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个人与“”的搭配看汉语交际范畴在语篇中的表达_第二人称论文

从人称和“”的搭配看汉语传信范畴在话语中的表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语论文,人称论文,范畴论文,话语论文,传信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引言

1.1 现象观察

在现代汉语中,句末助词“”和句首的主语人称代词的搭配使用往往会影响到句子是否成立。请看下面两组例子:

上面例(1a)中,“你去商店了”要想独立成为陈述句很难。要么是“你去商店了?”问句可以成立;要么还需要后续句作为话语的延续才能成立。但是将其中的第二人称代词换成其他人称就没有问题。在(1b)中,依旧是“你去商店了”不成立,但在第二人称不变的前提下,加上表信息来源的成分“听说”、“我看见”或者是句末语气词“吧”,它就合法了。

为什么不同的人称代词和“”搭配使用会影响上述句子的成立?为什么表示信息来源的成分能挽救上述句子的合法性?我们将带着这些问题展开研究。

1.2 研究设想

本文以汉语人称代词和句末助词“”在语句中的搭配使用为例,来讨论汉语传信范畴在话语中的使用情况。我们将上文提到的“听说”、“看上去”等称作传信语(evidential)。下文将先对学界关于句末助词“”的已有研究作简要梳理,然后给出本文对汉语传信范畴的界定,接着着重通过定量分析人称代词和句末助词“”的搭配来讨论汉语传信范畴的使用情况,并试图从话主对信息的知晓度和权威性角度来解释其制约因素。

本研究所使用的语料来自三部分:一是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CCL现代汉语语料库;二是电视情景喜剧《我爱我家》台词;三是真实口语对话语料①。下文在引用语料时分别用CCL、TV和TALK表示上述三种语料来源。

2.“”的已有研究和汉语的传信范畴

2.1 “”的已有研究

学界关于“”的研究成果很多,尤其是对它时体义的研究,如实现体(刘勋宁,1985、1988)、已然体(Li,Thompson & Thompson,1982)、先事时(郑素英,2004)等。不同学者对“”时体义的定性各有异同,可参看王洪君等(2009)的详细介绍。这里我们主要讨论“”语用方面的已有研究。

刘勋宁(1990)的申明语气说。该研究发现,“”用于陈述句表示“申明新事态、新情况”,这里的申明可以是肯定性的也可以是否定性的。但是这不能解释我们在上文所观察的语言现象和由其引发的问题。为什么同样是申明和陈述一个肯定的事实“你去过商店”,但是话主在向受话“你”陈述该事实时一般不能仅说“你去商店了”,一定还要说明话主申明此事实的依据是什么。同样是申明语气,为什么“”结构完整的句子还是不能成立?

武果(2007)的主观性用法说。该文认为“情状变化”和与情状变化相关的“出现新情况”是“”的基本意义。这一意义的归纳其实和刘勋宁(1990)的申明语气说相似,都与新情况、新变化相关。武文发现“”表示作者根据一些现象而得出的新的不同程度的主观性判断、认识等。在我们看来,汉语的句末语气词都有不同程度的主观化语用意义。同样,“”表示作者主观性判断、认识这一用法也不能回答我们文章开头提出的问题。比如,当话主看见听话者正满头大汗抱着篮球,发现他好像刚打球回来,此时,话主要表达这一信息似乎不能直接用陈述的语气说“你去打球了”。而要加上一些表达信息来源和推测的语言成分才更合适,如“你去打球了吧”或者“看样子你去打球了”。为什么同样是说话者的主观判断,句子结构也完整,也用了“”却还是不能保证句子成立呢?

王洪君等(2009)“”与话主显身的主观近距离交互式语体说。该文关心的重点是“”使用的更高一层的语体限制。作者通过分析“”使用的不同场景概括出了“话主主观显身、主观上与受话共处一个话语时空、与受话主观近距交互”是“”在语篇中使用的最高层制约。也就是说“”是在话主显身的主观近距交互式语体中使用的。但是,从我们上面所提到的会话场景中可以看出,在主观近距交互式语体中“”的使用也不能保证句子的成立,还需要传信范畴的帮助。

2.2 汉语的传信范畴

传信范畴(evidentiality)所表达的意义就目前学界的研究看,有两层:1)指明信息的来源(the source of information);2)表达话主对知识的态度(the attitudes towards knowledge)。在研究中只考虑前一层意义的是狭义的传信义研究,以从事传信范畴类型学视角研究的学者为代表,如Dorothy Lee(1944、1950)、Lazard(2001)和Aikhenvald(2004)等。而两层意义涉及的都是广义的传信义研究,以做话语语言学、人类语言学、社会语言学研究和一些做情态研究的学者为代表,如Lyons(1977)、Chafe and Nichols(1986)、Palmer(1986/2001)和Fox(2001)等。本研究取向后者。

汉语传信范畴的研究成果还不多。已有的研究多是广义的传信研究,并且主要集中在对该范畴的语言表现形式的描写和分类上。还未涉及从话语互动角度探索传信范畴在言语交际中的表现,以及它和其他语言范畴的关联等。本研究认为汉语传信范畴是一个语义一语用范畴,不像类型学家所报道的那些语言,它们的传信范畴已经语法化成一种语法范畴了,具有成体系的传信形态变化标记。汉语的传信范畴主要由词汇和句式等手段加以体现(张伯江,1997;张成福、余光武,2003;陈颖,2009),我们管这些手段叫做传信语。关于传信语的类型,下文将通过一定规模语料的考察来具体分析。

3.不同人称和“”在话语中与传信语的使用情况考察

3.1 “”在句中与主语人称的使用情况

我们将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CCL现代汉语语料库中的部分语料作为统计对象。统计方法是用检索工具自动检索“了。”和“了!”②,从检索的“了。”和“了!”中各选取了1000条,共约174827字符(不计空格)。在这些语料中,有的例子含有多个“”,有的不是“”用例,我们对此进行了人工统计和排除。有些句末“了”是“”还是“”尚有争议,本文未加区分,由于只是很少一部分,应该不会影响本文的研究。最终我们得到“”1961例。

据统计,“”出现在不同人称主语句中的频率不同。按照出现次数和百分比由低到高依次是:第二人称主语句(119; 6.1%)③,第一人称主语句(630; 32.1%),第三人称主语句(1212; 61.8%),详见图1。

图1 “”在不同人称主语句中的使用频率统计表

从图1我们可以看到,“”出现在第二人称主语句的频率最低,在我们所考察的语料中仅占6.1%。这与我们开篇初步观察到的语言现象一致。下文将会解释这一小部分出现了“”的第二人称主语句的使用条件。相比之下,“”出现在第三人称(1212例)和第一人称(630例)主语句的频率要高很多,分别是第二人称的10倍和5倍。

我们进一步观察发现,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句所传达的信息有很多是和第一人称话主“我”相关联的。具体统计数据如表1。

表1 第二、三人称“”句与第一人称“”句的关联数量统计表

从表1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仅有的119例第二人称主语“”句中有近10%的句子是与第一人称相关联。而在第三人称主语“”句中有143例是与第一人称相关联,大约占第三人称“”句总数的12%。我们所谓的“相关联”是说,这些“”句所传达的信息有很多都关涉到第一人称话主“我”,都是与“我”相关的人、事等信息。这从句子的主语、宾语、状语、前后小句等可以看出。例如: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我们统计的例子都是像上面(2)到(6)例那样,可以观察到与第一人称之间存在显性的关联,但还有一些像下面例(7)那样是隐性的关联,因此上表相应的数据前用了大于号(“>”)。

(7)一退休没几个月就生了小孙女儿,三岁多了。(第一人称话主“我”的小孙女)(CCL)

由此可见,在第二、第三人称“”句中,有很多句子传递的信息都关涉到第一人称,要么直接与话主相关,要么与话主所知晓的人、事等间接相关。因此,“”的使用和第一人称话主具有高关联性,它偏爱出现在第一人称句和与第一人称相关联的句子中。

3.2 不同人称主语“”句中传信语的使用情况

在汉语话语中,传信语在不同人称主语的“”句中都有使用。但是,经过统计发现,不同人称主语“”句中使用传信语的频率不一样,请详见表2。

表2 不同人称“”句中传信语的使用频率统计表

根据上表显示,按照不同人称主语“”句中传信语的使用数量和百分比由高到低依次是:第三人称主语“”句(140; 11.6%)>第一人称主语“”句(57; 9.0%)>第二人称主语“”句(8; 6.7%)。可见,第三人称关涉他人信息的句子使用传信语的比率最高;而第二人称关涉受话信息的句子使用传信语的数量最低,其次是第一人称关涉话主自己信息的句子。

仅仅对不同人称“”句使用传信语数量的统计还不太能说明问题,我们还对不同人称“”句使用传信语的类型做了统计。按照上文2.2关于汉语传信范畴和传信语的讨论,在所使用的语料中搜集到了感官亲历、确认性、主观认识、证据推断和传闻听说这五类表达信息来源和可靠性的传信语。它们在不同人称主语“”句中的使用频率各不相同,如表3所示。

表3 各类传信语在不同人称主语的“”句中的使用频率统计表

首先,感官亲历(sensory experience)⑤ 类传信语主要是指信息来源于话主感官的亲身经历,是通过“看见、听见、感到”等感官动词(sensory verbs)体现。例如:

这一类传信语的使用在第一人称主语“”句中最多,在二、三人称中都比较少。虽然,感官经历所感知体验的对象不仅可以是关于自身的还可以是对他人的,但是似乎第一人称主语“”句更偏爱使用这类传信语来加强关于话主自己信息的可信度。

“确认性”是表达话主对信息可靠度(the degree of reliability)评价的一类传信语。它在汉语中主要由一些情态副词和表示确认语气的施为动词(performative verbs)体现。前者如“也许、其实、可能、好像⑥,后者如(我)保证、(我)确信、(我)打赌”等。例如:

这里的“确认性”有一个度的问题,有的是十分肯定、确信甚至不容置疑,有的则只是一种不确定的估计。在使用了传信语的57例第一人称主语“”句中,有18例使用的是“确认性”传信语。而在这18例中有15例是表示高度确认性的传信语,如“我肯定、确信、相信”等,超过了一半还要多。在第二人称主语“”句中没有使用这类传信语的用例。而在使用了该类传信语的24例第三人称主语“”句中,有11例是表示高确认性的传信语,其余的是确信度低的。有意思的是,这11例中大部分句子传递的都是和第一人称话主相关联的信息,如:

再来看主观认识(recognition)类传信语。这类传信语表明信息来自话主自己的认识、想法等。主要是由认知类动词(cognition verbs)(如:“(我)想、(我)意识到、(我)认为”等)和语法化了的感官动词(如:“我看、我说、我觉得”等)体现。例如:

从表3中可以看到,这类传信语在第三人称主语“”句中使用的最多,有29例,约占它使用传信语句子总数的21%。而在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主语“”句中使用的数量不多,分别只有7例和1例。

接下来是证据推断(inference)类传信语。这里要强调的是有证据的而不是凭空推断。最典型的是具有逻辑推断关系的表假设、因果类复句,它们正好分别是演绎推理和归纳推理,如“那么……、因此……”等;另外,该类传信语还可以通过感官推测(如“看上去、看样子”等)来体现。例如:

据统计,这类传信语在第三人称主语“”句中使用的最多,占该人称使用传信语句子总数的三分之一。其次是第二人称主语“”句中有近38%使用“证据推断”传信语。最少的是第一人称主语“”句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数量使用该类传信语。

最后,传闻听说(hearsay)类传信语。这一类信息不是通过话主亲身经历获得,而是来自于他人的传闻或他人的经历。主要通过“XX认为/发现/说”等语言形式体现。例如:

传闻听说类传信语在第一人称主语“”句中只有一例,如上面例(23)。这一例中关于话主自身的信息来自于他人,是他人根据“我最擅长的跳投不准”推断而来。第一人称主语“”句中使用该类传信语如此之少是因为话主在获取关于自身信息时一般不需要来自他人,自己最知晓和自己相关的信息。相反,在第三人称主语“”句中使用这类传信语比较多,有37例。这同样符合常理,因为话主对关于他人信息的获取,一般不可能亲身体验,最常见的方式就是间接听说等。

上文以传信语类型为标准横向比较不同人称主语“”句使用不同传信语的多寡。下面简要地以人称主语为标准纵向小结同一人称主语“”句使用传信语的差异。如表4。

表4 不同人称主语“”句中使用不同类型传信语的频率排序表

4.信息知晓度与传信范畴在话语中的互动关系

4.1 信息传递/接收者和信息知晓者的关系

我们打算在对不同人称主语“”句中传信语使用所表现出来的差异给予解释之前,先弄清楚信息传递者(话主)、信息知晓者、信息接收者(受话)与信息知晓度的关系。然后再来讨论信息知晓度与传信范畴在话语中的互动关系。

信息传递/接收者和信息知晓/未知者并不是对应关系。作为信息传递者的话主并不总是信息的权威知晓者,只有当信息是关涉自己的或者是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这时他才是真正的信息知晓者。同样,作为信息接收者的受话也并不总是被动接收未知信息,当话主的信息是关于对方受话的或者是一些常识性信息,这时受话就是权威的信息知晓者(参看Kamio,1997)。如下图所示:

图2 信息传递/接收者和信息知晓/未知者关系图

下面进一步举例说明话主、受话与信息知晓、信息共享的关系。例如⑦:

上面(25)例是关于话主自身信息的,一般情况下话主是信息的权威知晓者,不能用不确定或者听说传闻的方式来传达这条信息。例(26)是关于受话的信息,受话“你”是信息的权威知晓者,话主在传递这条信息时一般需要交代信息来源。而例(27)涉及到谁是信息的权威享有者,就关于患者病情的信息而言,虽然关涉到作为受话的患者“你”,但是相比之下医生是该信息的权威享有者,因此(27a)不需要交代信息来源。若交际双方是朋友关系,就病情信息而言,朋友相对于患者来说不具有权威性,因此(27b)需要交代信息来源。最后,(28a)是言谈双方共享的交际场景信息;(28b)是交际双方共知的常识信息,所以这两种情况中,话主和受话都是信息的权威知晓者。

基于上述对交际双方和信息知晓之间关系的认识,下文将对我们考察发现的不同人称主语“了:”句中传信语的使用差异给予解释。

4.2 对不同人称主语“”句中使用传信语的差异的解释

4.2.1 为什么“”用在第一和第三人称的主语句中多而用在第二人称主语句中少

我们可以先看“”的意义,《现代汉语八百词》(1980)认为“‘’用在句末,肯定事态出现了变化或即将出现变化,有成句作用。”《现代汉语词典》补充说明了“”的出现位置还可以在“句中停顿的地方”,表示的意义还可以是“在某种条件下出现的情况”和“认识、想法、主张、行动等有变化”等。那么,这些新情况、新看法、新事态的变化所关涉的对象是谁?当话主所传递的这些“新变化”的信息是关涉自身的,那么话主对信息具有高知晓度,当然可以用“”;若话主所传递的这些“新变化”的信息是关涉其他人的,那么话主对信息可能具有低知晓度,这时用了“”还得需要传信语的帮助。可见,“”的使用是与信息知晓度相关的。

从图1的统计看,“”出现在第三人称主语句中的频率最高,其次是第一人称,使用频率最低的是第二人称。为什么“”出现在第三人称主语句中的频率比第一人称还要高?按理说,话主对所传递的关涉自己的“新变化”的信息是最知晓的。其实,这只是一个表面现象,因为通过表1可以发现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句所传达的信息有很多是和第一人称话主“我”相关联的,上文3.1有过介绍。下面通过真实口语例子来加以说明,例如:

(29)反正我们那,那老老太太就是脾气大,那会儿都,好那会儿都有脾气,不照这会儿工商户似的,好,儿媳妇都随随便便的。那会儿,都脾气大着呢。我乍一过门儿的时候儿,什么都不敢说。你要好比是住家去吧,这会儿走时候儿,还得给磕头。,住家去回头得先得给婆婆磕仨头给你几天是几天。说给你五天,你就得五天,你就得回来,你要不回来就不成。(转引自方梅,2006)

(30)当妻子的女人都这样儿,,她就不高兴了。(TALK)

上例(29)是媳妇在谈论自己的婆婆脾气很大,这不是好言。在此,话主在表达关涉自己结婚以后出现的新情况时不用第一人称而用第二人称是有语用动因的。根据董秀芳(2005)的研究认为,这种用法是说话人在思想中脱离自身,用一个第二人称代词“你”所指对象作为外在的被观察者,这样话主就对作为外在观察对象的自我降低了移情度。而例(30)中“你”是泛指任何一个丈夫,包括话主和受话,但从信息内容看,其实是话主的自身经历,这种经历他认为带有普遍性,于是用指称受话的“你”来拉近谈话对象“当妻子的女人”和受话的距离以求得受话和话主的共鸣。总之,这些第二人称主语“”句所表达的信息都是与“话主”相关的。

再来看第三人称,下面两例中第三人称其实都是第一人称的用法,例如:

(31)你要吃苹果,,你又不吃。(引自董秀芳,2005)

(32)老人还是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熬到天亮,坐出租车来到了哈尔滨市道外区富锦街227号三

楼毕强的住处,连连呼唤:“毕强,!”(CCL)

例(31)中“人家”来指称第一人称,这是跳出对话的“我-你”关系,话主将自己外化为“我-你”关系之外的他人,这样拉开了与受话的距离。而(32)例中“奶奶”以孙子“毕强”的口吻自称,这样拉近了话主“奶奶”与受话“孙子”之间的情感距离。

通过上面特例和上文3.1表1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第二、第三人称“”句中,有很多句子传递的信息都关涉到第一人称,要么直接与话主相关,要么与话主所知晓的人、事等间接相关。若把这些情况考虑在内的话,那么“”出现在与话主第一人称主语相关联的句子中的频率最高。所以,“”偏爱出现在句法上是话主第一人称主语的句子和在语义上是与话主相关联的句子之中。

4.2.2 为什么第三人称主语“”句使用传信语比第一人称使用的数量多

上文3.2中的表2显示,第三人称主语“”句中传信语的使用频率最高,其次是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关于此,我们依旧可以从话主对信息的知晓度来解释。一般而言,关涉他人的信息对于话主来说是知晓度低的或未知的,除非该信息和自己相关联。说话要言之有据,不能断然说自己没有把握的话。因此,在第三人称主语“”句中常常会使用传信语说明信息的来源和可靠性,这也符合言语交际中合作原则的质的准则:不要说缺乏足够证据的话。下面我们分析几个口语材料来加以说明,例如:

(33)R:哪科考得不好?(笑声)

L:Mm,哪科考的都不好。最不好的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咱先把窗户关上吧。

R:好吧,好吧,好吧(好)。其实,。我都会做。

L:哼——,你是看那么久肯定会做。我一晚上没睡光看那个。你知道吗,后来就是那天,完了之后,那个我下楼,不是送你吗,回来之后碰见Huor跟XieChen聊天儿呢。……(TJALK)

(34)L:嗯,他们俩的贫可不一样,cao Liang那贫可烦死啦。整个一,哎呀,不说啦。Yang Yansheng挺逗的。我,我第一次见着他,以前没见过他。

R:选修没见过?

L:没,没仔细看。我一直觉得他长的那样,不是那样。昨天我一看,哟,挺像小姑娘儿的。

R:特好玩儿,然后说。(TALK)

上面两组对话中,例(33)话主R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来评价“电工”这门课程的考试难度的。R认为“考试很简单”这条信息对于自己来说是可靠的,但对于受话L来说则未必,因为从前面的言谈来看,L这门课考得并不好,对她来说有一定难度。所以,当话主R在传递该信息时,需要加上表示主观认识的传信语“我觉得”来阐明自己对信息的态度。同样,例(34)话主R不能毫无根据就说“一周作业可以轻轻松松搞定”,前面“如果”假设条件复句是话主所言的依据,可见该信息是经过推理所得。

按理说,涉及第一人称主语的信息对话主来说应该是最具权威知晓性的,为什么它还会有那么多使用传信语来说明信息的来源和可靠性呢?我们仔细观察表3会发现,第一人称主语“”句所使用的传信语大部分都是表示感官亲历、确认性、证据推理的,占86%之多。这些都是帮助话主增加信息可靠性的,下文4.2.3有讨论。

最后再来看第二人称的情况。第二人称主语“”句中大部分是感叹句和祈使句。感叹句是话主对受话的主观情感的表达和评价等,祈使句表达话主作为强势权威的一方向受话发布命令。这些都和话主有密切关联,因此,话主对这些句子所传达的信息具有权威知晓性,一般不用传信语。如果用传信语则主观情感、评价的表达会比较委婉,例如:

(35)A:我课修完了,现在就是写就写毕业论文。

B:有机会出去还是好。

A:呃,在外面反正就是——是另外一种感觉。呃,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出来,反正到现在的感觉还是觉得外面反正不算白待。

B:就是啊,!过关了!(TALK)

(36)B:我天天就是上午上班,就是跟着主任啊,一起看病人。

A:诶,!而且你学一点具体的技术,到哪儿都行了。

B:对。我觉得也是这样的。因为这个眼科,像我们这单位搞的显微眼科哈……(TALK)

这两例中前一例是话主B对受话A的出国求学经历的认识和评价,句子前面用了表示主观认识的传信语“我想”,使自己的评价认识更委婉;后一例是话主A对B目前职业的评价,同样使用了表示主观认识的传信语“我觉得”。这两例的传信语都可以去掉不影响信息的交流。这类表感叹、祈使的“”句若使用传信语则多使用表主观认识一类的。

但是,还有一些第二人称主语“”句是陈述关于受话一方信息的,这时受话是信息的权威知晓者。因此,话主在传递这类关涉受话信息的时候需要使用表信息来源的传信语,这样才不会违反语用上合作原则中质的准则。例如:

(37)B:我上次碰到你弟弟了,,所以这一阵儿比较忙。

A:是啊,我一直没有给你们写信,乱七八糟一大堆事情。

B:我也没有。本来我想的,那个给你写个信的,杂事情很多也比较忙。(TALK)

(38)圆圆:我告诉您,我这速写啊是最快的,等到吃完晚饭啊我还准备画一张头像素描,

和平:不是,你打算画谁呀你?

圆圆:我无所谓呀,反正是你们中间的某一个……

(家人晚饭,圆圆吃完放下筷子,看众人,众人躲避)

圆圆:,我先回屋准备准备,你们商量完了派个代表——别耽误我的宝贵时间。(下)(TV)

上面两例,“你有孩子了”和“你们不愿给我当模特儿了”都是关涉受话的。前一例“对方生孩子了”是听受话弟弟说的;后一例“没有人愿意当模特儿了”是圆圆看见大家躲避她而推断出来的。所以这两例分别使用了听说传闻类传信语“他说”和证据推断类传信语“看样子”。这两例如果去掉传信语就会显得很突兀。

4.2.3 为什么第一人称主语“”句偏爱主观传信语而第二和三人称偏爱客观传信语

这里所谓的主观传信语和客观传信语是从我们搜集的语料所涉及的五类传信语类型来看的。从表4中可以看到,第一人称主语“”句偏爱使用“确认性”类传信语;第二、三人称主语“”句则偏爱使用“证据推断”类传信语,其使用频率都超过了各自带有传信语句子总数的三分之一。

“确认性”类是表达话主主观上对信息可靠度评价的,而“证据推断”类是说信息的获得是通过客观证据推断而来的。这样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不同人称主语“”句对传信语类型有不同的偏爱了。因为第一人称主语“”句所关涉的是话主自己的信息,虽然他自身就是信息的权威知晓者,但是仍然可以使用加强确信度的传信语来增加信息的可靠度⑧。如上文3.2例(13),在此不再另举例说明。

而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主语“”句偏爱使用“证据推断”类传信语是因为它们所关涉的信息一般都是和话主不太知晓或不相关联的,需要通过一些证据推理获取。如例(39):

(39)R:有,当然有啦。咱们,咱们那个考试不是说了,卷面儿不能就是有任何的那个,他可以说你这是做记号。

L:哦,对啦,对,对,对,对,想起来了。

R:要求可严啦!

L:卷面儿不能写东西,你可以在那个选择题那块儿写,对吧?

R:反正你就不能多一个字儿,你不能写。你想,够快!肯定是。(TALK)

上例中,话主所要传达的信息是要说明第三人“他”考试丢分的原因。而话主R对该信息不是权威知晓者,只能通过一些常识此作为证据来推断“他”考试丢分可能是因为在卷面上而未在答题卡上答题造成的。因此,话主R在此传递自己不知晓的信息时应该要使用表示因果推理的传信语来说明信息的来源。

5.余论

文章的初衷是想要从人称和“”的搭配看汉语传信范畴在话语中的表现。我们通过一定规模的语料对不同人称和“”在话语中与传信语的使用情况进行了考察,发现了下列规律:1)“”偏爱出现在句法语义上和话主第一人称相关联的句子之中;2)第三人称主语“”句使用传信语的数量要比其他人称多;3)第一人称主语“”句偏爱主观传信语而第二、三人称偏爱客观传信语。上述规律和信息的知晓度相关。原则上,当信息是关涉说话人自己或者是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时候,作为信息传递者的话主就是信息的权威知晓者;当话主所传递的信息是关于对方受话的时候,作为信息接收者的受话就是权威的信息知晓者;当话主所传递的信息是交际双方共享的时候,那么话主和受话都是信息的权威知晓者。

因此,回到文章开篇提出的问题,为什么“你去商店了”要想独立成为陈述句似乎很难;但是将其中的第二人称代词换成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就没有问题,或者在第二人称不变的前提下,加上表示信息来源的成分就合法了?这个可以利用作为话主的“我”、信息关涉对象和交际双方对信息的知晓性之间的关系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认为,汉语的传信范畴还是一个语用范畴,或者说是广义的语义范畴。它还没有语法化,不能像北美一些语言那样用句法形态来体现“信息来源和可靠性”,而只能通过词汇形式甚至句子类型来表达这一意义。之所以说汉语的传信范畴是属于语用范畴还在于它的使用与话语内容(语场:field)、交际方式(语式:mode)、交际双方的关系(语旨:tenor)等方面都有密切的关系⑨。

另外,我们认为从传信范畴来关照汉语句末语气词的研究应该会有新的发现。本研究涉及“”的使用,王洪君等(2009)对“”在语篇中的用法已经做了很好的研究,认为“”使用在话主主观显身、主观上与受话共处一个话语时空、与受话主观近距交互的语体之中。但是,我们通过语料统计发现,在不使用传信语的前提下,第二人称主语“”句使用的很少(除了感叹句和祈使句)。正如上面总结的,这和话主与所言信息关涉对象的亲疏、生熟有关,也就是与“信息的知晓度”相关。因此,我们可以说“”句的使用与人称和传信语密切相关。关于从传信范畴角度来看汉语句末语气词的研究,张伯江(1997)、李讷、安珊笛和张伯江(1998)就已经对“的”和“吧”有新认识⑩。

最后,从研究方法上来看,基于一定规模真实语料的定量研究有助于我们对语言现象准确定性。就拿本文所涉及的研究对象来说,通过对真实口语的考察,可以从人称、语气、信息传递等多角度研究汉语传信范畴在言语交际中的表现,它们之间的互动研究为我们考察传信范畴本身,以及传信范畴与其他范畴的关系提供了有价值的视角。

注释:

① 这部分真实口语对话语料的影音文件来自陶红印教授,在此表示深深的谢意。该语料包括电话言谈和当面交谈两部分,其中当面交谈的汉语文字转写由笔者完成。

② 其实,“”的检索还可以通过“了,”、“了……”、“了?”或“了+嘛(啦)等语气词”获得。本文的研究只检索“了。”和“了!”,我们认为这足以说明要研究的问题。

③ 这里我们统计的第二人称主语句包括省略第二人称代词的句子。如:(你)再不撤就出不来了。另外,需要说明的是“”用于第二人称的句子并非全然不能说,像用于感叹句中,例如:“幸好,吴强先是掉到一棵树上,然后掉到地上,否则,(你)那天真的没命了!”(CCL)其实,这类例子也是与第一人称话主相关联的,因为说话人也经历了该事件的发生,所以说话人对信息是知晓的。并且,这类使用了“”的第二人称感叹句多是话主的主观评论。感谢匿名专家向笔者提出这点思考意见。

④ 表中,1st.p、2nd.p和3rd.p分别表示第一人称、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

⑤ 汉语中的感官动词有的已经语法化为表示主观认识的动词,比如“我觉得、我看”等,我们对这两类进行了区分,后者归入“主观认识”类传信语。

⑥ 这里“好像”是一个跨类的传信语,除了可以表示确信程度不高,还可以用于表示证据推断类。我们在统计时都根据具体的语境进行了区分。

⑦ 文中未标明出处的例句为笔者自造。

⑧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确认性”有一个度的高低问题。而在第一人称主语“”句18例使用了“确认性”传信语的句子中,有15例是表示高确认性的传信语,如“我肯定、确信、相信”等。

⑨ 关于语域理论中涉及的语场、语式、语旨三种变量,可参看。Eggins(1994)。

⑩ 张伯江从传信角度对汉语句末的“的”,有专文研究,详见李讷、安珊笛和张伯江(1998)。而对句末语气词“吧”的新认识在张伯江(1997)文章结尾处有所提及。

标签:;  ;  ;  

从个人与“”的搭配看汉语交际范畴在语篇中的表达_第二人称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