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赖斯循环及其解决方略，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方略论文,赖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语义学与语用学的界面问题历来是学界讨论的焦点。有语义学包含语用学或语用学包含语义学的包含论和语义学与语用学相互补充的互补论（Leech 1983），也有语义学与语用学形成连续体，对它们的任何区分都是任意的、人为的连续体论（Langacker 1987）。Levinson（2000）则提出了格赖斯循环论（Grice's Circle），引起了人们的关注。本文首先讨论格赖斯循环，然后提出联结主义的解决方案。
1 格赖斯循环
Grice将说话人的意义分为直说（What is said）和含义（What is implied）。从逻辑上讲，直说先于含义，是含义推导的前提和基础。但Grice又认为听话人处理含义前还须处理直说中不明确的因素。例如，听话人理解He is in the grip of vice时须确定He指称某位男性或动物，vice是指恶习还是台钳和说话的时间（Grice 1989： 25）。简而言之，Grice认为处理含意前听话人需消除歧义，确定指示和指称对象。但Grice没有探讨消除歧义、确定指示和指称对象是否需要语用推理，他的合作原则和准则是否对消除歧义、确定指示和指称对象起指导作用。 后来的新格赖斯语用学家（Levinson 2000）、关联理论学者（Sperber & Wilson 1986/1995,Carston 2002）和语言哲学家（Bach 1994,2001）等注意到处理直说须要语用推理。综合上述学者的研究，这些语用推理包括下述主要内容。
1.1 消除歧义
Levinson（2000： 174）认为消除歧义不仅涉及到语境知识，而且需利用Grice的合作原则。例如，在消除①中的词汇歧义时，听话人需根据关系准则和栽种植物会美化风景，而建立工厂一般会污染环境、破坏风景的百科知识确定① a中的plant指称植物而b中的plant指称工厂。
①a.The view could be improved by the addition of a plant out there.
b.The view would be destroyed by the addition of a plant out there
1.2 确定指示、指称对象（注：Levinson（2000）将确定指示、指称对象分开探讨。本文采取关联理论的方法，将两者结合起来讨论。）
传统观念认为确定指示、指称对象只是指示、指称表达式与语境中的指示、指称对象直接映射的过程而不涉及语用推理。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在理解②时，听话人须根据管理者一般害怕暴力的发生，而示威者努力使用甚至提倡暴力的背景知识将②a中的they确定为the administrators，b中的they为the demonstrators.
②a.The administrators barred the demonstrators because they feared violence.
b.The administrators barred the demonstrators because they advocated violence.
1.3 补充省略成分
受交际的经济原则驱使，说话人往往用一个词、短语或不完整的成分代替完整的话语传达意义。在这种情况下，听话人需利用语用推理将直说补充成完整的命题。虽然一些省略是受规则支配的句法现象，恢复省略的成分只需根据句法和语义原则确定，但大部分省略却不能根据句法规则补充完整。Levinson（2000： 183）认为将③中B的话John恢复为John came也需根据关系准则。
③A：Who came？
B：John.
单个词语或短语的话语更需语用推理才能确定说话人所要表达的完整命题。Bach（1994）、Carston（2002）都注意到一些话语如下面的例④看起来是完整的句子，但还需语用推理才能补全（completion）为完整的命题。
④a.Paracetamol is better.〔than what？〕
b.he is too young.〔for what？〕
c.The winners each get ￡ 1,000.〔winners of what？〕
d.I like Sally's shoes.〔shoes in what relation to Sally？〕
1.4收窄概括（generality narrowing）
话语有时表达的是宽泛、图式或笼统的意义。听话人在特定的语境下需运用语用推理将直说收窄为说话人所要表达的具体意义。要不然，直说表达的将是几乎空洞的命题。对于一生中至少吃过一次早饭的任何人，⑤a总是正确的，因而也是空洞的。听话人需根据语境知识将⑤a收窄为说话人在说话的那天早上吃过早饭。晚上，电视机一打开都能收看到节目，⑤b表达的命题似乎与事实相矛盾。听话人需运用语用推理将⑤b收窄为晚上电视里没有什么值得观看的节目。⑤c也需根据语境收窄为某个晚会或集会上的每一个人都离开得早。
⑤a.I have eaten breakfast.
b.There is nothing on telly tonight.
c.Everyone left early.
1.5 扩大概念
交际中，词项（lexical items）所要表达的概念往往不同于它所编码的概念，在特定的语境下需要扩大概念内涵或作宽泛（loose）解释。⑥中的raw不是指牛排是生的，没有烹调过。听话人需运用语用推理将raw宽泛地理解为牛排煮得不烂，几乎生的。
⑥This steak is raw（uttered in a restaurant when steak is served）.
推导含义须预先确定直说，但上述现象表明直说的处理即语义处理又依赖于含义的处理——即利用语用推理消除直说的歧义、确定指示、指称对象、收窄概括、补充省略成分、或扩大概念。这样，直说处理的输出成了含义处理的输入，而含义处理的输出又成了直说处理的输入。直说既决定含义又被含义所决定。这就是Levinson（2000：186）所说的格赖斯循环。
2 主要解决方略
其实Levinson并不是第一位注意到格赖斯循环现象的学者，也不是第一个使用该术语的人。Frege（1956）早就注意到确定句子的意义须参照语境因素。例如，他认为The tree there is covered with green leaves现在为真，6个月后则可能为假。Strawson（1950）也认为句子本身没有真假之分，只有句子的使用即特定语境中的话语才有真假之别。例如，The king of France is wise本身没有对错，但在路易十四统治时期说出，The king of France指路易十四，这个话语便是对的；而在路易十五当政时期说出，The king of France指称路易十五，这个话语则为错；如果这个话语是在20或21世纪说出，那就没有对错之分，因为现在法国的政体是共和制，根本没有法国国王。Levine（1989）首先使用了Gricean Circle这个术语。Bach（1994 2001）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将话语意义分为三部分：明说（what is said）、隐义（impliciture）和含义。明说只局限于说话人明白无误地所表达的话语。隐义是明说所隐含的意义（what is implicit in what is said）即明说通过补全或扩充（expansion）所发展的完整命题（Bach 1994）。含义则是根据明说推导但独立于明说的命题。关联理论（Sperber & Wilson 1986/1995,Carston 2002）也提出了话语意义的三分法：明说、明含（explicature）和含义。明含是指对话语所编码的逻辑形式的发展即利用语境信息通过消除歧义、指派指称等手段将逻辑形式补全和富义（enrich）成命题形式（Sperber & Wilson 1986/1995：181—182）。早期的关联理论认为听话人是按照明说、明含和含义的顺序理解话语意义的（Sperber & Wilson 1986/1995：176—183）。最新的关联理论则强调明含和含义的相互调整与制约（Sperber & Wilson 1998,Carston 2002,2004）。
针对格赖斯循环，Levinson（2000： 168,244）提出了插入（interleave）法：语义处理进行到一定阶段而且需要时，插入语用处理，然后再进行语义处理，如此循环下去直至最终理解说话人的全部意义。这样，产生了语用侵入效应。为此，Levinson详细探讨了比较、条件、否定等侵入句式（intrusive construction），即整个表达式的真值条件依赖于插入其成分的一般会话含义。从逻辑上讲，⑦是异常或矛盾句，因为两个比较项的真值条件内容相同。但从语用上看，⑦之所以成真是因为整个表达式的意义依赖于插入and的一般会话含义——and then， 即⑦表达的完整命题是⑦’。
⑦Driving home and drinking three beers is better than drinking three beers and driving home.
⑦'Driving home and then drinking three beers is better than drinking three beers and then driving home.
但是有的词项有多个一般会话含义。Levinson的插入法未能解释听话人何时应该插入何种一般会话含义。例如，and除表示逻辑上的连接关系外，还可表示多种一般会话含义。⑧a中的and表示的是时间上的前后顺序关系（and then）。而⑧b，c，d中的and都表示因果关系（and as a consequence）。同是因果意义，⑧b中的and表示的是直接原因关系（Mary向Paul的头上开枪是Paul立即死亡的充分条件）；⑧c中的and表示间接原因（Sue贪酒杯是对John抛弃她的反应）；而⑧d中的and表示能使（enabling）条件（忘了将蛋糕藏起来只是小孩吃掉蛋糕的前提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⑧e中的and却表示包含（containment）的意义即在伦敦玩的那天中说话人去了Harrods（伦敦有名的购物街）。因此，含义的插入应根据具体语境选择合适的意义而不是插入固定不变的一般会话含义。
⑧a.He handed her the scalpel and she made the incision.
b.Mary shot Paul in the head and he died instantly.
c.John left Sue and she took to the bottle.
d.He forgot to hide the cake and the children consumed it.
e.We spent the day in town and I went to Harrods.（摘自Carston2002，略改动）
此外，词项所编码的概念往往不同于在具体话语中所要表达的概念，一般都需作临时性专门建构（ad hoc construction）（Carston 2002）。所以，Levinson的插入法对解决格赖斯循环的作用不大（Carston 2004）。
无论Bach和关联理论使用何种术语怎样切分说话人的意义这块馅饼都不能改变格赖斯循环的性质（Levinson 2000：198）。基于模块论的线性顺序早期的关联理论和Levinson的插入法都未能反映听话人理解话语时平行处理的心理现实。强调明含和含义的区别但忽视它们的联系与共性也是不妥的。所以，我们提出联结主义的解决方案。
3 联结主义的解决方略
交际中，为了既准确而又快速地传递所有的信息，说话人只能一方面用突显、重要、不得不说、或只能说的部分以听话人可接受的方式代替所要表达的全部意义。因此产生了会话含义。另一方面，说话人可以简化所用的语言从而达到既快而又准确的目的，如使用指示、指称语，省略双方共知或听话人能从语境中猜测的部分，使用笼统、概括的表达式代替冗长罗嗦的细节或用突显的部分代替整体等。这样，就产生语言表征不足现象（linguistic underdeterminacy）（Carston2002），即交际中所使用的语言不能充分表征说话人所要表达的完整命题。因而产生了明含。不管从哪方面看，直说都是突显、重要的，说话人只能采用的话语。直说的突显性为联结主义解释格赖斯循环提供了契机。
联结主义是根据已知的大脑神经、生理知识运用计算机模拟大脑运行的理论体系（Bechtel & Abrahamsen 2002，李平2002）。大脑神经系统由数目巨大且相互连接的神经元组成。每个神经元都具有接受外界或其它神经元所提供信息的输入功能、根据输入值激活或抑制其它神经元、计算并输出结果等功能。输入的激活值对解释格赖斯循环的启示是：当前情景语境知识和长期记忆中的逻辑和百科知识是无限开放（open-ended）、多种多样的。只有突显的直说才能激活所需的相关背景知识。例如，banana的背景知识就包括香蕉的形状、颜色、结构、味道、营养价值及长在树上、产于热带和如何吃等抽象知识。但John slipped on a banana激活的是香蕉皮而banana republic激活的却是香蕉在一些中美洲国家中的经济地位或作用。所以，直说——不管是词、短语或句子都不能表达完整的命题， 仅是能激活说话人所要表达全部意义的模板（template）或图式（Carston 2004：5）。
联结主义的最大特点是神经元处理信息不是按照线性顺序进行而是平行处理的。基于这种平行处理的互动激活（interactive activation）理论认为大脑处理话语时既有从语音到词汇、句法、语义再到语用的自下而上的过程， 又有利用突显的直说所激活的当前情景语境知识和长期记忆中的百科知识处理语义、句法、词汇和语音的自上而下的过程。处理每一层面的信息既借助于其它层面信息又被它们所限制。两种过程在同一时间内互动激活出说话人所要表达的全部意义。具体地讲，大脑一方面自下而上地处理直说的语音、词汇、句法、语义信息，同时激活相关的语境和百科知识消除直说的歧义，确定直说中的指称和指示对象，补充直说中的省略成分，收窄直说的概括，将直说发展成完整的命题。另一方面，大脑还同时激活相关的自上而下的逻辑推理和百科文化知识互动激活出含意。这表明语义和语用处理同时进行，互相渗透。在电影《简爱》的后半部分中，由于罗切斯特已婚，他与简爱的婚礼未能举行，简爱决定与罗切斯特分手，离开桑菲尔德庄园，而此时罗切斯特的原配发妻纵火焚烧罗切斯特的城堡。正当罗切斯特策马追赶简爱的马车时，仆人抄近路来到罗切斯特跟前气喘吁吁地说：“Mr Rochester,the house.”说话人（仆人）在城堡已着火并有人命危险的紧急情况下，受经济原则驱使只能说出the house.而听话人（罗切斯特甚至包括观众）只能根据仆人说话时的紧急情形和由house所激活的百科知识——其妻多次有纵火焚烧城堡的历史，将 the house 收窄为城堡同时将其发展为完整的命题——“Mr Rochester,your castle is on fire.”另一方面，house同时在罗切斯特的神经网络中激活起其妻被关在城堡上部的背景知识，从而激活the house的含义——Please go back and rescue your wife.短语例⑨一方面激活说、听双方正在谈论的话题——this used car，听话人在此基础上将⑨补充为完整的命题——This used car has covered only 22,000 miles and it look like a new car（具体的表述可能不同，但所表达的命题应是一致的）。另一方面，听话人利用⑨所激活的长期记忆中的相关百科知识——一辆旧车只运行了22，000 英里且不算旧激活出⑨的含义——This car is in good condition and worth buying it.
⑨Only 22，000 miles.Like new.〔uttered by a used car salesman〕.
4 结束语
联结主义的互动激活理论不是割开语义和语用处理，而是强调两者之间的相互依赖和渗透。这不但说明格赖斯循环不可避免（Carston2004），而且也表明语义与语用处理的同时性，不存在语义优先还是语用优先的鸡和蛋孰先孰后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