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苏东地区民主社会主义思潮评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思潮论文,民主论文,地区论文,苏东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内容提要：在冷战向冷战后过渡的特殊历史条件下，在前苏东地区形成了日益强大的民主社会主义的政治力量。该地区民主社会主义带有较浓的“社会主义”彩色——一种可供选择的政治资源。这一特色在1993年以来以社会民主党为代表的左翼崛起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社会民主党将在两党或多党体制中成为主导政局的政党之一，成为左翼力量的主要代表或核心。民主社会主义在该地区的崛起有一系列深层次的原因，本文对此作了分析并认为民主社会主义在这一地区的发展比新保守主义更有发展前景。
民主社会主义，又称社会民主主义，是20世纪西欧影响最大的社会政治思潮之一。80年代以来，民主社会主义思潮在西欧面临严峻的挑战，而苏东的剧变则为这一思潮向东扩展、在这一地区再生提供了契机。社会党国际及时把握了这个历史机会，改变了以往对共产党的敌视态度，采取了溶合的政策，强调民主社会主义“在帮助纠正共产主义以往的过失方向有着勿容置疑的积极作用”。社会党国际为了适应苏东形势的变化，制定新的行动纲领，于1989年6月召开了第18次代表大会，发表了《原则宣言》，全力支持东欧国家自由化进程，力图使之摆脱共产主义的“桎梏”。此后，西欧各社会民主党制定了对东欧各国的共同路线，社会党国际理事会议通过《关于东欧问题的决议》，都强调从政治、经济、思想各方面促成东欧实行民主社会主义。
在冷战向冷战后过渡的特殊条件下，国际民主社会主义思潮在原苏联和东欧地区迅速传播，与各国执政党内深厚的民主社会主义传统相结合，首先迅速导致东欧各国以及波罗的海沿岸各国共产党的社会民主党化，它们在斯大林模式破产之后，选择了民主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其次，唤醒了原有的社会民主党，它们陆续恢复了活动；再次，成立了赞同民主社会主义的新政党，从而形成了日益强大的民主社会主义的政治力量。与东欧各国不同，俄罗斯尚未形成统一而强大的、具有成熟的纲领和政治策略的民主社会主义运动，而以俄共为中坚的左翼运动却声势浩大。
前苏东地区的民主社会主义具有民主社会主义的一般特征：思想、理论来源的多元化，表现为民主社会主义概念的模糊性；政治上实行多元化和多党的议会民主制，要建立一个政治民主、经济民主和社会民主的社会；经济上建立市场经济与国家干预相结合的、以私有制为基础的混合经济体制，国家把政策重点放在解决失业问题上，主张对经济决策进行民主监督和职工参与；在社会政策上，实施社会保障制度，以增加社会的稳定因素，建立民主、协商、互助、宽容的社会秩序；彻底改变文化、教育和科学方面的政策，引入更多的平等和公正的因素，使每个人获得均等的机会、更多的自决和自我实现等。但是，前苏东地区的民主社会主义与流行于西、北欧的民主社会主义有所不同，它不是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发展起来的，而是在现实社会主义的环境中衍生出来的；它不是以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病来提出未来社会的蓝图，而是从否定现实社会主义社会出发，寻找一条“民主的、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因此，对它来说，“社会主义”不仅仅是价值观念或奋斗目标，而曾是活生生的长期实践，换言之，前苏东地区的民主社会主义必然与“社会主义”有较多的联系，带有“社会主义”的烙印。该地区的社会民主党既决然地宣布与以前的政治经济体制一刀两断，又努力维护与社会主义相关的东西，如消除失业、稳定物价、合理分配、保障生活、社会安宁以及正义、平等、公正等民主社会主义观念，并特别强调保护广大劳动群众的利益。
苏东发生体制性蜕变后，国际民主社会主义思潮中有一个值得注意的新动向，即淡化“社会主义”，强调“社会民主”，力图用“社会民主主义”取代“民主社会主义”。1951年社会党国际成立大会通过了法兰克福宣言《民主社会主义的目标和任务》之后，“民主社会主义”正式成为各国社会民主党、社会党、工党（以下统称社会民主党）的理论、纲领与政策的标志，以此代替过去长期使用的“社会民主主义”一词。苏东剧变后，这一情况开始发生逆转。在一些社会民主党特别是德国社会民主党党内就是否继续使用“民主社会主义”的概念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一些社会民主党人主张放弃使用“民主社会主义”概念，改用“社会民主主义”一词来表达自身理论、纲领与政策的总概念。其理由主要是苏东“现实社会主义”模式的历史性破产已使社会主义概念的信誉遭到损害，形象受到歪曲，难以避免因此而引起的误解、曲解和诋毁，一批共产党易名为社会民主党，更增加了概念和思想的混乱。因此，他们宁愿使用“社会民主主义”这一概念。实际上，这一概念之争的深层次原因，涉及对社会主义的理解，以及是否还要把社会主义作为理想。坚持放弃“民主社会主义”概念的社会民主党人认为，社会主义从出生的那一时刻起就具有一副两面神的脸，既指望在现实的世界上实现公正，又追求一个解救人类的新世界，而社会主义的未来设想有过多的乌托邦成分，是不可能实现的，民主社会主义没有魄力把“解救人类的假象”从它所使用的概念中排除掉，结果陷入了行动与语言的二元论。他们推崇“社会民主主义”，认为它适应普遍民主的要求，平等的尊严、自由和公正不仅要求国家中的民主，而且要求市民社会中的民主，这种民主就是社会民主。反对者则认为，既不能放弃民主社会的事业，也不能放弃这一概念，因为如果没有总的设想，就失去了目的，也不知道应把哪些目标置于优先地位以及怎样达到这些目标，也不能预见性地制定政策，同时，他们认为社会不能缺少关于一个更加美好和更加公正的社会的理想所带来的刺激力，没有理想就会迷失方向。他们认为，苏东剧变后民主社会主义的现实意义加强了[①a]。目前，这一争论仍在进行，但是，社会党国际第19次代表大会重提“社会民主主义”清楚表明，国际民主社会主义思潮将淡化其意识形态的色彩，与“社会主义”保持距离。
社会民主主义倾向的抬头，也在前苏东地区的民主社会主义思潮中有所反映。“戈尔巴乔夫基金会”在1994年6月召开了关于“社会民主主义的社会发展构想和这一政治流派的前景”的讨论会，探讨了从19世纪俄国社会民主主义运动的产生到当前俄罗斯社会民主主义运动的前景和问题。但是，几乎所有东欧社会民主党都持有民主社会主义的纲领与目标。由于历史的原因，活跃于前苏东地区的民主社会主义思潮与“现实社会主义”之间存在着某种继承性、联系或共性。对于前者来说，“社会主义”是一种特色，是一种可供选择的政治资源。这至少在目前甚至在未来一、二十年里是确定无疑的。在“戈尔巴乔夫基金会”举办的这次讨论会上，《真理报》的鲍利斯·斯拉温断言，西方意义的社会民主主义在俄罗斯行不通。劳动人民社会党的罗·麦德维杰夫强调，在俄罗斯建立民主的、社会主义的社会，要利用已有的一切社会成就和机构，利用过去70年的积极经验、俄罗斯人民的一切传统和成就，利用社会主义意识和国际主义因素，也要利用西欧类型的民主社会的一切有益的和合理的东西。讨论会的提纲指出，俄罗斯和独联体其他国家的社会政治发展的前景在许多方面取决于左派的团结，而左派的团结取决于把全体人民的价值与社会主义的价值结合起来，把纲领性方针与运动的目的结合起来[②a]。
前苏东地区民主社会主义的这一特色，在近年来该地区的政治发展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苏东剧变之初，该地区的社会民主党在巨大的冲击下大都沦为在野党，右翼势力上台执政，实行新保守主义的资本主义的激进改革，导致生产急剧下降，通货膨胀急速攀升，失业人数激增，社会动荡、混乱，社会两极分化日趋严重，广大劳动群众生活水平骤降，怀旧之情油然而生：“在失望和幻想破灭之后，人们产生对过去社会的怀念”，“过去的社会提供了一定的社会保障，而希望在新制度中得到的东西什么也没有得到。”[③a]人们从感情的好恶转向理智的选择，力图从与过去社会有历史渊源的左派政党身上找回失落的但却是美好的东西。社会民主党审时度势，针对广大选民最为关切的问题，提出自己的竞选纲领，重点强调保护劳动群众的切身利益，反对过于激进的“休克疗法”，减轻社会转轨所造成的震荡，改善财政状况，控制通货膨胀，降低失业率，加强社会保障等等，从而赢得了广大选民的青睐。
因此，近几年来以社会民主党为代表的左翼力量崛起于前苏东政坛。1992年立陶宛劳动民主党在议会选举中取得胜利，次年前共产党领导人布拉藻斯卡斯当选为总统。左派崛起的转折点是波兰局势的逆转。在1993年的议会选举中，以社会民主党为核心的民主左派联盟获得决定性胜利，得票20.41%，在460个议席中拥有177席占37.2%，与农民党联合执政，1994年1月社会民主党副主席约瑟夫·奥莱克西成为总理，1995年11月，社会民主党主席克瓦希涅夫斯基击败瓦文萨当选总统，左派一统天下。匈牙利社会党在1994年议会选举是取得压倒性胜利，获得54.14%的选票，在386个议席中占209席，与自由民主主义者联盟联合掌权，社会党主席霍恩·久治出任总理。社会党国际领导人高度赞扬匈牙利社会党选举胜利的意义。社会党国际理事会遂于同年12月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召开会议，主要议题是“中欧和东欧的社会民主主义：深化民主——发展一个有效的经济体系——促进公正”，以推进该地区民主社会主义事业。这是社会党国际首次在东欧国家召开理事会议。会议认为，1993年以来左翼政党在立陶宛、波兰和匈牙利等国选举中取得的成绩说明中、东欧国家的舆论已发生根本的变化，那里的民主转变正进入“第二个阶段”。愈来愈多的公民再次怀抱希望和信任，倾向民主社会主义的价值和理论[①b]。在接着举行的保加利亚议会选举中，社会党得票率为44%，一举夺回了组阁权，维德洛夫于1995年1月出任政府总理。
在前苏东地区其他国家中，社会党、共产党、农业党等左翼政党也正在巩固和扩大阵地。在斯洛伐克，弗拉迪米尔·梅恰尔领导的“争取民主斯洛伐克运动”在1994年选举中获胜，梅恰尔连任总理。在罗马尼亚1992年大选中，以社会民主主义党为主的“左翼民主联盟”获胜，该党领袖伊利埃斯库仍任总统。阿尔巴尼亚社会党虽然失去了中央政权，却在地方政权中占优势，左右翼势均力敌。南斯拉夫联盟一直由塞尔维亚社会党和黑山社会主义者民主党执政。在斯洛文尼亚，左右势力在议会中旗鼓相当。在马其顿，民主改造党与另外几个左派政党联合执政。在乌克兰1994年的议会选举中，社会党、共产党、农业党等左派力量在议会中形成最大政治联盟。在爱沙尼亚1995年的议会选举中，共产党和温和的保守党联盟挫败右翼执政联盟“祖国联盟”，成为议会中的主导力量。在俄罗斯1995年议会选举中，俄共一跃而成为议会第一大党。在格鲁吉亚和中亚各国原共产党领导人都牢牢掌握着总统职位。
总之，在前苏东地区27国中，左翼政党在其中23国十分活跃，以社会民主党为代表的左翼及其联盟掌握了多数国家的政权，至少在议会里占优势，右翼只控制了少数国家。其中，左翼在东欧、中亚和波罗的海三国力量最强。在东欧12国中，波兰、匈牙利、保加利亚、斯洛伐克、罗马尼亚、南斯拉夫联盟、马其顿7国由社会民主党执政或联合执政；阿尔巴尼亚与斯洛文尼亚两国的左右翼力量相当；左翼势力只在捷克、克罗地亚和波黑掌权。在中亚5国中，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的左翼政党牢牢地控制着政权，唯有吉尔吉斯共产党虽然已成为议会中的第一大党，但是还未能掌权。在波罗的海3国中，左翼力量已在立陶宛掌权，在爱沙尼亚议会中占优势。在相当长时间内，这将是前苏东地区的基本政治格局。值得指出的是，这些左派力量基本上属于民主社会主义的范畴，即使仍称为共产党的那些党，基本上也社会民主党化了，或者正在向社会民主党蜕变。
民主社会主义在前苏东地区的崛起，不是暂时的政治现象。社会民主党必将在剧烈变动的两党或多党体制中成为主导政局的政党之一，成为左翼力量的主要代表或核心。这不是由选民一时的利益驱动和选择所决定的，而取决于一系列深层次的原因。
民主社会主义在前苏东地区有一个多世纪的悠久历史传统。虽然，在十月革命后以及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社会民主党曾两度被共产党化，但是，两者的历史和思想联系并未彻底割断，民主社会主义思潮无论是在共产党内还是在社会上都有深厚的基础和政治影响，并且在战后不断掀起的改革浪潮中展现自己的力量与影响，形成一般“改革派”的势力。当80年代末出现社会大变动时，社会民主党主要由共产党蜕变而来，民主社会主义思潮在社会上畅行无阻，日益广泛的群众基础逐步形成。因此，在前苏东地区，民主社会主义是一支深深扎根于历史传统与民众土壤里的政治势力，并非是一支无根底的、稚嫩的力量。
前苏东地区各国特殊的国情是民主社会主义滋生的温床。这种特殊的国情主要表现为选民的构成及其意向和发展道路的选择。在前苏东各国的急速转轨过程中，其社会结构发生根本变化，一小部分人从中受益，迅速步入富裕阶层。在他们当中，除了靠自己特殊的知识和才能或靠长期从事“地下经济”致富者外，相当一部分是原有的和现有的官员，他们能够利用权势或靠侵吞国有资产暴富，而大多数劳动群众则承受转轨所造成的巨大阵痛，生活水平不断下降。这是该地区资本积累的必然后果：在一极是资本家所占吸的资本和财富和积累，在俄罗斯大富翁约占人口的5—10%；在另一极是劳动者的贫困的积累，在东欧国家，70%以上的人民感到生活不如剧变以前，20—30%的人民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这在资本原始积累时期表现得特别赤裸裸。这种严重的两极分化现象将持续相当长的时期。在这样的时期中，切身利益受到损害的广大劳动群众始终占选民队伍的稳定多数，他们不愿意接受已经给他们造成痛苦的西方式资本主义社会，也不愿意完全回到过去那种现实社会主义社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有理由采纳中间道路，选择“自由、民主、平等、公正、互助”的民主社会主义社会。这些人包括工人、农民、普通知识分子甚至中小企业主，他们构成社会民主党的社会基础，他们会把社会民主党推上权力的宝座。在一个占人口多数的中产阶层出现并改变政局之前，社会民主党还有足够的时间使自己更加成熟起来，不断调整自己的理论、政策与策略，以适应不断演进的市民社会。只要能做到这一点，社会民主党可能将是前苏东地区各国政治舞台上耀眼的政治明星。
目前，前苏东各国社会民主党处于实施民主社会主义的初始阶段，他们既有西、北欧社会民主党的历史经验与教训可参照，又有过去社会主义的经验与教训可借鉴，国际环境也对他们十分有利，与20世纪上半期不同，现今社会主义革命已跌入低谷，而以社会党国际为代表的民主社会主义思潮及其运动，随着当代经济的突飞猛进与社会结构的巨大变化，有了长足的进步，成为国际社会中不可忽视的世界性力量。这在欧洲表现得最为突出，西欧是民主社会主义及社会民主党的主要发祥地和传统势力范围，北欧长期以来是社会民主党的统治相对稳定的地区，南欧自80年代以来是社会民主党新崛起的地区，它们在前苏东地区西侧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影响圈。这是前苏东地区民主社会主义发展的一个极其有利的外部条件，它不仅能获得来自外界的支持，而且还能不断地从先行一步的西、北欧社会民主党那里取得宝贵的经验与教训。自1992年9月社会党国际第19次代表大会以来，各社会民主党纷纷进行政策性调整，以克服在西欧的困境。按照德国社会民主党理论家托马斯·迈尔的观点，今后社会民主主义和新保守主义之间的力量对比，取决于在克服经济、文化危机的过程中，谁的政策更有效：第一是对就业问题的解决；第二是对社会福利的增减方针；第三是在文化中能否贯彻团结互助精神[①c]。这些调整对民主社会主义在前苏东地区的发育、成长将产生重大影响。东、西欧民主社会主义力量的相互支持与联合是大趋势，一支影响全欧事务的民主社会主义力量已悄然出现，民主社会主义在前苏东地区的推进将不断获得来自外部的动力，从而开辟更好的前景。
总之，发生在1989—1991年间的事件从根本上改变了原苏东各国发展的历史条件，目前的发展趋势在相当长时期内难以逆转，值得注意的是，在该地区形成了适宜民主社会主义思潮滋生的气候，社会民主党在资本主义民主制度的框架内获得了良好的发展机会和发展势头，已经或将要成为主导性的政治力量。在世纪之交前后，它的生存环境基本稳定，民主社会主义将是这些国家发展道路的主要选择之一。目前，对该地区的社会民主党来说，关键在于迅速组成亲民主社会主义的强大工会，强化左翼团结，提出克服当前危机的强有力替代方案，在执政时取得实绩，如果其政绩不佳仍有可能下台。该地区民主社会主义发展的重要特征，一是强调理论、纲领和政策随变化了的现实和实践的需要而变，即具有适应性和变动性；二是要比传统的民主社会主义左，带有更多的社会主义色彩，几十年的社会主义成果终究要表现出来，毕竟社会主义曾在经济上、社会生活中为公众创造过基本平等的条件，社会主义遗产中还有许多东西会保存下去。从这些国家的实际情况和发展趋势来看，似乎民主社会主义比新保守主义更有发展前途。
注释：
①a 《国外理论动态》，第22期，1994年8月1日。
②a 《国外理论动态》第16期，1995年6月1日。
③a [匈] 《人民自由报》，1995年2月13日。
①b 参阅《国外理论动态》，1996年第3期。
①c 引自《国外理论动态》，1994年第2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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