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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对于北京舞台来说是空前杂沓纷繁的年份。前有“话剧九十周年”的高潮，后有建国五十周年各地院团的献礼演出，全军第七届文艺调演及评比蓄势在侧，一批实验戏剧及独立制作者在历经前几年的耕耘蹉跎后急于收取果实，一些声名显赫的大剧院迫于形势必须上阵啃又老又硬的骨头，由演出公司一批敢想敢拼的新锐操作，一批外国著名团体在北京鼓风弄潮抢占码头，是锦上添花也是争奇斗艳。
经典传统仍是国家剧院首选
本年度动静最大的话剧当属《茶馆》无疑。林兆华这位若干年前让大铁吊车在《浮士德》上空滑来滑去、锐意搏击的导演，今年显得老成审慎。走在修缮得典雅辉煌的首都剧场内，对林大导演怀有期盼的观众，分明感觉到了传统的威严凝重。《茶馆》平衡原创与读解的结果是不好不坏不咸不淡的温吞水。创新与复排的思辩已淹没于是否对位于往昔的品评中。这不禁使人对重排这一经典的文化价值产生惘然。让怀旧者求新者都心满意足并不是艺术的使命，《茶馆》是话剧之树上一颗沉重的坚果。
本年度大爆异彩的中央实验话剧院《生死场》继续重彰了戏剧的大旗。久违了的对戏剧不计得失的执著热烈，久违了的创造活力令人感慨良多。作为唯一一台参加上海国际艺术节的话剧，《生死场》并不以无可挑剔把握精致见长，而以一种气冲丹田的北方艺术家的血气粗犷留下了最生动的写照。而田馨新在前两年的探索之后人气急升，成为今年最耀眼的话剧导演屡获殊荣。
商业性制作阵营扩大
撑起音乐剧大旗在夜总会实现娱乐功能的《西施》向执著于音乐剧的戏剧家们开了一次不尴不尬的玩笑。南方文化企业家让艺术消解于衣香鬓影、红灯酒绿的商业消费中，牟森、张广天等怪才的组合留下了与戏剧无关的躲躲闪闪的苦笑。与其说让音乐剧进入歌台舞榭，不如让艺术习惯于“跪式服务”。而美女加轻歌艳舞的大制作无人能比名噪国际的日本宝冢剧团，一味的豪华包装和极度崇洋的审美趣味表现了日本人赤裸裸地营造西洋梦的陶醉，全不顾民族气质与种族遗传的缺憾，使这种初级模仿流于粗糙伪劣、皮毛焉附。始初怀有猎奇心理的观众看后一笑置之，却也轻松无障。另一出与日本有关的音乐剧大制作吸引观众的是光怪陆离的舞台和高科技的严密装置。虽然成本昂贵，决心推广中国音乐剧市场的制作人还是让本剧在北京剧院安营扎寨，以常演不衰的阵线开始了对市场的攻坚战。值得铭记的是在空谈了多少年美国音乐剧而无眼见实证的时候，《美女与野兽》毕竟让中国观众看到了原装百老汇音乐剧富有魔力的全貌，对音乐剧艺术本身的争议已归隐于它的娱乐功能。
做戏剧先要做剧场
总以为实验戏剧是远离普通大众的观众今年要大跌眼镜了。本年度最有号召力、票房最好、演出时间最长的恰恰是以往离经叛道的孟京辉戏剧；而最红火最有口碑的话剧是青艺的新编《第十二夜》。一批拥有新理念强行动能力的年轻制作人使戏剧拓展了有限的空间，他们把戏剧变成了普通人参予的思辩、变成了大众的节日游戏，变成了现代人交际会友获取新知的晚会。在每场《恋爱的犀牛》演出后，孟京辉都带领他的剧组与留下来的观众共同交流对戏剧的看法，直接质疑戏剧导演的这一机会使年轻观众兴奋活跃。戏剧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被动过程，而是平等自由的探讨。在演出结束时，演员会乘剧中余兴以孩童般的狂热不羁带动观众大闹剧场，使观众完全融入欢乐的游戏，无遮无拦地重返青春年代。《盗版浮士德》首演后剧组把自助酒会摆在了舞台上，邀请观众共同加入，和亲朋好友主创人员交流切磋。孟京辉强烈的观众意识不仅贯穿在舞台行动、表演要求上，更体现在每隔一段时期就要更新一批活动的创意上。他希望把剧场搞成时装发布、观众调查总结、迎接千年观众嬉戏游乐的家园。
《第十二夜》更像是款待观众如上宾的热情主人，免费的糖果品尝，冬日里送到观众手上的鲜红玫瑰都让人心存感激暗暗惊异。演出经理张磊并不满足地说，天冷了剧场提早了开门时间，让大家坐进来取暖；如果我有更多的钱，还想让进来的观众每人得到一杯热饮，发些点心，让大家惬意地聊天放松，以美好的心情开始观剧，带着愉悦的心情告别剧场。浓厚的人情美是艺术之手抓住人心的一只温暖柔情的手。在每场演出后，剧中的小丑和着强劲的舞曲节奏让观众抽奖，14个酒吧的免费饮券、奖品蟠凤酒和可爱的低糖软糖全是来之不易奔波恳谈的结果。而花、糖、酒及酒吧都与莎士比亚这部风情浓郁的爱情喜剧水乳交融地呼应着。浓厚的人情美从剧中散发到整个剧场角落，直入剧场外的冬夜。
观演关系在这里被改变着、重塑着。它在观众中留下了快乐的回忆，为下一次的买票观剧埋下了必然的伏笔。
演出人千斤重担一肩挑
争取到做话剧的资金在今天不是千难万难的事，而有了钱各人的做法不尽相同。曾经担任《仲夏夜之梦》制作人的《第十二夜》演出经理张磊毕业于中戏演出管理专业，刚刚分配到青艺演出部时他眼看着各部门一起做一台话剧的传统方式大家都没有心气儿。在争取院方领导的同意承包时，他许诺完成若干场后每多演一场大头归剧院之后，他得到了低于以往的包含媒体、海报、票样、广告制作4万元宣传制作费。 他没有再聘任剧院原有的宣传部门、营销部门，几乎是全凭拳打脚踢干起了平时两套部门十几个人员配置的宣传、营销、广告，包括写稿、组织记者的一干事务。他一个人扛着5000份传单站在《恰克与飞鸟》演唱会的入口处风度翩翩地向人们介绍、发放传单，直至喉咙喑哑，双脚冰冷。
一个多月的时间，张磊骑着辆自行车穿梭在冬日的寒风里。软糖、花卉、酒和酒吧饮券每一项的争取都没有任何现成的人际关系，只是听到一个信息就找上门去生谈。他谈戏剧的理念、谈演出经营的美好前景、谈艺术创作的甘甜苦辣、谈剧场效果、观众心理……每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在这个年轻人轻言细语真诚理性的言辞中实现了。张磊明知道地铁广告价格不菲而自己没有这笔钱，但演出的档次规模要求必须这么做，就硬着头皮找上门去。得知经理想见他的那天早晨，张磊兴奋得外套都忘了穿骑车跑过去。那天格外冷，坐进办公室好长时间他还在打哆嗦。从上午9点到下午3点，这场艰难的谈判硬是拖得那位经理没有吃中饭。两人就这样对屹着，张磊的嗓音已经说哑了，说着说着心里猛然袭上一阵悲壮。下午3时许， 地铁广告通成老板决定免收所有地铁广告牌的广告费，只让张磊交了几千元制作费。《第十二夜》获得了关键性的决胜条件。
在青艺小小的办公室里，张磊几乎早9点必到， 晚上没有两点以前回过家。在应付所有演出事宜后，他自己敲电脑写各种宣传文章，自己复印装订、分发到记者手里。他还设计了圣诞之夜、新年之夜汇集了酒吧艺术、蹦迪、教堂音乐等狂欢节目的特别晚会，早于正常演出一小时就开始。在新千年之夜即将到来的时候，张磊在办公室胜券在握地清点着卖出的24日、31日晚的座票。从《第十二夜》开始，青艺的票不再是一张不起眼的纸条，而是具有保留价值具有艺术感的精美门票，它是关于戏剧的美好印象。
为观众订制原创
孟京辉每次得到的资金不多，但他认为用来做我们心目中的戏剧足够了；以孟京辉为首的实验剧人已经没有埋怨、只有进取，同时他们周边的环境已越来越好。经济节俭、讲究效率的操作方式也使他们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敢于估计票房，敢于把后期预计回收的钱用到前期制作上来。
在孟京辉的周围，稳定地结成了一个阵容坚强的戏剧集体，最好的制作人、最好的实验戏剧演员和宣传营销人员几乎都在这里，他们还建立了第一个戏剧网站Play Play AN，独立发布消息，网上订票，展示背景。
在这批面向市场、深谙观众是主宰的制作者中，几乎每一部都有当代原创的浓厚风情。《恋爱的犀牛》诠释现代青年的情感偏执，《盗版浮士德》更不拘泥于原作，把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用当今的大量社会资料融入平民戏剧中，延伸了人民戏剧的概念，把有血有肉的形象建立在同世界环境的关系上。
《第十二夜》也没有照搬莎翁原作，而是填充置换了大量社会文化风情，方才显得生机盎然。
而史可搬来的《纳当娜的灵光》则忽视了对中国当今观众的对位，与观众很少共鸣。史可由演话剧到成立史可戏剧工作室显然是有长期打算的，但全剧的松懈零散脉络不清失于导演处理。与其平面呆板不如退回演员位置，把契合观众脉络的重任交给对文化对应更敏锐的人。
独立制作的成熟与发展已经使话剧市场形成了初步的良性循环。这一演出形成了初步的良性循环。这一演出形式将是国家大剧院的发展方向。中国青艺即将在2000年实行一院两制，渐渐脱离固有的国家任务体制。这对于国家剧院的旧体制是一个警醒，对于独立制作团体来说是福音更是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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