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出口控制的国际规则制定:美国在多边谈判中的行为模式*
王 蕾
【内容提要】 美国向来被视作国际核不扩散机制的主导者。然而,尽管积极倡导实行核出口控制,美国却未能始终对该领域的国际规则制定施加影响。在核供应国集团中,相较于利益诱惑与威胁这一动用物质实力的谈判方式,美国更倾向于为规则主张的正当性提供辩护,以此推进核供应国集团准则的修改。不过,基于核不扩散规范的此种辩护,也未能保证美国达成其目标。多边谈判中两种参与谈判的行为方式分别为“议价”与“论辩”,在现有研究中对其给予了理论上的区分。在大多数情况下,美国在两种谈判方式之中选择“论辩”。对美国这一选择倾向的分析,从成本导向的理性选择着眼。此外,为解释在正当性论辩这一谈判方式之下影响谈判结果的要素,提出了基于利益分配关系的心理机制。案例分析聚焦卡特、老布什、小布什三届政府在核供应国集团中发起的四次准则修改行动,四次行动在谈判方式的选择和谈判结果上呈现鲜明对比。文章旨在深入认知大国在多边规则制定中的权力及其界限。国家行为体对于正当性论辩的关注及其在论辩中面临的困境,在规则与规范之争趋于激烈化的国际安全领域,都是日益普遍的现象。
【关键词】 核供应国集团;出口控制;核不扩散;多边谈判;规则制定
在全球范围内,核能的和平利用有赖于国家间核材料与技术的转让,但核扩散风险也随之而来。核供应国因而将对核材料与技术的出口控制作为抑制核扩散风险的一个重要手段,为增进防扩散的有效性,核供应国之间在出口控制标准上的协调必不可少。这正是1974年成立的核供应国集团(Nuclear Suppliers Group, NSG)的核心任务。自该机制创立以来,美国致力于对多边核出口控制规则的制定施加影响,使之向本国的出口控制政策与标准靠拢。
美国推动核供应国集团准则制定的方式与结果,① 核供应国集团制定的出口控制规则名为“Guidelines for Nuclear Transfers”,因此通行译作“准则”,是广义上的“规则”的一种表现形式。 与大国左右国际规则制定的一般认知存在一定差异。在多边机制中,美国发起的准则修订提议引发多边谈判。在谈判方式上,即便是在核不扩散这一安全领域中,美国也较少选择将物质实力优势直接转化为对于多边规则制定进程的影响力,而倾向于更为“软性”的参与方式——为规则主张的正当性提供辩护,现有理论称之为“论辩”(arguing)。在结果上,美国既曾借助“软性”的方式实现规则变更,也不乏放弃提议或做出让步的经验。美国因何在面临失败风险的情况下仍有此选择倾向?期望与结果之间为何可能存在落差?本文认为,降低谈判成本、避免对多边机制的稳定运行造成冲击的意愿,有助于解释美国对于“论辩”的偏好。核供应国集团的其他成员国根据利益分配关系,对美国在正当性辩护背后的真实意图做出判断,从而影响“论辩”的结果。对此,本文将在回顾现有理论的基础上,提出解释美国参与多边谈判的方式及其结果的框架,并聚焦美国历届政府提议修改核供应国集团准则的四次案例,通过历史梳理予以验证。
一 多边谈判的两种参与方式:理论回顾
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由德国的国际关系学界发端,一些学者认为,国家行为体有可能通过论证和探讨规则主张的正当性的方式,参与到多边谈判之中。这种方式与国家通过利益诱惑或威胁的方式参与多边谈判存在明显区别。由此区分了多边谈判中的“论辩”模式与“议价”(bargaining)模式。尽管在现实的国际政治中,难以出现纯粹的“论辩”或“议价”,但在由两者构成的坐标轴上,国家对于参与多边谈判的策略选择往往处于两者之间而向其中一端靠近。② Cornelia Ubert, Thomas Risse and Harald Müller, “Arguing and Bargaining in Multilateral Negotiations,” Paper presented to the conference on “Empirical Approaches to Deliberative Politics,”European University Institute, May 2004, https://www.polsoz.fu-berlin.de/polwiss/forschung/international/atasp/forschung/projekte_abgeschlossen/argumentieren/ulbert_risse_mueller_2004.pdf, pp. 2-3. 现有理论将国家的选择视作制度设计与收益衡量的结果,并认为决定“论辩”结果的是与国际规范相关的因素。这有助于理解国际政治中的一些现象,但对于核供应国集团的案例解释力有限。
(一)“议价”与“论辩”
在多边谈判中,国家可以通过利益诱惑与威胁,争取期望的谈判结果。例如在世界贸易组织的贸易谈判中,以美国为核心的大国利用其市场规模优势和整体性的国家实力,向中小国家许诺市场机会,帮助这些国家内部支持自由贸易的势力在政局中增加政治影响力;或向中小国家威胁实施制裁,迫使其放弃抵制自由贸易的强硬立场。① Richard H. Steinberg, “In the Shadow of Law or Power? Consensus-Based Bargaining and Outcomes in the GATT/WTO,”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 Vol. 56, No. 2, 2002, pp. 339-374.新现实主义认为,一国的议价能力与其在物质实力上的地位相匹配,物质实力的优势可以被转化为议价能力。② Andrew Moravcsik, “Negotiating the Single European Act: National Interests and Conventional Statecraft in the European Community,”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 Vol. 45, No. 1, 1991, pp. 19-56.与此同时,在实力上处于弱势的发展中国家,则可通过形成相互间的联盟,增加与强国议价的能力。③ Peter Drahos, “When the Weak Bargain with the Strong: Negotiations in the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International Negotiation , Vol. 8, No. 1, 2003, pp. 79-109.在特定的多边制度环境下,这些国家可以向大国传递具有可信度的阻止多边合作的威胁信号,向谈判施加更多的政治影响力。④ Christina J. Schneider, “Weak States and Institutionalized Bargaining Power in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 Vol. 55, No. 2, 2011, pp. 331-355.
但“议价”并非参与多边谈判的唯一方式。以“论辩”的方式参与多边谈判的国家,聚焦于论证其规则主张的正当性,并试图说服其他参与方接受其正当性。以现有研究关注的案例而言,在创建国际刑事法庭的过程中,部分大国与中小国家之间就该机制的形态与性质等问题存在争议。后者组成意愿联盟,将议题引向道德原则的层面,从而成功签订满足其期望的《罗马规约》。⑤ Nicole Deitelhoff, “The Discursive Process of Legalization: Charting Islands of Persuasion in the ICC Case,”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 Vol. 63, No. 1, 2009, p. 35.再如在核裁军的问题上,部分无核武器国家及非政府组织极力主张,迟缓的核裁军进程将导致人道主义灾难,促使联合国大会于2017年通过《禁止核武器条约》。⑥ [美] 乔治·佩科维奇:《禁止核武器条约:接下来做什么?》,孙硕译,载《国际安全研究》2018年第1期,第73-88页;Ramesh Thakur, “The Nuclear Ban Treaty: Recasting a Normative Framework for Disarmament,”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 Vol. 40, No. 4, 2018, pp. 71-95。在这些案例中,“论辩”方式的运用,既有可能使其他参与方认同和接受规则主张的正当性,从而主动转变立场,① Thomas Risse, “‘Let's Argue!': Communicative Action in World Politic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 Vol. 54, No. 1, 2000, pp. 1-39; Harald Müller, “Arguing, Bargaining and All That:Communicative Action, Rationalist Theory and the Logic of Appropriatenes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 Vol. 10, No. 3, 2004, pp. 395-435.也有可能使反对方面临违背正当的国际规范的指控,从而不得不转变立场。② Frank Schimmelfennig, “The Community Trap: Liberal Norms, Rhetorical Action, and the Eastern Enlargement of the European Union,”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 Vol. 55, No. 1, 2001,pp. 47-80; Ronald R. Krebs and Patrick Thaddeus Jackson, “Twisting Tongues and Twisting Arms:The Power of Political Rhetoric,” 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 Vol. 13, No. 1, 2007,pp. 35-66.
在对这两种参与多边谈判的行为方式做出区分的基础上,现有研究主要基于两方面的因素解释国家在这两种行为方式之间做出的选择。其一,制度因素。多边机制的制度设计方式决定了成员国之间决策权的分布状况以及规则的制定流程。一般而言,相较于根据成员国的实力状况分配投票权重的机制,决策权重平均分布、以所有成员国的一致同意作为决策前提的多边机制,更有利于“论辩”的展开。③ Nicole Deitelhoff and Linda Wallbott, “Beyond Soft Balancing: Small States and Coalition-Building in the ICC and Climate Negotiations,” Cambridge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 25, No. 3,2012, pp. 345-366.制度因素还涉及规范层面。一些多边机制以特定的规范为旗帜,聚合了认可该规范的国家。在此类机制中,规范背景为成员国提供了丰富的辩护资源。④ Frank Schimmelfennig, “The Community Trap: Liberal Norms, Rhetorical Action, and the Eastern Enlargement of the European Union,”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 Vol. 55, No. 1, 2001,pp. 47-80.其二,理性选择。现有研究大多关注小国基于收益衡量的理性选择,利用“论辩”的方式赢取多边谈判的案例,⑤ Nicole Deitelhoff, “The Discursive Process of Legalization: Charting Islands of Persuasion in the ICC Case,”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 Vol. 63, No. 1, 2009, pp. 33-65; Diana Panke, “Dwarfs in International Negotiations: How Small States Make Their Voices Heard,” Cambridge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 Vol. 25, No. 3, 2012, pp. 318-328; Nicole Deitelhoff and Linda Wallbott,“Beyond Soft Balancing: Small States and Coalition-Building in the ICC and Climate Negotiations,”Cambridge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 25, No. 3, 2012, pp. 345-366.这是因为小国难以拥有足够的在“议价”模式中取胜的物质资源,却可以利用国际社会中的规范资源,提出令大国信服或无法辩驳的规则主张。因此中小国家被认为较大国更有动力通过“论辩”的方式参与多边谈判。
然而,基于这两种因素的解释皆存在一定问题。制度因素尽管可能扮演一定的角色,但对于国家的选择而言,难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正如此前提及的世界贸易组织的谈判案例所显示的,即使在各成员国决策权重分布平均的多边机制中,大国仍有途径将物质
实力转化为政治影响力。① Richard H. Steinberg, “In the Shadow of Law or Power? Consensus-Based Bargaining and Outcomes in the GATT/WTO,”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 Vol. 56, No. 2, 2002, pp. 339-374.此外,不少多边机制中存在着规范争论,而非各国共同认可同一规范。但这一情况反而有可能促使各成员国参与和推进规范争论,以此作为对机制建设发挥影响的途径。② 例如,在国际核不扩散机制中,不同的国家群体围绕核不扩散、和平利用核能及核裁军议题产生激烈争论,而规范争论又推动了国际核不扩散机制的变化。相关研究参见Harald Müller and Carmen Wunderlich, “Not Lost in Contestation: How Norm Entrepreneurs Frame Norm Development in the Nuclear Nonproliferation Regime,” Contemporary Security Policy , Vol. 39, No. 8,2018, pp. 341-366。至于行为体的理性选择,其一,小国对于“论辩”方式的选择是目前研究的重点所在,但大国的选择却未得到同等的关注。从新现实主义对于议价能力与物质实力相匹配的判断中,可以得出大国倾向于通过利益诱惑与威胁主导多边谈判的结论。但新现实主义同时也认为,为了维护霸权统治,霸权国期望其统治秩序的合法性得到认同,而仅使用利益诱惑与威胁则难以达成这一目标。③ Martha Finnemore, “Legitimacy, Hypocrisy, and the Social Structure of Unipolarity: Why Being a Unipole Isn't All It's Cracked up to Be,” in G. John Ikenberry, Michael Mastanduno and William C. Wohlforth, eds.,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and the Consequences of Unipolarity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1, pp. 67-98.这两种情况在大国的行为方式中都有可能出现,但未指出的是何种情境下将倾向于选择何种谈判方式。其二,收益导向的解释方式有助于理解物质实力上处于弱势的国家何以对“论辩”有所偏好。但对于物质实力占优的美国而言,在正当性辩护难以助其达成目标时,却仍有可能避免政治施压的谈判方式,这从收益的角度则难以得到合理解释。
(二)解释“论辩”结果
在20世纪70年代后半期,以满足能源需求为名义,不少国家向美欧核供应国寻求核材料与技术,其中包括印度、巴西等未签署NPT的国家。在卡特政府看来,这些未签署 NPT、因而也未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全面保障的国家,很有可能将其通过核能合作获取的材料与技术,用于研发和制造核武器。这将不仅直接造成核扩散的后果,而且可能增加地区冲突的风险,从而驱使邻近的已加入NPT的国家背离核不扩散机制。④ “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y in the Federal Republic of Germany,”U.S. Office of the Historian, November 22, 1978, https://history.state.gov/historicaldocuments/frus1977-80v26/d445; “Memorandum from Secretary of State Muskie to President Carter,” U.S. Office of the Historian, October 16, 1980, https://history.state.gov/historicaldocuments/frus1977-80v26/d393. 面对联邦德国与巴西、法国与巴基斯坦等双边核能合作,美国对合作双方直接施加政治压力,以期终止谈判进程或已达成的合作协议。① Peter Tzeng, “Nuclear Leverage: US Intervention in Sensitive Technology Transfers in the 1970s,” The Nonproliferation Review, Vol. 20, No. 3, 2013, pp. 473-492. 美国提议修改核供应国集团准则,旨在借助多边机制约束此类合作。
但这一路径对于核供应国集团案例的解释力较为有限。首先,将现有的某一国际规范认定为共有的规范背景,可能是带有偏见的选择。防扩散无疑是核供应国集团的关键目标,却并非唯一的价值取向。《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规定,和平利用核能是各缔约国“不可剥夺的权利”。③ “Treaty on the Non-Proliferation of Nuclear Weapons,” International Atomic Energy Agency,INFCIRC/140, April 22, 1970, https://www.iaea.org/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documents/infcircs/1970/infcirc140.pdf. 但这两种并行的价值目标存在相互冲突的可能。如果无核武器国家需承担的核不扩散责任,使其和平利用核能的权利受到侵扰与限制,由此引发的公正问题,将可削弱国际核不扩散机制受到支持的基础。④ Nina Tannenwald, “Justice and Fairness in the Nuclear Nonproliferation Regime,” Ethics &International Affairs , Vol. 27, No. 3, 2013, pp. 299-317; Harald Müller, “The Nuclear Non-proliferation Treaty in Jeopardy? Internal Divisions and the Impact of World Politics,” International Spectator ,Vol. 52, No. 1, 2017, pp. 12-27.由于安全与公正这两种价值目标之间的平衡方式,难以从现有规范文本中寻求依据,⑤ Zhang Xinjun, “The Riddle of ‘Inalienable Right' in Article IV of the Treaty on the Non-Proliferation of Nuclear Weapons: Intentional Ambiguity,”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 5, No. 3, 2006, pp. 647-662.对于其中任何一种价值目标的主张,都有可能受到另一价值的捍卫者的质疑与批评。其次,即使存在共有的规范背景,符合该规范背景的规则主张是否一定会在论辩中获取胜利,仍是一个问题。在不考虑安全与公正目标之间的平衡问题的情况下,核不扩散规范本身已得到了广泛认同和接受。美国政府尽力展示国际社会面临的核扩散风险,以此证明修改核供应国集团准则对于实现核不扩散目标的重要意义。但在部分情况下,这并未能够使认同核不扩散规范的其他国家接受其准则修改方案。再次,现有解释隐含了一个假设,当某一行为体选择以“论辩”的方式发起多边谈判时,其他参与方也以同样的方式与之展开互动。然而,在现实的国际政治中,其他参与方有可能以利益诱惑与威胁的方式予以回应。若发生这种情况,则规范因素恐难发挥主导作用。
因此,基于上述理论,国家在参与多边谈判时,不止遵从一种行为方式,左右多边谈判进程的因素也可能超出物质实力的范围。这为理解美国在核供应国集团中的表现及其结果与现实主义的预测之间的差异提供了有益的视角。与此同时,更准确地理解美国在核供应国集团中的选择与结果,则需要对现有理论中的具体解释方式做出一定调整。
二 美国参与多边规则制定的方式与结果:解释框架
为了说服国会接受《美印核能合作协议》,小布什政府辩称,该合作非但不违背《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而且在新的时代环境下有益于改进和加强核不扩散规范。同样的说辞也用于美国对核供应国集团其他成员国的游说。③ Jeffrey S. Lantis, “Nuclear Cooperation with Non-NPT Member States? An Elite-Driven Model of Norm Contestation,” Contemporary Security Policy , Vol. 39, No. 3, 2018, pp. 399-418. 时任美国国务卿的康多莉扎·赖斯(Condoleezza Rice)提出,长期以来,国际社会试图对潜在的扩散者加以阻隔,以此应对核扩散风险,但这并未能够阻止印度发展核武器。既有的核不扩散手段因而是失效的。④ Condoleezza Rice, “The U.S.-India Civilian Nuclear Cooperation Agreement, Opening Remarks Before the Senate Foreign Relations Committee,” U.S. Department of State, April 5, 2006,https://2001-2009.state.gov/secretary/rm/2006/64136.htm. 美国试图对“好的”与“坏的”扩散者予以区分,⑤ William C. Potter, “India and the New Look of U.S. Nonproliferation Policy,” The Nonproliferation Review , Vol. 12, No. 2, 2005, pp. 343-354. 两者之间的界线在于扩散者是否属于民主政体,是否对西方自由秩序采取友善的态度。与印度——美国界定中的“好的”扩散者——的合作,如副国务卿尼古拉斯·伯恩斯(R. Nicholas Burns)与罗伯特·约瑟夫(Robert G. Joseph)所言,有助于促使印度作出核不扩散的承诺,有望吸纳印度加入国际核不扩散体系,因而对于加强核不扩散机制具有积极意义。① R. Nicholas Burns and Robert G. Joseph, “The U.S. and India: An Emerging Entente? Remarks as Prepared for the House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Committee,” U.S. Department of State, September 8,2005, https://2001-2009.state.gov/p/us/rm/2005/52753.htm.
(一)成本导向下的选择
如前所述,对于国家在两种谈判方式中做出的选择,现有解释涉及制度环境和基于收益衡量的理性选择这两个方面。核供应国集团在制度设计上的特性,可引导国家选择以“论辩”的方式参与谈判,但并不起决定性作用。在同一机制中,美国曾做出不同的选择。最终决定选择方向的仍是行为体自身的意愿。美国的意愿应分阶段来看。在就多边准则进行提议的初始阶段,“论辩”是优先选择,因为这将有助于节省谈判成本、试探其他成员国的态度。基于得到的反馈,美国将就是否调整谈判方式进行决策。当得到的反馈趋于负面时,有意维护核供应国集团的美国,其选择取决于“议价”的方式是否将对这一机制的稳定运行造成冲击。
综上所述,美国以“论辩”的方式推动核供应国集团的准则修改,是在发起修改提议时的主动选择与收到反馈根据情况作出的被动选择的结果,前者旨在减少投入谈判的资源,获取必要的反馈信息,后者旨在避免对核供应国集团的稳定运行造成冲击。而“论辩”的结果,并非取决于美国是否能够论证其规则主张的正当性,而取决于多边谈判的其他参与方如何判断美国在正当性论证背后的真实意图。
具体而言,核供应国集团在制度安排上的特性使得采用“议价”的方式推动多边谈判的成本相对较高。其一,在该机制中,任何提议的通过需以获得所有成员国的同意为前提。① Nuclear Suppliers Group, “About the NSG: Organisation,” http://www.nuclearsuppliersgroup.org/en/about-nsg/organisation-information. 核供应国集团自成立以来不断扩员,成员国数量已由最初的 7个创始国逐渐增加至48个(见表1)。因此,无论以利益诱惑还是威胁的方式推进谈判,都将耗费大量政治资源。其二,作为一个非正式机制,核供应国集团的准则对其成员国不具有法律意义上的约束力。① 刘宏松:《正式与非正式国际机制的概念辨析》,载《欧洲研究》2009年第3期,第91-106页。 因此,多边核出口控制准则发挥防扩散的效用,有赖于各国的认同和落实。② 其他的多边防扩散出口控制机制(澳大利亚集团、导弹及其技术控制制度、瓦森纳尔安排)皆有同样的制度特性,不少专家学者认为这种制度设计从总体上降低了多边防扩散出口控制机制在防扩散方面的效用。参见 David S. Gualtieri, “The System of Non-Proliferation Export Controls,” in Dinah Shelton, ed., Commitment and Compliance: The Role of Non-Binding Norms in the International Legal System ,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pp. 467-485。以政治施压的方式迫使核供应国集团通过认可度较低的准则,对其后续执行有不利影响。
对钢琴即兴伴奏课程的设置进行完善,保障钢琴基础课程、专业课程、钢琴即兴伴奏课程能够得到有效结合,通过有效的训练和联系来加强学生即兴伴奏能力的提升,首先要加强钢琴视奏的训练。
表1 核供应国集团成员国范围的拓展
水闸一般是在低水头情况下泄流,跃前断面的佛汝德数低,所以普通的消力池往往消能效果不够理想,尽管增加了辅助消能工,消能率还较低。另外,采用辅助消能工如消能墩后,水闸泄流时容易在消能墩处产生空化现象,严重的会发生消能结构破坏。因此,为了提高水闸的消能率,又不至于因产生空化而破坏消能结构,有效的方法可以采用复式消力池,即多级消力池,常用的是二级消力池。复式消力池消能已得到了广泛应用。
如果得到的反馈信息有较多正面意见,继续“论辩”则可成功说服其他成员国。而在反馈信息趋于负面的情况下,美国需对谈判方式再次做出选择。但这并不意味着必然转向“议价”的方式。根据结果导向的逻辑,“论辩”的继续已难以达成目标,利益诱惑与威胁或可利用美国在物质实力上的优势,成功扭转局面。但实际上即使是美国,在面临强烈的反对时,亦无法保证利益诱惑与威胁一定能够发挥作用。① 例如有研究指出,在美国与其盟友的谈判博弈中,盟友并非总是做出让步的一方,美国也有可能因为维护盟友关系等需求而做出让步。参见 Paul A. Papayoanou, “Intra-Alliance Bargaining and U.S. Bosnia Policy,” The 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 , Vol. 41, No. 1, 1997,pp. 91-116。因此,优先得到考虑的将不是能否实现预期结果,而仍是成本问题。不过与初始阶段重点考虑的投入谈判的资源成本不同,此时更受关注的是多边机制的稳定运行受到的冲击。核供应国集团在本质上是部分拥有相似政策目标的国家组成的意愿联盟,② Daniel H. Joyner, “Restructuring the Multilateral Export Control Regime System,” Journal of Conflict & Security Law , Vol. 9, No. 2, 2004, pp. 181-211.与正式条约组建的多边机制相比较,核供应国集团对于其成员国的约束力较小,获得稳定支持的难度相对更大。作为核供应国集团最为核心的创建国,③ 美国福特政府主导核供应国集团创新的历史过程,参见 William Burr, “A Scheme of‘Control':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Origins of the Nuclear Suppliers' Group, 1974-1976,” The International History Review , Vol. 36, No. 2, 2014, pp. 252-276。美国拥有较强烈的维护该机制的意愿。因此对于美国而言,其他成员国对该机制支持度的降低,带来的损失或将大于单次规则提议未获通过的成本。由此,当“议价”的方式可能对核供应国集团的稳定运行造成较大冲击时,即使正当性的阐述已难以说服其他成员国,美国仍将选择这一谈判方式。而若“议价”带来的冲击较小,这一相对较有可能达成谈判目标的方式,将成为选择的对象。对于冲击程度的判断,主要依据规则提议与其他各国切身利益是否存在冲突。利益冲突越大,则政治施压越容易引发不满和反弹,对于多边机制稳定运行的冲击也就越大(见图1)。
图1 核供应国集团中美国选择谈判参与方式的路径
(二)真实意图的判定与“论辩”结果
对于“论辩”结果的解释,现有研究关注共有的规范背景、行为体与此规范背景建立联系的策略以及第三方评判者的作用。本文则认为,美国的“论辩”能否达成修改国际规则的目标,取决于各国对于美国提出规则主张的真实意图的判断。为了展示正当性之所在,提出规则主张的国家往往突出维护国际公共利益的目标指向。而一旦其真实的意图被判定为个体利益诉求,其他各国有理由质疑,这一规则主张一旦落实,是否能够真正地维护国际公共利益,抑或只是将利益分配关系向有利于主张提出者的方向推动。这一规则主张的正当性将由此黯然失色。
现有理论在行为体的真实意图这一问题上存在争议。基于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建构起来的“论辩”模型提出,行为体之间就规范的正当性问题进行沟通,旨在理解何为正当的规范,并对此达成共识。① Thomas Risse, “‘Let's Argue!': Communicative Action in World Politic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 54, No. 1, 2000, pp. 1-39; Nicole Deitelhoff and Harald Müller, “Theoretical Paradise: Empirically Lost? Arguing with Habermas,”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Vol. 31, No. 1,2005, pp. 167-179. 在此过程中,行为体可以相互展示其真诚性,即沟通的真正意图便是促使正当的规范得到普遍的认同与接受。② Harald Müller, “Arguing, Bargaining and All That: Communicative Action, Rationalist Theory and the Logic of Appropriatenes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Vol. 10, No. 3, 2004, pp. 395-435. 但这种“真诚性”受到了质疑。在说服的过程中,国家并不总是真诚地展示其真实的意图,而可能以规范主张作为掩饰自己真正的利益诉求的方式。这被称作“修辞性的行为”(rhetorical action)。③ Frank Schimmelfennig, “The Community Trap: Liberal Norms, Rhetorical Action, and the Eastern Enlargement of the European Union,”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 55, No. 1, 2001,pp. 47-80; Ronald R. Krebs and Patrick Thaddeus Jackson, “Twisting Tongues and Twisting Arms: The Power of Political Rhetoric,” Europe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Vol. 13, No. 1, 2007,pp. 35-66; Alejandro Anaya Muñoz, “Communicative Interaction Between Mexico and Its International Critics Around the Issue of Military Jurisdiction: ‘Rhetorical Action' or ‘Truth Seeking Arguing',”Journal of Human Rights, Vol. 13, No. 4, 2014, pp. 434-455; Joseph O'Mahoney, “Making the Real:Rhetorical Adduction and the Bangladesh Liberation War,”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 71, No. 2,2017, pp. 317-348. 从怀疑论者的角度来看,由真诚的沟通达成共识,是一种理想化的模型。而在实证的层面上,行为体的真实意图是无法得到验证和确认的。④ Thomas Saretzki, “From Bargaining to Arguing, From Strategic to Communicative Action?Theoretical Distinctions and Methodological Problems in Empirical Studies of Deliberative Policy Processes,” Critical Policy Studies, Vol. 3, No. 2, 2009, pp. 153-183. 在现实的国际谈判中,各参与方往往偏向于怀疑论者的视角。正是因为真实意图难以判定,对于参与现实政治的各国而言,其他行为体公开宣称的意图背后永远有可能掩藏着另外的基于个体利益诉求的目的。
因此面对他国提出的规范主张,各国将自行搜集用于判断该主张背后的真实意图的信息。这主要聚焦于国家间的利益分配关系。某一规则主张的真实意图被判定为维护国际公共利益,所需的线索包括:该主张与其倡导者的利益诉求之间没有明显关联,甚 至该国将对自身利益作出一定牺牲,同时这一规则主张的实施,不会在规则倡导者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利益分配天平上,添加有益于前者的筹码。而将个体利益诉求判断为真实意图,主要依据的是:规则主张的落实将有利于其倡导者实现经济政治上的利益诉求,却无法同等地促进其他国家的利益,甚至对其有碍。在作出判断的过程中,有其自身利益诉求的各国未必反对一切有违其利益诉求的主张,却难以接纳各国间利益牺牲不均衡的主张。对于何为国际公共利益的认知,难以脱离国家间的利益分配正义这一问题。此外,各国在本体论意义上对待国际规范的态度,对于其判断也具有一定的引导作用。在一定的历史氛围之下,例如冷战时期,各国倾向于否认国际规范可能拥有独立于个体国家利益的正当性,而将任何国际规范都视作个别或部分国家推行其个体利益的工具。基于这样的视角,相较于某一规范是否具有正当性,该规范的实行会将国家间的政治博弈推向何方,是更受关注的问题。认同这一视角的国家更倾向于从零和博弈的视角看待其他国家的规范主张。
张爱玲在散文《谈跳舞》中说:“我喜欢反高潮,——艳异空气的制造与突然跌落,可以觉得传奇里的人性呱呱啼叫起来。”以此观照其创作实践,她在叙事中较少采用因果分明的逻辑安排,每当情节即将接近高潮时,总是克制地宕开一笔,以别具慧心的隐喻和象征暗示故事情节的突变和人物命运的陡转。就这样,以非常规、非逻辑、非线性的方式,在看似应当出现高潮的地方不出现这种高潮,在看似应当出现某一种结局的地方不出现这种结局,使叙事更加具有吸引力和表现力,从而达到表现生活本质和剖析真实人性的目的,同时也造成在惊奇之余又能悟到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必然的表达效果。
三 美国与核供应国集团准则的制定:历史对比
自核供应国集团成立至今,美国历届政府曾发起四次重大的准则修改行动,所涉准则内容多有不同,行动结果也存在差异(见表2)。本文将对这四次行动中美国在谈判参与方式上的选择,以及得到的来自核供应国集团其他成员国的反馈,依次进行梳理与分析。
表2 美国在核供应国集团准则修订上的行动与结果
(一)卡特政府与全面保障条件
在1976年美国大选中,候选人吉米·卡特(Jimmy Carter)批评当时福特政府的政策在核不扩散标准上失之宽松,并以收紧对于浓缩铀生产等方面的管控作为选举牌之一。② J. Michael Martinez, “The Carter Administration and the Evolution of American Nuclear Nonproliferation Policy, 1977-1981,” The Journal of Policy History, Vol. 14, No. 3, 2002, pp. 261-292. 胜选之后,卡特兑现选举承诺,宣布无限期地推延美国国内的商业再处理项目,并于1978年颁布了较此前的《原子能法案》更为严格的《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卡特政府将此国内政策取向延伸至外交层面,试图为核供应国集团引入更为严格的出口控制标准。其核心焦点在于“全面保障”条件。③ 国际原子能机构以监督保障(safeguards)为手段,通过对监督保障协议的签约国的核设施与材料实施检查和查验,防止受到保障的核设施与项目被用于制造核武器。全面保障(comprehensive safeguards)指的是国际原子能机构对一国境内的、在该国法律管辖权之下的,或在任何地方开展的由该国控制的核设施与材料实施监督保障。《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规定,所有签署该条约的无核武器国家都需要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全面监督保障。因此要求核材料与技术转让以进口国接受全面保障为前提,意味着将转让限定在《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缔约国的范围内。
当“论辩”成为选择,现有理论对于谈判结果的解释聚焦国际规范层面。行为体成功说服其他参与方接受其阐述的正当性,需要满足三方面的条件。其一,存在为各方所共同认可的国际规范。“正当性”是一种有关意义与价值的判断,只有当参与正当性讨论的各方,对于意义和价值的认知方式存在共通之处时,方才有可能展开有效的对话。④ Nicole Deitelhoff and Harald Müller, “Theoretical Paradise: Empirically Lost? Arguing with Habermas,”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 Vol. 31, No. 1, 2005, pp. 167-179.因此,相关经验研究基本上都以共有的规范背景作为前提预设。例如根据统计,在欧盟内部的相关谈判中,“论辩”能够帮助国家提高赢得谈判的概率。但研究者明确表示,在得出这一结论的过程中,仅将有共识性的规范标准作为依据的“论辩”纳入统计之中。⑤ Janine Reinhard, Jan Biesenbender and Katharina Holzinger, “Do Arguments Matter?Argumentation and Negotiation Success at the 1997 Amsterdam Intergovernmental Conference,”Europe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 Vol. 6, No. 2, 2014, pp. 283-307.其二,行为体需通过一定策略将其规则主张与国际规范共识能动地关联起来。既然契合现有的国际规范,是成功说服的前提,具体的规则主张与现有规范之间的一致性,则需要得到充分的展示。在一些情况下,直接论证两者间的一致性,能够被劝说的对象有效接受。而在另一些情况下,则需借助较为间接的论证方法,包括与类似领域已被接受的规则进行类比,或对规则主张的规范内涵进行重新包装。① Cornelia Ulbert and Thomas Risse, “Deliberately Changing the Discourse: What Does Make Arguing Effective?” Acta Politica , Vol. 40, 2005, pp. 351-367.其三,在多边谈判的各参与方之外,存在具有权威性、中立性的第三方评判者。在现实的国际政治中,即使面对符合规范共识的主张,国家也可能从自身利益出发,拒绝改变偏好或调整公开立场。而以公共舆论等为代表的第三方评判力量,不仅有可能直接介入谈判进程,更将增加国家违背国际规范共识时需承担的声誉成本,从而为符合规范共识的主张赢得谈判提供保障。② Cornelia Ulbert and Thomas Risse, “Deliberately Changing the Discourse: What Does Make Arguing Effective?” Acta Politica , Vol. 40, 2005, pp. 351-367; Thomas Risse and Mareike Kleine,“Deliberation in Negotiations,” Journal of European Public Policy , Vol. 17, No. 5, 2010, pp. 708-726.
④Anthony Andrews, “Nuclear Fuel Reprocessing: U.S. Policy Development,”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Report for Congress, March 27, 2008, https://apps.dtic.mil/dtic/tr/fulltext/u2/a458841.pdf.议,推动准则修改的合适时机。① “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ies in the United Kingdom, the Federal Republic of Germany, the Netherlands, Japan, France, Canada, the Soviet Union, and Australia,” U.S.Office of the Historian, October 11, 1978, https://history.state.gov/historicaldocuments/frus1977-80v26/d369. 卡特政府表示,面对质疑与反对之声,美国此时的首要目标应是防止核供应国的解散,从而为未来更长远的期限内实现准则修改保留机会。② “State Department Telegram 229507 to U.S. Embassy London, et al., ‘Nuclear Suppliers Meeting - Assessment',” Wilson Center Digital Archive, September 23, 1977, https://digitalarchive.wilsoncenter.org/document/119826. 事实上在冷战时期,核供应国集团在国际核不扩散机制中处于边缘地位。由其制定的出口控制标准,不仅在NPT审议大会的官方文件中未得到承认,而且备受批评。③ 例如在1980年的NPT审议大会上,不少国家批评核供应国在国际原子能机构监督保障以外,对核能的和平利用施加不必要的限制。参见“Final Document of the Second Review Conference of the Parties to the Treaty on the Non-Proliferation of Nuclear Weapons: Summary Records,” United Nations Office for Disarmament Affairs, September 7, 1980, https://unoda-web.s3-accelerate.amazonaws.com/wp-content/uploads/assets/WMD/Nuclear/pdf/finaldocs/1980%20-%20 Geneva%20-%20NPT%20Review%20Conference%20-%20Final%20Document%20Part%20II.pdf。 此外,法国此时并未签署 NPT。法国政府极力主张顾及发展中国家对于民用核能的需求,反对核供应国集团利用资源优势,压制发展中国家和平利用核能的合法权利。④ “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y in France,” U.S. Office of the Historian, February 25, 1977, https://history.state.gov/historicaldocuments/frus1977-80v26/d324;Marie-Helene Labbe, “French Export Control Policy,” in Gary K. Bertsch, Richard T. Cupitt and Steven Elliott-Gower, eds.,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on Nonproliferation Export Controls: Prospects for the 1990s and Beyond, Michigan: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1991, pp. 201-220.因此在这一阶段中,部分成员国对于持续参与和支持核供应国集团的责任感与压力感较为有限。
作为记者,他曾写过一个年轻教师在评三好学生时收红包的故事,这名老师被开除了。现在想来,他自己仍耿耿于怀:金刚可以怒目,但不应结下恶缘。
然而在受到干预的西欧核供应国,尤其是联邦德国与法国看来,卡特政府贸然采取的行动不仅未曾顾及盟友的利益诉求,更有可能意在维护美国自身的商业利益。在浓缩铀等敏感核材料的供应上,直至20世纪70年代中期,美国曾是西方世界唯一的供应者。但随着技术的扩散,70年代后半期,西欧、日本在国际核市场中迅速崛起,从美国手中抢占了部分市场份额。② Lawrence G. Franko, “U.S. Regulation of the Spread of Nuclear Technologies Through Supplier Power: Lever or Boomerang?” Law and Policy in International Business, Vol. 10, No. 4, 1978,pp. 1181-1182. 面对美国有关核扩散风险的指控,作为其市场竞争对手的盟友并不认可。如联邦德国表示,尽管巴西未加入 NPT,两国间的核能合作协议中仍然引入了既定的核不扩散标准。③ Karl Kaiser, “The Great Nuclear Debate: German-American Disagreements,” Foreign Policy,No. 30, 1978, pp. 83-110. 此外,卡特政府颁布的《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规定,美国需对其出口的再处理设备与材料在出口对象国的运行以及这些设备与材料的再转让予以审查。④ 这不仅使美欧之间已签订的转让合作协议需要重新谈判,而且加大了对于西欧国家境内的再处理项目及其出口的干预,使之面临着不稳定的前景。与此同时,尽管卡特在核不扩散上表达了严苛的立场,却未能在实际处理与印度等国的关系时贯彻这一立场。⑤ J. Samuel Walker, “Nuclear Power and Nonproliferation: The Controversy over Nuclear Exports, 1974-1980,” Diplomatic History, Vol. 25, No. 2, 2001, pp. 215-249. 例如,卡特政府以发布行政令的方式批准面向印度的核材料出口。⑥ “Export of Special Nuclear Material to India, Executive Order 12055,” in “Public Papers of the Presidents of the United States, Jimmy Carter, January 1 to June 30, 1978,” National Archives and Records Service, Office of the Federal Register, April 27, 1978, p. 791. 所有这些事实,促使法国与联邦德国认为,卡特政府不过是以核不扩散之名,行维护美国在国际核市场中的垄断地位之实。⑦ Michael J. Brenner, Nuclear Power and Non-Proliferation: The Remaking of U.S. Policy,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 p. 155.
在与盟友进行了一系列双边会谈之后,卡特政府意识到了联邦德国与法国拒绝修改准则的强硬立场,从而得出结论,认为此时并非一个在多边层面上召开正式会
⑤创建水土保持奖补机制。推行“民办公助”“村民自建”“以建定补”,对现有国家、地方水土保持经费实行以奖代补、结转滚动,逐步扩大治理面积,巩固治理成果。
每年假期回国,母亲都会学着菜谱,或者向别人讨教经验,自己研制牛肉酱、辣椒酱、肉松、芝麻盐……她总说外面卖的不知道用了什么原料,不健康,不放心。
(二)老布什政府与军民两用物项触发清单
1991年初,老布什政府发表声明,宣称在多边层面上实施有效的出口控制,对于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具有关键性的意义。⑤ White House, “White House Statement on Weapons of Mass Destruction,” George H.W. Bush Library and Museum, March 7, 1991, https://bush41library.tamu.edu/archives/public-papers/2768. 这一声明的背景是1990年爆发的海湾战争。在此期间,萨达姆政府的核武器制造能力得到了广泛的关注。1990年11月,老布什总统援引中央情报局的调查报告称,萨达姆政府已储备了相当可观的核材料与技术,将可在半年至一年的时间内制造出核武器。⑥ Jeffrey T. Richelson, Spying on the Bomb: American Nuclear Intelligence, From Nazi Germany to Iran and North Korea , 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 2007, pp. 355-356.另有调查分析虽认为伊拉克的实力被高估,但同样得出了伊拉克已成为核安全威胁的结论。① Gary Milhollin, “Testimony: Iraqi Nuclear Weapon Threat,” Wisconsin Project on Nuclear Arms Control, November 30, 1990, https://www.wisconsinproject.org/testimony-iraqi-nuclear-weaponthreat/. 而伊拉克自行研发核武器的能力,源于其20世纪80年代大量进口的军民两用物项。此类材料、设备与技术既是与核能无关的工业生产领域的必需品,也可在一定条件下为核能项目提供支持。② Nuclear Suppliers Group, “Guidelines,” http://www.nuclearsuppliersgroup.org/en/guidelines. 出于防扩散的目的控制军民两用物项的出口,因而被认为至关重要。③ 核供应国集团于1978年发布的最初一版“触发清单”仅涉及钚、特种裂变材料、反应堆等直接用于核武器制造的材料与技术。参见Nuclear Suppliers Group, “INFCIRC/254: Trigger List Referred to in Guidelines,” International Atomic Energy Agency, February 1978, https://www.iaea.org/sites/default/files/infcirc254.pdf, pp. 12-15。 为将军民两用物项触发清单纳入核供应国集团准则,老布什政府自1991年年初开始,派代表团赴英法等国举行双边会谈,争取支持。④ Carlton E. Thorne, “Multilateral Nuclear Export Controls: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delivered at 1st NSG International Seminar on the Role of Export Controls in Nuclear Non-Proliferation, Nuclear Suppliers Group, 1997, http://www.nuclearsuppliersgroup.org/images/Files/Documents-page/publications/SeminarControl1.pdf; Maria Teresa Oxenstierna, “Revisiting the Global Response to Non-Proliferation Violations in Iraq: Tracing the Historical Political Roots,” Contemporary Security Policy , Vol. 20, No. 2,1999, p. 92.同年3月,核供应国集团海牙会议围绕该议题成立了由美国领导的工作组。
讨论 AP是临床常见急腹症,可导致全身炎症反应综合征和多器官功能衰竭。AP病情及预后与机体炎症反应密切相关,IL-1β、IL-6、TNF-α等炎性递质在胰腺炎性反应中具有关键作用,抑制炎性递质的合成可减轻AP胰腺病理损伤。研究表明[9-10],AP炎症递质的合成释放受NLRP3炎症小体的调控,抑制其激活可减轻AP的炎症程度。作为炎症因子的启动子,NLRP3炎症小体可活化细胞因子前体,释放炎症递质和细胞因子,激发和调节AP炎症反应,与AP的发生、发展存在密切关系[11-12]。
与卡特政府试图修改核供应国集团准则时受到的怀疑相比较,此时情况发生了较大的变化。首先,尽管加强核出口控制对于美国的国家安全具有重要意义,但并无证据显示,美国在此以外,存在与其他成员国利益背道而驰的个体利益诉求。海湾战争期间披露的信息显示,伊拉克在此前十年间从联邦德国、苏联等国获取了相当数量的浓缩铀等材料。⑤ Gary Milhollin, “Testimony: Iraqi Nuclear Weapon Threat,” Wisconsin Project on Nuclear Arms Control, November 30, 1990, https://www.wisconsinproject.org/testimony-iraqi-nuclear-weaponthreat/. 但美国的调查同时也指向自身。美国商务部被指在 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批准了高达15亿美元的出口至伊拉克的敏感材料与设备。⑥ Gary Milhollin, “Licensing Mass Destruction: U.S. Exports to Iraq: 1985-1990,” Wisconsin Project on Nuclear Arms Control, June 1, 1991, https://www.wisconsinproject.org/licensing-massdestruction-u-s-exports-to-iraq-1985-1990/#note-1-ref. 此外,尽管里根政府时期已多次获取有关巴基斯坦可能正从事非法的核材料采购与研发的情报,⑦ William Burr, “The Pervez Case, Pakistani Nuclear Procurement, and Reagan Administration Nonproliferation Policy, 1987,” Nuclear Proliferation International History Project, The Wilson Center,November 22, 2013, https://www.wilsoncenter.org/publication/the-pervez-case-pakistani-nuclearprocurement-and-reagan-administration-nonproliferation. 但直至1990年10月,老布什总统首度宣称,无法向国会保证巴基斯坦未拥有非法的军用核设施。持续多年的面向巴基斯坦的军事和经济援助由此停止。① Federation of American Scientists, “Pakistan Nuclear Weapons - A Chronology,” Updated June 3, 1998, https://fas.org/nuke/guide/pakistan/nuke/chron.htm. 1985年美国国会通过的普雷斯勒修正案(the Pressler amendment)规定,美国对于巴基斯坦的军事和经济援助需以美国总统关于巴基斯坦未拥有非法的军用核设施的保证为前提。 其次,自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美国的西欧盟友对于核不扩散规范的关注明显增加,并试图将自身的角色重塑为核不扩散规范秩序的推进者乃至引领者。在联邦德国内部,在时任外交部长的汉斯-迪特里希·根舍(Hans-Dietrich Genscher)的主导下,防扩散出口控制政策的制定权由经济部转移至外交部,更为严格的出口控制政策得以推行。② Ian Davis, The Regulation of Arms and Dual-Use Exports: Germany, Sweden and the UK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2, pp. 155-184.联邦德国此时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对于核能的热情,尤其在德国统一之后,塑造负责任的国家形象成为更受重视的目标。③ Una Becker-Jakob, Gregor Hofmann, Harald Müller, and Carmen Wunderlich, “Good International Citizens: Canada, Germany, and Sweden,” in Harald Müller and Carmen Wunderlich, eds.,Norm Dynamics in Multilateral Arms Control: Interests, Conflicts, and Justice , Athens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2013, p. 219.在欧洲共同体的层面上也出现了类似的趋势。1990年6月,欧洲委员会发布了首份关于核不扩散的声明,表明认同核不扩散规范,积极支持采取必要措施实现核不扩散目标。④ European Council, “Presidency Conclusions, European Council, Dublin, 25 and 26 June 1990,” 1990, https://www.consilium.europa.eu/media/20562/1990_june-dublin__eng_.pdf. 次年,欧洲委员会制定了有关防扩散出口控制的政策框架,并向国际原子能机构提议加强监督保障。⑤ Harald Müller, “Europe's Leaky Borders,” Bulletin of Atomic Scientists , Vol. 49, No. 5, 1993,pp. 27-29.
在进入谈判之前,理性选择面临着一定的困境。一方面,由于缺乏对于其他国家偏好的了解,能否通过“论辩”达成目标,是不确定的;另一方面,在上述制度环境中,贸然采用“议价”的方式,又将耗费较大成本,并可能起到反作用。因此,谈判方式的选择实际上是一个试探和调适的过程。在初始阶段,“论辩”的方式相较于“议价”更具优势,不仅因为前者需投入谈判的资源相对较少。对于理性选择而言,掌握充足的有关其他国家立场偏好的信息,是必不可少的。“论辩”在本质上是交换意见的过程,因而将有助于搜集相关信息,评估两种谈判方式各自的成本与收益,从而为进一步的理性选择提供基础。此外,即使得到的反馈信息有较多负面意见,而采用“论辩”的方式,也可为后续的策略调整预留空间。
(4)人力资源管理综合实践技能竞赛实践与修正。面向我校学生开展竞赛活动,总结经验与不足,对竞赛规则与方案进行修正。
土壤耕层足墒的标准:壤土地土壤含水量17%~18%,沙土地16%左右,黏土地20%左右。土壤墒情缺乏时及时浇灌底墒水,也可在小麦播种后立即浇“蒙头”水。
基于上述因素,美国推动核供应国集团采纳军民两用物项触发清单的进程较为顺利。在正式达成一致之前,各成员国之间有关这一准则修订的异议主要在于清单中所应包含的物项范围等细则,而非是否应将该清单纳入核供应国集团准则。⑥ Richard T. Cupitt, Reluctant Champions: U.S. Presidential Policy and Strategic Export Controls , New York & London: Routledge, 2000, p.150.在1992年4月初召开的核供应国集团华沙会议上,采纳军民两用物项触发清单的决定获得通过。⑦ 与此同时,全面保障条件也被纳入核供应国集团准则。不过在此之前,自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初,联邦德国、法国、日本等众多核供应国已纷纷宣布接受在其对外核能合作中应用全面保障条件。因此老布什政府的外交努力更多地聚焦于军民两用物项触发清单。
(三)小布什政府与对印度豁免出口禁令
1974年,印度发生“和平核爆炸”,核供应国集团的创建正是出于对这一事件的反应。① William Burr, “A Scheme of ‘Control':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Origins of the Nuclear Suppliers' Group, 1974-1976,” The International History Review , Vol. 36, No. 2, 2014, pp. 252-276。1992年,核供应国集团一致同意仅向接受了国际原子能机构全面监督保障的无核武器国家转让核材料与技术。这意味着未签署《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未接受全面监督保障的印度被排除在核转让的范围之外。然而在2006年,小布什政府向核供应国集团提议对印度豁免出口禁令。② 这一提议是小布什政府为了使《美印核能合作协议》在国会获得批准而采取的行动。在该协议中,印度仅同意将民用的核能设施置于国际原子能机构的监督保障之下,这并不符合美国《原子能法案》对于对外民用核能合作协议(一般称为“123协议”)的规定。根据该法案的要求,对于此类不符合规定标准的协议,总统需提交国会审议和批准。而不少国会议员强调支持核供应国集团的重要性,要求避免对于核供应国集团准则的直接违背。获取核供应国集团对于豁免印度的一致同意,因而被确定为《美印核能合作协议》生效的前提条件之一。关于“123协议”的规定,参见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Nuclear Cooperation with Other Countries: A Primer, Updated April 15, 2019,” CSR report prepared for members and committees of Congress, 2019, https://fas.org/sgp/crs/nuke/RS22937.pdf. 关于国会的观点和立场,参见Sharon Squassoni, “U.S. Nuclear Cooperation with India: Issues for Congress, Updated October 24, 2005,”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Report for Congress, 2005, https://apps.dtic.mil/dtic/tr/fulltext/u2/a478238.pdf。 这事实上打破了美国一直以来积极倡导的全面保障条件在国际社会中的普遍适用性。
在多边谈判的参与方式选择上,本文的解释从个体理性选择着眼,但将现有理论中收益导向的解释方式转换为成本导向,即美国倾向于选择成本较小的谈判方式——在不同的谈判阶段中,美国对于成本的关注重点有所不同。而对于“论辩”的结果,现有解释主要关注外在行为体的因素,其中所涉的行为体心理是外在因素的产物,而本文则认为,基于对利益关系的判断而产生的心理因素,独立地发挥着关键性的作用。
在美国就豁免印度出口禁令一事进行了初步外交接触之后,核供应国集团内部在立场上出现了分化。英国、俄罗斯、法国这三个核武器国家对于美国的提议均表支持。② Sharon Squassoni, “U.S. Nuclear Cooperation with India: Issues for Congress, Updated October 24, 2005,”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Report for Congress, 2005, https://apps.dtic.mil/dtic/tr/fulltext/u2/a478238.pdf, p. 13. 此前的几年内,俄罗斯曾向印度转运核燃料,为此受到了以美国为首的不少国家的批评。因而从俄罗斯的立场而言,解除对印度的禁令,对于俄印核能交易的开展也有益处。类似的,在《美印核能合作协议》的谈判启动后不久,法国与印度发表联合声明,表示将就和平利用核能开展合作。③ “Declaration by India and France on the Development of Nuclear Energy for Peaceful Purposes,” Department of Atomic Energy, Government of India, February 20, 2006, http://www.dae.nic.in/?q=node/70. 因此在对印合作上,这几个核心的核出口国与美国有着一致的利益取向。但与此同时,仍有不少国家表达了对于该提议动摇《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顾虑与担忧,这包括澳大利亚、德国、爱尔兰、新西兰、奥地利等国。这些国家并非在个体利益诉求上与美国提议的方向存在冲突,其中如澳大利亚在全世界的铀出口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核不扩散规范被认为较商业利益而言更值得受到重视。相反地,在推动对印豁免出口禁令的背后,小布什政府的利益取向则十分明显。向印度出口核材料与设备将促进美国核产业的发展,为美国国内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④ R. Nicholas Burns and Robert G. Joseph, “The U.S. and India: An Emerging Entente? Remarks as Prepared for the House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Committee,” U.S. Department of State, September 8,2005, https://2001-2009.state.gov/p/us/rm/2005/52753.htm. 不仅如此,《美印民用核能合作协议》是美印两国建立伙伴关系的产物之一。这一战略合作既旨在促使印度为美国的全球反恐事业贡献力量,也与遏制中国的意图密切相关。⑤ Mario E. Carranza, “From Non-Proliferation to Post-Proliferation: Explaining the US-India Nuclear Deal,” Contemporary Security Policy , Vol. 28, No. 3, 2007, pp. 464-493.
为避免在核供应国集团的正式会议中被否决,种种证据显示,美国通过双边渠道向上述反对者施加了政治压力。部分原本持反对立场的国家曾发生突然的态度变化,从反对转向支持。澳大利亚等国透露,在地缘政治利益与核不扩散规范之间,难以始终选择后者。① Siddharth Ramana, “The Nuclear Suppliers Group Waiver,” BASIC Getting to Zero Papers,No. 8, 2008, https://www.files.ethz.ch/isn/92364/gtz08.pdf. 而美国的提议于2008年正式通过之后,有参会的外交官表示,仅有少数成员国真正地满意于这一准则修改,大部分国家则只是迫于美国的压力而未投反对票。② Mark Heinrich, “Nuclear Nations Approve Disputed India Trade Waiver,” Reuters, September 6, 2008,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nuclear-india-suppliers-idUSL626795620080906. 小布什政府之所以选择施加政治压力,一方面,英法等核心的核供应国对美国的提议公开表示支持,这意味着美国已非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核供应国集团;另一方面,不少国家尽管关注核不扩散机制所可能遭受的影响,但无论是在战略层面还是商业领域,美国的提议并未构成对于这些国家的个体利益诉求的冲撞。在这样的情况下,向这些国家施加压力,反而有可能促使其加强对于核不扩散规范和机制的支持,这正是维系核供应国集团所需要的。
纵观晚清民国时期学生话剧演出史,学生演剧中面临着一系列的困境,诸如:剧本荒,合适舞台上演的剧本极少;演员荒,训练有素的演员极少;资金不足,无法置办道具、服装、布景等;没有合适的演出剧场,只能租借不合适的剧院上演话剧;观众文化程度太低,不大欢迎艺术氛围浓郁的剧目上演;等等。但他们还是冲破了重重阻挠,组建学生演出团体,定期公演优秀剧目,带动中国戏剧观念的变迁。学生的话剧演出探索,直接影响了中国话剧演出的历史走向。
(四)小布什政府与铀浓缩及再处理
铀浓缩与再处理(enrichment and reprocessing)是提炼浓缩铀和钚的技术过程。这两种材料既在民用领域有着广泛的应用,对于核武器的制造而言也具有关键性的意义。尽管自《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签署以来,极少有铀浓缩与再处理设备和技术的转让案例,③ Andrea Viski, “The Revised Nuclear Suppliers Group Guidelines: A European Union Perspective,” EU Non-Proliferation Consortium, Non-Proliferation Papers No. 15, May 2012, https://www.sipri.org/sites/default/files/EUNPC_no-15.pdf. 但在《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文本中并未禁止作为其缔约国的无核武器国家获得此类设备与技术。2004年2月,小布什总统发表公开讲话,呼吁不再向所有尚未拥有完整的、已投入运作的铀浓缩与再处理设施的国家出口此类设备和技术。④ The White House, President George W. Bush, “President Announces New Measures to Counter the Threat of WMD,” February 11, 2004, https://georgewbush-whitehouse.archives.gov/news/releases/2004/02/20040211-4.html. 同年,美国政府向核供应国集团提议以此为方向进行准则修改。
今《全宋文》收有陈景沂文两篇,一是《全芳备祖序》,另一是《招隐寺玉蕊花记》,出《全芳备祖》前集卷六,见《全宋文》卷七九三○、第343册第292-293页,题目均为编者所加。由于所据版本的缺陷,两文与我们校点整理所得都有个别字词出入,此依其题,全文罗列如下。
小布什政府为此提供了两点基本理由。其一,现有的国际核不扩散机制存在漏洞,铀浓缩与再处理设备和技术的转移将增加核扩散风险。2003年,由巴基斯坦核物理学家阿卜杜勒·卡迪尔·汗(A. Q. Khan)领导的跨国非法核交易网络公之于众。美英等国联合提供的情报显示,自20世纪70年代起,卡迪尔·汗已开始将其从欧洲获得的铀浓缩技术用于巴基斯坦的核武器研发项目。1987~2003年期间,铀浓缩技术与相关材料由卡迪尔·汗的供应网络向伊朗、伊拉克和朝鲜等国转移。⑤ David Albright and Corey Hinderstein, “Unraveling the A. Q. Khan and Future Proliferation Networks,”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 Vol. 28, No. 2, 2005, pp. 111-128.其二,小布什政府认为,尽管浓缩铀与钚在民用领域有着广泛的应用,提炼浓缩铀与钚的技术对于民用核能的发展而言却并非必需品。① President George W. Bush, “President Announces New Measures to Counter the Threat of WMD,” The White House, February 11, 2004, https://georgewbush-whitehouse.archives.gov/news/releases/2004/02/20040211-4.html. 已拥有此类设备和技术的国家可以通过相关制成品的出口,帮助其他国家满足民用核能需求。② The White House, “President's Radio Address,” February 18, 2006, https://georgewbushwhitehouse.archives.gov/news/releases/2006/02/20060218.html. 主管军控事务的副国务卿约翰·博尔顿(John Bolton)甚至表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并未保证无核武器国家开展铀浓缩与再处理活动的权利。③ John R. Bolton, “The NPT: A Crisis of Non-Compliance,” U.S. Department of State, April 27,2004, https://2001-2009.state.gov/t/us/rm/31848.htm.
然而,尽管加强控制、应对核扩散风险的必要性得到认同,完全禁止出口的提议受到了几乎所有成员国的反对。法国随即提出了为该领域的出口设置限制条件的方案,成为更受欢迎的准则修改路径。④ Fred McGoldrick, “Limiting Transfers of Enrichment and Reprocessing Technology: Issues,Constraints, Options,” Project on Managing the Atom, Belfer Center for Science and International Affairs, Kennedy School, Harvard, May 2011, https://www.belfercenter.org/sites/default/files/legacy/files/MTA-NSG-report-color.pdf, pp. 13-14. 首先,铀浓缩与再处理活动和核扩散风险之间的关联,得到了空前的关注。不仅是前述卡迪尔·汗的交易网络,伊朗与朝鲜先后被发现从事与铀浓缩相关的核活动,核扩散被视为国际安全面临的重大威胁。例如在2003年的“欧洲安全战略”中,欧盟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定义为其面临的最为重大的潜在威胁。⑤ Council of the European Union, “A Secure Europe in a Better World: European Security Strategy,” December 12, 2003, https://www.consilium.europa.eu/ueDocs/cms_Data/docs/pressdata/en/reports/78367.pdf, pp. 3-4. 其次,禁止出口的提议难以与美国自身的经济利益诉求脱离干系。执政伊始,小布什政府即表达了对于恢复和发展国内再处理项目的兴趣。⑥ 此前克林顿政府表示无论在民用还是军用领域,都不鼓励开展再处理项目。参见Anthony Andrews, “Nuclear Fuel Reprocessing: U.S. Policy Development,”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Report for Congress, March 27, 2008, https://apps.dtic.mil/dtic/tr/fulltext/u2/a458841.pdf, p. 6。 在受到诸多批评之后,小布什政府将政策重心转向“全球核能伙伴关系”(Global Nuclear Energy Partnership, GNEP)合作倡议。美国于2006年发起该倡议,计划将已拥有铀浓缩与再处理设备和技术的国家组织起来,建立联合生产设施。其他国家则可将原材料交由这一联合生产设施进行铀浓缩与再处理。⑦ U.S. Department of Energy, “The Global Nuclear Energy Partnership: Greater Energy Security in a Cleaner, Safer World,” https://www.energy.gov/sites/prod/files/edg/media/GNEPfactsheet.pdf. 在这一合作关系中,包括美国在内的少数核供应国处于获利的优势地位。
2008年,小布什政府起草并向核供应国集团提交“黑盒子”(black box)方案,① 这一方案后来尽管也面临一些国家的反对,但仍获得了大部分核供应国集团成员国的支持。2011年,在对该方案的部分条件进行调整的基础上,核供应国集团就出口限制方案达成了一致意见。参见 Fred McGoldrick, “Limiting Transfers of Enrichment and Reprocessing Technology:Issues, Constraints, Options,” Project on Managing the Atom, Belfer Center for Science and International Affairs, Kennedy School, Harvard, May 2011, https://www.belfercenter.org/sites/default/files/ legacy/files/MTA-NSG-report-color.pdf, pp. 15-17。 为铀浓缩与再处理设备和技术出口设定了数项限制条件。尽管较法国的方案更为严格,但这一方案的提出,仍象征了小布什政府的让步。坚持此前的立场,不仅难以达成目标,而且将可能造成对于核供应国集团的冲击。与此前的全面保障等出口控制条件不同,对于铀浓缩与再处理出口的禁令,在核供应国集团的成员国之间做出了“有产者”与“无产者”的区分,② 全世界范围内,已拥有铀浓缩商业化生产设施的国家有巴西、中国、法国、德国、伊朗、日本、荷兰、俄罗斯、英国、美国;拥有再处理商业化生产设施的国家仅包括法国、印度、日本、俄罗斯、英国。参见 Paul K. Kerr, Mary Beth D. Nikitin, and Mark Holt, “Nuclear Energy Cooperation with Foreign Countries: Issues for Congress,”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December 8, 2014,https://fas.org/sgp/crs/nuke/R41910.pdf。 突显了该机制内部的不平等。批评与反对不仅限于核供应国集团内部。例如不结盟运动的参与国向2005年《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审议大会提交的报告称,拒绝接受任何对于发展中国家和平利用核能的权利的不合理限制。③ “Substantive Issues to Be Considered by Main Committee III of the 2015 Review Conference of the Parties to the Treaty on the Non-Proliferation of Nuclear Weapons, Working Paper Presented by the Members of the Group of Non-Aligned States Parties to the Treaty on the Non-Proliferation of Nuclear Weapons,” United Office for Disarmament Affairs, May 2, 2005, https://documents-dds-ny.un.org/doc/UNDOC/GEN/N05/329/70/PDF/N0532970.pdf?OpenElement. 以2004年联合国大会第1540号决议为标志,④ 美国是该决议的七个联合起草国之一,该决议要求各国通过建立和完善防扩散出口控制等方式,应对由非国家行为体带来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的风险,参见 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Resolution 1540 (2004),” April 28, 2004, https://undocs.org/S/RES/1540(2004)。 美国致力于使核供应国集团准则成为指导全世界范围内各国出口控制建设的标准。强烈的外部批评与反对则将可能阻止这一目标的达成。
历史梳理显示,美国历届政府均倾向于以正当性论证的方式发起修改准则的提议,其在收到正当性论证的反馈以及负面反馈的情况下选择的谈判方式,导向了不同的结果(见图 2)。其中,在得到的反馈上,仅有老布什政府有关军民两用物项触发清单的提议,获得了来自其他成员国的正面反馈,而其他三次行动均或多或少地被认为与美国的个体利益诉求相关。在谈判方式的选择上,仅有小布什政府在推动对印豁免出口禁令时转向了政治施压的方式,而卡特政府及试图禁止铀浓缩与再处理设备和技术出口的小布什政府,即使明确地意识到论辩作用的有限性,出于对核供应国集团稳定性的顾虑,也只能在“论辩”的模式下做出放弃或让步的决定。
此外,还值得注意的是,其一,即使小布什政府通过政治施压达成了对印豁免出口禁令的目标,这一选择仍然为美国带来了一定的不利后果。这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了有关美国根据一己政治意愿改变国际规则的担忧,① George Perkovich, “Global Implications of the U.S.-India Deal,” Daedalus , Vol. 139, No. 1,2010, pp. 20-31.该行动对于核不扩散机制的不利影响也成了持续被提及和讨论的问题。② Benjamin Wastler, “Having Its Yellowcake and Eating It Too: How the NSG Waiver for India Threatens to Undermine the Nuclear Nonproliferation Regime,” Boston College 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Law Review , Vol. 33, No. 1, 2010, pp. 201-217.其二,历史经验证明,美国难以在任何情况下都将其物质实力上的优势直接转化为对于多边规则制定进程的影响力;但与此同时,物质实力的作用并未完全让位于其他因素。一方面,当两种谈判方式的成本相近,或国家较少关心“议价”模式所需成本时,结果导向的行为逻辑将再次主导国家的行为方式选择过程。在“论辩”难以达成目标的情况下,国家将可能优先考虑动用物质实力、施加政治压力,以求实现主导国际规则制定的目标。另一方面,在“论辩”中,物质实力仍可通过间接的方式发挥作用。例如在美国论证其规则主张的正当性时,强大的情报系统的运作,有助于美国为核扩散风险的存在提供确凿的证据,从而促使各国增加对于国际核不扩散规范的认同。
图2 美国在核供应国集团中的谈判方式选择与谈判结果
四 结论
伴随着国际秩序的多极化进程,国际关系研究日益关注国际规则制定权的流散,反思大国左右国际规则制定权的论断。这些研究大多聚焦逐步兴起的、参与国际规则制定权竞争的行为体。本文同样关注大国在国际规则制定进程中的权力边界,但以制度环境和互动关系限制下大国自身的行为选择,及其规则主张得到的反应作为焦点。在此视角下,核出口控制的国际规则制定中,美国的权力边界在于,物质实力的直接运用并不总是最优选项,而在对于规范的辩护与讨论中,任一行为体都可能无力于控制谈判的走向。
核供应国集团内的准则之争,事实上仅是当今世界中频繁发生的规范争论的一个具体表现。在网络、太空等其他诸多领域的安全治理中,围绕国际规则而产生的竞争与博弈都日趋激烈。各参与方纷纷提出各自认为正当合理的规范与规则主张,却都陷入了相互间无法说服的困境。现有的“论辩”研究倾向于选择某一行为体利用现有规范、通过一定策略成功说服其他参与方的案例。尽管这确是国际政治中的一种现象,却忽略了更多在规范正当性的讨论中,各国间长久处于相互对峙状态的案例。本文提出的行为方式的选择路径和互动心理机制,从一个侧面揭示了这一对峙困境存在的原因。参与规范竞争的各方有着类似的行为逻辑。一方面,它们认为有必要为各自规范主张的正当性进行辩护,以便占领道德高地,为使其他国家主动或被动接受其主张奠定基础;另一方面,却习惯于以利益分配关系的视角看待存在竞争关系的其他规范主张,或是从根本上并不认为国际规范有可能拥有独立于个体国家利益的正当性。而且与中小国家相比较,大国天然地面临着更严峻的形势。由于物质实力分配上的弱势,中小国家在提出规范主张时较易占据道德优势;相反,大国的规范主张则更易被视为维护其利益和统治秩序的工具。
由此产生了“论辩”模式下的互动困境,尤其是在数个物质实力分配上相近的大国均参与到规范竞争之中时,各方均竭力论证其规范主张的正当性,但其中任何一方都难以真正说服其他行为体。这并不意味着“论辩”的方式应被放弃。在物质实力的运用情境有限的情况下,参与规范论辩,仍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而处于这一困境之中的国家,需要关注其规范主张得到的反馈,深入了解他国对其提出该规范主张的真实意图作出某种判断的缘由,以便调整己方策略,并有的放矢地与其他国家展开对话。
【作者简介】 王蕾,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2018级博士研究生(上海 邮编:200433)。
【DOI】 10.14093/j.cnki.cn10-1132/d.2019.05.006
【中图分类号】 D815.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574X(2019)05-0133-23
* 感谢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沈丁立教授、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胡鹏老师对本文的指导。衷心感谢《国际安全研究》匿名审稿专家对本文提出的宝贵修改意见,文责自负。
【收稿日期: 2019-04-15】
【修回日期: 2019-06-14】
【责任编辑: 苏 娟】
标签:核供应国集团论文; 出口控制论文; 核不扩散论文; 多边谈判论文; 规则制定论文; 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论文;