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统一以来东部经济转轨与现行经济模式，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经济论文,德国论文,模式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51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5973(2000) 06-0061-04
1990年德国实现了统一。同年5月18日，东西德签署了《货币、经济和社会联盟国家条约》，条约规定：“在社会平等和社会保障以及对环境负责的情况下，也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实行社会市场经济。”按此条约，东西德于1990年7月1日实现了以西马克为主的货币联盟和经济联盟，东部经济转轨全面展开。在不到10年的时间内，一个与社会市场经济相适应的企业制度在德国东部建立起来。德国的社会市场经济是以自由竞争为基础，国家适当调节和注重社会保障的市场经济，即社会市场经济是一个由国家保证每个个人在暂时性困难状态下仍然能够实现其基本生活需求的市场经济，是社会市场经济的典范。
一、东部经济转轨的特点
德国东部经济的转轨，是在40年中央计划经济体制下开始的。计划经济体制的特点是国有制经济占绝对优势；国家垄断所有的经济活动；社会经济结构不合理，重工业和军事工业比重过大；企业、国家资金严重缺乏；平均主义观念统治人们的思想。在这样一个经济不发达，经济制度缺乏活力，政治上带有封建烙印的国家中实行社会市场经济的转轨必然有其特殊的方式。德国政府在东部经济转轨的方式基本上是以激进、快速实现经济私有化、自由化、市场化和稳定化而转向市场经济为特征的。其转轨的具体方式和特点如下。
（一）快速的、大规模的以重新分配所有权为中心的私有化过程。
在国家统一和社会制度转变的同时，“将过去40年在联邦德国形成的社会市场经济移植到新联邦州”。在短时间内，通过私有化把国有资产占绝对优势的所有制结构改造成以私有制和股份制为基础的经济结构。在东部范围内，实行了国有企业的私有化改制，所有制结构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国家统一后，1993年3月德国政府成立了“国有财产委托代管局”（托管局）。托管局负责东部地区的国有企业私有化。托管局制定了“迅速私有化、坚决整治和慎重关闭”的工作方针。国有企业私有化主要有三种方式：大部分国有企业出卖给了德国西部的大企业主；德国政府出面联合外国投资者购买部分国有企业：其余部分归还给了原来的私人业主。
德国政府一向把东部国有企业的私有化看作是两德统一以来取得的最重要的成就。其实，东部国有企业私有化的结果并不像德国政府所说的那样好。一是30%的企业归还给了原来的业主，但是经过几十年所有制的变更和发展，原来业主的所属企业范围、规模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动，企业归还原业主，造成了东部企业所有制的混乱。二是政府原想通过出卖部分国有企业，为经济转轨筹集部分资金，但是转轨前的国有企业大多效益低下，负债累累，无疑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无人愿意购买，政府只好降价以求，甚至给购买者一定的资金补偿。结果，全部国有企业出售后，政府不但没有赢利，反而负债2000多亿马克。这样以来，原本疲弱不堪的东部经济，再经私有化改制，东部经济更加混乱，企业纷纷倒闭，工人失业，经济一度陷入困境。
（二）采取和平的方式，经济转轨与政治体制的转变同时进行。
一方面是政治转制，用联邦德国的资本主义制度代替东部德国的社会主义制度；另一方面，是经济转轨，改变所有制基础，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取代计划经济。政治改制进行得较顺利，通过大规模的政治运动，短时间内完成，没有遇到太多的阻力。
1989年11月9日，民主德国宣布开放柏林墙，11月8日，联邦德国总理科尔第一次发表关于德国统一的“十点计划”。1990年7月，联邦德国与英、美、法、波兰谈判，四国承认统一的德国为北约成员国，承认战后德波边界。8月，东西德国签署两德选举条约和两德统一条约，宣布从1990年10月1日起，两德统一为主权国，对东部德国进行全面政治改制，把西部资本主义三权分离的政权形式和选举制度全面移植到东部。至此，德国基本上统一了社会制度，政治改制顺利完成。
而经济的转轨要比政治改制复杂得多。东部德国经过几十年的计划经济体制，到统一时，社会经济的状态是僵化和高度集中的管理体制；落后而比例失调的经济结构；极低的经济效益；不合理的价格体系。在这种情况下，社会市场经济基础在短时间内无法建立健全，各种制度措施不配套，再加上经济工作繁杂、具体，因此，导致了经济转轨反反复复，步履艰难。
（三）采用最激进的转轨策略，即“休克疗法”，急剧放开市场，放开价格。从典型的国家计划经济直接转向自由化程度很高的社会市场经济模式，其结果是带来了持久的经济滑坡和经济危机。
在国家计划经济体制下，除了国家以外，没有独立的经济主体，商品市场不发达，没有独立的生产资料市场和劳动力市场，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把市场和价格放开，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价格体系、银行体系、税收制度等尚未建立，经济体制的转轨没有一个过渡的过程，经济制度不配套，所以，原来计划经济体制下的经济机制一时无法适应自由化经济体制的变化，造成了国家宏观经济失控，出现了大量的社会问题。转轨的前期，东部经济迅速陷入混乱状态，直到1992-1994年才开始走出低谷，出现了“统一景气”，到1995年开始回升，出现低速增长，90年代后期至今，经济状况一直处于爬坡状态。随之而来的是社会问题的日益严重。
首先，失业问题日益严重。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伴随着数以十万计的人失去工作。德国东部的失业分为几种类型。一是结构性失业，主要指的是地区性和产业性失业。所谓地区性失业主要指东部在德国统一后所处的特殊的地域环境所造成的失业。产业性的失业主要是东部传统的工业领域，像煤炭、钢铁等过去政府给予过度保护的企业，汽车、化工等老产业，不注意新技术的开发和研究，延缓了东部产业结构的调整和转换的过程。再加上政府实行的高福利、高税收、高工资政策，使这些产业的生产成本高昂，产品缺乏竞争力，造成大批企业破产，工人失业。二是改革及变革性失业。主要是劳动力的素质不适应新的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技术要求，从而导致失业。自1992年以来，东部失业率屡创新高，1991年为8.6%，1996年为15.9%，1997年高达18%，实际失业率可达30%-35%。尤为反常的是，即使经济增产，失业率不但不降，反而升高。这表明简单直接的反失业措施和低速增长已无法解决失业问题。
其次，居高不下的失业率造成的直接后果是人们对现行政策的普遍不满。民意测验表明，有61%的人对政治制度不满意。自1990年首次自由选举以来，居民参选率不断下降，有的地区参选率只有50%。正如德国社会学家沃尔夫冈·恩勒所说：东部居民是在集体社会，即平等高于一切的社会里长大的，现在他们有一种新的错觉，感到不平等。严重的失业，使从东部迁到西部联邦州的人仍然多于西部迁往东部的人。从1990年到1998年，从东部迁居西部的人要比西部迁居东部的人多77万。
（四）东部经济基础先天不足，生产力落后，政府便以大量的资金投入和政策倾斜作为经济转轨的物资保证，为此，国家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1990年7月，德国实现了以西马克为主的货币统一，完成了货币联盟。统一前，一个西德马克可以兑换4个东德马克。统一后，德国政府实行货币统一政策，东西德马克按1:1兑换，从而使东部货币大幅升值。相伴而来的是东部企业财务恶化，企业间不良债务膨胀，银行不良债权增加，资金缺乏，通货膨胀居高不下。针对这种情况，政府对东部进行资金援助和政策倾斜。德国自统一以来，政府在东部地区净注入资金高达1万亿马克，致使1995年的德国社会支出占其社会总产值的一半以上。而同一时期，美国和英国同比只分别占到32%和39%。这就意味着德国西部的每个公民为东部的建设支付了约2万马克，而东部的每个公民可从西部得到约7万马克的援助。
国家对东部的巨额投资，使东部的社会经济状况有了明显的改观。首先是东部陈旧的基础设施得到了现代化的改造。到1997年，政府在东部公路、运河和铁路方面的投入达到了740亿马克，建设通信网投入了约500亿马克。基础设施的改善，吸引了西部资金和外国投资者的大量涌入，为东部经济的复苏打下了基础。其次是由于大量援助资金用于东部公民的福利，东部居民的生活状况有了大的改善。近年来，东部20%的家庭的收入高于西部收入的平均数。退休人员的养老金也高于西部的平均数。70%多的家庭拥有私人汽车，拥有电冰箱、洗衣机等高档家用电器的家庭略高于西部。同时，巨额资金的投入，造成了德国政府的巨大债务和西部居民的巨大负担。绿党联邦议院议员舒尔茨说过，德国是“靠借钱实现统一的”。统一十年的总费用已达1万亿多马克，除了东部自己筹措的几千亿以外，其余的都是来自西部，为此，国家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负担。
二、独特的现行经济发展模式
经济的转轨是德国东部经济的一次根本性蜕变，通过转轨，建立起了适应现代市场经济的产权制度、法人财产制度、资本信用制度、产权交易市场和社会保障制度，初步建立起了社会市场经济体制。但是，由于东部是在经济危机的低起点上开始的经济转轨，所以，统一后，东部经济一直处于爬坡状态。许多经济学家和政治学家估计，随着私有化改造的完成和社会市场经济的建立，德国东部会很快出现奇迹，但东部十年来的发展情况告诉人们，东部经济虽然从形式上已转轨，但新的经济体制在东部正常运转还需要很长时间。
统一十年来，尽管德国政府通过“统一基金”等向东部的财政输血规模很大，东部私有化转轨和基础设施重建也基本完成，但东部造血功能疲弱，东西部经济、社会差距依然十分明显。东部地区内部的经济情况反差也很大。大都市的繁化与满目疮痍的村庄形成鲜明的对比。莱比锡、拉尼亚等地区形成了经济快速增长区，而梅克伦堡等更多的地区则死气沉沉。两德统一时，从政府到人们都对东部寄予很高的期望，相信东部会很快地发展起来，赶上西部水平。在1992年到1994年的几年间，东部的生产总值出现了较高的增长率，1992年达到8%，1994年达到10%，但1994年以后，经济出现下滑，到1996年跌至2%左右。现在，东部的建设几乎陷入停顿，尤其是靠国家投资数以十亿计的，曾一度发展良好的建筑业的景气也不复存在。迄今为止，东部劳动生产率和人均收入只及西部的60%和74%，失业率超过西部一倍多，最高达到11.5%，东部地区的平均工资水平只是西部的86%。统一之初科尔承诺的“繁荣景象”依然遥遥无期，东部经济的滞后，成为德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最大障碍。
在后冷战时期，世界由两极格局发展到多元并存，意识形态在国际事物中的交锋程度已大大减弱，经济全球化初露端倪，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逐渐被经济实力的竞争所代替，经济安全的重要性日益突出。在当代，经济就是最大的政治。社会制度的优劣、意识形态的较量，取决于一种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能否为经济的高速发展创造条件，以满足人民群众不断增长的物质需要。正是基于以上的认识，新上台的施罗德政府致力于解决东部的经济问题，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决心在东部经济转轨的基础上从东部实际出发探索新的经济发展模式，创建一种“新德国模式”。
从历史发展的眼光看，德国的社会市场经济模式符合德国国情，曾取得过辉煌的成绩，成为市场经济的典范。面对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以高工资、高福利、高消费为特点的德国模式面临着严峻挑战，其对经济发展和经济竞争力的限制日渐显露。在德国，人民在探讨和实践着对社会市场经济体制的变革。1998年，艾伯特基金会未来委员会的4位专家在集体撰写的《三个目标，一条道路》一书中指出，“三个目标，一条道路”，即在“有活力的经济、协调的社会和生态的持久性三个目标”平衡的基础上寻求一种“新德国模式”，以此作为未来十年德国改革的基本战略。施罗德总理也提出走“中间路线”的政策，即在实现经济现代化的同时，保持社会的公正。这里的公正并非指社会财富分配上的平等，而是要力争创造财富的机会均等。
在“新德国模式”的指导思想下，德国新一届政府正着手改变国内经济政策。施罗德是以“工作、革新和正义”、“新的中间派”等竞选纲领赢得大选的，执政后首要的政策目标是降低失业率。他在获得大选后第一次对《明镜》周刊记者发表谈话时就明确表示：“新政府首先关注的是就业问题”，“解决德国经济、财政和社会问题的核心是减少失业”。1998年10月，社会民主党和绿党就提出了一项对付青年失业问题的紧急计划，表示“不让任何一个年轻人的失业时间超过6个月”。为此，德国政府提出了一系列积极的政治和经济措施。
第一，实行广泛的税制改革，充分发挥税收的调节、激励作用。通过减税来刺激经济增长，从而保证财政收入，减少财政赤字，保证经济平稳运行，增加就业。政府计划到2002年，分三个阶段将所得税最低税率由25.3%降到19.9%，最高税率则从53%降到48.5%，并将免税年收入的起征线由目前的1.236马克逐年提高到2002年的1.4万马克，到2002年将减税540亿马克。这样，可以减轻企业的负担，增强企业扩大再生产的能力，提高居民的购买力，为社会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
第二，通过调整社会福利制度改善低收入居民的生活状况，缓和社会矛盾，刺激国内需求，达到增加就业机会的目的。政府将进行养老金和医疗制度改革，撤消科尔政府在养老金和医疗方面削减社会福利的政策，增加患慢性疾病的人和老年人的收入。把儿童的补贴费由每月220马克提高到250马克，到2002年再增加10马克，使有两个孩子的家庭每年减轻2500马克的负担。
第三，目前德国重视保持双轨制的职业培训传统，同时在内容上和结构上加以改进，建立和完善失业保障体系，尽可能地减少失业。在“劳动联盟”的名义下，改进先行的职业教育和培训制度，使劳动力的素质和结构更加符合德国经济未来发展的需要。政府计划在以后5年内，把研究和教育的经费增加一倍，其中包括增加对职业教育和技工培训的投入。1998年12月，施罗德主持召开政府、雇主协会和工会三方面会议，通过劳资双方联合组成“劳动和培训联盟”，新政府还要求所有的企业、社会团体、工会以及劳动者个人都加入“劳动联盟”，寻求减少失业之路。同时政府通过调查研究，提出建议，新设30个职业工种，进行试点。今年内，还将开始一项针对青年失业的计划，政府拨款22亿马克，为10万年轻人提供工作和教育机会，其实施重点在东部地区。
第四，新政府继续实行向东部倾斜的政策，加大向东部的资金投入，以帮助东部经济体制的进一步转轨与完善，同时，为增强东部自身经济的造血功能，减少东西部地区的经济差距，政府加大东部银行的改革力度，使银行向股份化、多元化、私有化方向发展，建立完备的证券市场，在东部真正建立起资本市场。同时，加强对东部财政有效的检查手段，为协调各部门的工作和提高建设方案的有效性，政府将在总理府设一个部级的中央部门即“东部未来”处，加强对东部事务的管理和监督。
第五，1999年，德国迁都柏林，实现国家政治中心的东移，政府的工作重点也相应增加东部的份量。
即使是采取了以上许多措施，新政府仍客观地认为，东西部经济拉平大约需要20年的时间，而心理和思想上的一致则需要更长的时间。
作为经济和社会制度，社会市场经济是一种开放型经济体系。社会市场经济正在不断寻找和尝试新的途径和方式，以便在维护自由原则的前提下，实现日益变化的社会、经济和福利目标。东部经济体制转轨的完善过程，是社会市场经济不断寻找和尝试新的途径和方法的过程，也是不断自我完善和自我发展的过程。在东部经济体制转轨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并没有同社会市场经济体制相抵触。从发展的眼光来看，德国对新经济模式的探索，符合德国目前的国情，德国政府对新经济模式的实验已初见成效，随着时间的推移，其生命力会越来越强。新经济模式的实行，是对东部经济转轨的进一步完善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