主要有三个方面:
第一,对个人至上价值观的批判。学者们指出,社群主义主要是从方法论和规范论两 种意义上对个人主义提出了挑战。在方法论上,新自由主义从个人出发思考一切必然得 出关于个人和社会的片面的、错误的结论。他们坚持抽象的自我观念,认为社会只不过 是实现个人自由和权利的工具性联合体。社群主义批评说,个人主义的极端膨胀就是建 立在这种对个人权利的形而上学的承诺上的。尽管罗尔斯着意于把正义论所理解的社会 联合与纯粹工具主义的理解区别开来,认为社群的善不仅表现在社会合作的直接好处, 还表现在动机的质量以及伴随着社会合作并在这一过程中得到增进的情感,社群主义者 对这种情感主义的解释仍然表示不满。“罗尔斯的正义即公平论为了突出个人的自由权 利而不顾人们实际享有的共同性和统一性,也只是为义务论赢得了一场虚假的胜利。” [9](P31)在规范论上,新自由主义过度重视个人主义的结果导致了道德生活的堕落。个 人主义的泛滥使人们对他人和社会漠不关心,这会极大地危害社群的整体利益。对个人 自由的过分追求带来的不是民主而是专制。
第二,对相对正义观的批判。学者们指出,新自由主义的正义观主要包括普遍主义的 正义理念和正义原则两个内容。因此,社群主义的批判也包括这两个方面:首先,社群 主义者认为,普遍的正义从来就不存在。正义总是与某种特殊的社群相联系。沃尔泽尤 其强调成员资格的重要性,“在社群中,我们分配的首要善是成员资格。成员的构成决 定着我们的分配选择,它决定我们要求谁的服从,向谁交税”。[14](P65)正义的规则 总是以一定的道德观念为基础。在麦金太尔看来,新自由主义将人的正当性的生活和好 的生活人为地分割开来,使之成为两个不可通约的领域。其次,社群主义者们对差异原 则进行了攻击。学者们指出,麦金太尔比较了罗尔斯和诺齐克这两种分配的正义,认为 他们都坚持个人主义立场,不能按道德上的优劣实施分配正义,而泰勒认为,诺齐克是 洛克主义的代表;而罗尔斯是亚里士多德主义的代表,在善的分配上要求更大程度的平 等。面对这两者的冲突,我们所要寻求的并不是完全一致,而是某种调节。[15](P76) 桑德尔则从共同体和构成性自我关系的角度揭露了差异原则在道德基础上的不足。
第三,对中立的国家观的批判。新自由主义反对社会至善论,坚持国家中立,也就是 要求国家的政策和法律必须在不同的善观念之间保持中立。学者们指出,社群主义者从 两个方面对此提出了异议。首先,按照新自由主义的国家中立原则,我们就很难达到公 共的善,很难实现公共利益。为了社群的共同的善,必须拒绝中立原则;为了国家的“ 公益政治”,必须放弃自由主义的“中立政治”。其次,他们认为国家中立原则有害于 民主政治的合法性。由于过分强调保护个人权利,每个人的自由选择常常独立于社会的 “共同生活方式”,国家对此采取不干预政策,从而使个人日益缺乏对公共利益的认同 ,公民不愿承担应该承担的义务,这正是西方的民主制度正在经历合法性危机的原因。 还有学者指出,社群主义者认为,有关政治中立的观点是属于自由主义社会的一种立场 ,政治中立的主张本身就是不中立的。“一个由中立原则支配的社会之理想乃是自由主 义的虚假允诺。它肯定个人主义的价值,却又标榜一种永远无法企及的中立性”。[11] (P14)
许多学者指出,面对个人主义价值观的某些负面影响,“社群主义开出的药方固然美 妙,但其根本弱点是在当代市场经济十分发达的社会的可行性究竟有多大值得人怀疑” 。[16](P44)在当代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各种利益间的冲突已日益激烈,互竞的正义理 念相持不下。然而,社群主义认为,只有立足于温暖的共同体和构成性的“我们”、借 助于德性的力量,才可能使冲突的各方化干戈为玉帛,实现社会的和谐统一。但是,纵 观历史,什么时候存在过这种一体化的“我们”?
我认为,学界对社群主义的评价已切中要害,但还缺乏系统性、全面性。我们不仅要 分析它的局限性,还要总结它的理论贡献和现实意义。应该看到,社群主义从整体论的 角度对新自由主义进行了批判,这实现了西方政治哲学研究方法论上的转移,并在罗尔 斯之后又一次促进了西方政治哲学的繁荣。社群主义的思想中吸收了大量的辩证唯物主 义因素。他们强调社群对于个人的决定性作用,激烈地批评新自由主义抽象的自我观念 。尽管社群主义对社群、实践等概念的理解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规定有很大差距,但它 能提出从社会历史传统、社群整体以及实践的角度理解个人与社会关系是难能可贵的。 此外,这些思想处处闪烁着社会主义集体价值观的光芒。麦金太尔强调社群中个体和整 体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沃尔泽认为,社群成员共同分享劳动,因此也应共同分享劳动 的产品即社会财富和各种利益;米勒明确地提出了许多建立在社会主义公有制基础上的 改革方案,提倡社群成员间应建立起一种如同兄弟姐妹般的亲密关系等等。总之,社群 主义的兴起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强大生命力。还应看到,社群主义对新自由主义的批判 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提供了有益借鉴。苏东解体和拉美危机告诉我们,极力倡导私有 化的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不是救星而是灾祸。对于这一点,我们必 须要有清醒的认识。相比而言,社群主义思想中包含有许多社会主义的价值观。尽管它 未能设计出切实可行的改革方案,不可能代替主流的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以拯救西方资 本主义危机,对我国来说似乎更是不合时宜,但它向新自由主义提出的挑战却似敲响的 警钟正在提醒我们居安思危。
当然,也应看到社群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区别。在社群主义者那里,社群是自我 的构成性因素,社群的历史、传统、价值和文化构成了自我认同。在马克思那里,个人 首先是从事活动的、与他人发生着一定交往与一定社会关系的个人,人在活动中所结成 的社会关系正是规定和生成人的本质和存在的主要因素,其中社会经济关系因素是最根 本的,它决定、制约其他一切关系。马克思认为,人最终是由社会物质生产方式所决定 的。社群主义的自我最终是抽象的自我。社群主义者主要将“社群”界定为政治性社群 ,强调公共生活;而马克思的社会概念是一个整体概念,包括物质、文化、精神各个方 面,其中物质活动起着决定作用。在马克思看来,前资本主义的和资本主义的社会形态 都属于虚假的共同体,共产主义社会才是“真正的共同体”。社群主义忽视了个人的主 观能动性。社群主义者强调人在社群中只是发现自我,社群决定了“我是谁”而不是我 选择为“谁”,而马克思则认为个人与社会处于互动关系之中,人们在吸收前人成果的 基础上能发挥主观能动性,创造属于自己的历史。马克思主义强调社会正义和平等的实 现是一个历史过程,只有消灭阶级对立、消除人类社会的一切对立与压迫,才能使利益 的冲突最后被利益的一致所取代,那时人与人之间才会实现真正的平等。
五、结语
综上所述,90年代以来社群主义的研究已取得了可喜成果。通过对社群主义产生的背 景、基本主张以及对新自由主义批判的研究,我们了解了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的最新成果 和发展趋势。然而,学界对社群主义的研究毕竟还不到10年。我个人认为,目前社群主 义研究还存在以下不足:
第一,学界对社群主义的研究从总体上来看仍是人头式的述评多,整体性的分析少。 学者们关于社群主义对罗尔斯新自由主义批判的研究已较为深入和详尽,但我们看到的 大多是一个个代表人物对新自由主义的批判,却看不到作为一个整体的社群主义是如何 批判的。由于缺少系统性,我们得到的只是知识的碎片。例如,在社群主义对新自由主 义正义观的批判这一问题上,学者们只是研究了各位代表人物的批判角度、方法和内容 ,却没有概括社群主义的整体特征,因此我们看到的只是“树木”,却不见“森林”。 社群主义者在批判罗尔斯正义观的过程中,比较了康德和罗尔斯为代表的道义论自由主 义与目的论自由主义之间、罗尔斯与康德之间、以及罗尔斯与诺齐克之间的区别与联系 ,再现了西方自由主义传统在当代的发展与演变。但由于当前学界的研究还缺少整体的 概括和评析,我们还感受不到当代西方政治哲学领域两大主要流派相争的宏观场面和历 史深度。
第二,缺乏社群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比较性研究。社群主义只是80年代才产生的一种 新的政治哲学思潮,而自由主义的历史却非常悠久,它招致的批评也是来自多方面的, 其中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最为深刻。只有在与马克思主义的比较中,我们才能对社群主义 有一个客观的、科学的评价。不可否认的是,近年来已有学者围绕社群主义与马克思主 义的关系对社群主义的某些观点做过评析,也有少数学者在社群主义与中国传统儒家政 治思想的比较中探索过社群主义对中国社会政治改革的启示,但这些都仍然只是个别学 者的初步尝试。其实,在《德意志意识形态》、《<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等著作中, 马克思曾多次使用过“共同体”(社群)这一概念,并论及个人对共同体(社群)的依附关 系。那么,社群主义的“社群”与马克思的“共同体”概念有何区别与联系?马克思是 如何评价历史上出现的各种形式的共同体的?有学者说社群主义的“社群”是“虚幻的 共同体”,那么这种“虚幻的共同体”在当今社会的出现又有何积极意义?这一系列问 题有待学者们去深入研究。
第三,缺少对90年代以来美国新社群主义发展的研究。目前国内学者仍停留在对社群 主义创始人的思想研究上。90年代以来,随着《回应的社群》杂志的创建,社群主义已 从书斋走向了广大的社会,这一新兴的政治哲学思潮已对西方社会的政治改革和大众生 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社群主义者的队伍也迅速壮大。近几年来,大批社群主义的新著 和文章陆续发表,它们不仅继承了早期社群主义研究的基础理论,而且开辟了社群主义 的新视野,其中许多宝贵的思想和把社群主义从理论转变为实践的新鲜经验都值得我们 学习。然而,国内目前对新社群主义的研究仍是个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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