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主义和历史性,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历史主义论文,历史性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历史主义乃是一种注重研究对象的起源、演化和发展的发生主义的研究态度。历史性则显示的是研究者、研究对象和研究活动得以展示的先定的历史境遇。
我们先来看看两者之间的区别。首先,历史主义关涉到的是经验世界的事实,这些事实是在我们通常意识到的时间中得以展示的。与此不同,历史性是先于经验的,它是经验世界的事实得以展示的前提。历史性关系到时间性,这种时间性不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的、使经验事实得以展示的时间性,也不是研究者主观地感受到的那种时间(这种时间具有随意性,是因人而异的)。我们这里说的时间性乃是研究者无法超越,但又可以意识到它,并与它认同的社会客观时间。这种时间性是在生活世界的基础——人类的生存实践活动的本质中显现出来的,而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的时间乃是在这种时间性的基础上展示出来的。其次,历史主义必然导致对研究对象的历史起源的崇拜和回溯。我们之所以对自然界的先在性(即自然界先于人而存在)、对人的认识起源问题怀着始终不衰的兴趣,其源盖出于这种历史主义的情结。相反,历史性最漠视的正是起源问题,它注重的乃是研究者何以在此,它涉及到的乃是研究者在开展一切研究活动之前已先行植入的历史境遇;与此同时,它也十分重视对研究对象得以展示的历史境遇的分析。再次,历史主义关心的是在日常生活的时间意识中何者为先的问题,而历史性关心的则在逻辑上何者为先的问题。因此前者把任何问题的讨论都引向对第一性、第二性关系的设定;而后者关心的乃是研究者在从事任何研究活动之前已然接受的历史前提。最后,历史主义崇尚的是抽象的研究态度,这种态度的特征是把研究的对象与人的活动分离开来。比如,自然的先在性问题所要强调的就是在人类存在之前自然界就已经存在了。这种强调表明了一种强烈的意向,那就是竭力把人与自然剥离开来。同样地,认识的起源问题所要强调的则是任何意识都起源于物质,换言之,物质是第一性的,世界统一于物质,这里追求的也是一个先于人而存在的、与人的任何认识活动相分离的纯然物质的世界。相反,历史性强调的则是人的生存实践活动的先行性,即研究者是无条件地通过人的生存实践活动的媒介去研究一切对象的,所以它崇尚的是具体的研究态度。从历史性出发,研究者所关注的就不是抽象的、与人相分离的自然,而是现实的自然,即经过人的实践活动媒介的人化自然;同样地,从历史性出发,对于认识论研究说来,重要的课题不是去追溯认识的起源,而是去探讨认识者在认识活动之前已然具有的认识的前结构,从而揭示出认识活动的社会历史内涵。
总之,以历史主义为基点,还是以历史性为基点,涉及到研究活动的基本路向。哲学界以往的许多争论之所以是无效的,就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考虑到把这两个基点区分开来。
在分析了历史主义与历史性的基本差异之后,我们再来探讨一下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
一方面,我们应当看到,历史主义有其存在的理由。在研究各种经验事实时,为了弄清楚这些事实的来龙去脉,向开端追溯是十分必要的。比如在研究“存在”概念时,我们总得回过头去探索这一概念最早是在哪一位哲学家那里出现的;又如在研究现代化问题时,我们也需要回溯到传统,探索现代化是如何在传统的框架中展开并与之发生激烈的冲突的。但是仅限于历史主义的思维方式又是不行的,因为这种思维方式总是不断地驱使我们往回追溯,从而遗忘了对研究者自己置身于其中的生活世界的本质的反思和历史性的澄明。这种抽象的态度往往会把整个研究导向纯学理的,与生活世界无关的方向。所以,马克思在批判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时这样写道:“那种排除历史过程的、抽象的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的缺点,每当它的代表越出自己的专业范围时,就在他们的抽象的和唯心主义的观念中立刻显露出来。”(《资本论》第一卷第410页)以“推广论”为特征的传统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教科书把自然置于社会之前,这就必然使自然抽象化,并与马克思的人化自然的思想相冲突。这种满足于抽象回溯的、崇古的思维方式,归根到底乃是东方社会,特别是中国社会的自然经济的思维定势在理论研究中的一种表现。
另一方面,我们也应当看到,历史性是先于经验而存在的,是任何研究活动都无法回避的。马克思说:“每个个人和每一代当作现成的东西承受下来的生产力、资金和社会交往形式的总和,是哲学家们想象为‘实体’和‘人的本质’的东西的现实基础,是他们神化了的并与之作斗争的东西的现实基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43页)如果说,历史主义体现在研究的过程中,那末,历史性则体现在对研究的前提的先行澄明上。不管研究者是否意识到这一点,这一前提是始终存在着的。然而,仅仅停留在对历史性的领悟上是不够的。在历史性澄明之后,就需要进入经验性的研究过程。事实上,不与经验性的东西相接触,历史性就仅仅是一种可能性的东西,因为它无法展示出来。
所以,重要的是把历史主义与历史性统一起来。在这一统一中,历史性乃是基础,乃是任何研究活动必须先行地加以澄明的前提,历史主义则是我们在梳理经验材料时不可或缺的方法。我们不应该用历史主义去取代历史性。我们在理论上的许多争论和混乱都源于这种取代。
探讨历史主义与历史性的关系究竟有何理论意义呢?除了上面提到的可以消除一些无谓的争论之外,更重要的是,我们将对下面这些理论问题获得新的识见。
首先,我们视之为重要方法的“历史与逻辑的一致”实际上是不能成立的。这种方法力图把简单的逻辑范畴与历史的开端对应起来,把复杂的逻辑范畴与历史发展的较高阶段对应起来。其实,这种做法的实质乃是把逻辑历史主义化,这种方法的运用必然会使研究活动在单纯的历史主义的追溯中飘浮起来,成为无根的浮萍。事实上,在逻辑与历史之间并不存在着这种一一对应关系。马克思早就说过:“把经济范畴按它们在历史上起决定作用的先后次序来排列是不行的,错误的。它们的次序倒是由它们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中的相互关系决定的,这种关系同表现出来的它们的自在次序或者符合历史发展的次序恰好相反。问题不在于各种经济关系在不同社会形式的相继更替的序列中在历史上占有什么地位,更不在于它们在‘观念上’(蒲鲁东)(在历史运动的一个模糊表象中)的次序,而在于它们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内部的结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第45页)这就告诉我们,必须放弃寻求逻辑与历史一致的无谓游戏,必须终止逻辑向历史的还原,而把探讨的基点真正地移到逻辑上来。
其次,研究者不能轻易地进入研究过程,在进入这一过程之前,他必须先行地澄明自己的历史性。历史主义崇尚的格言是:不了解过去,就不懂得现在。而历史性崇尚的格言是:不了解现在,就不能懂得过去。人们常说马克思注重的是历史主义。实际上,马克思视之为历史主义基础的乃是历史性。所以,马克思说:“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反过来说,低等动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动物的征兆,只有在高等动物本身已被认识之后才能理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第43页)马克思举例说,基督教只有在它的自我批判在一定程度上,可说是在可能范围内准备好时,才有助于对早期神话作客观的理解,同样,资产阶级经济只有在资产阶级社会的自我批判已经开始时,才能理解封建的、古代的和东方的经济。(参阅上书第44页)因此,重要的是澄明研究的前提。而要做到这一点,就要领悟研究者置身于其中的生活世界的本质。
最后,一旦认识到历史性是历史主义的基础,以认识的起源为根本课题的抽象认识论就被解构了。抽象认识论崇拜的是认识活动的最早的起源,它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古代,从而遗忘了对认识主体的当下的社会历史性的询问和领悟。认识到这一点,抽象认识论研究就为意识形态批判所取代。因为认识主体在认识任何对象之前,已有认识的前结构,而这种前结构正是在意识形态的教化中形成起来的。与其说认识活动是外部事物在人的头脑中的反映,不如说是认识的前结构在外部事物上的显现。这样一来,通过对历史主义与历史性关系的澄明,我们就获得了一种新的哲学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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