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地区塔吉克人双语现象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塔吉克论文,喀什论文,双语论文,现象论文,地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简介
萨里库尔塔吉克语存在于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境内，属印欧语系伊郎语族东支。虽然我们常常把它简单地叫做“塔吉克语”，但是它与塔吉克斯坦的塔吉克语和伊朗的波斯语不同。在中国有2种塔吉克语：瓦罕和萨里库尔，瓦罕语主要用于巴基斯坦北部，在中国较少。除了塔吉克斯坦的1个1000至2000人的小村子以外，萨里库尔塔吉克语只存在于中国境内。本文只讨论萨里库尔语。在中国，塔吉克族人口大约有35000人，60%居住在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见《塔吉克族》第1页）萨里库尔塔吉克语没有文字。
笔者调查研究了3个塔吉克人的居住地。利用这次调查研究收集到的材料，我想证明大部分塔吉克人的语言状况是稳定的。虽然塔吉克人群中多语现象呈现出上升状态，但是塔吉克语在不久的将来没有消亡的危险，这一点是肯定的。
2.理论根据
费希曼(Joshua Fishman)对语言学的最大贡献是论证了双言(dig-lossia)和双语(bilingualism)之间的关系。在费希曼之前，人们认为双语并不是一种稳定的语言现象。费希曼和一些人则证明，双语不是一种语言向另一种语言演变的过渡阶段，故不一定是不稳定的。他认为双语指一个人会说两种以上语言或一种语言的两个以上的变体。他认为双言指一个双语人的在何种情况下选择使用何种语言的现象。双言与社会有关，而双语则与操双语的人有关。费希曼认为任何社会都存在双语和双言的4种可能。表1反映的就是这4种可能性。
表1：双语与双言的关系
双言
双语 +
-
+ 1.有双言和双语3.有双语无双言
- 2.有双言无双语4.无双言亦无双语
本文比较注意第1种和第2种现象及其对塔吉克语的诠释。费希曼认为第1种现象是稳定的，第2种不稳定。第4种现象几乎没有，即使有，存在时间也很短。我们的调查结果表明，第3种和第4种现象都与塔吉克语无关。
3.研究地区及材料
3.1 塔什库尔干
塔什库尔干是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的中心城镇，在喀什地区西部边缘。这个城市座落在帕米尔高原的山间，距离巴基斯坦边境125公里，大部分居民是塔吉克人，这里也居住着维吾尔、柯尔克孜和汉等民族。它是萨里库尔塔吉克人最大的城市，也是他们的贸易中心和行政职能中心。
3.1.1 研究结果
我们在塔什库尔干用了两天时间调查了140人，年龄最小的6岁，最大的80岁。简要地检视一下调查材料，可以看到一些重要的现象。在140个被调查者中，只有2人在家里说维语，而不象其他塔吉克人一样在家里说塔吉克语。只有7人是单语人，他们只会说塔吉克语，而且几乎都是老年妇女。
通过观察可见，人们在家中只说塔吉克语，但是有些人在家不只用一种语言。被调查者中15%的人在家里操双语，即萨里库尔塔吉克语与维语，或与汉语，或与瓦罕塔吉克语。这些人的年龄和他们在家庭使用什么语言没有直接的关系。
塔吉克人几乎都是双语人，甚至小孩子从很小就会说维语，很多人也是从小会说汉语，但说得不太好。大多数儿童看电视时或跟维族小孩玩时学维语，而在课堂上是从课本中学汉语。因此，总的说来汉语水平比维语低得多。被调查者们谈及汉语水平时，常常多声明只懂一点儿。塔什库尔干有两所中学，一所用维语上课，也教汉语。另一所用汉语上课也教英语。维语中学比汉语中学人数多两倍，但是汉语中学越来越受欢迎。到目前为止，学生主要是汉族。因为塔吉克人没有文字，所以小学以上完全不用塔吉克语授课，大部分塔吉克学生在中学用维语上课，在大学用汉语或维语。
3.1.2 社会语言学因素
塔吉克人生活在多重语言圈里，如果他们想离开自己的居处，他们必须学会维语。再远一些，想走出喀什地区或新疆，他们必须学会汉语。因此，对塔吉克人来说，语言学习和做双语人往往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经济利益。最近几年，那里的维族和汉族人口大大增加，几乎所有的生意人都是维族和汉族。塔吉克人开玩笑说自己太老实，不能做生意，而且对其不感兴趣。在塔什库尔干即便是最简单的交易也不用塔吉克语，所以生意圈里没有塔吉克语的地位。
笔者的研究资料表明，几乎所有的塔吉克人在家庭都操本族语。两个塔吉克人如果在街上相遇，肯定用本族语，只有另一民族的人加入谈话时，才会选择另一种语言（汉语或维语）。塔什库尔干的塔吉克人把不会说本族语的塔吉克人称谓“假塔吉克人”。大部分塔吉克人互相交谈时，不论谈话内容是什么，一律操本族语。交际时若遇到塔吉克语中没有的词语时，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选择维语词汇，极少数情况下也选择汉语词汇，而本族语观念很强的人则会选择波斯语词汇。实际上，塔吉克人互相交谈时，本族语中常常加入维语词汇。但一般说来，动词较少，因为维语动词与塔吉克语动词差别很大。
此外，电视是其它语言进入塔吉克家庭的途径之一。电视上没有塔吉克语节目，但大部分塔吉克家庭都有电视，孩子们大都通过动画片学一点维语或汉语。但孩子们看维语或汉语动画片时，却能用塔吉克语谈论动画片的内容，好象他们对动画片的理解不是由于语言，而是由于画面。
总之，塔吉克人的语言应属于有双言与双语，即表中的第1种情况。塔吉克人会说多种语言，每种语言都有自己的语言圈子，有自己的作用。表2表明了这种等级语言选择的状况。
表2：塔什库尔干塔吉克人的语言选择等级
塔吉克语→维吾尔语→汉语→外语
根据费希曼的理论，这种语言现象是稳定的。每个语言都有自己的作用，如果双言不出现交叉现象，这种稳定状态就会持续下去。塔吉克人只是在塔、维双语基础上又加了汉语而已。因为人口少，塔吉克人不得不学习其它语言，但他们仍然为自己是个塔吉克人而感到自豪。尽管他们常常说维语，他们的语言也受到维语的影响，但在塔什库尔干的塔吉克族家庭里，塔吉克语仍占主导地位，而且这种状况还会持续下去。
3.2 喀什
喀什是维吾尔文化的中心，也是南疆最大的一个古老城市。维语在这个城市里占优势。近来喀什的塔吉克人逐渐增多，但在喀什居住的塔吉克人仍不超过40户。他们大都寻找本民族配偶，很少与其他民族通婚。
3.2.1 研究结果
我们用两天时间调查了22人。根据调查材料，大致归纳如下：在家庭内部确实有很多人说本族语，但也有不说本族语或本族语与另一种语言混用的情况。41%的被调查者在家里不说塔吉克语或把塔吉克语与其它语言混用。有的父母发牢骚说，他们用塔吉克语与孩子交谈时，孩子常常用维语回答。一些孩子说，他们只为回故乡与亲友相聚的需要而学习塔吉克语。喀什的塔吉克人几乎都会汉语，他们的孩子大都很自然地操汉语，而母语说得则不是非常流利。喀什的塔吉克族儿童大部分在汉族学校学习。
3.2.2 社会语言学因素
喀什的塔吉克语处于不稳定状态，成人很希望向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语靠拢，而儿童则有自己的模式，他们几乎没有学习母语的语言环境。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身边没有说塔吉克语的小朋友，也没有说塔吉克语的亲戚。他们的父母都会维语和汉语，所以孩子与父母交谈可以不用塔吉克语。他们未入学时就已经同操维语或汉语的小伙伴们玩耍了。所以，喀什塔吉克儿童的好朋友都是维族或汉族。
喀什塔吉克语是“有双语无双言”的典型。（见表1--2）所以塔吉克语在喀什塔吉克族家庭内部被摒弃了，在日常交谈中他们选择另一种语言。费希曼认为，这种情况往往会向单语发展和逐渐过渡。但我认为，喀什的塔吉克人未必会变成单语人，这是因为在塔吉克人语言社会中，存在两种官方语言——维语和汉语。所以，喀什塔吉克人的双语发展趋势会与维吾尔人的双语现状相似。一个语言圈开始侵入另一个语言圈，费希曼称这种现象为“语言的渗透”。以下表3说明了汉语和维语是怎样“渗透”到喀什塔吉克人的低标准语言圈子里去的。
喀什的成人与塔什库尔干成人的语言选择相同，都是塔吉克语，但儿童的语言选择不同。喀什的塔吉克儿童首先选择维语或汉语，其次希望选择外语，最后再选择塔吉克语。这种情况可用表4来说明。
3.3 孜热布夏提
孜热布夏提村位于新疆南部，离莎车县30公里。但我们只看到了约200人，村里的十字路口立着一幅画，画上的塔吉克人都穿着传统的塔吉克民族服装。但当地的塔吉克人的穿着却与维吾尔人相同。见面寒喧时，他们保留了塔吉克人的传统习俗，说的却是维吾尔语。
3.3.1 研究结果
当地任何年龄段居民的研究结果都是相同的——他们只会说维语。
3.3.2 社会语言学因素
根据费希曼的理论，这种语言现象也是稳定的。它属于表1的第1种情况。费希曼认为双语也包括另一个音域或语域。所以，在费希曼的表里（表1），塔什库尔干和孜热布夏提的塔吉克人应处于同一类型的双言中，即有双言和双语的语言环境中。其实他们的语言运用情况很不相同，塔什库尔干人可操好几种语言，但孜热布夏提人则只操维吾尔语。孜热布夏提的塔吉克人对于自己不会说母语流露出一点遗憾，但不是很强烈，他们对自己的语言现状基本上是比较满意的。
4.结束语
很多人说萨里库尔塔吉克语将会很快消亡。持此观点的人常常把喀什和孜热布夏提塔吉克人的语言现状作为论据，似乎萨里库尔塔吉克语真有消亡的危险。但是塔吉克聚居区中心的塔吉克人仍然只操塔吉克语。此外，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塔吉克人双语程度很高，他们可以用其它语言来代替母语，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从历史角度看，塔吉克人双语现象还是稳定的。费希曼和一些个案研究表明，仅用双语现象做语言变换的标志是不可靠的，决定一种语言状况是否稳定要考虑双语和双言两个方面，把这两个因素放在一起考虑时，塔什库尔干和与之类似的地区的情况是稳定的。
对塔吉克语来说，最大的危险是人口太少。在喀什和孜热布夏提，塔吉克人较少而维吾尔人较多，语言已消失或已经有不流传的危险。现在塔吉克语正面临着因无文字而有可能渐趋消亡的危险。创立文字有利于保存塔吉克语言和历史。塔吉克族有很多作家和善于讲故事的人。创立文字并鼓励用本民族文字书写，可以产生更多的新故事，并帮助发展塔吉克寓言。
看来，萨里库尔塔吉克语最少也将下传两代人，尽管存在一些不稳定因素，但大部分塔吉克人还是生活在稳定的语言环境中。塔吉克人是双语人，但仅此不足以导致语言的消亡，只要双语和双言存在，萨里库尔塔吉克语就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