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中国幼教改革向何处去(上),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何处去论文,中国幼教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任何教育改革都不可能脱离它赖以生存的系统
李培美:李博士,您好。千言万语,思之再三,仍难以理出头绪,只好把我的困惑提出来,与您直接对话。首先一个问题就是“怎样从国情出发”,具体地说,幼儿教育应该顾及的国情是什么?怎样理解“有中国特色”?“有中国特色”是否适用于教育领域?为什么分科教学被围剿得体无完肤,却依然是汪洋大海?是淘汰它还是改造它?
李辉:您提的这些问题可谓一针见血,触及到了我国幼教改革的根本毛病。何谓国情?我们的国情是什么?怎样从国情出发?这是我们在推行任何改革措施之前都必须思考清楚的问题。如果改革不从国情出发,不能与国情紧密结合,那就免不了东施效颦、邯郸学步,我们在对待分科教学这个问题上就犯了这样的错误。改革一开始,我们几乎是全盘否定了分科教学思想,将其批得一无是处。随后又进行了长期的综合(主题)教学改革,试图以此取代分科教学。但事实是,时至今日分科教学的灵魂仍在中国大地上徘徊,它仍然是大多数幼教工作者手中用惯了的拐棍儿。
李培美: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李辉:究其原因,是我们的改革未能充分考虑国情这一关键因素。生态系统学理论告诉我们,任何一个教育改革措施都不可能离开它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而起作用,这其中就包括国情这一宏系统。我国幼教方面的基本国情是:大多数幼儿园教师是按照前苏联的教育模式培养出来的,他们头脑中的基本教学理念、实际教学技巧大多以分科教学为主,而且大多数幼儿园教师只是中等幼儿师范毕业水平,缺乏推行综合(主题)教学所必需的文化素质要求,传统的教育价值观以及当前被人为炒热的超前教育观又使大多数家长偏重幼儿学科能力的培养,等等。如果不能对这些宏系统(社会大环境)方面存在的问题进行配套改革,那么仅对幼儿园课程这一微系统进行手术就难免是徒劳无功甚至是有害的。
李培美:那么,当前我们应该怎样对待分科教学呢?
李辉:我想我们应该辩证地并且是非常现实地看待分科教学问题。世上并不存在完美无缺的教育理论,我们不能因为追求理想或完美的课程而左右摇摆、朝三暮四。余碧君在《幼儿教育》杂志2000年第11期上发表的《课程中的问题》一文中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国学前教育课程发展的四大致命伤,即“朝令夕改、盲目替换、小学化倾向、舍近求远”。其实,表面的课程问题实质上是政策和管理的问题,是我们这种落后的却仍在实行的由上而下的管理体制以及大一统的政策导向系统的问题。不可否认,教育部门在推荐或推行某一新的教育方案时,其初衷是好的,但最终结果却往往事与愿违,原因也许就在于我们的决策者缺乏对当前国情的充分考虑。
事实上,我认为,现阶段分科教学仍有其可取之处,因为它较符合我国广大农村和中小城镇幼儿园的现实需要。教师在分科教学理论、方法和技巧方面有一定的准备,实际教学时比较得心应手。在我看来,分科教学和综合教学就好比是走路与跑步的关系,如果还没有学会走就想学跑,那最终结果很可能是要爬着回家了。所以,目前我们应该充分发挥分科教学的优势。当然,在大中城市有条件的幼儿园,可以推行综合(主题)教学,甚至可以进行各种教改实验,例如瑞吉欧教育经验及其方案教学,等等,但千万要避免重蹈一实验就成功、一推行就不通的覆辙。在决定推行某一种教育方案之前,一定要充分考虑国情和园情。
二、越是民族性的,越具有世界性
李培美:我也发现,现在很多年轻教师不但不能顺利开展综合(主题)教学,而且连原来较为熟稔的分科教学也日渐生疏。这真是跑没学会,连走都忘记了。因此,我想请您谈谈如何对待继承与引进的问题,是不是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有句话说“越是民族性的,越具有世界性”,这对幼教改革有没有意义?
李辉:外国的月亮圆不圆?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不可否认,当前国内幼教界有一些人有一种盲目崇洋的心理,以为外国的东西就一定是先进的。例如,时下颇为流行的到美国去学习所谓正宗的蒙台梭利教学法。但事实上蒙台梭利是意大利人,她的新教育思想与当初美国盛极一时的杜威的进步主义教育运动是格格不入的,她的真正继承者在欧洲而不在美国。又例如,近年来美国非常推崇的瑞吉欧·爱米里亚教学法,其实也是源于意大利,其中的方案教学法(又称项目活动教学法)也不是美国人独创的。“越是民族性的,越具有世界性”这句话非常有道理。意大利的幼教就是因为自蒙台梭利以来的近百年里一直坚持自己的民族和文化特色,才有了今天令美国人折服的成就,连世界著名学前教育专家莉莲·凯茨教授都曾先后数次到意大利“西天取经”。瑞吉欧·爱米里亚教学法的创造者们正是因为很好地继承发掘了本民族的优良文化传统和艺术传承,并在近半个世纪的探索中一直坚持自己的民族性、地域性,而最终得到了世人的赞许。试想,如果他们也崇洋媚外、追风赶潮,又怎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
李培美:看来,我们也不应该轻易放弃多年来的教学法研究,是吗?
李辉:是的。我国幼教界在吸收借鉴前苏联理论与经验的基础上进行的近半个世纪的教学法研究确有不少精华。我们不应妄自菲薄,失去自我,放弃传承。著名心理学家皮亚杰的认知发展理论,过去被美国人捧上了天,每所大学的儿童心理学课必讲皮亚杰,可皮亚杰是瑞士人,他的著作大多是用法文写的。现在美国人又发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与皮亚杰有过激烈交锋的维果斯基,于是他们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大谈特谈维果斯基。孰不知,维果斯基已去世近70年,以他为代表的维列鲁学派理论早在中国生根、开花、结果已达半个世纪。可惜的是,我们不能坚持和发掘这一理论,而是跟在人家的后边追赶所谓的潮流,到头来连自己原有的精华都丢掉了。现在,国内幼教工作者耳熟能详的最近发展区理论被美国人炒得火热,骄傲的美国人以为自己是最了解维果斯基的。我们中的有些人是不是还要赶去美国学习维果斯基的教育理论呢?以维果斯基的最近发展区理论为代表的前苏联教育理论早已在我国幼教界得到普及和运用,我们的第一部《幼儿园教学大纲》就是在吸收借鉴前苏联的理论、经验的基础上制定的。过去因为种种原因我们放弃了《幼儿园教学大纲》这种以最近发展区理论为基本依据的做法,现在看来是走了弯路。好在我们迷途知返,据了解正在拟定的新版《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仍然体现了这一思想。还是那句话:“越是民族性的,越具有世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