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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19世纪末资产阶级维新派首先喊出“解放女性”的呼声后，中国的上空一直高高飘扬着女性解放的旗帜。经过艰难曲折的斗争，女性解放虽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但时至今日，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我们仍然要为女性解放而大声疾呼。虐待妇女、买卖婚姻、卖淫、纳妾、女职工下岗、女大学生分配难……一切都那么令人忧虑。尤其在人们的思想中存在的对女性解放的种种误解，阻碍着女性解放运动的不断前进。因此，清晰、正确地理解女性解放的内涵，是当前首要的任务。本文试就此问题加以阐析，以期得到共识。
一、女性是什么
要理解女性解放，需要懂得什么是女性。对女性的解释可以丰富多彩，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笔者将作如下解释。
女性首先是人，它有着人的一般存在，有着同男人一样的人格与尊严，有着同男性平等的社会地位与政治权利。但随着父权制的降临，女性沦为人类的第二性，被剥夺了做人的资格。“人”的内涵中似乎没有了女性。在英语中“人”是“man”而非“woman”。中国的甲骨文中，“女”字是一个跪着的人形。女性是花朵——是供男性赏心悦目的玩物，女性是月亮——只能靠太阳——男性的光而发热发光。几千年来，女性附属于男性，毫无自主意识，唱着悲壮的歌，延续了一代又一代。
十八世纪，在西方爆发了具有深远意义的资产阶级启蒙运动，“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启迪了人们的心灵，人们开始重新认识女性。女性发出的第一声即是“我和男性一样都是人。”
大自然创造了男性与女性两个性别，作为一类动物，他们共同生存，共同繁衍后代，遵循着生物界的一般法则，却又是高于其他动物的最聪明的一类动物。在人的进化过程中，直立行走，手足分工，女性同男性一起付出了艰辛的探索。社会生活中，女性与男性一道制造工具，使用工具，有语言、有思维，通过人类独有的劳动，征服自然，改造自然，创造自己崭新的文明。在这一过程中，作为人的存在，男性与女性找到了其存在的最本质价值——创造。这是区别于一般动物的本质存在。藉于此，人类不断前进，争取实现人的最高价值——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作为人，女性与男性一样有自己的人格、尊严、不受侵犯，可以保持独立的精神追求，独闯自己的一片天空。女性也是太阳，能发光发热。
然而，“造世主”既已创造男女两种性别，就会让其有所不同，女性同男性比较，有着自身的特殊性：
自然属性上，男女两性最根本的在于生殖系统的差别。女性担任了繁殖后代的任务，身体内部就有了子宫、卵巢、输卵管等器官，就具有了月经、妊娠、分娩、授乳等特殊的生理机能。女性承担了生育的重大使命，对人类的延续做出了无与伦比的贡献，其生育价值应得到社会的承认，受到相应的保护。
基于生殖系统的差异，女性的身体结构与男性的差别也显现出来：男性身体多粗壮，肩宽臀窄；女性胸背部及四肢肌肉没有男子发达；从骨盆底、盆腔结构看，其支持力量比男性稍差。从生理机制看，女性输送氧气的能力不如男子，肺活量比男性小。由于这些性差异，女性对重体力劳动的适应能力不如男性，当进行同等程度的体力劳动时，肌体的负担较男性大。但也不是绝对的。通过锻炼，这种差异会缩小。像福建惠安女、海南文冒女，世世代代承担着中原文化传统上认为只宜男人从事的重体力劳动。从大脑两半球的构造看，女性更善于形象思维，语言能力优于男性，而在抽象思维和逻辑思维方面逊于男性。国内外大量的社会学调查和心理学测验表明：女性与男性具有相同的总体智慧能力，在智力综合平衡方面，男女两性是并驾齐驱的。“女性弱智论”是一种偏见。
基于男女两性的性差异，在社会上便形成了不同的社会性别角色。长期以来，女性形成了以家庭为人生的落脚点，做一个贤妻、良母、乖女儿，则应具有柔顺、善良、忘我等气质；而男性的着眼点应在事业上，是权力、刚毅和信心的化身。在男女社会角色形成的过程中，不可否认生物因素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它奠定了发展的基础与倾向。女性毕竟要成为女儿、妻子、母亲，两性分工是社会需求的自然依托，而社会文化在其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女性一出生，人们就会按照女性的角色加以教育。美国学者都密德博士研究了新几内亚三个部落的两性行为与气质，发现在不同的部落社会里，男性与女性的性别角色可以完全相反，女人可以被训练成凶猛、严厉，并处于优越的、无情的、支配的地位，而男人可以不大负责任，情绪依赖。性别角色是可以改变的。
但同时应该指出，文化所留给人们的心理积淀，其有很强的遗传性和渗透力，一时很难改变。任何盲目地改变一方的性别角色，而变成另一方，都是徒劳无益的。现代兴起的双性学研究认为，男女双方可以同时具有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具备这种双性气质的人更具独立性，其智力与行为表现更为出色，因此男女两性不应让一方变为另一方，而应相互吸收其优点，将自己的潜能充分发挥出来。
综上所述，女性首先是人，具有人的社会本质，又有不同于男性的自然属性。两性间社会角色的差异，是社会的发展形态和自然属性的不同造成的。既要承认两性的差异，又不可过于夸大。在明白女性是什么之后，认识和研究女性解放问题就有了依据和前提。
二、什么是女性解放
解放，泛指解除束缚，得到自由与发展。女性解放，从表面上看，就可以理解为女性解除束缚自己的一切，得到自由与发展。从实质上看，它是有特定含义的，这就是：
其一，女性解放是人的解放，这是女性解放的战略含义。女性首先是人，女性解放就是人的解放。当父权文化摧毁女权文化，男性成为社会的主宰之后，女性就沦为男性的附庸。政权、族权、神权、夫权、像四座大山重重地压在女性的身上。“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禁锢着女性的行为，将其囿于狭小封闭的家庭之中；贤妻良母、家庭主妇、生育机器、供男性玩乐的工具成为她们不可易移的性角色模式；守节殉情，忍辱负重，持续着悲壮的乐曲。女性失去了做人的权利、做人的价值和做人的尊严。女性解放就是将人的一切归还于女性，是人的解放。它是针对几千年来女性受到阶级和性别的双重压迫和束缚下提出来的，旨在使失落的女性重返社会，求得与男性共同发展与进步。
女性解放是人的解放，但二者并非等同。它是人的解放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女性解放寓于人的解放之中。女性解放的程度是衡量人的解放普遍程度的重要标志，表明人类解放的实际进程，与人的解放有着一致的终极目标，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而这只有到了社会生产力高度发达，社会财富极大丰富，消灭阶级和剥削，实行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社会才能做到。在当今中国生产力水平还比较落后的情况下，此目标未免显得太宽泛、太遥远，是我们所不能企及的。然而此目标符合人类的发展规律，是女性解放的战略尺度，因此又是我们所需要为之奋斗的。
在明确了女性解放首先是人的解放的战略含义之后，接着就需要弄明白女性解放的现实的具体含义。这就是实现性别平等、女性的自身解放及两性的和谐发展。
其二，女性解放是实现性别的平等。性别平等，俗约男女平等。持续几个世纪的妇女运动史一直将男女平等作为女性解放的一面旗帜。18世纪在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自由、平等”、“天赋人权”的启迪之下，资产阶级女权主义者首先提出了男女平权的思想。在马克思主义的女性解放理论里，男女平等也被视为女性解放的重要内容。恩格斯指出，妇女只有参加社会生产劳动，“妇女的解放，妇女同男子的平等”〔1 〕才是可能的。列宁也说过：“要彻底解放妇女，要使他们同男子真正平等。”〔2〕
中国古代女性受压迫至深，在世界上是罕见的。明末，知识阶层中男女平等思想已有萌芽。太平天国运动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提出了把男女平等地看成同胞的男女平等思想。现代意义上争取中国女性解放的呼声，是出于戊戌维新思想家的呼吁。他们深受西方“天赋人权”的启蒙，鲜明地提出了男女平等的思想。辛亥革命、五四运动，无不高举男女平等的旗帜。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中国女性解放运动焕然一新，仍把男女平等作为女性解放的重要内容。当然，在革命战争年代，男女平等更多地是从国家、民族的利益出发，而非出于女性自身。新中国诞生后，党和政府更是把争取男女平等作为首要任务提出来。解放后推出的第一部法律就确立了女性与男性平等的法律地位，并采取一系列具体措施，使法律上的平等逐步变为现实。女性解放运动是一项艰巨的人类工程，任重而道远，直到现在我们还在为男女平等而呐喊。
男女平等的旗帜和口号，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有不同的含义，其基本精神就是男女在社会生活的政治、经济、文化及家庭生活的各种权利、义务和机遇面前是平等的。然而对其却不能作形式主义的理解，认为男女平等就是男女一致，男女两性在现实生活中的一切方面都必须等同，追求形式上的绝对平等。 这在实践中已经或正在导致如下的后果：（1）歪曲了女性解放的价值导向与价值尺度，将女性引入了一个扭曲的、不完善的男性世界。在“男人能办到的，我们女人也要办到”的追求绝对一致的舆论、思想指导下，女性的解放就以男性为标准，以男性为竞争对象与仿效的目标，甚至处处超过男性，使女性发生异化，“女性男性化”或“无性化”。（2）抹杀了男女两性的性别差异， 扭曲了女性的特殊生命活动方式，与男性并驾齐驱，不顾自身的生理差异，超过自己的承受力。这不能不是对女性的一种摧残。（3 ）追求结果上的绝对平均，造成男性对女性解放的心理淡漠与抗拒。女性缺少了应有的柔情与贤慧，这对男性来讲，不能不是一大缺憾，对女性解放自然产生心理的抗拒。这种追求绝对平等的形式上的男女平等，压抑了男性，同时也压抑了女性。当改革的春风吹起的时候，男性呼唤“贤妻良母”的呼声高涨，女性也发出了无限的感慨：“我不仅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男女平等作为女性解放的一面旗帜没有错，但在表述上容易让人陷入形式主义的误区。本文采用性别平等的提法，可以弥补这一缺陷。它强调在承认性别差异和人的基本权利前提下，实现两性平等发展，而不是在男人与女人的形式主义比较上兜圈子。
大自然赋予男女两性性差异这本无可厚非，两性各司其职，共同促进人类的发展与延续。但由于女性生理上的“弱势”（本不是弱势，只是与男性比较）和对女性智力的片面理解，造成社会对女性的歧视，而且经久不息。当今，女大学生分配难、溺杀女婴、家庭中的虐待妻子、工作中的不被重视等等，现实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渗透着对女性的歧视。社会机制的不健全，人们思想觉悟的不高，社会上还存在种种不尊重女性人格的现象，强奸、拐卖妇女、强迫女性卖淫等，对女性造成极大伤害。实现女性解放，就应反对性别歧视，实现性别平等：社会必须尊重并保护女性的特殊生理构造而形成的特殊利益，实现两性人格、权利、机会和责任的平等。
其三、女性解放应实现女性自身的解放，女性寻找到适合自己的座标。纵观中国女性解放的历程，大都是在男性启蒙者、革命者的倡导和领导之下进行的，很少有女性独立地认识到自身的问题而起来抗争的。女性在男性的带动下亦步亦趋，终究摆脱不了男权的统治，更谈不上什么最终解放。马克思主义认为，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依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不管社会为女性解放提供多么优厚的条件，女性不起来解放自身，女性解放就只能是空话。女性争取自身解放，是女性解放的一项重要内容。
新时期市场经济的大潮迫切需要女性获得自身解放。市场经济是一种开放的体系，它以实力与竞争为原则，以最优的效率指向为前提，实行优胜劣汰。市场没有特权。这对一向受社会优惠的女性是一次极大的冲击，她们处于竞争中的劣势地位。其中的许多人迷失了方向，不能正确认识自我价值，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市场经济呼唤女性自身解放。
（1）女性自身解放，首先指自我主体意识的觉醒。 意识是行动的先导，只有自觉，才能自主。自我意识的确定是女性自身解放的重要体现。人的主体性是人类的一大本质属性。它是指人类能把自己与环境区分开来，能够进行自我认识，自觉地用自己的活动与环境抗争，改造环境，创造适合自己存在和发展的条件。女性是人类的半边天，应具有自我主体意识。但几千年的从属地位，其主体意识非常淡薄。历史上依附于男性，如今又进而依附于社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仍有很大市场。自卑心理严重，对自己的能力缺乏信心，不能正确认识自我价值。社会上流行的“傍大款”现象，正是女性主体意识缺乏的一种突出表现，仍然将自己寄托于男性身上。女性解放也不是“性开放”。认为解放了，就可为所欲为，这是对女性解放的一种绝大误解。那样给个人、给社会带来的只能是灾难。新一代的女性应当具有自尊、自信、自立、自强的“四自”精神。
（2）女性实现自我价值，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位置。 女性在获得主体意识的前提下，应该为实现自我价值而不断奋斗。小说《方舟》道出了女性的心志：“妇女不是性而是人”、“有其自身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女性已不再被囿于家庭之中，她踏入了社会这个更广阔的天地，要在此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实现自我价值。
在我国目前生产力水平低下的状况下，女性存在着事业与家庭的双重冲突。有人提出了女性发展的模式，“事业型”、“生活型”，最理想的是“超贤妻良母型”——“事业型”加“生活型”。每个人的能力、兴趣、爱好不同，就不应用统一的模式来规定女性的发展。每个女性可以而且应该根据自身的实际条件和具体情况来确立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女性可以做学者、教授、部长、企业家，也可以做家庭主妇、保姆、清洁工、小商贩，但都应以实现自我价值为轴心，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位置，表现出多样化的发展趋势，创造出丰富多彩的女性生活。
女性实现自我价值，是以为社会、为他人做出应有的贡献，得到社会的尊重为标志。而有些女性认为自我价值就在自己本身，靠出卖姿色或色相来实现“自我价值”，是对女性价值观的一种误解。
其四，女性解放是实现两性的和谐发展。女性解放是人的解放，自始至终要与人类的另一半——男性发生密切的联系。女性不解放，男性也不得解放，而另一方面，女性解放离不开男性的理解与支持。女性解放就是要实现两性的协调发展，共同进步。
西方女权运动的实践证明女性解放靠女性的孤军奋战是行不通的。激进女权主义者提出男女不平等的根源是性别所致，消除不平等在于破坏性角色，在社会上完全排斥男性。这种理论与实践中的偏颇，把女性解放引入歧途，其追随者极为有限，不仅失去了男性的支持和理解，而且造成男性的反感。
中国女性解放所取得的每一个进步，都包含着男性的支持与理解。当然只偎依在男性的羽翼下，女性不会得到彻底解放。只有通过女性自我的觉醒与抗争，才能最终获得解放。然而单纯强调女性自身解放，或男女绝对平等，，即使男性对女性解放产生冷漠和对抗，也不利于女性对女性解放的正确理解，而陷入误区。女性解放深层的障碍在于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消除这一陈腐观念，是项艰巨的任务。只有男女两性共同摒弃这一陈腐观念，才能窥见女性解放的曙光。在女性解放的过程中，男性也要解放自己。
女性解放包含的两性和谐发展，不是男性压制女性，也非女性压制男性，而是在承认性别差异的前提下，相互吸收对方的优点，抛弃自己不适合社会发展的弱点，缩小社会差异，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建立平等合作意识，使其都能发挥自己的潜能，实现自我价值，创造美好和谐的人类社会。
根据以上的阐析，女性解放的内涵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它是人的解放，这是其战略含义；实现性别平等、女性自身解放和两性和谐发展（三者密不可分），是其现实的具体的含义。愿以此为依据，来唤起人们对女性解放的关注，共同推动女性解放的历程。
注释：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158页。
〔2〕《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7卷第19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