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国民政府农村一体化失败原因分析&以1929年浙江省党政纠纷为例_南京国民政府论文

南京国民政府农村一体化失败原因分析&以1929年浙江省党政纠纷为例_南京国民政府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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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26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242(2003)02-0069-04

一、浙江“二五减租”与国民党浙江地方党政纠纷的爆发

“二五减租”运动自1926年从广东开始,由农民协会执行,其后湖南继之,而实行“二五减租”的具体正式条例,则是在1927年7月议定的。湖北也曾于1927年8月,由省令颁行“二五减租”,后于1929年3月6日,经湘鄂政务委员会第十九次会议决议废止。江苏于1927年12月经省令颁布减租办法,1928年又颁布减租暂行条例,对于1927年的减租办法多有所修正。大革命失败后湘、鄂、苏等省均相继颁布了减租法令,但往往是多有减租条例而无具体的实际行动。不是命令停止,就是被无形搁置了。惟独浙江有所不同,无论就其推行的范围、推行的时间,还是减租的成效,都是其他省份所不可比拟的。

1927年11月,经浙江省党政联席会议通过本省1927年佃农缴租实施条例,并由省政府以民字3989号通令各县,减轻租佃25%。浙江的“二五减租”运动由此发轫,并迅速进入兴盛时期。当时有人曾这样描述其兴盛局面:“于民国十六年实行减租之时,有如青天霹雳,骤然而来,唯时革命空气,充溢宇宙,大有反对减租,即反革命之感,业主则早被土劣之名,不敢出头露面,为个人权利而抗争,佃农缴租,悉凭农民协会之决定,其能理解当时的办法而照数缴纳,实不多观。此时之农民,气焰嚣张,不可向迩。而当局维护之切,亦前所未见。”“至民国十七年,政局稍见安定,业佃渐知减租为何事,因之纠纷叠出,撤佃者有之,当局为彻底解决问题起见,特设县佃业理事局,办理其事,年支巨额经费,使职有专责,以示当局之决心。故十六七年,称之为‘二五减租’兴盛时期。”[1](P67-68)

浙江“二五减租”运动的推行,一方面增加了佃农的收入,导致了地价的跌落;但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引发大量的佃业纠纷,业主的地租收入和地方政府的田赋收入也有不同程度的减少。有鉴于此,1929年4月,浙江省政府以减租以来政府税收逐年减少,佃业纠纷影响社会治安为由,经省政府主席张静江提议,于15日省政府会议上,通过了关于取消“二五减租”的议案。而浙江省党部则以省政府该项决议违反政纲为由,在省党部第二次常务会议上,函请省政府将该项决议案提出复议。省政府则复函不允许复议。省党部乃于第四次常务会议通过决议,函复省政府,不承认此项决议;同时呈请中央,对于“省政府不遵总理遗教,违反党义政纲律令,以使浙江千余万农民入于绝境之取消‘二五减租’之决议,迅予纠正”。[2]自此开始,浙江地方党政纠纷在“二五减租”取消案的诱导下,一触即发。

二、1929年浙江党政纠纷的表现

由取消“二五减租”议案引发的浙江地方党政纠纷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减租问题上的严重分歧。关于取消减租的理由,省政府认为,“二五减租自实行以来,不但政府税收逐年减少,就是佃农本身,也没有得到多大的利益”,并且因减租问题,而发生的纠纷迭起,佃业双方均受其害,“洵属有弊无利”之举。“减租乃为消极的政策,农民的福利决不在于消极的减少负担,乃在于积极地增加生产,各县现在不分佃农与地主,俱是贫穷,与其以小贫补益大贫,而使政府收入减少,不能发展有利的建设事业,毋宁暂将减租办法取消,集中财力增加生产,才能比较有利于农民,况且减租只有江浙两省试办,此外各省并不一律,即广东亦尚未实行,江浙试办结果又如此,所以省府决议暂行取消。”[3]在省党部看来,“二五减租”乃为本党遵循总理平均地权的遗教,而实行的扶植农民政策之一,本省施行减租的办法虽然只有两年的时间,但已获得了显著的成效。近两年来浙江省的农业经济“较他省安定”,“自耕农逐年增加,农村小学学童之激增,工商业以农民购买力增加而繁盛”等,皆为不可掩饰之事实。取消减租势必引起“各地贪污豪绅之益肆凶惮,贫苦农民之剥肤及髓,农村经济之破产,失业者之繁多,社会各阶级之趋尖锐化益加仇视斗争,以影响于整个社会之秩序”。为此,浙江省党部在呈请中央的公函中,严厉指出,此举如若不能迅速给予纠正,“则本政党之所谓主义,所谓民生,将毋如屠人念佛,为本党政敌所讪骂鄙笑,本党同志所疾首痛心,党国之威信之无存,总理之遗教安在”。各地方党部尤其是萧山县党部为此进行了据理力争。[4](P163)

其二,党报被查封。1929年4月29日,杭州《民国日报》发表了题为《嘉兴中行被匪洗劫》的社论,说嘉兴城内中国银行遭到抢劫一案,是贫富不均,贫民铤而走险的结果。社论同时还把这一事件与政府取消“二五减租”联系了起来。指出:“我们自然联想到省政府最近取消‘二五减租’决议案了。我们敢说这种违背党纲、昧于时势的设施,实不啻为将来的不幸事件散布下多量的种子,嘉兴的劫案很可以拿来作相对研究的资料。”[5](P136)此文一出,激起了轩然大波。浙江省政府认为该报社“牵强附会,抨击政府,蓄意鼓动风潮,有害地方治安”。[6]故此,浙江省政府命令杭州市公安局,于1929年4月30日下午4时,突然派武装警察多名至浙江省商科学校,将浙江候补监察委员兼《民国日报》主笔胡健中强行拘捕,下午7时,复派武装警察三十余名,荷枪实弹,将日报社包围搜查,取去一切稿件。[7](P6)此后,省政府一方面勒令该报自5月1日停刊,另一方面将胡押送中央宣传部听候处理。后经过中央的调解,胡健中在被押送到南京的第二天释放,杭州《民国日报》也得以复刊。尽管如此,由于《民国日报》直辖于浙江省党务指导委员会宣传部,是浙江省地方党部的机关报。该报社主笔和经理的人选,又必须由省党部宣传部部长提名,交由浙江省党务指导委员会通过委任。因此,《民国日报》的查封以及身为省党部候补监察委员报社主笔的被捕,无疑成为浙江党政纠纷中的一幕闹剧。[8](P35)

其三,地方政府非法逮捕党务工作人员。1928年6月28日,浙江省特种刑事地方法庭,非法逮捕海宁县指委吴子仁;8月2日,非法逮捕杭县指委廖应锺、潘泳珂;[9](P8)9月6日非法逮捕杭市工整会委员朱勤人、何若愚等;东阳县政府逮捕该县党务指导委员詹尧云及工作人员何鹏。[10](P60)11月11日又非法逮捕东阳县党务指导委员会工作人员吴全源等。以上各案,除廖、潘案由中央提审经依法释放外,其余各案,虽经中央批复,要求对于该厅厅长之故意违反中央所颁条例,迭次非法逮捕党务工作人员一案,须切实查办,最终也毫无结果。[11](P11-12)像这样的案例在当时的浙江各县时有发生。松阳县县长逮捕县指导委员会成员叶青和蓝深,便是一个典型的例证。正如当时有人指出的,政府“非法逮捕党务工作人员,摧残党务已昭然若揭”。[12](P2)

三、浙江党政纠纷的社会根源透视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发生在浙江省的党政纠纷,决非偶然事件,它与当时国民党中央政治体制、国民党内部的派系斗争、浙江的地方经济以及国民党地方党组织的发展状况,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的出现无疑是各种主客观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

浙江的党政纠纷,充分暴露出隐藏在政治体制背后的权利之争。关于地方的党政关系,1928年8月11日,国民党二届五中全会通过的《各级党部与同级政府关系临时法案》规定:“各级党部对于同级政府之举措有认为不合适时,得报告上级党部,由上级党部请政府依法查办。各级政府对于同级党部之举措有认为不满意时,亦得报告上级政府,转咨其上级党部处理。”国民党中央政府在对地方整合问题上,其希望贯彻的—个根本的原则就是,党政互不统属,互相监督。而这种似乎平行的政治地位,在现实的社会政治生活中,常常造成地方党政之间的相互扯皮和纠纷。此时的浙江省党部,完全在C.C系的控制之下,而陈果夫在国民党中央组织部代理部长之职,实权在握。浙江省党部是其扩展势力的主要阵地。浙江地方党务部门往往通过干预行政的举措,来争取地方党部在处理地方事务中的权力,扩大党部的影响。在地方行政部门看来,地方党部之举实属“假名捣乱”,“以党干政”。[11](P10)此时的浙江省政府主席,是由国民党元老、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张静江担任。张静江素来就对陈果夫所标榜的“合作运动”、“二五减租”运动反对甚力。[13](P289)由此看来,在政治体制局限性的背后,隐藏着极其严重的权力之争。由取消“二五减租”运动引发的党政纠纷,既是国民党内部争权夺势的反映,也是C.C派向国民党元老派的挑战。难怪当时有人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国民党党政之间的“这些纠纷的总根源,都是因为权力问题”,“党部没有得到私人的利益而干涉政治”,而政府当然也不示弱。[14](P57)

浙江党政纠纷,有其深刻的财政经济背景。据统计,自1927年以来浙江省的地方财政状况,始终处于拮据状态。1928年收入为14825423元,支出为22127730元,收支不敷约730万元。1929年收入为17080292元,支出为26970838元,收支不敷约989万元。1931年浙江省财政收支不敷约400万元。[15](P75-77)解决财政问题,无疑是地方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也正是这个原因,1929年4月,浙江省政府认为,本省的各项建设事业正在积极进行之中,急需筹措大宗款项,专充作水利、铁路、电力等扩大建设之用;而目前省政府对于本省每月应发放军政各费,尚且难以应付,政府财政已到了异常拮据的地步。故此,由浙江省政府主席张静江提议,经省政府会议通过,拟订预借全省一年田赋,除建设特捐外,所有省县赋税一律借征;为保证田赋的切实征收,同时通过决议废除“二五减租”。由此看来,财政的困扰也是造成党政纠纷的原因之一。此外,由于省党部和各县党部的经费直接来源于地方政府,而地方党务的经费支出,在地方政府的财政支出中又占有相当的比重。据统计1927年、1928年和1931年,分别占2.1%、0.8%、1.1%。[16](P39-41)故此,对于党务经费“政府又多有折扣和欠发”。[17](P1-7)这种直接的经济利益冲突,对于党政纠纷来说,无疑于雪上加霜。

地方党组织力量的薄弱,也是导致浙江省地方党政纠纷激化的重要因素之一。国民党地方党组织力量的薄弱,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党组织和党员的发展速度缓慢。据统计,截至1929年,浙江全省才有46个县成立县党部,13个县成立独立区党部,12个县尚称临时登记处。[18]1927年11月至1930年期间,国民党地方党组织中党员的发展状况,基本上停滞,甚至有所减少。如绍兴区县党部党员的数量1927-1930年分别为246人、246人、163人和153人;新登县区党部党员的数量分别为123人、123人、78人和80人。[19]其二,党员结构的不均衡。据对各县党员职业的统计,学界包括学生224人,教职员938人,办理其他文化教育事业的59人,研究专门学问者48人;政界136人;农界包括农入594人,研究农业及从事实际工作者37人;工界包括工人61人,研究工业及从事实际工作者13人;商界包括经理220人,店员学徒348人;军警界包括官佐53人,士兵警察15人;自由职业者211人;失业者12人;无业者22人。[20]分配的比例极不平衡。

影响国民党地方党组织发展的原因,主要为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地方党务经费的亏空。据浙江省各县市党务指导委员会及特设登记处的统计:1928年9月各县市党务经费均在千元之内,其中800元以上3个,600元以上3个,500元30个,200元以上40个。其中有38个县的经费入不敷出。各县市整个党部经费其最少者,反不及县长一人的俸给。经费如此短绌,难以将党务整理完善。至于区分部、区党部经费,素不被人注意。区分部、区党部作为直接与民众接近的机关,而经费却无着落;以致下级党部工作多停滞不进,而党员与党员,亦不发生密切联系,至本党组织,陷于瓦解现象。[11](p10)二是人才的缺乏。“各级党部人才缺乏,于至今日可谓拂底。无论组织方面,宣传方面,党员训练方面,俱不免有党内无人之叹。皮相耳食者虽繁,而忠贞耐苦对党有相当认识与相当能力者实不多见。全省至少有三分之二之县分,欲罗致一、二比较健全之党务工作人员,就地延揽,既无相当人才,求之它邑,则又因党费缺乏。以致各项工作,俱乏特殊成绩之表现。”[11](P10-11)据对党员知识的统计,能填考察表者有8113人,测验表者有4007人。其中受大学教育者占5%,受专科教育者占7%,受中等教育者占36%,受小学教育者占44%,未受教育者占6%。[21](P9)三是国民党地方党组织内部的权利争夺。据浙江省政府1928年2月27日给国民党中央党部的电文中称,浙江省党部自临时执行委员会宣告结束以来,各县党部从前改组委员各职员纷纷乘机回县占夺党部,并有非党部职员,及曾经通缉之人,搀杂其中,共图捣乱,现据各县党部及各区党部、各县政府及各民众团体先后电告,已有天台、东阳、吴兴等县,或称纠合匪徒,甚有称纠合持枪挨家抢劫者,各县党部又一味奉命把持强迫而不允移交,而冲突纠纷团体迭起,长此以往非特有碍于党务进行,恐地方秩序亦将因之扰乱。此类党务纠纷的发生,势必会影响到国民党地方党组织的发展。[22]

四、浙江地方党政纠纷影响与“二五减租”运动的衰落

1929年5月,浙江省党部召开第三次代表大会,国民党中央派戴季陶到杭州调解。先后召开三次党政联席会议,共同商定《浙江省减租暂行办法》,呈报中央,由国民政府公布。17日,国民党中央令浙江省政府和党部,“应互相爱护,相互砥砺,互相尊重其职权”。“省政府如有对于全省兴废关涉省党部政纲政策事宜,应先呈中央.并不得直接干涉党报。省党部如遇有于省政府施政见解不合时,亦应呈明中央,静候解决,不得直接以文字攻击,转滋纠纷。”[22]至此,党政纠纷表面上算是暂告了结。然而,由于浙江的党政纠纷,是发生在国民党南京政权建立之初,而且其斗争的焦点,又是关系党国命运极为敏感的农民问题;因此,在这样背景下,发生在浙江省二三十年代的党政纠纷,势必会对浙江社会发展带来严重的后果和影响。

浙江“二五减租”运动由盛转衰是浙江省党政纠纷所导致的最直接也是最明显的后果。浙江党政纠纷尽管在形式上得到了解决,“二五减租”运动在名义上仍旧存在,然而,在中央调解下,由党政双方共同商定《浙江省减租暂行办法》,与1927年和1928年的减租办法相比,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大倒退。“内容空洞,且佃业理事局取消,另组佃业仲裁委员会,无丝毫实权。”因此,1929年“暂行办法”颁布后,“佃农之真能获减租实惠者,除了十七年度,业已减定或有较高知识之佃农能谙识减租条例外,几属寥寥。”[23](P34057)“浙江‘二五减租’黯然失色,名存实亡。”[24](P29)

由此看来,发生在二三十年代浙江的党政纠纷,其最终结果实质上是以党部的受挫而告结束,而这样的结果对于一向以减租运动标榜自己的党部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党部在地方党政纠纷中的弱势和受挫,势必会影响到地方党部在民众心目中的整体形象,最终使得本来就十分薄弱的国民党地方党组织,丧失了进一步发展的有利时机。地方党组织力量的薄弱,则又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国民党党权向乡村社会的扩张和渗透。浙江省党部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所标榜的以“二五减租”为代表的整合乡村计划,失去了坚实的地方统治基础,最终也难逃失败的厄运。

收稿日期:2002-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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