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文学中,以情感破裂为结局的爱情悲剧有更强的震撼力,文学表征着生活又重塑了生活,是人类情感的宣泄出口。失恋作为悲剧结局往往被当做一个心理现象来研究,本论文从美学角度出发,窥视失恋的审美内涵。
关键词:失恋;失我;审美
一、失“恋”与“失恋”
在西方,柏拉图《会饮篇》中阿里斯托芬讲了一个古希腊神话故事:球形人类有着非凡的力量和智慧,与诸神战斗时被嫉妒的神砍成了两半。这些最初的球形人类变成了两半,一个是女性的,一个是男性的,从此以后,这两半一直在寻找对方,渴望重逢。荣格最早观察到人类心理雌雄同体,在男人的身躯里生存着女性的原型,被称为“阿尼玛”;而把女性心中的男性意象称为阿尼姆斯,这是男女之间相互吸引,产生好感的原因。
爱情是复杂的,两个人相爱来自对象或自身的不确定性,在感受到对恋人的爱以前,就已经先验地指向对方,爱的意向性是根本的意向性,它将指向某一个确定的个体,爱情在一刹那产生了,自于潜伏在不以存在为根基的更为本源的爱中,这个爱从自我情感的投射开始。
投射是一种无意识机制,投射主体没有被察觉到的人格的关键成分被激活,拥有爱上一个人的体验,是让人敞开心扉的事情,主体利用投射察觉内心的映像,对方就显得魅力无穷,背负投射意象的那个人的真实状况,被投射主体给遮蔽了。当有意识的生活现实取代无意识的投射,曾经相互坠入爱河的阿尼玛和阿尼姆斯开始争吵,导致爱情的终结。当对象离去,投射主体无法将情感投射,背负着投射意象的人对投射主体而言是缺席的,投射主体就有可能会产生失落、难过、甚至走向极端(如复仇、杀害等);如《呼啸山庄》里的希斯克利夫。每一次投射发生时,我们就有另外的机会来了解我们内在的灵魂,对方吸引我们,只是因为他们反映了我们内在的阿尼玛或阿尼姆斯意象,在某种程度上,是爱上我们自己,而不是背负投射意象的人。
失“恋”与“失恋”在情感意味上有所不同。失“恋”是指失去可以“恋”的人,正如马礼荣在《情感现象学》中认为,情感的核心正是爱,爱先于思,先于存在。爱不会随着恋人的离去而消失,因为爱具有源初优先性。失“恋”只是意味着失去了可以“恋”的对象,爱慕情感因缺乏恋爱对象故无法投射而被反弹回来,产生失落、悲伤的孤独体验。“失恋”本身就是一个审美事件,有审美主体、审美客体和恰当的审美距离。
二、“消失”的爱情与“失我”
爱情的中断,让受挫的心灵不同于常人,创造者将此状态下的内心呈现在文学作品中,以此唤醒读者的同情与共鸣,在现实生活中很难持久存在的纯粹爱情被升华了,成为理想的爱情原型,在每个人的集体无意识中贮存,一旦以文学的形式表达,就能够给人美感的享受,审美主体试图通过另一个出口释放受阻的压力,形成审美机制。
“消失”的爱情,是指恋人不再以属于“我”的身份离去,尽管恋人仍旧在这个世上以个体的身份存在,却不再与“我”有关,“消失”的爱情是肉眼看不见的不存在,是恋爱关系的斩断。对我而言,存在总是被一种独一无二的、只有它才是源初的调所决定——我由于别处而作为被爱者或被恨者存在。【1】我作为被爱者或被恨者存在,对方“消失”也就意味着“失我”,自我精神蛰伏在黑暗之中,我隐匿在失去对方的躯壳中,随之而来的悲痛感侵袭,“失我”,即失去了精神上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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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失恋的美学体验
失去恋人之后,未完成过去时是诱惑的时态;貌似生动,实际并不真实,未完成的实在,未完成的死亡;既没有遗忘,也没有复活;有的只是记忆的诱饵,搞得人疲惫不堪。【2】失恋主体在寻求爱情回忆时,在主观上并不求助于语言,因为他并不想表达什么,而只求感受;而创作爱情悲剧的作家要在写作中寻回失去的时间,就必须好好地思考,必须理解然后诉诸笔端,并以负载着美学体验的艺术形态呈现在文本之中。
黑格尔认为,经历对立、矛盾和矛盾解决的过程是生物的一种大特权;凡是始终都是肯定的东西,就会始终都没有生命。生命是向否定以及否定的痛苦前进的,只有通过消除对立和矛盾,生命才变成对它本身是肯定的。如果停留在单纯的矛盾上面,不解决矛盾,就会在那矛盾上遭到毁灭。【3】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人在失恋后会回忆逝去的爱情,当投射的对象离开,主体的审美情感无法投射,爱情破碎已成定局,生命以一种确定的结局存在,取消了生命向着否定以及否定的痛苦前进。
失恋带来的缺失感、失落感、孤独感会让失恋主体从另一个发泄口释放自己的投射情感——通过回忆来释放自我的情感投射,将未完成的进行时继续下去,曾经恋人身上的缺点在幻想和回忆里被蒙上一层纱,不再以现实的真面目出现,而是以若即若离的朦胧感存在,让人浮想联翩,审美距离由此拉开,从对现实功利性和占有欲的偏执升华为对审美幻觉体验的执着,失恋主体在审美幻觉中释放了压抑的情感投射,获得了自由,实现了自我。
当失恋主体重新将自己被压抑的情感投射到这个幻想空间里的人物形象身上,被投射者也重新成为一个经过投射者加工和想象的“完美恋爱对象”,失恋主体能够通过这种方式缓解因失去恋人带来的投射空缺,生命主体性重新得到确认。
爱的悲怆在于存在着人与人之间无法超越的二元性,这是一种与永远回避者的关系。爱不会中和他性,而只会保持他性;他者作为他者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的对象,或者成为我们,它相反会退守到自身的神秘中。【4】在爱情中,对象与自我若即若离的对立与局限,恋人的个体性隐匿在对方之中,失恋是“消失”了的对象与自我,情感逡巡产生的巨大悲痛感,而失恋者为了恢复不平衡的内心,试图通过其他途径缓解失恋带来的痛苦,这种精神正是人类在面临困境时产生的一种企图恢复自身平衡的动力。
黑格尔在《美学》中举了一个男孩把石头抛在河水里的例子,当男孩以惊奇的神色去看水中所现的圆圈,这种把内在理念转化为外在的现实,从而实现自己贯穿在各种各样的现象里,一直到艺术作品里的那种样式的在外在事物中进行自我创造。爱情也是一样,我们将自己的理想、渴望投射到对象身上,再从自己情感投射的对象身上去寻找自己的价值,从而实现自己。
爱情是摆脱现实的灵魂自由,是我与他者对话的有效途径,人的本性得以释放,是自我价值的实现高峰,即便得不到圆满结局的爱情,失恋后的沉思也是个体摆脱命运的自我修复,具有哲思的审美意味。
四、小结
失恋后之所以难过,是投射对象的消失,情感的中断造成不适感。但关于爱情的点滴记忆仍留存,并非因为过去的事实,而是经过失恋主体的加工和美化。艺术再现现实,是要在现实不在面前时能成为现实的“替代品”,使人看到它就可以回想起或想象到现实。【5】失恋主体寻求爱情的替代品,使得自己的情感有投射的对象,在这个被幻想和想象构建起来的空间内,失恋主体能够释放被压抑的渴望和快乐,实现无功利的审美观照。在失恋主体那里,将生命和伟大的精神力量与审美理想灌注于审美对象(或投射对象)之中,从中寻回自我,实现个人的主体价值。
参考文献
[1][法]马荣礼著,黄作译,《情爱现象学》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7月,第48页.
[2][法]罗兰·巴特著,汪耀进 武佩荣译,《恋人絮语》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7月,第207页.
[3]朱光潜著《西方美学史》下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4月,第481页.
[4]Emmanuel Levinas,Time and The Other, trans. Richard A.Cohen,Duquesne University Press,1985,p.86.
[5]朱光潜著《西方美学史》下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4月,第581页.
作者简介:王尤迪,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文论。
论文作者:王尤迪
论文发表刊物:《知识-力量》2019年8月28期
论文发表时间:2019/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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