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政治：一个不该被忽视的研究领域，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研究领域论文,政治论文,企业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D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608(2012)01－0052－04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西方学者观察到企业与政治的关联性，政治学范畴被引入企业管理研究之中，创立了企业政治学(又称公司政治学)。在我国企业内，政治权力与经济的侵蚀现象俯拾皆是，企业政治问题层出不穷，但企业政治问题研究却十分落后。随着市场化和开放性经济的演进，中国企业政治问题日益突出，迫切需要中国式的解读方法和解决之道。
一、西方企业政治问题研究的现状
无论对政治持否定态度，还是持肯定态度，抑或“中立”地对待政治，学者们发现了企业政治对于企业成长的价值。在价值判断上的分歧源于观察问题立足点的不同：从企业运营绩效判定企业政治的价值，学者们作出了肯定评价，认为“政治的运用是企业管理变革的必备工具”[1]，公司政治是左右企业的隐性力量，因此，“企业变革需要熟练运用政治技巧”[2]。从权力运用及其效应看，学者们认为，企业政治行为会引发政府公共权力配置失范，公权私用不仅衍生出严重的权力腐败，还导致资源配置效率低下，赫尔曼的“政府俘获”理论对此作了详细的解读[3]。
出于对“政治”不甚了解以及政治“复杂”甚至“肮脏”的说法，管理学家曾不屑于研究企业政治，但是，政治无孔不入的影响使管理学家不得不转而重视企业政治问题，他们提出了“公司政治”、“公司政治战略”等范畴，并一直引领着企业政治研究。西方企业政治研究表现出如下显著特点：
第一，政治的泛化与企业政治的特异性。拉斯韦尔给政治下了一个宽泛的定义，认为政治不仅包含了“亚里士多德和韦伯称之为政治的每项事物”，而且从本质上是研究“权力的形成和分享”的，因此，只要有权力关系或冲突情境，就有政治[4]。在拉斯韦尔观点的影响下，政治问题研究的领域十分宽泛。
在企业政治研究上，虽然也沿袭了泛化的传统，但研究问题的出发点和演进路线却具有自身的特点。研究集中在如下几个方面：(1)企业政治的“善恶观”。学者们没有简单地评价企业政治的善恶，而是引入时间维度，认为在企业成长的早期阶段通常存在不同程度的违规，在企业内部也容易出现“灰色政治”甚至“非法政治”行为，随着企业的逐渐发展，政府对企业的管理加强，企业内部的各项制度建立起来，“灰色政治”的存在空间被挤占。学者们还认为，应将企业政治本身的善恶与企业政治行为过程及结果的善恶区分开来，企业政治本身的伦理性是“善”的，而企业政治行为过程及其结果可能是“恶”的。从企业政治战略与行为的绩效看，企业政治“恶”的一面引起了更多的关注，因为企业政治行为不仅对员工士气(破坏员工协作、改变绩效考核方式)、企业内信息流动(信息难以共享)、企业战略(迎合利益集团的需求)造成负面影响，而且还存在许多潜在危害(Newman)，如引导管理人员致力于相互争斗，激励与约束机制过多考虑利益集团的要求，管理人员偏离企业的中心目标，企业的长期利益受损等。“善”的一面主要体现在对组织变革推动上(Kumar,Thibodeaux)。政治活动为组织变革提供激励、能量及热情(Buchanan,Badham)，激发辩论，寻求关键人物及集团的支持，具有隐蔽性的操纵等，能够加快组织变革的进程。(2)企业政治行为产生的根源与动力。Newman用人的交易本性揭示企业政治产生的根源，认为企业中的每个人都在不同程度地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介入企业运行，手握权力的人更易进行这样的“交易”。大企业比小企业更加热衷于企业政治，原因是大企业对企业政治的影响力更大，因而企业政治行为的绩效更加明显，这正好符合“无利不起早”的经济准则。(3)企业政治战略被看成是企业管理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4)在企业政治行为研究上，“灰色政治”行为的研究成为企业政治行为研究的重点，“非法政治”行为研究没有成为研究重点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其并没有推广价值。
第二，企业政治研究的两个层面：企业政治战略与企业政治行为。学者们区分了企业宏观政治学与企业微观政治学。企业宏观政治学主要研究企业与外部的关系，重点探讨企业与政府的关系以及企业的社会认同等。企业政治战略研究是企业宏观政治学研究的核心内容。企业微观政治学研究着眼于企业内部的组织制度与组织行为问题。Kipnis提出了企业最常用的微观政治策略，即合理性、友情、结盟、谈判、硬性的指标、高层权威、规范的约束性等。Mintzberg(1983)列举了企业中普遍存在的政治游戏。Allen、Madison及Porter等列举了企业政治的表现形式，它们是：攻击及责备他人，把弄信息，塑造自身形象，谋求他人对自己主张的支持，逢迎，结盟，结交有影响力的人，互利互惠等。Gandz及Murray发现了企业政治发生的频度，企业中主要有11个领域存在着政治活动。这些领域及其中政治活动的频度分别是：晋升及调动(1.65)、雇用(1.03)、薪酬(1.21)、预算(1.27)、设施配置(1.48)、授权(1.65)、部门间合作(1.77)、人事政策(1.14)、处罚(0.98)、工作评价(1.37)、申诉(1.22)，并断定政治活动的频度与其活动领域的客观程度相关。
第三，多学科对企业政治的解读。Getz(1997，2001)列举了研究企业政治问题的基础理论，它们是：利益集团理论、公共选择理论、集体行为理论、交易成本理论、资源依赖理论、交换理论、企业行为理论、制度理论、代理理论、商业战略理论、人口生态理论、博弈论。这些理论涉及政治学、经济学、管理学、社会学等学科领域。企业政治学的研究方法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从而使研究问题的角度更加新颖，得出的结论也更加精准和具有极强的应用性。
二、必须重视我国企业政治问题研究
企业政治问题的普遍存在性，我国企业政治问题形成机制的特殊性，企业成长对政治营销和政治管理的高度重视，以及企业政治学作为政治学的分支也有独立发展的需要，当前创建中国企业政治学十分必要。
1.企业政治问题是不容回避的问题
经济问题演变为政治问题和社会问题是“问题”恶化的表现，也是任何良性社会希望规避的现象，因此，从政治学、社会学的视角透析经济问题就显得十分必要；更何况，在我国，许多经济问题从本质上讲就是政治问题，或者解决问题仰仗于政治手段。
首先，在市场经济体制下，企业主要听命于“看不见的手”，但也离不开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的帮助。对企业而言，投资环境中最重要的不是“三通一平”、“七通一平”等物质条件，而是政府的政策(具体地讲，就是各种优惠政策)和服务(俗称“软环境”)。企业为了获得优惠政策和高效服务，既可以采用经济手段，也可以采用政治手段。温州人比其他地方人更理解政治的经济意义，更能利用政治获得财富，17％的经营者坦言“钻过政策空子”，龙头企业老总“参政议政”的概率较高，大型企业人员当选为各级人大、政协委员，或者直接就任较高级别的官员，一些企业的老总还受聘兼任当地政府决策咨询顾问或委员，政府官员乐意出席大企业的庆典活动，这种“默契”实际上就是权力的博弈过程，甚至还不时出现“权钱交易”的影子。在这个过程中，企业拉拢腐蚀政府官员，将企业的诉求上升为区域经济政策，让政府官员成为企业非规范营销活动的“保护伞”，政府官员被大企业俘获，公权私用、公权乱用的现象就难以避免。在这里，我们看到，对企业而言的善举，对社会而言却是恶行——企业政治行为已经影响到公共权力的合理配置；对企业而言的经济行为，站在政府和公众的角度看却是政治问题。以上现象的存在并不是在个别企业短期内存在，而是在所有企业内长期存在。因为，无论市场经济体制如何完善，都必须处理好政企关系、企业利益与国家利益的关系、效率与公平的关系等，处理这些关系不仅需要经济思维，更需要政治思维。
其次，在现代企业内，政治问题普遍存在。“大企业小社会”是我国企业组织的特点，许多企业的组织机构甚至与国家的政党机构和社会管理机构一一对应。在这样的企业内，企业行为具有政治性是不难理解的。在一些成功的企业内，政治组织架构与企业的管理制度的结合，带来了企业管理的高效率。柳传志、张瑞敏实业报国的“大政治”的企业观和谦和平常、注重对外沟通的“小政治”的企业观，就是较好地利用了企业政治的积极作用。以上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从另一个方面看，由于企业经济行为和公共政治行为在约束条件和目标上的差异，过于政治化的企业行为未必给企业带来正的收益。一些企业家沽名钓誉，过分热衷于“乐善好施”，最终导致企业资金链断裂，给企业带来灾难性后果。虽然基于利益冲突和权力角逐而产生的“灰色政治”活动，在客观上对保持企业活力有一定促进作用，但过强的“灰色政治”活动则会阻碍企业目标的顺利实现。如何规制企业内的“灰色政治”行为是政府和企业管理者必须思考的问题。至于非法政治组织与政治行为对企业的破坏性作用就不需多论了。
再次，在外向型企业内，不仅需要一般的政治思维，而且必须有国际政治思维。当政治风险已经成为外向型企业最大的经营风险时(这些风险主要来自东道国的政治抵抗、民族情结、制度冲突等)，企业家必须充分了解东道国的政治制度及政局的稳定性，了解东道国的民族文化、风俗习惯及对外来文化的态度，了解东道国各种法律和管理制度等。如果不进行以上分析就贸然投资，就极有可能遭遇政治风险。由于政治风险具有“系统性风险”的特点，且风险产生的后果往往是企业难以承受的，因此，企业只能在预防上下工夫。
2.政治营销是一种有战略意义的营销策略
政治营销可以从两个层面来理解。第一，将政府看成是“客户”，通过一定的营销手段获得政府的订单。政府的身份是双重的：作为商品采购者，政府的公务采购是所有企业希望争取的大订单。作为社会管理者，政府掌控的公共资源更是企业的稀缺资源。在西方，企业通常采取“政府俘获”的策略，以获得更多的政策优惠，拿到政府的订单。第二，利用政治手段，推销企业的产品。由于国际化经营很容易引起经济摩擦，进而演化为政治冲突，企业通常采取“二元主义战略”(经济战略和政治手段)应对之，日本企业创造的“经营当地化”策略被奉为跨国企业政治营销战略的典范。20世纪80年代，日本的家电企业创立了“经营当地化”策略，主要包括人员当地化、原材料和物品采购当地化、资金当地化等。从政治营销产生的历史考察，政治经营是跨国公司海外扩张的常规策略。对国内企业而言，政治营销仍然是一个有待进一步开发的领域。历史上的红顶商人胡雪岩把玩政事左右逢源，游刃有余。现代商人中国(杭州)青春宝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冯根生看到了“经营管理里面有政治”，凭借对政治(政策)的敏锐洞察力，先政策而行，步步抢占先机，取得了巨大成功。
中外历史上著名企业(家)的政治营销理念需要总结和提升，为我所用；针对世界政治经济的新形势，结合我国转型经济的特点，提出新的企业政治营销战略与方法更具有现实意义。在我国现阶段，基于转型经济体制的特点，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企业的航向，因而，预测政策的走向，有时比预测市场的变化更为重要，因此，企业对中国企业政治营销术有迫切的需要。
3.企业政治学有独立发展的必要
在政治无处不在的国度，企业政治学并没有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企业政治研究成果寥若晨星，这种异常的反差来自“只做不说”的行事习惯，也是理论与实践脱节的流弊使然。由于企业政治问题不仅敏感而且复杂，谨慎至上的科研精神和单相度的研究习惯使得学界绕道而行，甚至认为管理学与政治学不那么容易交叉融合，因为管理学强调“效率”准则，政治学看重“制衡”机制。
现在看来，必须抛弃固有的行为习惯和思维定式，务实地审视企业中的各种问题。将管理学与政治学交融起来，同时借用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创立企业政治学不仅是必要的，而且还能拓展政治学和管理学的研究视野。
从政治学的角度研究企业管理问题，必将延展政治学研究的领域，其核心价值体现在：从一个全新的视角探讨企业战略与策略的科学性，纠正企业发展中对政治或“狂热”或“忽视”的极端倾向，寻找到企业政治生存理念和行为的度，谋求企业发展的可持续性。从政治学的层面思考企业的组织行为，并不是让企业的组织及行为重新带上政治色彩，而是引入政治维度评判企业组织架构的规范性和企业行为的合理性，使企业组织及其行为既符合经济理性，又符合政治原则。唯此，企业发展的组织与制度保障才是可靠的，企业行为才是科学的。
从管理学的角度研究政治问题，无疑会带来政治学研究范式的创新，其核心价值表现在：管理学一旦被引入了“制衡”、“公平”等范畴以后，资源配置的模式、方法及其绩效检验标准就会更加丰富，更加符合企业发展战略，也更加符合经济社会发展战略。
以政治学和管理学为基础的企业政治学具有相对独立的研究对象，企业政治学的独立发展能够凸显政治学研究的实用价值，也能为管理学、经济学研究提供新的思路。
三、中国企业政治学需要研究的基本问题
根据Getz(1997)的研究，企业政治研究的基本问题包括：企业为什么要参与政治行动？什么时机参与？怎样参与？在哪里参与？谁来参与？遵照以上的思路，中外学者的研究逐渐聚焦，为企业正确实施企业政治战略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建议。
近年，我国企业政治问题研究方兴未艾，樊峰宇所著《公司政治：左右公司命运的隐性力量》被誉为我国研究企业政治的第一部专著。华中科技大学田志龙教授及其研究团队长期关注企业政治问题，著述颇多。他们对西方企业政治研究成果进行了梳理，总结出西方企业政治行为的类型、战略意义及其对中国企业的借鉴作用。这些研究基本上勾勒出中国企业政治学理论与实践研究的框架。进一步完善中国企业政治学，需要重点回答如下问题。
第一，中国企业政治学的基本范畴体系。中国企业政治学的基本范畴一定是管理学基本范畴(计划、组织、实施、控制等)和政治学基本范畴(国家政权、国家形式、政府机构、政府职能、政党政治、政治社团、公民、政治革命、政治改革、政治专制、政治心理、政治思想、政治社会化等)的混合。利用这些范畴，可以构架中国企业政治学研究的逻辑体系。结合中国企业政治研究，笔者认为，中国企业政治学的基本范畴主要包括：企业政治环境、企业政治战略、企业政治组织及行为、企业政治效果等。
第二，中国企业政治环境问题。在我国开放的市场经济体制下，企业的政治环境包含国内政治环境和国际政治环境。对任何企业而言，国家的政党制度、民族与宗教政策、经济与社会管理体制、对外经济政策等都是其生存和发展的重要条件，也是企业发展的基本环境。具体到每个企业，该企业的产业经济政策、企业所在区域的政治经济文化和风俗习惯等，都是企业发展的特定环境。我们需要对中国企业发展的基本环境和特定环境进行分析和评价，通过研究，及时发现影响企业发展的不利因素，以便于企业运用积极的企业政治行为逐渐改善企业生存环境。
第三，中国企业政治战略与策略研究。几乎所有的企业都知晓战略的价值，特别是一些大企业通常都制定了企业经济发展战略，对企业产供销各环节、人财物各因素、权责利关系等都作了预测和分析，提出了明确的管理目标，围绕这些战略目标企业提出了一系列的实施办法。这些战略与策略固然重要，如果在此基础上加上企业政治战略，企业发展战略就会更加完整。
中国企业政治战略就是要在充分研究企业政治环境的基础上，寻找最大限度地利用宏观、微观政治环境，拓展企业生存空间和发展潜力的系统方法。着重解决的问题包括：企业政治环境评价(这是制定企业政治战略的基础)、政企关系优化(构建适合企业特征和我国公共权力配置原则的政企关系)、企业领导力与执行力(企业权威与团队协作精神的锻造)、企业社会责任与企业形象(寻找企业与政府、企业与社会沟通的渠道，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企业政治风险(研究企业政治风险的类型、发生机制与规避方法)等。
第四，中国企业微观政治与宏观政治。这是企业政治研究的两个层面，在研究内容上基本上是一致的，核心内容是企业组织和企业行为。企业微观政治主要研究企业内部组织与行为，企业宏观政治主要研究企业与政府之间的关系架构与政治行为选择等。
第五，中国企业政治行为规制与绩效问题。如前所述，企业政治行为有“善恶”之分，且企业政治行为的“善恶”依时间而变，因观察角度不同而异。因此，政府必须从公共权力约束的角度制定企业政治行为规范，裁定企业行为是否依法合规，并作出相应的处理。由于企业性质与规模的不同，政府必须为不同类型企业制定不同的行为准则，并依次评定企业政治行为绩效。对企业而言，除了必须按照政府的要求规范企业政治行为外，必须根据企业自身的需要，提出企业内部政治组织与政治行为规范，充分利用企业内部的政治组织和政治活动，激发员工的潜能。
［收稿日期］2011－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