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反思”到“反思性的判断力”——论康德反思概念的内涵及其意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康德论文,判断力论文,内涵论文,意义论文,概念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516.31 在近代西方哲学中,反思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概念,对主体自身的探究总是伴随着反思的过程。然而,在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中,反思概念处于特殊的地位:一方面,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康德是以附录的形式涉及反思,使这一概念至少在形式上游离于康德的逻辑体系之外;①另一方面,在《判断力批判》中,反思概念通过与判断力相关联,跃居于先验哲学的核心地位。这表明,仅仅将康德《纯粹理性批判》中的反思概念归结为对唯理论与经验论的批评,并不能使这一概念的内涵显示出来。 笔者专门检索了有关反思问题的专题研究成果,发现了相关论域中长期存在的某些值得关注的问题。纵观国内学者以往的研究,不乏对康德反思概念的关注,但研究思路多局限于两个方面:一方面,从《纯粹理性批判》出发关注康德的反思概念,尝试对其作出合理的解说;另一方面,将关注重心放在《判断力批判》中的反思性判断力,分析其对于审美领域的意义。就前一方面而言,单纯局限于第一批判,很难给反思概念一个准确的定位。②就后一方面,将其局限于审美领域,反思概念的重要性似乎不能获得一个合理的解释。③ 在本文看来,如果将这两个部分的反思概念内在关联起来,就会发现,康德的反思概念在批驳唯理论与经验论的同时,存在着一个新的方向。这一新的方向,通过反思概念与判断力相结合而显示出来,并与当代西方哲学产生了关联。因而,本文尝试通过将这两个批判中的反思概念结合起来,对康德的反思概念的不同内涵及其意义逐一展开分析。 一、反思概念与主体之转向 在《纯粹理性批判》“原理分析论”的附录中,康德对反思概念做了如下界定: 反思[übedegung](reflexio)并不与对象本身相关,以便径直从它们获得概念,相反,它是心灵的一种状态,我们在这种状态中首先要发现使我们能够到达概念的诸般主观条件。反思是被给予的表象与我们不同的知识来源的关系的意识,惟有通过这种意识,各种知识来源的相互关系才能够得到正确的规定。(《康德著作全集》第3卷,第208-209页)④ 可以看出,反思概念首先显示出一个重要特点,即反思与主体自身的关联性。反思并不指向外部对象,而是要反观主体自身。 当然,这是一个我们通常认可的看法。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将对自身的关注称之为“反思”。问题是,通过反观主体自身,我们要获得的是什么?如果是呈现主体自身的具体状态,那么,这是一般意义上的反思。在哲学的意义上,反思之所以为反思,则是因为,通过这一途径,我们能够去获得普遍的依据。康德说通过反思而获得概念,指的就是通过反思来获得普遍的依据。近代哲学中,在不同哲学家的思想中,无论这一反思过程具有什么样的特点,其最终的目的都是去获得普遍的依据。 在这一意义上,新的问题就产生出来了:为什么一定要通过反思的途径? 从思想发展的过程来看,我们也许可以说,自我意识的觉醒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的方式。然而,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不经过反思的途径,我们仍然可以获得概念、获得知识,如通过从外部世界剥离出思维形式的方式,就像古代西方哲学所做的那样。这意味着,当近代西方哲学选择反思的方式时,这一方式一定还有自身的不同特点。康德对此也做了进一步的界定。他说,反思不只是指向主体自身,它还要发现达到知识自身的主观条件。这也就是说,在面对纯粹思维形式时,我们关注的是概念本身,对概念作细致的分析;而通过反思的方式,我们关注的则是,概念如何获得自身之可能。因为在面对外部世界时,概念原本现成在此,而在面对主体自身时,概念并不能够现成在此,它首先需要获得自身之在此。 由此,反观主体自身的真正意义就显示出来了。当康德将反思概念与主体自身相关联时,并非只是因为这是另外一条获得普遍依据的方式。更重要的是,通过与主体自身相关联,我们可以去关注概念之如何可能的过程。 当然,这一方式不是康德哲学所独有,整个近代西方哲学都处于这一框架之中。在论及观念的来源时,洛克分析了反思的方式。他说: 心理活动是观念的另一个来源——第二点,经验在供给理解以观念时,还有另外一个源泉,因为我们在运用理解以考察它所提供的那些观念时,我们还知觉到自己有各种心理活动。我们的心灵在反思这些心理作用,考究这些心理作用时,它们便供给理解以另外一套观念,而且所供给的那些观念是不能由外面得到的。属于这一类的观念,有知觉(perception)、思想(thinking)、怀疑(doubting)、信仰(believing)、推论(reasoning)、认识(knowing)、意欲(willing),以及人心的一切作用。这些观念都是我们所意识到,都是我们在自身中所观察到的,而我们的理解所以能得到那些清晰的观念,乃是因为有这些心理作用,亦正如我们的理解所以能得到前一些观念,是因为有能影响感官的各种物象似的。这种观念的来源是人人完全在其自身中所有的;它虽然不同感官一样,与外物发生了关系,可是它和感官极相似,所以亦正可以称之为内在的感官。不过我既然叫前一种为感觉,所以应叫后一种为“反省”(reflection)。因为它所供给的观念,只是人心在反省自己内面的活动时所得到的。(洛克,第74-75页) 对于经验论而言,将反思作为获得概念的途径之一,是一个很能迷惑人的说法。虽然我们可以从两个不同的途径来关注概念这一普遍的依据,但洛克的这一外部途径有自身的特点,即他所面对的并不是外部世界,而是主体对外部世界的感受。外部世界固然在主体之外,这一感受却属于主体自身。当然,我们也可以说,外部世界的存在原本就离不开人对它的把握,但这一把握首先指向的是整体的把握,而不是各个不同的感觉。这意味着,当我们以感官的方式来把握外部世界时,作为整体的外部并没有出现,在场的只是具体的感官感觉。将这二者相关联,表明洛克主体转向的不彻底性。后来的经验论者不断地反思这一问题。当贝克莱说“存在就是被感知”时,外部世界被彻底剥离掉了,我们所面对的只是感官世界。 这也就是说,即使是对于经验论而言,重要的还是反思的途径,它要通过这一过程来获得概念之可能。然而,洛克的这一感性仍然有重要的意义。他不但指出了反思这一获得概念的重要途径,还通过反思将这一可能的过程与主体的感性相关联,认为概念之来源在于主体的感性能力。⑤虽说这一探究的过程困难重重,感性的能力似乎很难获得自身的普遍性,但是,它对后来康德的反思概念产生了关键的影响。 与经验论不同,唯理论从一开始就接纳的是反思的方式。笛卡尔通过“我思故我在”表明,思之所以能够作为概念之可能的来源,是因为思具有无可怀疑的普遍性。从表面上看,将思认定为概念的来源,似乎是传统哲学的思路,古代西方哲学就将思与普遍的依据相关联。然而,从主体的角度来涉及思,与纯粹的思维形式有很大的不同。后者是外在于主体的存在,而前者则是主体自身的思维过程。这也就是说,在通过这一反思的方式来探究概念之来源时,唯理论关注的不再是外在的思维形式,而是主体自身的思维能力。由此,如何使这一思维过程获得自身的普遍性就仍然是一个问题。休谟通过对因果关系的分析证明了,通过这一思维过程来获得因果关系的普遍性是不可能的。对于唯理论的反思方式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当然,反思的路径还会走下去。但至少意味着,在反思的方式中,还有重要的规定没有被解说出来。由此,康德的意义就显示出来了。 二、先验的反思 反思概念固然指向的是与主体的关联,单纯地反观主体自身却并不一定使反思的过程与普遍的依据相关联,还需要进一步分析。于是,在对反思概念做了界定之后,康德又做了进一步的解说。他说: 但是,一切判断、甚至一切比较,都需要一种反思,也就是说,需要对被给予的概念所隶属的知识能力作出辨别。我用来使一般表象的比较与在其中进行这种比较的知识能力相对照、且用来辨别这些表象是作为属于纯粹知性的还是属于感性直观的而相互进行比较的行动,我称为先验的反思(die transszendentale überlegung)。(《康德著作全集》第3卷,第209页) 这段引文中,康德对反思概念做了一个特殊的解说,即反思是一种先验的反思。“先验的”是康德哲学的一个核心术语,他的哲学之所以被称之为“先验哲学”,也是因为其对先验过程的解说。在康德看来,那些能够提供普遍依据的概念不是普通的概念,而是先验的概念;要获得这些概念,就要在先验的过程中来进行。这一先验的过程也由主体来提供,但不是经验的、具体的心理过程,而是使先天概念得以可能的先验的状态,与这一状态相关联的反思就是先验的反思。由此,先验的反思就与通常意义上的反思有了区分。通常的反思是经验的反思。在这一反思中,我们获得的是具体的反思过程,因而不能够提供出普遍的依据。而先验的反思虽然指向的也是反思的过程,却不是经验的状态,而是使经验状态得以可能的先验的过程。于是,通过这一区分,剥离出先验的反思,康德就解决了在唯理论与经验论那里所出现的问题。唯理论与经验论之所以没有获得普遍性,正在于没有意识到,在主体自身有经验的与先验的两种不同的状态。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先验的反思在给概念提供普遍性保证的同时,也让反思过程显示出不同的内涵。一旦进入先验的反思,我们就会发现,这一过程不只是要与思相关联,也要与感性打交道。这意味着,先验的反思过程将同时接纳感与思两个因素。在古代西方哲学中,普遍的依据之所以可以离开感性的世界,是因为我们所关注的只是现成的状态。而在近代西方哲学中,反思所关注的并不是现成的状态,而是何以可能的过程,感性就成为不可忽视的因素。思能够完成的只是对普遍的把握,而依据之如何获得自身,则需要感性来带入。 于是,在附录中,康德反复强调了自己与唯理论、经验论之间的区分。这一方面是因为,康德发现了先验的反思,而唯理论与经验论涉及的只是经验的反思;另一方面是因为,在唯理论与经验论那里,只涉及一种能力,或者是感性,或者是知性,而在康德的先验反思中,则同时包含了感性与知性两种能力。当然,在强调与唯理论、经验论的区别时,康德将批评的重点放在了唯理论,这是因为,唯理论所关注的思,一方面可以停留于经验的状态,另一方面又可以进入逻辑之中,从而显示出某种普遍性。对于这一点,康德有过专门的对比。他说: 人们虽然可以说:逻辑反思是一种纯然的比较,因为在它这里,完全抽掉了被给予的表象所属的知识能力,所以它们就此而言按照它们在心灵中的位置应当被当做同类的来对待;但是,先验反思(它关涉对象本身)包含着表象彼此之间客观的比较之可能性的依据,从而与逻辑反思截然不同,因为它们所隶属的知识能力并不是同一种知识能力。(《康德著作全集》第3卷,第210页) 康德强调了两种不同的反思:一种是逻辑的反思,一种是先验的反思。二者之间的区分在于,前者不与主体自身的能力相关联,因而,其所做的比较是一种单纯由思而来的比较,而后者则要与主体的能力相关联,因而,其所做的区分是对两种不同能力之间的区分。在康德看来,真正的反思是对感性与知性作出区分的反思。只有这样,才能够通过感性的因素将这一如何可能的过程显示出来。⑥ 问题是,如何通过这一过程来获得普遍的依据?在上述引文中,康德对此作出一个似乎有些奇怪的界定,他认为,反思的过程就是对概念作出比较的区分,将其分别归入感性与知性能力。如果和普遍依据之获得联系起来,这一说法就有些令人费解:何以将概念归入感性和知性能力就能够获得依据?对此,康德另有一个解说: 请允许我把我们或者在感性中或者在纯粹知性中赋予概念的地位称为先验位置。以这样的方式,对每一个概念根据其应用的不同所具有的这种地位的判断和按照给所有的概念规定这种位置的规则所作出的分配,就是先验的位置论。(同上,第213页) 这段引文中,康德的强调点是,在反思中区分感性与知性的过程,就是给予概念以位置的过程。当然,这一位置,并不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所理解的具体位置,似乎概念与位置是先行分离的两个东西;这是一种先验的位置。在这意义上,给予位置,其实就是使概念得以可能。这也就是说,反思所进行的区分与比较的过程包括使概念得以可能的过程。由此,对概念作出区分与比较的意义就显示出来了。在康德看来,知性概念的意义在于获得对概念的把握,而感性表象的意义在于获得概念之在场。这就意味着,通过反思,我们不只是要获得对概念的把握,还要获得概念之在场。区分的意义在于将这两种不同的状态显示出来。 这就与康德前面的分析区分开来。在《纯粹理性批判》的先验逻辑中,对于感性如何通过想象力获得感性表象,知性如何通过统觉获得纯粹知性概念,康德曾专门做了分析。然而在那里,感性表象与知性概念是现成的,因此,不需要我们进行区分。而在先验的反思中,感性表象与知性概念并没有先行在此。因而,反思在获得这两个概念之可能时,就需要进行这样的区分。这也就是说,在先验逻辑中,我们虽然分析的是先验的过程,却没有实际面对这一判断的过程。而在先验的反思中,我们真正面对的是这一先验的过程。 一个有力的证据就是,在对反思概念做了分析之后,康德又提供出了“无”的概念表。在附录中,对于这一“无”的概念表,康德划分了四个重要的概念:没有概念的空对象、一个概念的空对象、没有对象的空概念和没有对象的空直观。其中,前两个概念涉及的是纯粹的无,后两个概念涉及的是纯粹的规定。对于普遍依据之获得而言,不只是有感性直观与知性概念就可以了,这两个因素构成的只是纯粹的规定,还有这一规定所面对的纯粹的质料,即纯粹的无。相对于康德此前的分析而言,这是一个新的内容。这些我们在逻辑分析中所不接触的概念,在反思概念中却被关注到了。这表明,反思概念提供出面对这些概念的条件,使我们接触到了“无”的问题。虽然在涉及普遍依据之如何可能时,必然会带入无的问题,然而,在面对单纯的逻辑分析时,我们并没有实际与无打交道。而在先验的反思中,由于面对的是如何可能的过程,就需要实际地面对无。 当然,我们也许会说,对先天综合判断之可能的解说,本身就不能够离开反思的过程,因为有一个反观主体的过程,我们才能够作先验的解说。然而,在严格的意义上,这一说法不够严密。对于先天综合判断的解说,虽然也是对主体自身的关注,但这一关注不是以反思的方式来进行的,而是一种先验的分析。由此,实际可能的过程就是先验的解说提供不出来的。 于是,进一步的问题就是,何以在先天综合判断中,我们始终都在分析如何可能的条件,并没有进入如何可能的过程之中,而在先验的反思中,我们却能够面对如何可能的过程?想必是先验的反思还拥有另外的条件?对于这一点,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并没有给予解说。毫无疑问,对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的先验解说是这部著作的重点。之所以提及先验的反思,是因为只有在这一过程中,才能清楚说明莱布尼茨的失误究竟在哪里。在《判断力批判》中,我们看到了对这一问题的解答。 三、反思与判断力的结合 在《判断力批判》中,康德也给反思概念做了界定: 一般判断力是把特殊的东西当做包含在普遍的东西之下、来对它进行思维的能力。如果普遍的东西(规则、原则、法则)被给予了,那么,把特殊的东西归摄在普遍的东西之下的判断力(即使它作为先验的判断力先天地指明了诸条件,惟有依据这些条件才能被归摄在那种普遍的东西之下)就是规定性的。但如果只有特殊的东西被给予了,判断力必须为此找到普遍的东西,那么,这种判断力就纯然是反思性的。(《康德著作全集》第5卷,第188-189页)⑦ 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地方是,在这段引文中,康德将反思概念与另外一个重要概念——判断力结合在一起,反思成为对判断力的一个规定,涉及的是判断力的两个不同内涵的区分。康德认为,这两种判断力的一个关键区分在于,在规定性的判断力中,普遍的依据已经被给予,是先在的;而在反思性的判断力中,普遍性的依据没有给予。从表面上看,这一区分似乎是清楚的,也没有太多的深意。但如果从康德对判断的特殊规定而言,就会立刻感到其中的矛盾。 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康德的判断是一种综合的判断,其目的是通过这一综合的过程获得感性直观与知性概念的可能。这意味着,判断力作为一种先验的能力,其实质是要获得普遍的依据之可能。可是,在规定性的判断力中,这一需要获得自身之可能的依据是先在的,何以如此?只能说明,当以规定的方式来获得判断过程时,这一判断力并没有将自身的真实样态显示出来,康德对此所做的分析只是一种先验的解说,其目的是对普遍依据之可能作出先验的解说,至于其实际样态如何,康德还无暇顾及。而在反思性的判断力中,当普遍的依据没有被给予时,我们才真正要面对这一判断过程,要将依据之获得可能的实际过程展示出来。由此,通过与判断力相关联,反思概念指向的就是这一实际的过程。当然,不是个体的具体反思过程,而是先验的反思过程。这一点,我们前此曾做过分析,只是,未和判断力结合之前,这一意图并不明显,而通过与判断力的结合,康德将这一意图显示出来。 那么,何以通过反思性的判断力,我们就能够实际地面对这一判断过程?这就涉及与这一判断力相关的一个特殊方式——标签:康德论文; 判断力批判论文; 唯理论论文; 康德著作全集论文; 黑格尔哲学论文; 反思论文; 理性与感性论文; 关系逻辑论文; 逻辑能力论文; 哲学家论文; 经验论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